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33txs.com)
“在错误的时候进行错误的战争,才叫浩劫。在恰当的时候统一天下,这是幸事。梅将军,记得我对你说过天下么?一人之天下,一家之天下,于我光华,就只是天下二字。天下不属于元天寰,也不是元家或者炎家的风水宝瓶。天下,是天下人的。我时刻以此为念。他错误的时候进攻,我会不顾一切的劝阻。而他能在适当的时候结束腐败的统治,我绝对会辅助他。关于父皇之死,他也许隐瞒了一些,谁没有隐瞒呢?譬如你……将军。妙瑾公主在北朝避难,给了我一卷吴夫人收藏的文书……”
上官飘然出去,将那两个卫兵也叫开,略带吴音,询问他们什么。
梅树生脸色一沉,像被什么锥心,他拧起眉头:“我不懂公主指什么。”
“呵呵,将军装糊涂。反正,云夫人死了,萧植虽然怀疑,但他难以置信。那婴儿,还在建康吧?”我大着担子试探。男女私情过于微妙,而梅树生寡欲的外表,和云夫人的妖艳实在是天壤之别。虽然吴夫人留下的文卷,暗指此大将军亲密之人,曾被云夫人罗织裙下。但在梅树生变脸色之前,我还不能确定。
我是存心装作足够把握,来试探他。他在感情上,比较单纯。我一旦使诈,聪明的梅将军,也上当了。他痛苦摸了摸眉头:“此事一言难尽。我喝醉了……而云夫人设计于我,并不是喜欢我。她本想是利用我控制大将军,但我死也不肯,她又有孕。我以后一直小心翼翼,不再靠近她……”
这就是他关心太子的原因,因为他觉得有愧。云夫人情人不止一个,梅树生即使上钩,做了几次错事,不能说孩子就是他的。不过这男人,经历女人少,所以不像风流男子那样善于为自己开解。其中玄妙,我不想追查。再聪明的男人,有时也会在美人秋波里失守自己的城池。我委婉道:“将军,别说了。阿云自作孽,不得活。她死了,秘密无人纠缠。我离开洛阳之前,早将那卷东西烧掉了。我一辈子都会保守秘密,”我说着,用手指抚他的手背,他追忆往事而显得麻木,并不拒绝我的手:“而且,我还要给你一个许诺:如果有可能,我会保证那个男孩子活下去。孩子总是无辜的,他以后能处于青山白水之间,不是少了烦恼?”
梅树生不作声。他双手交叉,脸部变得安宁,眸子不停的转动。
我蹲身在他身边,靠近他的耳朵说:“树生,别死心到黄河了。我父皇不喜欢死心的人。你继承他的遗志,而我是他的骨肉,继承人。”
我用诱惑的声音描绘道:“你怕什么,元天寰正在城内病着,这是他第二次大病了。我还很年轻,江山必定是我的。我儿子也是我的一部分。我会保护你的名声,你的乡人。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元天寰实质上已经下旨让我摄政。我若能辅佐人,我会做个贤妻良母。如无人可以辅佐……你看看这个。”我将一卷图画从匕首鞘取出,用刀拉开装裱的背面,请他看。
我给他父皇的诏书……。我观察他……,我没有诱惑他,我正诱惑我自己。君临天下,若没有爱情,哪个女人能抵抗这种诱惑?我不过是个凡人。
梅树生看了许久,他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公主,祝贺你。你开始懂得利用人心,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精彩如章德太后,她一生都会用别人的心。今后在你的宫廷生涯里,会有比这次河南河北更大的风波。”他转为正色:“我不会那么容易服输。虽然你是遗诏里的主君,我只有投降,才能保住其他人的未来。但我是个顽固的石头人。我的防线,不会因为失败,受骗,被算计而崩溃,要让我服从,在这里须先胜过我。”
“你指什么?”我问。
他指了指背后的两台古琴:“打仗,何必非要战场?两琴,便可决一雌雄。上官青凤,能否在这里胜过我?我从未和他正面交手,他是北帝的优美影子罢了。”
“将军叫我吗?”上官微笑步入。他的姿态超凡脱俗,梅树生胡说,谁能有那样奢华高贵的影子?他的眼光跟着我们落到古琴上,细细鉴赏:“玉雁,玉鹤都在将军身边?”
