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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年后种了半亩的土豆, 两个哥哥前些天忙于挖土洞,从昨日开始收土豆, 两人第一次从土里刨粮食, 干的卖力又小心,就很引人注意。
村里人最近本来就需要经常去大河里挑水,路过姜家的河滩地, 自然能看见姜家兄弟在干啥。
刚开始村里人还以为, 这就是姜白芷从山上找到的一类普通作物,没怎么放心上, 但看到次数多了, 他们才惊觉, 姜家兄弟昨日挖了半天, 大约只有半亩地的三分之一, 竟然就有三百多斤的土豆堆在那了。
这种惊人的产出, 让村里人很难不好奇。
杨二郎是跟姜白芷一起上山挖过“野生”土豆的,他对此没什么好奇心,只是把其他人的疑惑状态告诉了姜白芷而已。
“他们可能是想问问这个东西能不能吃、以及怎么吃吧……”姜白芷原本就想把高产作物推广一下的, 自然很快想到这一点。
“诶!”说到这里, 姜白芷抱紧怀里的桃红布料, 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 “我前些年从山上挖下来的土豆、红薯, 还有摘的玉米, 都有分一些给隔壁两个柳家、你家还有村长家。你说, 柳大伯家冷不丁送我一块布料子,是不是想要问问土豆的种植法子啊?”
靠土地生存的农民,对粮食的一切信息都很敏感。
她大哥姜白术先是通过柳大伯之口, 跟柳氏提出申请, 占用了柳柳山底下一块地盘,在山底开了个储物洞。
紧接着,姜家就开始收成土豆,昨天一天,柳大伯就见姜家运回将近六百斤的土豆堆进那个山洞里。
他通过柳莺娘,知道姜家只种了半亩土豆,而且昨天一天,因为姜家兄弟业务不熟练的缘故,将将收回不到一半的地。
也就是说,那土豆的亩产量,极有可能超过两千斤。
亩产两千斤,这是什么概念?
如今大家都把大米作为主食,而水稻的亩产量,才不过是三百多斤。
土豆的亩产分量,是水稻的六七倍吧,这在庄稼人的眼里,是何等惊人的一件事。
若是看到这个还不动心,简直白种了那么多年的地。
“对了,按照我们这里的气候,土豆一年能种两季,第一季是年后种,大概年后一个多月看一看温度、天气什么的,合适了就种,土豆从发芽到可收获,需要一百多天,第一季是到四月、五月收成;第二季等到六月种,八月、九月收成。”
“我看今年比较暖,就种的早,刚过完年就把土豆育苗种下地了,所以才能在四月初收成。我家这次收成了好多,完全够分给很多人家做种的,你家要不要赶第二季种土豆?”
去年的时候,姜白芷就说过会带杨家一起种这些,但今年过完年,杨家还在开荒地,没忙过来,就没能一起种土豆,只在后来跟上步伐,把玉米、红薯一起种了几块地。
“六月啊,”杨二郎想了想,“我跟我哥要到八月旁边才会开始忙打猎,应该是可以跟着种一季的。”
“那行,我哥他们已经会种了,到时候我盯着点,叫他们教你家怎么种。”姜白芷听到杨二郎愿意跟着种,觉得蛮开心的。
她看了看左右,没有别的村里人路过,就低声讲了她的一个猜测,“杨二,我跟你说,今年眼见着越来越旱,水稻的产量估计不太好。咱们村还是有个大河流过,能舀河里的水浇地,外头那些只有小溪的村子,地里说不准会减产一大半以上。”
“我猜,今年秋收之后,粮价说不准会涨很多。”
杨二郎顿了顿步子。
若是粮价上涨,对他家这样常年需要买粮吃的,影响实在太大。
“那……怎么办?”他求助地看向姜白芷。
姜白芷摇摇头,“没什么办法。我们两家的地太少了,地里出产的那些稻米,根本不够全家吃的。还好今年我说要开荒地种新东西,像是土豆、玉米、红薯啥的,长时间一直吃,肯定没有吃米饭舒服,但要真是粮荒了,这些东西跟大米兑着吃,总能多混些时日。”
“也对哦,”杨二郎松了口气,托姜白芷的福,他们家前些年也一直有吃过这三样东西,对它们的饱腹能力有所了解,“没粮食的时候,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他想了想,又说:“我跟我哥这段时间再开一些荒地,浇点肥水沤着,到六月跟你家一起种土豆。”
“但我还得提前跟你说一声,土豆、红薯这一类的粮食不好保存,你回头到我家看看,我哥在柳柳山下面挖了个土洞,是专门存放这种根茎类粮食的。尤其是土豆,土豆不能见光,见光久了会发青发芽,就产生毒素了,吃了会要人命的。”
杨二郎知道姜白芷不会无故吓唬人,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我家也到小荒山底下找个地方,挖个土洞用。”
“嗯,我待会帮你挑个地方,避光、阴凉的地方最好。”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小荒山。
杨二郎看了眼自家,又看了眼小荒山,“我们先去找我娘吧,先把你衣服的事情跟我娘讲了。”
“好。”
现在才四月初,挖土洞、开新荒地什么的,都不急,姜白芷跟着杨二郎,进他家里。
走过前院,从大门进堂屋,转右手边就是杨二郎他娘——东云婶子住的那屋。
