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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哗变后的第三日深夜,赵隽崩逝于福宁殿。
他没有再看到一场日出,一盏明灯。宫变之夜的促膝长谈,似是油尽灯枯,倒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问询过赵元训如何处置逆臣和同党,尚来不及为仅剩的男嗣赐予名讳。
沈贤妃衣不解带地在床前照料,时常抱来襁褓中的婴儿,“官家不睁眼再瞧瞧七哥吗?他还不会说话,还没来得及唤你爹爹。”
赵隽始终安详地合着双眼。他瘦得很厉害,任谁看,也知是寿命难永之相。卢太后以泪洗面,还是平静地接受了也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能。
崩逝的这天夜里,杨重燮只离开过几步,回来见人侧卧着面向宫壁,激动地跑出去传唤医官,待命的医官们云涌而入,脉息却已经停止。
元日在即,汴梁阖家团圆,赵元训遵照他生前的遗愿,国丧没有大肆操办。
沈雩同在皇帝驾崩当夜由杨咸若接入了内禁。朝廷势力盘根错节,嘉王伏罪后,牵连甚广,身为嗣君的赵元训被繁杂的事务绊住了脚,没有片刻喘息。但他每日仍记得差人去沈家和她报备,盼着及早肃清局面,亲自接她回家。他已再三食言,对此深感内疚。
即便到了宫里,沈雩同也未能和他见上一面。她协理太后和沈霜序治丧,夫妻二人各自忙碌,只在每日的官员临礼上遥遥看上一眼。杨咸若不得不两头来回跑,三言两语的问候关心传递着对方的思慕之情。
赵元训在垂拱殿召见了一批又一批官员,一连数日如此,又常常和礼官商议庙号谥号到深夜。还好沈倦勤不辞辛劳,从旁协力,为他减轻不少担子。
十二月末,灵柩出殡皇陵,短短二十余日,六宫便除去素服,仓促地挂上少量缨灯和彩带,迎接除夕夜。
朝廷在议拟新帝继位仪典,天寒地冻的腊冬,君臣依旧忙碌到很晚。
沈雩同担忧赵元训受寒,每日必送温汤来,叮嘱内侍务必督促。
他是初次上任,诸多朝务都未梳理明白,沈雩同不去搅扰,远远地躲在帘下看上一时半会,然而赵元训总能第一时间感觉她的存在,虽然满面疲色,但对上她时眼底一片清亮之色。
今晚他又忙到了深夜,沈雩同睡醒后,听宫人说赵元训中途召过医官,大概是感染了风寒。
她还没听完后话,吩咐宫人备上香薷饮,披衣赶去垂拱殿。
殿上重臣议谈,争得面红耳赤,赵元训坐在上首专注聆听,待实在争持不下了才出声打断,为几人解围。
二更上,太史局保章正呈来报时的牙牌,诸臣陆续告退,殿上一时只留下沈倦勤。
沈倦勤全然不像那群老臣激愤,他言谈举止温润有礼,有理有据,赵元训脑仁没那么痛了,支额冥思了片刻,认为他言之有理,可以参详,待明年必然要拟一个新的章程。
沈雩同在帘外站了有一阵,毛绒斗篷言围着脸,慑人寒气还是奸滑地钻到骨头里,冷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赵元训没看到她的身影,却听出是她的声音,“怎么不进来?”
沈雩同笑吟吟地走了几步,在层层叠叠的帘下站住,盈盈揖礼。
她唇色冷白,捧着手哈了两口气,“官家,我就不进来了,你们早些议完歇息吧。天怪冷的,过来时我见地上都结了冰,你们身子骨强健也不能硬熬着,好歹也叫人升几个炉子。”
沈倦勤眉眼里带着笑,却听赵元训已经在吩咐近侍,“结冰打滑,摔了人怎么好,去叫内侍省清理路面。”
小黄门把烧旺的炉子搬来窗下,开了丝缝隙通风。
福珠儿捧着香薷饮的玉盅呈到御案,小声嘀咕道:“知道官家受寒了,娘子担心痰喘,一路疾走过来,手都冻红了。”
热气氤氲,赵元训眉宇间凝了水雾,他冁然一笑,俊眼飞扬,朝沈雩同招手道:“进来坐会儿也无妨,我们已经谈完了。走这么远,难怪脸上不见血色。”
“那还是不要,我耽误这会儿,又不知你要忙到几时了。”
沈雩同耳尖微红,不作理会,翩然走了出去,又回头无声地指了指玉碗,提醒他记得喝。
见她扭头就走,沈倦勤忙出声解释,“小妹在家让爹娘娇惯得有些任性。”
这是娇嗔,不是任性。
赵元训面上微哂,怡然自得道:“兄长见外了,我和她相处一贯如此。那些繁文缛节,历来厌烦,私下里兄长也尽量坦然。”
两人性情相投,沈倦勤倒很意外。
“寒气深重,兄长也喝些热汤暖暖肠胃。”
他把其中一碗汤给沈倦勤,自己把另一碗一口饮尽。
他说:“明日除夕夜,不必出朝,你今晚就出宫和家人团圆吧。”