玉雁,玉鹤,传说里的名琴。梅树生兼而有之,而上官一眼辨出,英雄正逢敌手。
上官手滑“玉鹤”,梅树生抱住“玉燕”,二人早就有默契,他们几乎同时动弦,斗起琴来。
上官弦音泠泠,手下有金石之声,高远旷古,犹如东山名士赋闲抚琴。梅树生拨动随意,琴声清美孤绝,咄咄逼人。好像蛟龙出海,又好像云梦泽内的神鬼呼唤,神秘莫测。
我闭起眼睛,仿佛看到水边的白鹤振翅,穿透云霄。突然十面埋伏,平沙落雁。那鹤婉转穿过风雨,催开了满山野花。正在此时,一只黑燕俯冲到花丛中,乌云密布,风雨袭人。鹤临危不乱,悠扬展翅,用高亢的鸣叫,喝退了雷公电母,在周旋里,殷勤遮护住初开的花蕊。
琴与鹤,琴与燕,在虚幻的景象里轮番上场,我的心情,不时变动。仙鹤的白羽朱顶,在阴影下化成青色。青色翠绿四溢,不久就染上琴,山川,大地,把鹤奇迹般变成绿凤。
一弦定江山,而另一弦“啪”的断了。胜负已定,上官青凤,杀人不见血。
“我输了。”梅树生淡淡说:“先生原来准备用此阵法……。我心服口服。”
“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上官眼角湿润:“将军之苦,轶懂了。”
梅树生仰天狂笑,他拉了拉自己残破的衣襟:“国君昏聩,大将猜疑,才会有今日的地步。我早就告诉义父,北朝乃一雄狮,不可冒然激怒。我们远道北上,胜利来之不易。最初偷袭得手,就不要大举强攻洛阳,也不要使用和战场无关的心思,先会合我一起歼灭北帝,而后渗透至北国腹地。可是他不听……。直到洛阳风雨,兵败如山。他又限令我折返,断绝粮草。我先是怀疑由云氏的挑拨,他才如此,后来才知道,军中有人诬告我与北朝暗通款曲。先生,公主,何有此事?天地知,日月明,我对南朝一片赤诚之心,日日夜夜死咬北帝。我若有异心,早该放下武器,何必在断魂的古邺城佯装?萧植自有野心,却要我们做忠臣良将。云夫人死,皇帝受惊,还是没有能抓住战略要害……。我壮志成虚,此生成空,先帝……看看这一切……!”他说不下去了,狂笑噎到了他。
我和上官都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可我对梅树生,只有一种旁观的怜惜,没有多余的情分。
梅树生抱着琴在雾里告退,临行前,他对我耳语:“公主,莫忘了您的诺言,莫忘了您答应尽快给南北和平,哪怕是暂时的。”我点了点头。
他又用更低声音告诉我:“明日我就会向你们交割。我们只向公主一个人屈服,而不是对北朝投降。藏好遗诏。北帝有病,而他有几个野心勃勃的兄弟。南朝灭的时候,便是他们预备谋反,或者你收拾他们的时候啦。”
他没有再提那个深宫里可能是他的骨肉的孩子,他的面容显得十分坚毅。那种难堪的往事,终于到被他抛弃的时候了。
我望着橘黄的灯远去,梅树生一行,就像行走地狱的鬼影。我问上官:“他会怎样呢?我曾想要招降他。但高官厚禄,似是对他的侮辱。他不会投降……明日他会去哪里呢?”
