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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鸾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没有行动。九舞清了清嗓子，冷冷道：“水。”
不就是伺候人么，当年他九舞做阿殇的时候，也是伺候过她的。果然欠下的东西都是要还的，哪怕是一丁点儿债。
白鸾倒了杯水走过去，不情不怨地递到九舞眼前，依旧看也不看他一眼。九舞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接，盯着她侧过去的脸，也没看她手中的杯子，与她的腕子撞了一下，就将那水打翻了。
因着白鸾本就没想好好伺候他，倒的是杯下人刚送进来没多久的开水，手掌立刻被烫得通红，脸上闪过些许痛苦的表情。九舞又心疼了，急忙将她的手捧起来凑在嘴边吹着，想到这样也是无用，又耗费了两分仙力，帮她将伤痛抹平。
这才又注意到她白日因为挡在他身前，被叶三生飞过来的羽刃刮伤的手臂，连处理都没有处理过，鲜血结成疙瘩贴在手臂上。
“笨死！”他将她拽过来，按着她坐在床边，从后面褪下她的衣裳，手掌凝聚仙力在伤口上游走。
半裸着身体背对着他，白鸾微微发颤，心里剧烈地抽动起来，除了更加冰冷的态度，她实在没有办法折磨他了。九舞从身后将她死死拥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祈求般柔柔地说：“忘了他，我会对你好，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从今以后，让我对你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灌进白鸾耳朵里之后，分明能听出几分苦涩，白鸾的心便也跟着苦了下来。他就在她眼前，如何能忘得掉，而现在的他，如何又能同当初做比较。
“忘不掉的，”她抽着怆然的冷笑，几乎是要哭出来，对他对自己对这漠然无情的天地庄严宣告：“永远都忘不掉的！”
她背对着他在他怀里哭，她曾经对自己许诺，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哭给他看，她做到了，可这感觉却不如当时设想的幸福。他便更用力地抱紧她，心里陪她疼着，他没办法，他无法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争什么，只能努力着去融化她。
“我不介意做他的替代品，若是真的忘不掉，就让我替他对你好，鸾儿，我爱你。”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快酸倒了牙，可就是情不自禁地说了，求着她接受自己的感情。
“笨鸟。”白鸾停止哭泣，软软靠在他的肩上，眼里没有焦点，轻轻道：“他叫我笨鸟。”
他愣了愣，觉得这两个字好熟悉，微凉的唇贴着她的耳根，温柔地说：“好，笨鸟。”
笨鸟，笨鸟，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灵魂深处有种别样的酸涩。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笨鸟……笨鸟……
白鸾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声声的呼唤，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看到溢满温存的水雾。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明明可以选择原谅，可以尝试让误会开解，可以再努力一点求求他，救救他们的惊鸿，连血凤都说了，他那么爱她，她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她主动吻了他，吻出不知由来的眼泪，顺着两个人的脸颊滑落，将彼此湿润。他们缠绵着陷进床帏，他小心又温柔地蛊惑着她，感觉到她需要自己，和自己一样需要着彼此。
房间里很暗，暗得有些拥挤，他们严丝合缝地拥抱，他不敢睡，怕午夜梦回时的痛苦吓到她。自出生以来，他就无法安睡，师父说这是一种怪病，他们找了一辈子也没找到治病的方法，大概天之骄子都是不够完美的，他早就习惯了那些可怕的梦魇，习惯了心炙皮寒的痛苦。
有的时候那痛苦并不明显，脑海里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名字——楼月。他不知道这是个人还是一样东西，只是猜大概和自己的病有关系，逐渐地也不再刻意去寻找了。忘了是谁说过，年少有为者大多英年早逝，曾经他觉得逝了也没什么，无非是早早结束掉索然无味的人生，可是现在有了想守护的人，便不舍得抛下她离开了。
这病，夜夜纠缠，不知又会在那一刻突然爆发。
感觉到离心咒就快发作了，九舞轻轻从她的后首将手臂抽出来，他们靠得太近了，哪怕一点点细微的痛苦，她都很容易觉察。他打算先出去避一避，就像昨晚一样，等痛苦熬过去了，再装成不动声色地回来。
想帮她拉一拉云被，想想正是盛夏，便也算了。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白鸾拉住他的手臂，她的手心温温凉凉的，那种不费太多力气却像是缠绕的动作，大概是她在挽留自己。
