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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摧桃李风折莲(四)

作品: 娇花不可亵玩 |作者:宋昙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3-16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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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在这封建古代,无论男女,人人皆迷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那些得了娘子病的妇人,纵是被父母、夫君、子女抛弃,也依然秉信此理,不愿死后被人剖尸。

周桃萼深知,或许从今往后,她再也遇不到下一个如此有牺牲精神的檀仪了。

即如檀仪所言,为了这世上的万千女子,纵是她不忍、不愿,她也必须要亲手执刀,解剖檀仪的尸体。

是夜,霜冷花寒,残月朦胧。

橘井药局的偏室之中,周桃萼默然无言,抬袖掌上灯烛,接着缓步回身,手执从庖厨盗来的尖刀,独身孤立于红纱帐下。

四下寂寂,房中唯余二人,一生而一死。

生者宛若那笼中鸟雀,原也是鸣啼青云,逍遥自在,而如今却被豺狼强掳,受困樊笼,余下亲眷或是背叛而去,或是生死茫茫,也不知待到何日,方可脱却尘笼,重归自由。

至于逝者,虽已珠沉玉殒,但生时种种,也逃不过一个苦字!

她身为女子,嫁娶由人不由己。媒妁言出,父母令下,她便要嫁与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从此之后,她的人生,便仅剩下四个大字——以夫为纲!

她身为女子,空有悬壶行医之志,可却一生困囿深闺,谨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道,只被允许瞧些妇人疾病,一生光景,尽成蹉跎。

她身为女子,一生恪守妇德,好似春蚕作茧自缚,可最后又落得了甚么好处?她以之为纲的夫君,到底是个寡恩绝情之辈,她一朝罹患绝症,他便弃之不顾,决然而去,唯余她独自一人,残喘待死,久沦长夜。

檀仪这一生,无疑是个悲剧。只是这悲剧,又是缘何而起呢?难不成,仅仅因为她是个女人,且是个生在封建古代的女人,所以活该要遭如此灾祸?

周桃萼忍泪无言,忆起檀小娘子生前模样,巧笑倩兮,灵动可爱,不由更是悲从中来。她缓缓抬袖,为檀仪合上那一双惊惧大张的眼眸,接着紧紧攥住手中刀柄,由表及里,愈渐深入,解剖起了自己的这位金兰姊妹。

剖尸之余,她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用肉眼仔细观察着檀仪身体内的各处异状,并掏出怀中炭笔纸张,一一详细记述下来。

但凡女病死者,皆有七窍流血之症状,若论病因,周桃萼一直猜测是“弥漫性血管内凝血”。而如今她执刀解剖,细细观察着凝血状况,发觉檀仪体内确有多部分出血,毛细血管等处亦有许多透明血栓,足以印证她的猜想准确无误。

按照她前生学得的知识,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往往也伴随着各脏器严重受损,譬如肝肾,皆是重点灾区。如此一来,女病患者的少尿、血尿、面色发黄、形容憔悴等症状,也都一一得到了解释。

少尿血尿,这是肾功能受损,面色发黄、形容憔悴,则是由于肝功能障碍。

而若想印证此理,就必须解剖腹部。

周桃萼立于红烛影中,眉眼之间,满是认真凝重。她挽起衫袖,将那刀刃沿着檀仪腹部,缓缓向下,接着腕上骤一用力,但见刀刃直直入肉,顷刻之间,肝肠显露,鲜血迸溅。

此般景象,于常人而言,自是分外悚然可怖。可周桃萼当了两辈子医生,成日与生死打交道,早已见惯如此血污,此时自是眉眼沉冷,不见丝毫惊惧,只顾着手上利落切割,视线巡睃,来回仔细观察。

只可惜,她这番全神贯注,沉浸其中,却不知药局之外,有那穷凶极虐的饥狼饿鼠,觊觎着她这一块香甜美肉,此时正执鞭飞马而来,愈渐逼近。

袁骠骑飞身下马,步入药局,一路穿廊过道,来了这周桃萼的小院。男人身披黑氅,才一掀帘入内,立时便觉有腥风扑面,腐臭不堪,惊得他这酒意都略略去了三分。幸而他征战多年,刀下之鬼难计其数,对于此等腥秽尸臭,倒也见怪不怪,稍稍一缓,便面色如常。

这骠骑大将军,醉中抬眼,噙着冷笑望去,便见金烛光里,鸳鸯帐下,正立着一个娇娇美人。淡淡金光,笼着她的那副珠唇桃靥,衬得她姝丽艳冶之余,更显出几分往日没有的庄重。

倒好似一尊玉菩萨,救苦救难,妙相庄严,浑教人不敢侵犯。

啧,可惜落到了他手里头,他偏要蹂踏作践,教她堕入红尘,沦为他靴下一头母畜!

袁骠骑半眯着眼儿,眸中兴味十足,薄唇勾起,缓步上前。他隔着轻纱帘幕,隐隐便见这女人手中攥着刀,腕子起起落落,弄得刀上也是血,榻上也是血,便连美人那纤细的腕儿上,也沾染了点点殷红,恍若小朵小朵的梅蕊初绽,与这十月寒天,倒是极为相衬。

也不知为何,这美人剖尸之景,分明血腥可怖,却反倒令他兴致颇浓。

他虽是久经风月,看腻了千娇百媚,但眼前这个陶二,着实与一众庸脂俗粉不同。这小娘子不恋他的才貌,不贪他的权势,不稀罕他给的名分,不渴求他赐的宠爱,反倒勾起了他的疑心,令他忍不住寻思:

她到底所恋何人,所贪何物?她是会被鞭子打得服气、妥协、乖顺,还是会一犟到底,似那竹虫咬断竹根,拼它个同归于尽?

