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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赵钦近来很是烦恼。
他是帝后所生的独子,乳名小缺,别名小倒霉蛋,三岁上启蒙识字,七岁立为太子后,迁往东华门太子宫,在资善堂读书,与他授业解惑的是文儒巨擘,伴读的是宗室外戚最杰出的子弟。
看似天之骄子,众星捧月的小太子,近来却因为“倒霉蛋”这个响彻后宫的别名闷闷不乐,一连数日不搭理人,课业也极不专心。
“小缺,下学了去后苑堆雪狮子吧?”
后座的傅九见他神游天外,背着翊善官砸了他好几个纸团。
赵钦浑然不觉,没精打采地看小黄门吭哧吭哧铲路上的雪,但翊善一说下学,便活力十足,穿上斗篷直往外奔。
见他头也不回地跑掉,傅九也连忙抓过文具袋追上前,“走那么急干嘛!要堆雪狮子吗?去年的狮子就很好看,我们再堆一个更大的呗。”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初春才刚至,一场薄雪挟雨纷纷洒洒,昼夜之间落满宫禁,亭台楼阁,高墙青瓦,举目之处一片银装素裹。
宫道上又积了很厚的雨雪,内侍省的小黄门一早便卖力铲雪,赶在赵钦下学前把路面收整了出来。
赵钦才满八岁,和他一处读书的也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孩,正是好动爱玩的年纪。傅九和他关系最要好,两人经常玩到一起。
但小家伙心烦意乱,根本无心玩雪,“你自己玩吧,我得找我阿兄去。”
“找郡王还不如玩雪。郡王除了看书就是写字,和他玩也太没劲了。”
傅九说什么,小太子通通左耳进,右耳出,抱着他娘烧的手炉,爬上檐子,催促内侍赶紧去宝文阁。
宫人哪敢怠慢,抬着檐子从资善堂出来,踏上雪茫茫的宫道,穿过坤宁殿,一路奔向宝文阁。
宝文阁数个几岁大的小黄门在整理藏书,洒扫路径,一旁指挥的内侍黄门见太子行色匆匆地朝这里来了,笑脸迎上,这腰还没弯下来,带着满身风雪的小太子就从袖子底下挤进了殿内。
“我阿兄在吗?”
“在呢,在呢。”
小家伙捧着手炉在廊道里四处乱窜,忙得内侍黄门东一头,西一头,也逮不住这过于灵动的小人儿。
“郎君慢点跑,这里头可都是官家御书,可不能胡来呀。”
内侍黄门在后面追着提醒,赵钦已往深处窜去,一壁找一壁喊:“阿兄你在哪?我来找你了。”
“藏书之地,不要喧哗。”
高阁林立处,少年的声音从书堆中发出,瓮声瓮气,是变声时特有的低哑,还有几分不同于冷冽雪天的缱绻慵懒。
赵钦定循声找到一个足有膝深的乱书堆,扒拉两下,直到露出一截罗缎袍角,他用力拽着往外拖了拖,竟然纹丝不动。
“阿兄,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赵钦急道。
赵沛整个人都埋在了书下,闻言哂笑,“闯祸了?要我帮你说情?”
赵钦开始大倒苦水,“他们在背后叫我倒霉蛋好几年,我忍了几年,实在是逾矩放肆。我都是太子了,她们怎么敢。”
书堆下“噗嗤”一声笑,袍子动了动,像是翻了下身,“就为这事?”
官家膝下至今就这么一个儿子,怕他福厚难享,只让亲近之人唤他小名。不想这个小缺叫了没几年,就得了一个小倒霉蛋的别号,后宫人人以此为乐,把这个别号越叫越响。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前因。在赵钦完整长出第一颗乳牙的第一天早上,他就把那颗牙给摔断了,流了满嘴的血,在圣人那儿撒泼打滚哭了一整天。
想到这事,赵沛就忍不住笑。
赵钦都快气死了,“阿兄别笑了。”
赵沛是痛不在自己身上,端着纯看戏的心态,“不听课就因为这事?不是都忍了几年了,也不在乎再多几年,对吧。”
“我在乎。”赵钦胀红着小脸,双手拖拽他的衣袖,“阿兄你先起来啊。”
书堆下的少年郡王终于扒开了重重书本,摘掉覆在脸上的书,露出一张稚嫩却俊秀的面孔,揉着惺忪睡眼看着面前豆丁大的人,“小缺啊,和我说是没有用的,我管不了事,你不如找个人帮忙。”
“谁可以管事?”小太子认真地问。
“官家,要不然圣人。”赵沛道。
赵钦一听就泄气,“阿娘根本不管她们,爹爹只会揍我。”
赵沛叹息一声,“严格意义上,官家算不得严父,圣人也不算严母。”
“揍我都不算吗?”
