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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是你
原来，不是她随便，而是她，爱得太早。在他远远还不知道的时候。
【1】
苏宁安的工作在腊月二十五之后就开始慢慢减少，每天买菜做饭收拾房子，俨然新婚小妻子的贤惠模样。
医院过年放假和其他行业不同，完全按照排班表进行，所以年前抽了个空，林顾白决定带苏宁安去一趟福利院。
苏宁安看着他采买的一大堆零食和玩具，心里便已有了数，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这是要去哪里呀？”
“上次不是说要带你去个美丽的地方吗？”
“那是哪里啊？”苏宁安笑笑，眨眨眼睛。
“福利院。”林顾白摸了摸她的头发，“很久没去看他们了，太忙了。”
苏宁安在他掌心乖乖地蹭了蹭，笑着说：“没关系，以后我可以代替你去。”
“好孩子。”林顾白捏捏她的脸颊，笑出了声。
“那些孩子，都是普通的孤儿，还是……”苏宁安想了想，还是明知故问了一下，以免自己的表现露了馅儿。
“主要是一些被父母遗弃的先心病患儿。”
“那需要经济帮助吗？”苏宁安又问。
林顾白看了看她：“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苏宁安俏皮地笑笑，拍拍胸脯：“我现在好歹也是个艺人，如果可以帮你吸引到更多社会关注，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林顾白怔了怔，而后才慢慢点点头：“也对，正好这次你可以和院长直接聊聊。这些孩子和其他有缺陷的孩子完全不同，他们都可以完全被治愈，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父母因为经济原因或对先心病的认识不足而只好选择遗弃他们。如果有社会力量可以帮助到他们，我相信他们的未来一定也会非常美好。”
“对呀，”苏宁安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既然是你要做的事，那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好好地替你完成的，亲爱的小白白。”
林顾白心中一暖，不禁莞尔。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短，却仿佛认识了许多年。莫说上帝不公，不过是补偿在不同的地方罢了。
福利院坐落在偏远的郊区，山清水秀，交通却极为不便。两人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车，才总算到达目的地。
一进门，院长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林医生，好久不见。”
林顾白有些抱歉地把零食和玩具递给院长：“真不好意思，回国之后一直都太忙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院长才看向苏宁安：“这位是……”
“我爱人。”林顾白笑着扣住苏宁安的手，晃了晃手上的戒指。
院长立刻笑了：“原来林医生都结婚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林顾白笑笑。
两人边走边聊福利院的一些近况和孩子们的身体状况，苏宁安则是一路心情沉重地看着远处玩耍的那些孩子。
原来，困扰这些孩子的，除了他们的健康问题，还有他们的未来。原来，被遗弃的孩子，在被送往福利院的时候，还会接受评估，不是每个福利院都会无条件地接受这些孩子的。因为，这些孩子在治愈之前，不会得到领养，会一直成为福利院的负担。
所以，他们才被遗忘在了这么偏远的地方。
她想起了汪漪说的那些话，和林顾白的那个梦想。
亲眼见到这些可怜又天真的孩子，她才觉得，他的梦想好大好大，而她的步伐，却好慢好慢。
她好着急，想要尽快帮助到他，却每次都仿佛置身于噩梦中一般，有心无力，脚步迈都迈不动。
这就是她和汪漪的差距，如同银河一般。
等林顾白和孩子们互动出来之后，苏宁安拉着他的手笑着问：“如果让你做一场公益直播，你愿不愿意？”
林顾白愣了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直播？”
“就是和直播平台合作，由你和孩子们出镜，展示一下孩子们的日常生活，最好让孩子们表演些有趣的节目之类的。你呢，就向大众科普一下相关的医学知识，所得的收入全部捐给福利院，用在孩子们的治疗和教育上，你觉得怎样？”
林顾白有些为难：“就像你上次直播的那样？我又不是明星，会不会有点怪怪的？”
“不会的。”苏宁安鼓励他，“你就当出席普通的开会啊或者讲座啊之类的活动，反正你现在多少也算是‘网红’了嘛，为孩子们做点事比自己掏腰包买点小礼物要实际得多。现在正好是过春节，大家的钱特别足，同时心也特别软。”
她这一番话说得他终于有了些动摇：“需要医院的宣传科联系一下吗？”
“不用，”苏宁安摇摇手机，笑吟吟道，“我已经和小满说好了，上次我们上的那个直播平台就是她家邵嘉楠投资的，让他支持一下流量和宣传就行。”