上官苦笑说:“南军交割的时候,他就会自杀。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你记得当年我们初遇的时候,你和我谈起天下的话题么?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了,而天下的话题,不是人人可谈。有志向,但没有环境,有勇气,但没有后盾,天下真的就是空谈。比起梅树生,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恨不得此刻就是天明,但我只能把这几个时辰熬过去。
我们进入邺城,居然没有费上一兵一卒。南军用友善而疏远的眼光观察我,而我命人分配给他们的食物和药品,多少拉近了距离。梅树生不见了,他没有遗书,但他却把我父皇赐给他的书用绸带维系,还送给我。我摸着那卷书,我知道他已不会对人间有所留恋。
天下,是一个人人看得见的池子,人人似乎对它的兴亡有责。可即使有才之士,也往往在命运的倒错和他人的掣肘中被天下淹没。
赵显显然对于和平拿下邺城高兴,他用诚实的态度管理那些俘虏,即不显得高高在上,又不虚情假意的客套。上官和我坐上马车,由御林军的一位将领引入邺城。夏日午后,能清楚看到昔日繁华的铜雀台的台基,漳河水脉脉流情,今古皆同。
那将军对我毕恭毕敬,行叩首之礼:“皇上在行宫内,请皇后宫与上官先生去见驾。”
他的神色安详,我急迫问:“圣驾可安?”
“圣驾安康,每日黄昏都会御车巡视城内。”
御车?夏天的黄昏,凉风初起,还用坐车?真是皇帝本人?我更忧心,不愿再让人窥我心思。
上官对行宫熟悉之至,到了一溜馆舍之前,百年出现了。我好像有一百年没有见到这少年了。不等他下跪,我就说:“快带我去!”
百年脸色苍白,没有惊喜。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上官。然后乖乖的领着我穿堂拂柳,打开了一扇扇门。我闻到熟悉的气息,虽然微如幻梦,却动人心魄。漳河水穿过堤坝,溢满了我的心房。帷幔撩起,这屋里还有夜的影子,药的苦涩。
我颤抖了,不禁喊道:“天寰?”
他没有回答我。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一具修长的躯壳。确切来说,无论那身体的线条有多少漂亮,当身体的主人静止不动,只是一个皮囊。天寰的俊美,在于躯壳里的魂魄,在于他生动时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而此刻,褥子上的褶皱,就像一道道浪花,环绕着传说里英雄,让我惊恐万状。上官说着什么,百年也在说话。但我已置若罔闻。我愣着注视那个躯壳。
天寰在哪里呢?面前这具优美的躯壳,到底是谁呢?
我双腿打战,要呐喊出自己的灵魂,我又叫了一次:“天寰?”
浪花顿时退去,水里浮现出星辰。他吃力地转过头,白皙的脸因为病态而发红,眸子的水雾显得比往常脆弱。不再完美的活生生的东西,那就是他隐藏在身体内的光芒。
他瞧了我许久,俊秀的脸贴合枕头,露出一个孩子般舒心的笑。
他用含混的语音,亲切对我说:“夫人,你怎么又来了啊……?”
我扑上去抱住他,捏着他滚烫的手,把手放在我的脸上。
天寰似觉得阳光刺眼,他稍稍扭开头,那双带着薄茧的美妙如雕刻的手,在我的脸上变得柔软。他病很重,持续的发烧,让他的脸颊都消瘦下去,手指上的骨头,刺着我的皮肤。我爬起来,四周寻找水,还是上官递给我一个水罐。我俯身,水洒了。我想喂给天寰喝,他摇了摇头,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皇上连日高烧,病势危险。先生,快想想法子……”百年恳求道。
上官扶着天寰的头,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双唇微动。天寰又摇了摇头,他虽然发烧,但脑子并不糊涂,他隔着上官的胳膊,又瞧了我一次。这时,日光在他的黑眸里形成一个状如蝴蝶的光斑,凝固起来,坚定而耀眼。他从喉咙里叫我:“光华。”
这次,他的声音非常清晰。
“我在。”
天寰费力看看我和上官,他又笑了一次,带着某种对生命的蔑视:“放心,我不会死。还不是我死的时候。”
“别说话了。在我的面前,不许提那种字。”我命令说。
其实我太高兴他肯说这话了,不管真假,现在他可是救了惊慌的我了。天寰靠着上官,昏睡过去,上官冥思苦想了半天,对我道:“找我随身的藤箱,那里面有柄镶嵌萨珊宝石的刀,你取来给我。”
我唬了一跳,百年警惕地问:“先生意欲何为?”
上官神经质的抽动了下嘴角:“给皇上放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皇后策 (33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