沈倦勤双手捧起汤碗,敛首谢恩。
在告退前,沈倦勤提到赵元词于诏狱求见一事。
黑狸生奉命查抄了陈家等涉案官员的府邸,赵元训没有下令缉拿嘉王眷属,甚至准许他们继续住在嘉王邸。但限制了一干人等的出行。
“时候到了,会有他说话的时候。”
风把炉子里的火吹得摇摆不停,赵元训注视着火势,眉心若蹙,“必死无疑,还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废话罢了。”
没有逆臣能善终,那还是他的兄弟。亲手处决同胞,怎么不让人痛心。
他瞳眸里黯淡灰败,火光也照不清里面的千思万绪。
恍惚片刻,直到内侍通禀傅珙上殿侯传,他方回过神,命快行送沈倦勤出宫。
往年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迎接新年,御街上也会挂起各式彩灯,但因国丧的缘故,整座宫殿冷清又肃穆。
沈倦勤喝了热汤,身上没那么冷,他揣着双手从垂拱殿一路出来,惊奇地看到沈雩同还在。
沈雩同脸儿雪白,冲他盈盈而笑,“阿兄,你可算出来了。”
“你身子经受不住冷寒,还敢在风里站着。”沈倦勤急步走上前,话语里有几分责怪的味道。
沈雩同不耐烦道:“阿兄别絮叨我了,你也顾惜着自己,别跟他一样没日没夜地操劳。”
在他开口教训之前,沈雩同示意福珠儿,福珠儿赶紧捧出食盒。
沈倦勤满脸狐疑地揭开,一股甜腻香气扑鼻而来,盒子里摞满了彩糕和蜂糖糕。
难怪香腻,他不禁好笑地挑眉,“给我的?”
“是给三娘的好东西。”沈雩同生怕他吃似的,匆忙合上盖子,嘀嘀咕咕道,“别和她争啊,三娘跟着你吃了不少苦头,你怎么都不懂得怜惜人,连珠钗都舍不得买一根。”
沈倦勤哭笑不得,“三娘那是舍不得戴。”
“这个就不同,她不吃便坏了,也就不得不吃。”
沈雩同催促他赶紧出宫,“都多晚了,别让人等你。我晓得你每日必去看她一眼才安心,等忙过这阵子,你们成了婚便不用这般辛苦了。”
三娘住在傅府,因她家乡偏远,又和亲人断绝亲缘,傅新斋的母亲杨夫人认为会有闲言碎语,对她这样孤身在京的女子不利,便顺水推舟做了一个人情,收她为义女,并为她筹备了可观的嫁妆。等到这个冬天过去,罗三娘便会以傅家义女的身份嫁进沈家。
两人的婚期已经定在三月,沈雩同听了很高兴,掰着手算日子,一路送兄长走到了宣佑门,才坐檐子折返。
未行大典前,赵元训临时住在东华门内的太子宫。沈雩同和沈霜序暂住,偶尔还能帮她照看皇子。
她回到仁明殿,烤去身上的寒露,迫不及待去看睡醒哭闹的婴儿。
小孩饿了,喝过母乳,浑身奶香味,沈雩同捏着他软绵绵的小手小脚,看了无数遍,还是很新奇地和福珠儿说:“他好小的一团。”
“才生下来还要小一点,每天看着长,一年就能学走路。”
福珠儿很会逗孩子,才将哭闹不休的小皇子雀跃地挥舞起四肢,嘴里吐着奶泡泡。
沈雩同给他擦去奶渍,问一旁呵欠连连的沈霜序,“三姐,皇子有乳名了吗?”
“乳名没有,娘娘说皇子身弱,未长成前只让人唤他七哥。”
皇子是早产儿,瘦猫一样,沈霜序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养的极好,卢太后再心有不甘,也无从指摘。
沈霜序被哭闹吵醒,困顿不堪,走过来抱起襁褓,“不闹了,我们睡觉去吧。小宝儿,天很快就亮了,你也去歇下吧。”
福珠儿起身来,服侍沈雩同回暖阁休息,忽见一名宫女匆忙进来,面带笑容地请她去殿外。
沈雩同知道是赵元训,双眼微亮,穿上斗篷拔足奔出寝殿。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霰纷纷,落在树梢地面,转眼便白茫茫一片。
赵元训环臂站在楝树底下,安静地观赏忽如其来的小雪。
他穿着十分贴身的白色常服,腰上束着醒目的红色革带,挺拔清俊,不像游刃有余的新皇,倒像个潇洒恣意四方游观的世家少年。
沈雩同一双眼睛露在都斗篷绒毛外,像雪堆的兔子,三步并作两步,蹦进了人的视线里。
赵元训伸出一只手,“你快过来啊,我冻死了。”
沈雩同反而站住不动,赵元训无奈一摊手,笑道:“那只好我过来了。”
他大步走上前,沈雩同来不及躲闪,被他捞过,轻而易举抱了起来。
霜雪飞在脸上,她的洒金双凤穿牡丹裙散开,流泻在腿弯,盖住了他的双臂。
沈雩同两颊绯红,抱住他的脖子贴向耳畔,“快放我下来,还有人看着。”她怪不好意思。
赵元训顺从地放回地上,杨咸若不知从哪钻出来,呈上一个纸包。
纸包还在发热,沈雩同拆开看,眼前跟着一亮,“糖香果子!”