“哦。”林顾白应了声，不知怎的，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别紧张，”苏宁安笑着捏捏他的掌心，“你只是不习惯这种方式而已。你现在可以和院长沟通一下，可以的话，晚上咱们不走了，就当提前陪他们过个小年。”
“哦。”林顾白还是有些艰难地应了声。
苏宁安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还是有点不是很能适应这样的身份变化，便笑了笑说：“我突然想起来，我现在的名气比你大多了哦！这样好了，我来直播。气氛就弄得轻松自在一些，我和孩子们一起做游戏、唱歌、跳舞什么的，你看行不行？”
林顾白知道她是体谅自己，也明白她这个提议对福利院的孩子们来说是很好的一个机会。
于是，他伸手抱了抱她：“谢谢你，安安。”
因为是场公益活动，凌淼特意在微博上利用FAN娱乐的资源做足了宣传，还让FAN娱乐旗下的众多一线明星转发微博，加上最近苏宁安知名度的上升和直播APP连续几个小时的重点版面预热，直播时间一到，当苏宁安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一下子就拥进来了一万多人，十分钟之后已经超过了十万人，很快就达到了五十万人。
这是林顾白第一次旁观苏宁安直播，和在手机端看到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原来这还真不是随便坐在摄像头前面就万事大吉的轻松事，从下午开始，她就围绕着直播主题写脚本和整个流程。所以到真正直播时，才能看起来轻松自在，让观众也觉得舒服，宛如只是一场轻松的聊天互动。
一些对苏宁安本就比较熟悉的粉丝一上来就热情刷屏，送礼物，喊着女神好有爱心，逗得苏宁安不住地甜笑着表示感谢。
在简单的开场之后，她便把镜头对准了孩子们和福利院工作人员，让他们就像平时一样做游戏和表演就好，自己则充当主持人的角色。只是因为设备不专业，没有了号称“直播神器”的固定支架，孩子们表演开始之后，手持的自拍杆导致镜头有点晃，让苏宁安有点烦恼。尽管观众们都能理解，但到底是影响观感。
“我来吧。”林顾白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伸手想要接过苏宁安的手机。
苏宁安的手举得都已经有点酸了，他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便把手机递给了他。
手机交接过程中，随着一个轻微的晃动，林顾白的一张俊脸突然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粉丝们瞬间就惊爆了，开始了堪称疯狂的刷屏模式。
——天哪，刚刚那个帅哥是谁？
——好帅啊！
——咦，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小儿心外科专家林顾白啊？
——林顾白也在？那这福利院的情况肯定百分百是真的！大家礼物刷起来！
——哇，我搜了一下，林顾白是不是还是安安的男朋友啊？
——我好像看到帅哥的戒指了？等等，好像安安手上也有一枚戒指啊？？？
——真的哦！是对戒！是对戒！还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夫妻合力献个爱心还虐狗，简直了！
……
苏宁安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八卦之光有些无奈。
她看了眼林顾白，却只见他温和地冲她笑，似乎毫不在意。
于是，她就大方地补充说道：“是的，刚刚就是林主任。这些年，林主任一直致力于帮助这些孩子，可惜他一人的力量总是比较单薄的，希望大家能多多帮助这些孩子，也让林主任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先心病的科研和治疗当中去，造福更多的孩子。”
这场直播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结束时已经将近有一百万人在线，反响非常强烈。微博和其他自媒体也迅速跟上了热度，完成了本年年末最温暖的一场慈善盛宴。
整场直播结束，募捐总额达到了两百多万。院长很是吃惊地看着这个数字，感动得泪花闪闪。
“因为捐款数额较大，直播平台会和红十字会联系，走正规流程的。”苏宁安解释，“今天之后，很多人会关注到这些孩子，应该也会有慈善机构和你们联系，孩子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太感谢了！”院长一手握着苏宁安，一手攥着林顾白，“有了这些钱，这里的孩子们明年都能做一次全面的健康检查，需要做手术的也可以尽早做掉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苏宁安笑笑说：“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以后我就是这个福利院的长期义工了。不光我自己会来，我还会介绍很多明星朋友来这里做义工，相信孩子们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场直播，能获得这样的效果，确实让林顾白始料未及。