赵钦拽他起来,他只好支腿坐起来,手肘随意支在膝盖上,“我见过韩家的人把孩子吊在树上,扒了上衣,用藤条鞭打。”
“你外祖父家!”赵钦见过他的外祖,看上去明明很慈祥的一个老人,家风竟然还要打小孩吗?
赵沛淡淡道:“嗯,韩家的外祖父,我还有沈家外祖父,也是你的外祖父。”
赵钦也坐在了地上,好奇地问道:“你见过你亲娘吗?”
“她生下我就死了,我没见过她,但每年的这个时候沈娘娘都会让我祭拜。”
赵沛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他甚至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洞察一切地抚摸他的小脑瓜,“珍惜叫你小倒霉蛋的时候吧,等他们尊你为殿下时,你会怀念。”
“为什么?”赵钦还小,听不明白。
“跟你说不明白,以后就知道了。”
赵沛微睇了弟弟一眼,又躺下来,把书重新盖在脸上,赵钦再也拽不动他,只能气咻咻地起身出去了。
这天晚上小太子和他阿娘沈雩同一道用完膳,留在坤宁殿歇息。
向嬷嬷给他洗脸,他也偷偷跟嬷嬷抱怨,“爹爹就不能取别的乳名吗?小缺小缺,我的牙就缺了,后来他们叫我倒霉蛋,我更倒霉了。”
向嬷嬷乐呵呵道:“官家也取了别的,郎君生下来那会,官家皱着眉和圣人说,怎么跟个猴儿屁股似的,乐颠颠地要给你取名叫小猴,猴崽儿,说是应景。圣人可不愿意了,说再丑也不能叫猴儿,官家这才作罢了。要不然郎君听见的就是满宫的猴崽儿。”
赵钦哽住,过了一会儿又嘀咕道:“可你们老是叫我倒霉蛋也不行,我会一直倒霉的。”
他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洗完了脸,钻进沈雩同怀里,“阿娘当初为什么给我取名小缺。”
沈雩同道:“娘生你的那天晚上,天上一弯弦月,你爹爹心情大好,说月有盈缺,人不完美才圆满,就给你取了这个乳名。”
赵钦蹭着沈雩同的衣襟,乖巧道:“阿娘,我喜欢这个乳名。但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倒霉蛋,你让他们改口好不好?”
小太子睁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睛,满眼期盼。他的脸盘五官像沈雩同多一点,性情却更像赵元训。向嬷嬷都说,这孩子真聪明,知道挑着优点长。
“为什么呢?她们并无恶意,甚至真心疼你。”
沈雩同摇晃着赵钦,小家伙就一直诉说着种种理由,后来讲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赵钦在长个,沉甸甸的一身肉,沈雩同抱在怀里已经感到吃力。
赵元训从垂拱殿晚归,进来看见,不满地摇头,“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在你怀里。”
他把儿子抱起来,揽在自己怀中,“真沉。”
沈雩同道:“让他好好睡吧,难得过来。你把他放在太子宫,他可没有哭闹过。”
见她急着为子说情,赵元训不由地一笑,“急什么,我是那种很不近人情的父亲吗。”
他稳稳搂着孩子,“他是我们的第一子,或许还是唯一,我爱重他,一如你的慈心。”
沈雩同抿唇笑了笑,靠在他肩上,絮絮叨叨说起赵钦的近况。
赵元训闻言嗤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资善堂插科打诨不好好念书,这样还想让人改口。”
“官家这么大的时候有好好念书吗?我可都听向嬷嬷说了,你别骗我。”
沈雩同为儿子找补的样子极是认真,赵元训低头端凝妻子,目光温柔如水,“小圆,哪能这样比较,我在他这般大时没有爹娘教养,也就大妈妈和兄长愿意管一管。”
沈雩同伸手拍哄着儿子,赵元训环过她的腰肢,轻抚她的耳朵,“别管他,过了这一阵他自然而然就忘了。”
知子莫如父,赵钦为此闹腾了一阵,在上元节临近的热闹时节忘得一干二净,又和傅九玩闹在一块。
上元节这日,是赵钦第一次以储君的身份登上宣德楼与民同乐。
臣民在城楼下山呼万岁,高声祝贺帝后万寿无疆。
爹爹给他一把金果彩线,把他举在宽阔的肩上,他看见了集聚于此的万千臣民,把金果彩线撒向攒动的人群,听到此起彼伏欢呼的声浪。
爹爹说:“赵钦,往后你也要在此护佑你的子民。”
翊善常常讲百姓和君臣,赵钦理解的还不够深,迷茫地看向爹爹,却看见爹爹鬓边生出几根华发。
阿娘攥住他的小手,他也用力地回握阿娘的手。
上元节后,在官家的授意下,王家兄弟教授了小太子相扑和蹴鞠。
某日,赵钦和几个宗室子弟相扑,脸被抓破了,他没哭,但又不敢让娘知道,只能坐在福宁殿前,等他爹爹回来给他做主。
赵元训打完马球回来,披风还未解下,把人捞起来抱在手臂上颠了颠,“怎么搞的,脸都花了。”
小太子委屈道:“他们不守规则,抓花了我的脸,还不肯认错。”
赵元训哈哈大笑,“没有实力的太子,只能忍了。”
赵钦大声嘟囔,“我要告诉阿娘,爹爹不帮我,还欺负我。”
“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告状了。”赵元训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去试试看,你娘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小家伙瘪着嘴不高兴,赵元训见状忍俊不禁,“行了,别板着脸,爹爹带你去钓鱼吧。”
赵钦立马拍手,“好耶。”
赵钦天资聪颖,学东西都很快,钓鱼更是天赋异禀,他也乐于展示擅长的东西。
赵元训和杨咸若感慨,“太子胜我多矣,当太上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杨咸若闻言脚下一滑,“臣可什么都没听见。”
赵元训看向豆丁大点的太子,又摇头,“长的也太慢了,东宫虐待他了?”
