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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岌岌,车马在寒夜里飞驰,御街上马蹄急乱,随处可见披坚执锐的兵卒,官差带头巡逻,每隔数里,又有一队禁军围困朝廷命官的府邸,他们把不知详情的家眷奴仆赶到门庭内拘囿起来。
摄政的嘉王在文德殿召开夜朝,家主被一道急令召去后,禁军就以平乱的理由监察了所有官员的宅邸。
领卫禁军的官员说:“兖王大逆不道,率兵杀奔京城而来,我等奉嘉王之命维护诸位的安危,公务从速,不得耽误。如有不从者,以妨碍公务罪扣押。”
但凡有异议,都被粗鲁地呵斥和威慑。
本朝文人气节盛行,存疑的人多是不畏强势的风骨,他们并不买账,率阖府与禁军对峙在门庭前,申斥嘉王□□命官眷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汴梁的街巷沸反盈天,灯笼火把穿行其中,照得夜幕亮如白昼。城门早已戒严,宫中更有禁军轮班值守,严格盘问官员。
父女疾车入朝,大庆门前众多云里雾里的朝臣也陆续赶到,他们有的人才从睡梦警醒,衣襟都还散乱着,发髻也梳得马马虎虎,沈世安和他们被催促着请往文德殿。
沈霜序看着父亲的背影眼跳心乱,她赶到内禁,目睹禁军围困宫楼,驱赶内侍和宫女,以“禁中可能窝藏通敌细人”之由肆意搜寻嫔御的寝殿。
沈霜序愤怒闯宫,被刀剑指着脖子。
“官家还在福宁殿,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沈霜序寸步未退,昂首一步步向前,沉着命令已经两股战战的内侍,“跟在我身后,他们谁敢动手。”
她是贤妃,禁军的刀剑只能拦阻,不敢近她身,沈霜序向前走得越急,他们退得越急。
“太后娘娘在何处?皇子在何处?”沈霜序问。
寒意刺骨,兵刃上寒光惨淡,跟在她身后的内侍止不住地哆嗦,“娘娘抱着皇子去了福宁殿,得亏官家早有防备,部署了不少兵力守卫大殿,他们根本不敢擅闯……娘子,您是要去那儿吗?”
沈霜序一言不发,无视不长眼的锋刃,手里却腻着汗水,支撑她走向福宁殿的是责任。
嘉王在朝殿召开夜朝,想要做什么?无非是在众臣面前颠倒黑白,给兖王一顶造反的帽子,而他作为护驾的功臣,继承大统便是天意,是顺应民心。
文德殿的宫道上,纱灯络绎不绝,被惊动的宗室们脸红脖粗,骂咧声不绝于耳。
他们远离朝堂,不问政务,今夜也都被强行请到宫里。是个傻子也看出来,赵元词不是在乎他们的安危,而是要拿捏他们和家眷,以此作为要挟。
“爷打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赵元词这个王八龟孙子,真他娘的会装,他把我们骗得团团转,为他的野心铺路。”
宗室的亲王郡王们深受其害,不禁咬牙切齿。如果赵元词在面前,怕是一人一口生啖其肉。
朱王赵元让听他们骂了一路,也着实听累了,“七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如此毛燥火爆,少说两句吧,今夜还不定怎么着,何不省些力气想想法子。”
“屁的法子,他把老子的府邸围得密不透风,老子不来,他就要安一个串通之罪,摆明欺负老子没有兵权。呵,真是个好小子。”
赵元让听他七哥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一阵,他掏了掏耳朵,听到旁边传来声音。
“你们看,连老亲王都给抬进宫了。”
赵元让循着视线,内侍们抬着檐子从众人中间穿过,瘦骨嶙峋的老亲王坐在檐子上面,脸色煞白。
汴梁已在陈仲党羽的掌控中,嘉王或许以为自己的筹谋万无一失,其实在选择这条路时他己经一败涂地。
深冬的晚风呜咽盘桓,宛若不见血的快刀,赵元训遥望皇城,细听属下奏报动静,盔甲上凝结了风霜,雾气扫过的眉梢深浓如墨,他紧握缰绳的手一动不动,目光坚定有神。
宫楼上灯火璀璨,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沈倦勤看向他道:“等待是很煎熬的过程,殿下,由臣为您冲锋,不要有后顾之忧。”
赵元训莞尔一笑,看向头顶的天空,“鸢灯在灯节上是最好看的。”
一盏纸鸢灯正从天际升起,仿佛缓慢划来的流星。
赵元训按住佩剑,“这不是我的战场,但今夜不得不肃清这条路,杀了我的……”
沈倦勤打断他的话,“鸢灯快要升入天空,殿下,你的将士在等您的命令。”
“大王,请让卑臣来为您开道。”
麾下的牙兵们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他们都是赵元训精挑细选的亲卫,身怀武艺,骁勇善战,纷纷请求作为他的前锋,清缴赵元词之流。
挤满人的文德殿上,赵元词已经讲完了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他有人证可以证明兖王赵元训谋反,所以他下令缉拿兖王,以正朝纲。
底下的朝臣们各怀心思,他们有人在分辨真伪,有人静观其变,还有人心知肚明,在等待一个时机。
面具脱去之后,狰狞脸孔在此时露出了最真实的神态,还是那么狰狞。赵元谭只觉好笑,那些相信赵元词的人到头来发现自己被骗了,不觉得脸红,而是愤怒,他们愤怒自己被耍了。
“十哥这是做什么,官家尚在,你就越俎代庖,发号施令,出动上千禁军夜叩官邸,胁迫朝臣入朝。”
赵元词高高在上,微眯眼眸,“永王不是自己来的,怎么叫我胁迫的你!”