这也让他对新媒体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原来是自己对这些新兴的自媒体偏见太深的缘故，其实并非所有的参与者和用户都是无聊的一群新新人类。
牵着小姑娘的手漫步在福利院游乐场，仰望淡淡的星光，他的心底无比踏实。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踏实。
他的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还拥有了这么惊人的能量，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两人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十指紧扣，漫无目的地走着。
其实很多话，已不需要多说。他们已比任何时候，都更懂得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这种了解，让人踏实。
而踏实，是一份感情最圆满的归属。
没有什么比让人觉得踏实，更难能可贵。
“冷不冷？”忽然一阵山风吹来，他把她护在身后。
“有你帮我挡风，我什么时候都不冷。”她窝在他的胸口。
他拥紧了些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八年前就见过我？”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一下子从他怀里弹起来：“你想起来啦？”
她这句慌乱的话，欲盖弥彰。
他笑了一下：“那个扭伤脚的小姑娘，还真是你啊。”
她心虚地笑了笑，点点头。
“我记得那个小姑娘后来还给我送过饼干呢，是你没错吧？”
“啊。”她羞红了脸。
当年偷偷地躲在住院部看他时，有次不小心被他发现了。那时她刚出院不久，他还记得她，所以冲她笑了笑，还特意走过来问她恢复得好不好。她局促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双手把手里的小熊饼干往前一递，红着脸请他吃饼干。也许他是真的有点饿了，当时还真接了。
苏宁安对他还记得这个细节真的挺意外的，羞得抬不起头。
“所以你一直都记得？”他勾起嘴角，双目幽深地含笑看她。
“啊。”她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再见我的第一面，你就认出了我？”他还是觉得很神奇，有点不敢相信。
“啊。”她还是傻乎乎地应着。
“那你……”他顿了顿，清朗的眉眼溢满玩味的波光，“是故意接近我的？”
小姑娘心虚到了极点，心跳如擂鼓一般，脑袋嗡嗡嗡地响。
“啊。”她低低地承认着，然后害羞得一头钻进他的怀里。
林顾白仿佛一瞬间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丫头明明车技不错，却犯了那个连最菜的新手都不会犯的错误。
怪不得她从一开始就仿佛自来熟似的，看他的眼神让他总有点心里犯嘀咕。
更怪不得，她脱口而出便是奔放的“我喜欢你”“我爱你”。
原来，不是她随便，而是她，爱得太早。
在他远远还不知道的时候。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许仙呢？”林顾白拥紧了她，小幅度地晃着怀里骨骼纤瘦的姑娘，难以置信地轻叹了声，“只随手做了一件该做的小事，就有仙女来报恩了呢？”
“这说明善有善报呀。”姑娘在他怀里闷声笑了起来。
“这倒是。”林顾白也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她最终还是扬起头好奇地问他，“都这么多年了。而且，你的病人简直不计其数。”
林顾白虽然不愿意提到李爱红的名字，但还是避不开，只能轻轻叹口气：“我看到李爱红之后，看着她熟悉的姿态和动作，突然就想起来似曾相识的一幕。如果当时那个人就是李爱红，那么，那个女孩，一定就是你。”
苏宁安笑容渐渐敛了起来。这本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此刻提起来，确实有点扫兴。
“是啊，”她轻轻地叹息了声，“她这些年，一点都没变。”
林顾白没说话，只是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那天，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腿疼难忍，却没人愿意看我一眼，两个人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我，说我整天就只会给他们找麻烦……”苏宁安窝在他温暖的怀里，这么多年第一次向外人讲起那些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心寒的往事，语调却十分漠然，“他们先合力骂我，再互相争吵，为了谁该照顾我，谁该出钱，谁该请假……”
那天早晨，是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无数次争吵中最为普通的一幕。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这次是因自己而起，才突然觉得特别委屈，以至于难得地掉了眼泪。