杨咸若眼角抽搐,“那谁敢啊,东宫上下听见官家这话,怕要吓死了。”
……
赵钦的确聪慧,但他有两个最大的坏习惯,就是挑食和赖床。
春社日是不能赖床的,他却怎么也不肯起,和嬷嬷道:“今天不用上学,我不起。”
嬷嬷吓唬他,“社婆在郎君脸上拉屎,来年变成麻子脸。”
赵钦一脸不信,还是乖乖穿上衣裳。他跑去问沈雩同,“阿娘,嬷嬷说的是真的吗?春社日不早起,社婆会在小孩脸上拉屎。”
沈雩同反问道:“那你说呢?”
小太子想也不想,“我说是假的。”
沈雩同很惊奇,“那你怎么不当面揭穿嬷嬷。”
小太子贴向她的耳朵,“嬷嬷年纪大了,我得让着。”
沈雩同揽着懂事的儿子,亲昵道:“我的小缺是孝顺孩子。”
赵钦捧着小手依旧贴着她的耳朵,稚气又可爱地说道:“我也会给阿娘做裙子。”
沈雩同双眸微亮,“为什么给我买裙子?”
小家伙不慌不忙地解释:“阿娘芳诞在即,爹爹在问殿中省,要给阿娘裁裙子。”
沈雩同笑了,“你确定会做裙子?”
到了芳诞这日,沈雩同毫不意外地收到儿子亲手写的一副贺词。
赵钦红着脸解释:“儿臣手太笨了,只能写一首贺词聊表心意,望阿娘不要见笑。”
沈雩同却很开心,“阿娘很喜欢。”
这天晚上,赵钦又和爹娘同住坤宁殿。
在和爹爹独处时,他小声问道:“爹爹,朝臣们说您惧内,姨母却说您深情,连阿娘住的坤宁殿都用郁金涂壁。爹爹,我该信谁的?”
对于这个问题,赵元训很慎重地回答他,“你可以说爹爹专情,用情,而不是深情。”
赵钦挠着小脑瓜,“有区别吗?”
赵元训耐心地回道:“人死之前,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他的回答太过凝重,吓得赵钦小脸雪白,一把抱住他,“爹爹,我不要你死。”
“人都是会死的。”赵元训拍着儿子小小的身体,从他身上看到沈雩同的影子,“你这点像你娘,她最不喜欢我说死了。”
赵钦咕哝道:“那我要和娘说,让她狠狠骂你。”
赵元训眯眼道:“敢让你娘知道,爹爹就狠狠揍你屁股。”
“阿娘!”
小家伙才喊出口,赵元训就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太子大了,往后不好再住坤宁殿。”
小太子噤了声,眼巴巴地望着他爹。
赵元训这才松口,“今日是你娘芳辰,就住最后一晚。”
赵钦生怕他又反悔,哪敢再谈要求,急不可耐地点头。
沈雩同进来时,小家伙已经睡着了,赵元训把他移到了床榻里侧,褥子盖得只剩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赵元训一点也不觉心虚,张开手臂,“小圆,过来。”
沈雩同无奈一笑,脱去鞋子,躺进他怀里,捏了捏他耳朵,“不许欺负他。”
“没有。”赵元训狡辩道。
在她还欲开口时,他收紧了腰身,“小缺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了他。”
烛火熄了,昏昏黑暗中,赵钦无声地瘪起嘴角。他爹总是趁他睡着把他搬过来挪过去的,这个习惯实在太烦人了。
唉,还是住他的太子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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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刻父子情深,温情和美,下一刻,父爱如山……倒。
小缺表示,住太子宫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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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写写,第一次写番外,没啥经验。
另外,我改笔名了(一双鲤),不要走错了啊。我在存新坑稿子了,争取一月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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