“不要避重就轻,篡位都能说得如此脱俗,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听不懂你的连篇鬼话。”
赵元谭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坚定地说道:“我承认以我还是无法与你抗衡。但今夜的赵元谭是光明磊落的赵姓子孙,他选择和你对抗到最后一卒。”
赵元谭摇动手指,殿外涌入一批玄甲持刀的禁军,他们迅速包围了殿门,而另一批禁军闻声而动,包围了他们。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朝臣们不知所措地退在一边,面面相觑,胆颤心惊。
气氛紧张之余,赵元谭放声笑了起来。
傅珙站出来,殿外的风拂起他的公服,袖摆擦过赵元谭的衣角,赵元谭止住笑声,视线追随他的皂靴,一直到丹墀前。
傅珙淡淡开口,但每个字吐字都很清楚,“嘉王伙同陈仲谋害嗣君不成,反咬一口构陷兖王,你该当何罪呢!”
“傅珙,讲话要凭真凭实据,你休得含血喷人。”陈仲怒目而视,“否则我要告你一个诽谤朝廷重臣之罪。”
傅珙冷笑,“我诽谤你?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你也配忝居高位。”
傅珙不急不躁,看向他的眼神像要把他凿穿,“实在枉为宰执,愧为天子朝臣。”
“陈相野心昭昭,还有谁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赵元谭添油加醋。
“嗣君是谁?”忽然有人插言。
问到关键信息,众人醒过神来,纷纷询问傅珙。
陈仲见势不妙,立刻指挥禁军,“傅珙藐视圣意,扰乱朝堂,将他拿下。”
兵卒听命上来,傅玢只身拦住,“谁敢来!”
傅玢行军打仗多年,又从四川剿匪回京不久,杀伐戾气尚未消除,压迫感让禁军迟疑不决,陈仲再三呵斥,无动于衷,便夺过一人的刀,要亲自和傅玢过招。
傅玢不费吹灰之力就扭住他的胳膊,打掉了手中的兵刃,还满是嘲讽地说道:“你也配和我交手。”
傅珙见这场闹剧也是时候收场了,瞥向神闲气定的沈世安道:“沈大夫,您请宣诏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落在了沈世安脸上,见他从人后几步走到人前,从袖笼捧出谕旨,俱都大吃一惊。
他们不清楚其中曲折,但是见诏如面圣驾,不敢怠慢,慌忙整冠趋到丹墀前。傅玢把陈仲扭到前面,强行压在地上,陈仲的胳膊脱了臼,痛哼两声,咬牙跪在地上。
赵元词眉头紧锁,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傅珙属实看不出这人此刻的心绪,微笑着唤道:“十大王?”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赵元词轻攥拳头,一步步走下来,和其他朝臣伏跪听宣。
诏书写了很长一段,全是对兖王赵元训的溢美之词,官家对他爱如亲子,赞赏有加,决议传他君位。
赵元词喘不过气,站起来身体在晃动,赵元让扶他时小声劝道:“认了吧十哥,不要继续错下去。”
赵元词额上青筋暴露,恍若未闻。
陈仲仍不死心,垂死挣扎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矫旨。”
沈世安把诏书给老亲王查验,上面落着宰执签署画押,无从作假。老亲王证实诏书为真。
赵元词闭了闭眼,敛袖退了几步,忽然掣出禁卫的刀,指着殿上众人喝令道:“围住文德殿,休要走脱任何人。”
傅玢也抓过一把刀,径直朝他砍去,赵元词身前的禁军为他拦下这一刀,赵元词得以顺利脱身。
他不出宫,反而率领人马退避到内禁宫门宣佑门,凡是有所拦阻的内侍宫人均被砍死在刀下。
福宁殿上早已人心惶惶,听闻赵元词朝后宫杀来,意在挟持官家和皇子,宫人哭的哭,跑的跑。
官家还昏睡在榻,不知道今夜的哗变,禁军虽然警戒在外,却只是一时。卢太后呼天不应,听着幼儿的哭泣,也跟着抹泪。
眼下众人惶乱,沈霜序手脚发软,仍然整衣坐镇,她让杨重燮传谕,指挥殿前禁军紧闭大殿,做好防御准备,务必死守宫门,护卫官家和皇子。
福宁殿危在旦夕,几个女流赵元词还没放在眼里,他笃定能立即挟持皇子,一名禁军却计满面焦灼地跑来。
“大王,兖王督率重兵入城,诸臣家眷已被解救,我们的人全被收编。”
赵元词质问:“兖王如何进的城?”