十三岁的少女，在那一刻，甚至想过索性直接从医院窗口跳下去，便可以一了百了，再也不用被亲生父母嫌弃，再也不用在公开场合因为他们而把脸丢尽。
直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天使出现。
那天早上，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没人愿意多看这个床位一眼，甚至有病人投诉后，护士过来呵斥了几句，让他们小声点。
这原本就是个陌生而冷漠的社会。越是这样的垃圾人，医护人员越是敬而远之，生怕一不小心惹来一个投诉。
所以，那天早上，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吵得热火朝天，毫不觉得有违公德。
直到林顾白的到来。
他一脸严肃地朝他们走来，清冷的眸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说，既然父母在未经孩子允许的前提下，就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那父母就有抚养和照顾孩子成人的义务，否则你们就不配为人父母。抚养孩子，和夫妻关系存续，也没有任何关系。成人之间的矛盾，与孩子无关。让孩子做替罪羊，那就是无能的表现。在孩子面前争吵，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现在，请你们出去，解决完你们自己的问题再回来……
他冷静而又克制地说了很多很多，硬是让父母从火冒三丈的情绪中被迫沉默了下来。
出院之后不久，他们就离了婚。
虽然之后被迫自力更生的日子很辛苦，但至少心境很平和。对一个孩子来说，本就没有什么比父母整天暴力相向更可怕的事情了。她简直很难想象，如果那样的日子再持续几年，在三观养成期，在那种环境中，她将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所幸有他，机缘巧合下，他几乎救了她的一生。
“好了，都过去了。”林顾白温暖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背，“以后你有我，我们会有一个很温暖的家。”
“一定会。”她满足地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胸口，“我们还会有可爱的孩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一提起这个话题，他的心就莫名柔软。
不久之前，他还觉得人生破败晦暗，毫无意义。而短短几个月之后，他竟可以开始畅想色彩斑斓的未来，生命真是充满了奇妙和惊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是她，让他完全跳脱过去狭小圈子见识到全新的宽阔世界，让原本逼仄的视野瞬间变得宽广，让他觉得原本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此刻消失无踪，整个人仿佛重生了一回一般。
人生就是这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冥冥之中，一切就已经变了。
轻装简行，举重若轻，随心尽兴，这样的感觉，才是人生该有的模样。
有她在，一路风景，便都美不胜收。
【2】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林顾白把苏宁安送回家之后，自己又回了趟医院。
护士长一看到他就赶紧追了过来，跟他进了办公室，才压低了声音说：“那个李爱红，果然有问题！”
林顾白心里一沉：“怎么了？”
“36床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她告诉我昨天有个鬼鬼祟祟的人过来，一直在病床前和李爱红低声商量些什么。今天上午那人又来了，又嘀嘀咕咕了一阵。我这亲戚也是学医的，越听越觉得不对，感觉那人来意不善，像是要收集证据，和咱们打官司来着。”
她这话让林顾白狠狠地吃了一惊。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李爱红也太没有底线了。
“我去看看她。”林顾白说。
“要不要请她到办公室来谈？”护士长担心影响不好。
“可以。”林顾白点了点头，然后又问，“37床的孩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很好啊！”护士长肯定地说，“非常好。”
“那就好。”林顾白沉吟了下，“注意保护病历和所有医疗记录，不准任何人复印和调阅。除非有我的批准。”
“好的。”
“去吧。”
护士长转身出去，林顾白捏捏眉心，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女人，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大一会儿，李爱红敲门进来。
再见到林顾白，她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倨傲起来。