九舞拍了拍她的手背，淡笑道：“起夜罢了。你先睡。”
他骗不了她，他那么好的身体哪里还用得着起夜，白鸾摸到他藏在袖子下的冷汗，起身环住他的腰，下巴轻轻靠着他的肩膀，轻声道：“我都知道，不用走，没关系的。”
九舞还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发病时的模样，想要松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却发现她抱得更用力了。白鸾说：“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便当你天生就该对我好，眼里半点沙子都容不得，其实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做得很好，只是做了一件不合我心意的事。是我太任性了，逼着你，逼着自己怪了你那么久，现在想想，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
“你在说什么？”她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话，可说了一大段，九舞却一句也听不懂。听她话里的意思，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记得。
白鸾撒娇似的在他肩上柔柔蹭了蹭，“没什么，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么？”
九舞依然听不懂，只是听她这么说，心里觉得很踏实。他不愿去猜疑，她这样做会不会只是为了同他的那个交易，只是认定了，如果她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他一定会好好去珍惜。
离心咒的痛苦已经开始发作，白鸾抱着微微发颤的他不准他走，她说他要和他一起承担，她不怕。
白鸾知道离心咒的厉害，当初那咒还在自己身上时，咒印并没有完全形成，便是那样已经折磨地自己整日魂不守舍。自从九舞将离心咒吸走以后，每每咒发都是默默地离开，她从来没有陪他一起承受过。她知道自己无法帮他分担痛苦，只是陪着，在他身边，大概也能好受些吧。
九舞紧紧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痛苦表露出来，身上遍布虚汗。白鸾像水一样依附在他身上，不停不停地陪他说话。
“前阵子我去积云山看到柳树精和他那个梧桐小媳妇在吵架，柳树精骂梧桐：你真不要脸。梧桐反问：给你要吗？柳树精那个笨蛋随口回答，不要。梧桐便哈哈地笑了，指着柳树精的鼻子说，原来你也不要脸。”
痛苦之余，九舞噗噗笑了两声，其实白鸾真的不会讲笑话，只是出于客气回应她。从前九舞一直是自己忍受这份难过，现在有白鸾陪着他，他觉得很幸福，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都很开心。
白鸾见着有效，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东西做的人知道，卖的人知道，买的人知道，唯独用的那个不知道么？
九舞没空去想她的无厘头问题，因为皮肤寒冷，隐隐打了个寒颤，看着便像是在摇头。白鸾抱着他嘻嘻地笑，甜甜道：“笨蛋，是棺材啊。”
九舞便再度裂开笑纹，配合着她笑笑。白鸾将他抱得更紧，感觉到他在战栗，感觉到他这上百年来替自己承受着的痛苦，即是苦涩又是甜蜜，他这么爱她，三生三世了，便是忘记了前尘往事，还是这样执着地爱着自己，还有什么可强求的呢。
“九舞，我爱你。”即使这句话在心里念过千遍万变，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终于还是告诉他了，感觉很释然。“九舞，我爱你。”她如是说。
离心咒发作时的痛苦渐渐隐去，九舞徐徐转身，面色有些苍白，将她捞进怀里，亲自不禁去吻她，或霸道货温柔的深啄浅吻，贴着她的唇他声色暗哑，“笨鸟，不要离开我，答应我。”
她环着他的脖子，在他发烫的唇上轻轻叮一下，微笑着看他的眼睛，抚去他的担忧，“我答应你，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笨鸟……
缠绵过后，她在他怀中安睡。梦到了积云山的杏雨，纷纷扬扬的粉色的雪片，她把秋千荡得高高的，一次次与站在杏雨中的男子擦身而过，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文宠溺的笑。
醒来时，尝到他亲自做的汤羹，一如往昔的味道。
“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不论听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在家里等我。嗯？”他挽过她的耳发，微笑着说。
“嗯，”她点头，一字一字温柔坚定：“我一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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