“都虞侯奉旨接管了皇城司,打开了东西两座城门。”
黑狸生,他和陈仲竟忘了这个人。
赵元词狠狠咬了下牙,正要带人冲到福宁殿控制官家赵隽,黑狸生自殿前阴影中走了出来。
“十大王,内禁高手如云,你插翅难逃,不如束手就擒。”他长剑在手,武装齐备,灯火黯淡,护腰上的麒麟卷云却十足清晰。
赵元词握刀的手一阵痉挛,目视大殿前乌压压的军队,嘴唇颤动了几下。
就在此时,一处侧殿飘出浓浓巨烟,大火肆意蔓延,房毁墙陷,引起宫人骚乱,横冲直撞地跑出来。
黑狸生先是狐疑蹙眉,随后一阵恍然,此刻的行径像是蓄意纵火,趁乱脱身,“这又是什么把戏?”
“大王快走!”
远处一个穿着内侍袍服的人嘶声力竭地喊出这句,就被一支箭钉穿了喉管。
没人在意是谁射出的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被簇拥着走上前的兖王赵元训。火光照着他年轻英俊的眉眼,拱卫着他不紧不慢地向前。
在他身后还有一名着窄袖的男子,他刻意隐匿在重叠的阴影里,但错落的光还是照出他的五官。那个人沉着地指挥着人去救火,
赵元词见他几分眼熟,想不起在哪见过,也无心再去想。
他无路可走了,仰起头来,任人卸去他手里唯一可以防身的利刃。
“真冷的天。”没有星月的夜空幽深旷远,让人畏惧。还好黎明就要到来,冬日也将过去。
赵元训擦肩而过时听到了他十哥怅然的一声叹息,目光也随之停留在他脸上。
“能不能,不要为难女眷和……幻真?”赵元词很轻声地求他,即使这不现实。
“十哥比任何人都聪明,岂会不知后果。你有什么罪过,去和皇陵的爹爹忏悔。”
赵元训才解救了一批朝臣,安抚了他们的情绪,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赶到了这里。对于兄长的请求,他无暇思考,也不能擅自决定。
他风尘仆仆,却临危不乱,稳若泰山,已有君主的风范。那些曾经对他质疑并弹劾的朝臣们在今晚一改昔日态度,在傅家兄弟面前称赞他调度有方,人品武艺俱佳,实乃天选嗣君。
他的出现正如天神临世,也让杨重燮松了一口气,“臣担心得不行,还好您来了。官家才醒来,召您觐见。”
赵元训松开胸甲,卸去佩剑,和杨重燮一同进起居室。赵隽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瘦骨嶙峋,脸颊凹陷得吓人。
太后和嫔妃们围在床前,嬷嬷抱着婴儿侍候在一旁。杨重燮请她们到正殿稍歇,一群人才起身退下。
赵隽见他身影仓促,唇瓣微动,却发不出声响,便摇指示意,赵元训几步走上去,半跪在地,俯身贴近。
赵隽断断续续地发出了第一道命令:“问罪皇城司,缉拿干当官。”
他的精力比上次差得多,状况也更危险,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几,怕来不及忠告,又接着道:“朝局还难扭转,需要几代人完成,现在就从你这代开始,希望你能开个好头……另外,还有句忠告,当皇帝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不要太认真清醒,偶尔也要装糊涂。”
他气息微弱,赵元训黯然。面对抚养他长大的兄长,怎么不难过。
“臣抗击室韦四年,其实也不轻松,最重的那场战役伤及了我的要害,实话讲,臣命难寿。但臣不再畏惧,人这一生,难求长寿,便求轰轰烈烈。”赵元训笑着道,“官家的托付,臣岂敢不从。”
烛火烧完了一盏,灯花落下来凝在烛台。杨重燮回过神,重新掌上蜡烛的时候在偷偷抹泪。灯燃完了还能再续,人呢,只有长眠地下,与黑夜为伍。
杨重燮笼上红纱罩,抬头时忽然看见了明晰的天幕,有几缕红云飘在天际。他看着入了神,耳边依稀听到赵隽虚浮到有些不真实的声音,“……我为你赐名赵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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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就来了,我在琢磨怎么收尾,还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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