“林主任，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林顾白站起身，指了指沙发：“请坐。”
李爱红并不坐，而是扬着下巴站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哼了声：“林主任，我还得照顾孩子，请问你有事吗？”
林顾白见她如此，索性直接坐下了，面色平淡，看着李爱红：“牛牛恢复得怎么样？”
“哟！”李爱红尖着嗓子嘲讽般地笑了起来，“你还有空理我们呀？我还以为你下了手术台就不认人了呢！本来想着收费这么贵的医院怎么服务这么差呢，没想到你还能记起我们这些穷人呀？请问是不是不给红包我们穷人就该受罪呀？”
林顾白此刻心里已经可以肯定，她这般傲慢，一定是有所小动作，看来护士长所说一点都不假。很有可能，当初她选择继续在这里治疗，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李女士，”林顾白不动声色，依旧淡淡道，“我们每天都有查房，重点病人我们都做重点监测，这点您都能看到。每次查房记录我们都记录在册，护士监护记录也定时更新。这都是符合相关规定的。据我所知，牛牛恢复得也非常好，不知道您是否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有，您可以直接提，或者到医院投诉我们，我们一定改正，让您满意。”
李爱红被他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就只是叫嚷着：“你们服务不好！”
林顾白终于笑了声：“服务哪里不好？您可以和护士长或者我提意见，我让他们改。”
“他们笑得少！”
“好，”林顾白说，“还有吗？”
“药费和床位费都有点贵！”
林顾白又笑了笑：“这些您在住院前我们都解释过，我们的价格都是上级单位核准过的，不存在乱收费的情况。而且，考虑到您的实际经济情况，我们已经尽量在为你们省钱了，这点，在药单上可以看得出。”
李爱红哑口无言，但还是强硬地强词夺理：“到了你们这里，不还是什么都由着你们说了算！”
林顾白失笑：“李女士，我是这个科室的主任，也是您孩子的主刀医生，我希望我们能保持一种互相信任的关系。有什么不满意，您和我们说，也是我们改进医疗服务的机会。”
“你们这些人，总是官话一套一套的。”李爱红不满地嘟囔。
林顾白莞尔：“看来您心里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您不妨直说，毕竟于私，我也希望可以照顾好您。”
“哎哟！”李爱红又嗤笑了声，“你还别提于私了！我连夜被律师强迫签了脱离母女关系协议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没想到这是我亲生女儿干出来的事！”
林顾白平静地看着她：“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我一个医生，也养不起律师。”
李爱红冷哼着说道：“这医院都是你们家开的，你还养不起？骗谁呢？”
林顾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站起身，郑重说道：“李女士，您和您女儿的关系，不应该成为您质疑我院医疗服务水平的理由，这样有失公允。至于你们母女之间的问题，你们心里最清楚，外人无法干涉。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提醒您，协议已经签了，你们也达成了某种约定，具有法律效力。如果对有其他想法，都应该就事论事，寻找解决方法，您觉得呢？”
李爱红冷笑了一声：“别开口法律闭口法律的，你们就是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别的不说，就那五万块钱，你觉得对我公平吗？按照法律，怎么也得是年收入的百分之多少吧，她昨天在网上露露脸、动动嘴就有两百多万，现在收入可不少呢，才给我五万块，打发叫花子呢！”
林顾白心里一顿，直到此刻才明白事情的症结点。
“昨天她那是慈善募捐，和日常收入是两回事。”林顾白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解释。
“说起募捐我就来气！”李爱红尖声嚷道，“她就知道替别的小孩募捐，怎么就不看看自己弟弟呢？她自己弟弟也生病了，也没见她这么有爱心！虚伪！”
林顾白彻底被李爱红给闹得无话可说，也知道这个女人已经钻进钱眼里彻底走不出来了，索性决定直言。
“所以，您是对苏宁安只给您五万元有意见了？”
“那当然！我养她那么大，五万实在太少了！”
“那你想要多少呢？”
“人家香港明星不都是按月给钱吗？我要求一个月给五万！”
“哦？”林顾白怒极反笑，“这一定是天天找您的那个律师给您出的主意吧？”
李爱红一愣：“……胡说！没有！”
“但您不敢去走法律途径来提出诉求，所以就想通过来我院做手术的机会来敲诈勒索，对吗？”林顾白的眸子猛地冷下来，“李女士，您要知道，医院每年养那么多专门应付医疗纠纷的律师不是白养的，一个专搞医疗碰瓷的流氓律师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任何一场医疗纠纷，都需要上级单位做医疗鉴定，不是您想怎样便可以怎样的。这个过程不仅漫长，而且严谨。流氓律师们的唯一出路，无非是恐吓一些资质不过硬的小医院或者胆小怕事的小医生罢了。我们这么大的医院，如果连这个都应付不了，也不用开下去了。”