她急不可耐地咬了一颗,甜得直抿嘴,“怎么还有卖的?哦,对了,我忘了是除夕夜。”
“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二个除夕。”雪落在她的帽子上,赵元训抚去,握过她的手腕扣住五指。
沈雩同两腮鼓鼓,含混道:“今年不能看灯了。”
赵元训道:“明年我们可以在宣德楼上看灯山,我带你去看机关藏在哪吧。”
“好。”沈雩同不在意那些,喂了一粒糖香果子给他。
“要不我们偷偷回兖王府。”赵元训朝她眨眼,仿佛在开玩笑。
沈雩同,“不好吧,这不合规矩,你会被言官议论。”
“朝廷已经旬休了,他们阖家团圆,不能让我一个人冷床寒衾吧。”
赵元不欲多说,拽过她说走就走,“杨咸若,你去准备车驾。”
“官家,这不大妥当……”杨咸若显然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他却说:“就这一回。”
风雪肆虐,一夜吹皱了汴梁城池里的河水。车声辘辘地驶出宫道,碾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在兖王邸停下。
婢女挑起红纱灯,照亮门庭,沈雩同褰起车帷,赵元训探过手来,扶她下车。
天色微亮,庭上积满了皑皑白雪,照耀昏沉的庑廊。
绣履一踩,积雪没过脚踝,沈雩同语气亲昵地嘟囔,“好厚的雪哦,寸步都难行。”
赵元训不由地一笑,半蹲了上身,沈雩同意会地搂住他的脖颈,赵元训扛着她一鼓作气地跑进屋廊。
起居的寝房已经暖意融融,沈雩同除去斗篷,扑进他怀里。
赵元训把她托在腰上,亲了亲她的脸,含过唇瓣,沈雩同热情地回应,灵巧地抽掉了革带,扒弄衣襟。
她手凉得惊人,抚到精壮的身躯,冷得他哆嗦,咬牙打颤,“小圆,你是天山下来的蛇妖吧。”
说她是蛇妖,沈雩同咬了他一口,索性攀缠得越紧。
解她裙子上的缨带时,沈雩同故意道:“我还没拆头发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赵元训气息急促,继续开解抹胸的结带。
沈雩同好整以暇地继续逗弄,“你还没合过眼,都不困的吗,还有精力?”
赵元训把她压进绣褥,径直覆身上去,堵住了她的口舌。
呼吸交缠,沈雩同被密实的亲吻淹没,也被惊人的热意包裹起来,舒服得她四肢舒展,忍不住吟哦喟叹。
滚烫的手掌从脊背抚到后颈,摸索着拔下发笄。她还在酥麻的抚触中回不过神,发髻散落枕上,钗环丁零当啷滚了一床。
情潮浓烈,难以自禁,两人缠绵到天色放亮,交颈而卧。
听着窗上簌簌的雪落声,沈雩同趴在他胸前,略有遗憾地说:“我可能不会生孩子。”
赵元训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眼皮,“你生过病,成婚前岳父已经坦言过,他十分谨慎,生怕有欺我之嫌。而且你怎么知道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受伤的次数太多了,好几次都伤到内脏……”
他停顿了一下,眼里有抱歉之意,“我只有此事瞒过你。不过没什么,我可以传位给七哥,也可以从宗室抱养一个聪慧的孩子,以储君的标准培养他。你看先帝,有了皇嗣,还是传位于我。”
“别人的孩子送走也很难过。”沈雩同埋在他的颈窝,“我不忍心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我在安慰你啊。”
赵元训轻抚她滚烫的面颊,“小圆,莫要为此事耿耿于怀。”
沈雩同也点头,“医官给我调理过几次,只说难以受孕,没说不能。”
赵元训低头咬住她的耳朵,调笑道:“是吗,那我努力耕耘。”
沈雩同粉颈微红,羞怯地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看着我说话。你高兴吗?你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
纤纤玉指下,他呼吸灼烫,轻勾唇角,“并无不同。”
又说:“但想到你是皇后,我还是很高兴。”
沈雩同轻声嘀咕,“谁答应做皇后了。”
他拿开眼睛上的手,眸光熠熠,像一团炽热的火焰,“是我来求你做我的皇后。”
四目相对,情意缓缓流淌,他用认真的神情询问着她,“沈雩同,你愿不愿意,到朕的身边,协助治理我们的江山?”
曙色熹微,天光朦胧,窗纱上雪影缭乱。她一点都不冷,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腮边。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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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大结局,然后更番外。
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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