男人勾唇轻哂,负袖而立,又缓缓走近了些,便见周桃萼面色凝重,骤然搁下尖刀,双手直直伸入女尸腹内,竟从那秽污之中,掏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儿来!

袁骠骑蹙眉,眯起眼来,再一细看,不由心上一沉,却见那肉团之上,有眉有眼,无手无脚,原还当是个瘤子,却竟是个畸胎!

难不成这娘子病,竟是由这腹中畸胎所致?

男人身披黑氅,负袖而立,兀自思忖起来,而那手捧畸胎的周桃萼,此时也正在飞快思考。

从解剖的结果来看,这所谓的娘子病,倒是与现代的死胎综合征有诸多相似之处。胎儿死亡之后,滞留母体过久,导致母亲凝血困难、脏器受损、疲乏无力,种种症状,皆与死胎综合征一般无二。

只是相似之余,二者却也有颇多不同。

一来,胎儿死后,照常理来说,便不会再继续生长,怎么得了娘子病的病患,发病之后,肚子还在不断鼓胀?二来,死胎综合征不过个例,而娘子病却是群体发作,从种种症状来看,定然是传染病无疑。

传染病的传播途径众多,飞沫、虫媒、血液、接触……娘子病的传播途径,到底是其中哪一种?又到底是为什么,只有女子发病,而男子却皆安然无恙?

周桃萼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只得小心翼翼,将那畸胎安放于桌案之上。她扯来汗巾,细细擦拭着满手血污,正欲提刀继续解剖,谁知便是此时,忽觉腰上骤地一紧,却是被那男人从后死死箍住,连拉带扯,拢入怀中。

那人行军打仗,力气恁大,而周桃萼早先被他下了软绵无力的药,方才剖尸验病,又耗了不少气力,此时心知挣扎不过,干脆便也不再挣扎,好似风吹花瓣儿粘上了画檐蛛网,被那毒蛛牢牢制住,任取任求,动弹不得。

她眉眼冷淡,不言不语,只闻得那人酒气熏天,半醉而半醒,沉沉笑道:“好娇娇,美二娘,春宵千金,不可虚度,与其做这些脏污差事,倒不若随大将军共赴巫山,鏖战快活一番,让大将军杀你个哭求告饶,片甲不留。”

袁骠骑浑身酒气,状似烂醉如泥,可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清泠泠的,瞻视如鹰,令人望而生畏。

他怀拥美人,语含撩逗,视线却是不住往一旁巡睃,待到望见那榻上的染血利刃,他勾唇一哂,这才安下心来。周桃萼尚还在思索脱身之计,忽觉天旋地转,再一回神,却是已被那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周桃萼心下嫌恶,抬眼朝他看去——

这男人虽生了副好相貌,眉眼清俊,虎躯凛凛,但落入她的眼中,实在是每一分、每一寸都透着肮脏与恶心!

她皱眉移开视线,神色严正,沉声道:“袁将军,请你再给我半个时辰,让我把手头上的事儿忙完,忙完了我自会陪你。这‘女病’横行世间,兹事体大,我今日剖尸验病,颇有成获,万万不可耽搁。”

请?

周桃萼的这个“请”字,不由让袁骠骑心上恼火。

他过往那些个莺莺燕燕,个个皆是乖巧柔顺,纵是使些小性子,玩些欲擒故纵的小花招,也不过是情趣而已,点到为止。

这个陶二娘子,还真是当爷们儿当惯了,将那身为女子的本分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真该好好调弄一番,让她吃个教训,长长记性!

袁骠骑怒极反笑,挑眉轻道:“你这是在求我?小娘子好似不会求人,来,让四郎好好教你。”

他自上而下,俯视着怀中美人,冷笑着道:“头一件,打从今日起,你是我的妾侍,要唤我四郎,或相公;第二件,该是求我,而非请我;第三件,小娘子有事相求,总得给几分好处,三言两语就想打发了人,这算哪门子的求?”

周桃萼闻言,默了一会儿,忽地抬袖勾住他的脖子,好似当真服了软儿,低眉垂眼,柔媚说道:“袁郎,好袁郎,算我求你,就再给我小半个时辰。待我忙活完了,自然有你风流快活的时候。”

袁骠骑见此,挑起墨眉,细细端详着她,好似在探她真假。

周桃萼无畏亦无惧,缓缓撩起那一双媚眼儿,接着仿佛故意逗弄他似的,竖起一根玉指,指尖犹然沾着檀仪的鲜血。

袁骠骑默不作声,便见她轻轻一点,竟将那几滴猩红,抹到了他的喉结上去。

指尖摩挲着凸起的喉结,勾来绕去,迷得那袁骠骑眯起眼儿,暂且消了嗔怒,只当自己已将这小花狐狸完全驯伏。

眼望得怀中的小狐狸收起了尖利的小爪儿,柔柔袅袅,乖乖地挂在他的脖子上,袁骠骑只觉得自己那副铁石心肠,都已然软了半截,化成了一汪春水。他欲情如火,按捺不下,又低头狠狠亲了她一口,这才恋恋不舍,松开臂膀,将她放了下来。

殊不知,这一回,却是他中了美人奸计。

就说方才,周桃萼故作低眉顺眼,抬袖勾他脖子之时,指甲轻轻拂过他的耳际,便将那指甲缝里藏着的毒药,也随之洒落进了他的耳中。

这便是三十六计之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也。

更不必说,她方才竖起的那一根纤纤玉指……乃是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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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病也算是种暗喻吧……

这两天抽个时间把评论回了~另外看到很多姑娘很气,有一个关于结局的剧透可以放心说:最后的最后,女尊朝代建立起来了。大家或许可以期待下女帝的出场(但可能也需要猜下谁是女帝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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