李爱红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有些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不敢和林顾白冰冷的目光对视。
“我猜那个撺掇您这么做的律师一定和您谈好了不低的分成，唯一的砝码就是利用舆论压力，让我们屈服，对吗？”林顾白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冷声道，“不过，想必您也听说过，就在前段时间，我们儿科就出现过类似事件，可最后的解决方案相信您也看到了。就算患儿很可惜地走了，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家属也只能公开道歉。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诉求权利，最后一定不会得偿所愿。不管是起诉还是恐吓，医院只会实事求是地处理，我们相信公平正义，也会保障医护人员的执业权利。反倒是您，和一个流氓律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您想过最后您能给他什么吗？这代价，您付得起吗？”
李爱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抬头看向林顾白：“什么代价？我要付什么代价？”
林顾白这才放缓了语气，凝视着她：“这种律师，都是业内败类。他肯定不愿意白忙一场，如果为了最终拿到钱而偷偷在您儿子的药瓶里放了什么其他药物的话……您真的愿意用您孩子的性命，来换取医院的一点人道赔偿吗？！”
林顾白的一番话，彻底把李爱红给吓蒙了。她马上嘶声尖叫了起来：“不可能！”
“别以为不可能，每个打医疗官司的律师，都有一定的医学背景！他们对药物的了解，远比您要多得多！”
李爱红腿一软，差点倒了下去，单手抓住面前的椅子，好半天才艰难地回过神来，慌张地看着林顾白：“林主任……你是说……他会为了钱要我儿子的命吗？”
“我们的医疗环节，没有任何问题。他为了不让自己白忙一场，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这种事我们见多了。我相信，作为一个母亲，孩子的性命和健康对您来说，才是最最宝贵的，经不起一点冒险的，不是吗？”
李爱红慌乱地摇头：“这是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要钱也是为了儿子啊……”
林顾白叹了口气，温声道：“您记住，比任何人都希望病患平安健康的，永远都是医生。请您相信我们，好吗？”
李爱红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
林顾白从一张纸下拿出一支录音笔。
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来防患于未然，但他知道，一旦他发生些什么事，苏宁安一定会担心。如果还是因为李爱红出事，她那小脑袋里会想什么，他也猜不出。
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他就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保存好录音，他打了两个电话，分别联系了法务部和保卫科。
他让保卫科调看监控录像，锁定这个律师，禁止他再出入医院，同时让法务部调查清楚这个所谓“律师”的背景。任何时候，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他才看看时间，准备去超市再买点东西，为了今晚的年夜饭。
这是他和苏宁安这个小家的第一顿年夜饭，心里竟有些超出年龄的雀跃和期待。
自从懂事之后，好像很少有这样的期待了。
舒展了一下筋骨，他准备换衣服下班。
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就接到宋黎的电话。
“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她的声音有些僵硬，又带着莫名的脆弱，让林顾白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带上苏宁安。”宋黎又补充了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林顾白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勾起嘴角，快步地走向自己的车。
【3】
苏宁安非常紧张。虽然明知道宋黎亲自邀请她去过年大概意味着什么，但心底仍旧不安得厉害，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还好，林顾白一直牵着她的手，毫不避讳地时时刻刻表达着他一直站在她这一边的立场。
保姆放了假，当林顾白走进家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宋黎正戴着围裙站在厨房有些生疏地忙活。
在手术台上，宋黎是名副其实的一把刀。但在厨房里，她却是个连鱼都处理不好的“陌生玩家”。
只是，这时手忙脚乱的宋黎才能让他这个当儿子的感受到一丝烟火气。
“妈！”林顾白笑着喊了一声。
宋黎一脸忙乱地回头，没好气道：“喊什么，快过来帮忙！”
林顾白牵着苏宁安走过去：“没关系，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厨艺小能手。您收拾一下，出来歇一会儿，我来帮她打下手。”
“随便你们。”宋黎一脸解脱地赶紧脱下了围裙，却一直不正眼看苏宁安。
林顾白看得出她眼里的尴尬和妥协，笑着捏了捏苏宁安的掌心：“叫人啊。”
苏宁安红着脸，僵硬地站在他的身侧，半天不知道该喊什么。
“叫什么叫？”宋黎轻哼了声，鄙视地看了一眼林顾白，“不知道新人首次登门开口叫人是要有规矩的吗？”
林顾白愣了愣，然后又笑：“哦，对。”
“你们先忙着，让我去准备准备。”宋黎走出了厨房。
厨房食材丰富，大部分都是超市处理好的，做起来倒是很快。
等餐桌准备好，宋黎再下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休闲服，卸了妆，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夜饭，她的目光终于看向了苏宁安：“第一次来，就让你动手，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没有！”苏宁安连连摇手，笑得很灿烂。
宋黎看着她孩子气单纯的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来，别嫌少。”
苏宁安紧张地拽了拽林顾白的手指，低着头不知所措。
“拿着吧，妈给的。”林顾白笑着帮她接了过来，塞到她的衣兜里，“快谢谢妈。”
“谢谢……妈。”苏宁安感觉自己的脸能滴出血来。
宋黎似乎也有些不适应，干咳了声：“好了，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多少有点沉默，毕竟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但是林顾白却觉得很愉快。这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
很完整。
特别是有了之前对年夜饭有些萧索的预期，这意料之外的团圆，让他有种一生少有的意外之喜。
饭后，一家人看了一会儿“春晚”，宋黎向林顾白使了个眼色，就把他叫到了书房。
“你是不是一直有话要和我说？”宋黎坐在椅子上，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林顾白像小时候那样站在她的对面，斜倚着书桌让彼此视线更舒服一些。
闻言，林顾白笑了一下：“原本有，现在好像又没有了。”
宋黎也跟着笑了一下：“是啊，有些事真要改变了想法，做起来，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林顾白点头，最近他刚刚经历过类似的转变，感悟确实很深。
“那天和你聊过之后，我想了很多。”宋黎顿了顿，说，“这些日子，我确实也碰到了不少难题，不过现在，我突然想通了。你说得对，一步一步地走，这步子才能走得踏实。凡事都想走捷径，虽然速度快，但心里不踏实。”
难得看到母亲有这样的转变，林顾白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母亲，也有如此温和柔软的一面。
“至于你和汪漪的事，的确，是我太功利。这两天，我又和汪国泉见了一面，就你们俩的关系，我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了谈。说实话，他是很希望你们在一起的，要不然也不会让汪漪到我们医院来工作。但比起成全汪漪的执着，他更希望自己女儿幸福，所以他不想再勉强你接受一段你根本不想要的婚姻。”
宋黎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你看，比起他，我是不是好像忽略了你的幸福和感受？”
林顾白轻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给我上了一课，他爱他的女儿，所以万事以她的幸福为第一考量标准。而我，好像却一直回避这一点，觉得你只要名利双收，就一定会幸福。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有问题。所以，思前想后，我决定尊重你的选择。”她顿了顿，看向林顾白，表情认真又温和，“好好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我以后不再干涉你的私事。”
“谢谢妈。”林顾白朝她张开双手。
宋黎愣了愣。
林顾白依然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姿势，微笑：“我已经记不清我上次拥抱您是什么时候了。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重新开始好好相处，好吗？”
宋黎脸色怔了怔，眼圈陡然泛红，突然一个转身，只留下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给朝她张开怀抱的儿子。
林顾白觉得鼻尖有点酸。
从有记忆开始，母亲一直强势，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如今，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便泪如雨下，让他突然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他向前走了两步，轻轻从身后抱住了母亲。
“妈，您可知道，如果您这些话再晚些说，我就可能真的要离开您了吗？”
宋黎身子一僵，红着眼睛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林顾白站直身子，淡淡笑了笑：“我其实已经和医科大那边在商量去任教的事情了。”
“你……”宋黎狠吃了一惊。
林顾白抿紧了唇线，斟酌着用词：“其实，这些日子，我过得真的很不开心。我知道您需要我，可是，如果再这样过下去，我怕我精神上会撑不下去。所以，对不起，妈，我想到了逃跑。”
宋黎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良久之后才苦笑了笑：“你又没错，都是我的错。”
“我虽然一直希望自己可以临床救治更多的病人，但一个医生，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治愈，又怎么能治愈别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宋黎叹了口气，缓了缓情绪才接着道，“我也正好要和你说说这件事。你研究课题的事，我和汪国泉商量过，年后就帮你申报。这是我欠你的。”
林顾白一愣：“汪伯父也建议申报？”
“他看了你上次医科大的演讲录像，很感动。他觉得这件事，也只有你去做，才能真正做好。”
这个意外之喜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林顾白难得失神，半天没回过神来。
人生真是奇妙啊，有些东西太过执着的追寻未必如愿，当心态放松以后，竟然一切都已经圆满。
以至于他不知该如何收拾心情去迎接这份惊喜。
“昨天晚上你们的直播，影响非常大。”宋黎又说，“直播刚结束，很多同行和投资机构都打电话给我，想了解一下你这方面研究的进度。你看，这不是变相催着我赶紧为你申报课题吗……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女孩子会有这份心胸和能量，也能为你付出到这样的地步。有她在你身边，我现在真的觉得很踏实。”
林顾白终于回过神来。
是啊，有她在身边，当然很踏实。
她简单，透明，毫无杂质。
想爱，便爱了。
想付出，便付出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
世界本不复杂，复杂的，只有人心。
当一个人变得纯粹，很多事，便也跟着简单起来。
“您现在还介意她的工作性质吗？”林顾白笑着问。
宋黎笑笑：“我相信就算只是为了你，她也会把握得很好。”
“是啊，”林顾白说，“不要带着偏见去看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人。我一直相信她的选择，也相信有了她这样的人当公众人物，世界一定会更美好。”
“我还不了解她，但我相信你。”宋黎说，“只要你幸福，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现在下楼吧，我怕我老婆一个人不自在。”林顾白笑道。
宋黎微笑着起身。
刚走到门口，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挺严肃地看着林顾白。
林顾白微微一怔：“怎么了？”
“你们年龄相差有点大。”宋黎说，“从优生优育的角度讲，你现在生孩子正好，可是她会不会觉得太早？”
林顾白没忍住笑了起来：“妈，顺其自然，好吗？”
“不行，”宋黎严肃地说，“这可是我的专业，你必须尊重我的专业意见。”
“行行行！”林顾白只好投降，“我去和她聊聊，好吗？”
宋黎这才满意地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林顾白则偷偷地暗笑了声。
和他的小姑娘商量？
不用商量也知道结果，那孩子傻乎乎的，这种事一旦他提出来，她还有不同意的？
只是，他还想让她多自由两年。
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他想让她好好地享受属于她的最好年华，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梦想。等到一切都成熟时，再顺其自然也未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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