姜白芷早熟门熟路了,轻轻在掩着的房门上敲几声,听到里头东云婶子的回应,这才推门进去。
“白芷,你今儿怎么来了?”东云婶子正倚在床头,缝制一双素绢的白袜。
姜白芷拿着椅子,也坐在床边上,跟东云婶子面对面,不好意思地提道:“婶子,我得了块桃红的料子,还挺喜欢,但我自己不擅长做衣服,听二郎说您这些天愿意缝缝补补,我就厚着脸皮来找您帮忙啦。”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沈东云勾了一下姜白芷的鼻头,“你帮我们家那么多,别说给你做一件衣服了,就是你让我包了你一年四季的衣服,也是可以的。”
“诶,那可不成,怕累坏您了。”姜白芷笑嘻嘻的,让常年难出门的东云婶子,看着就很欢喜。
“说真的,我今年感觉身上舒坦了不少,说不定还能老来回春,养一养,搞不好啊,明年都能下地干活了。”
姜白芷听她这么说,便顺手给她把了个脉,还贴在她胸口仔细听了听。
“脉搏的确有力了很多,看样子,二郎找的那人参,算是补到位了。”
这附近的山上,野兽比较多,所以挖到野生野长的人参,也相当难得。那药行里,人参都是卖一支少一支,姚掌柜轻易不肯卖给普通客户,价格也有点吓人。
所以前些年,姜白芷知道杨家条件,根本都没敢往人家药方里配人参。
得亏杨二郎运气奇佳,竟然自个挖到了人参,姜白芷这才叫他将人参切片,也不入药,只每次用一片,炖鸡汤给他娘喝,另外她还对应调整了药方,这样喝了将近两个月,气血大大补足,东云婶子的身体,自然好了很多。
刚好今年气温高,又比较干燥,虽然这对绝大多数人不是好事,但对于体弱阴虚怕寒气的东云婶子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您这两个月还能觉得好受些,因为天暖和。但真进了大暑天,又太热了,到时候您可能受不住那么热,就需要在屋里适当洒一点凉水降降温。但也不能撒太频繁,因为潮气重了,您也会不舒服。”
东云婶子点点头,看向跟着进来的二儿子。
杨二郎笑了笑,“娘要是觉得热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从井里弄凉水进来洒。”
杨家前院里是有一口井的,非常方便。姜家天天还得去外头挑水回家用,杨家直接用井水就可以。
听说,这块地是杨父特意挑的,就是为了能在自家院子里打一口井,方便他疼爱的大小姐妻子随时取用水。东云婶子爱养花草,可浇灌花草要水啊,杨父还得打猎,不能保证及时挑水回家,这井就显得很有用了。
他们家还能把没吃完的荤菜用篮子装好,吊在井里,低温保鲜更久。
对此,姜白芷可是羡慕得不行。她家当年也有足够的钱能打井,但是她家那块地吧,人家给看了,说不合适,要想出水,须得打很深才行,人家打井人根本做不到打那么深的井眼。
心里头又惦记了一下井,但姜白芷不是喜欢强求的人,知道自家打不出来,也就算了。
她看东云婶子心情不错,干脆坐着跟她闲聊了一会。
把她要教杨二郎打山洞、过段时间种土豆的事情都说了。
“我家两儿子,除了打猎,在别的事情上都不太通,白芷你愿意带带他们,实在不知道怎么谢你。”东云婶子是真心很感激很喜欢姜白芷,这么多年了,就数姜家对他们家的恩情最深。
姜白芷摆摆手,“这又不费啥功夫,二郎还总送猎物给我家呢,也很费心了。”
姜白芷是这么认为的,她姜家跟杨家有来有往,她帮杨家一点,杨家也会还一点,并不会谁家欠谁家什么。
可东云婶子不这么想,她这么些年也算是一直过着大小姐的生活了,虽然身体不好,但先是夫君有能耐,后是两个儿子争气,都把她保护得特别好。
村里许多人不太瞧得上她这样的人,不旺夫,不旺子,不会干活,还卧病在床拖累后辈。当年杨二郎到处央人给她看病,很多人都劝说,生死有命,说她的命就这样,享多了福,后半生就得受苦,没必要在家里那么难的情况下,还苦巴巴花钱给她看病。
当时是年纪还小的姜白芷,被杨二郎请上门来,仔细地望闻问切,认真地开了药方,叫东云婶子能挺过丧夫后身体最差的那段时光。
而且姜白芷从来没有瞧不起她,还夸过她刺绣的手艺,是村里唯独说过,若不是她身体不太好,光是靠这一手刺绣的本领,也能赚钱养家的人。
这样的夸赞与鼓励,对于当时觉得自己拖累两个孩子、已经心存死志的东云婶子来说,成了她选择努力活下去的一种信念。
东云婶子没有特意感谢过这一点,但一直记在心上,当做救命的恩情。如今,姜白芷又这么用心地帮她两个儿子学种地,使他们多了打猎以外的本事,也很值得她感激。
“二郎,你把那我床尾那个顶箱柜打开,底下放的是以前攒的布料,你把那匹烟青的素罗跟鹅黄的沙罗、还有蓝草染的深色葛布,都拿出来。”
东云婶子会的东西不多,如今姜白芷来找她做衣服,她不如再搭上一些布料,给她做全套的。
“婶子,你这是……”姜白芷有些惊讶,葛布也就罢了,是平民百姓最常用的布料,但轻薄柔软的罗布,却并不便宜。
柳大伯家给她的,也是比较薄的染色罗布,属丝织品的一种。她说柳大伯这礼给的重,就是指这罗布不便宜。
如今东云婶子拿这么多布料出来,姜白芷有点忐忑。
她不是买不起,但她觉得自己受不起别人给的这么贵重的东西。
东云婶子似乎知道姜白芷在想什么,笑了笑,“傻孩子,我又不是把整匹布都给你了。二郎他们爹还在的时候,惯着我,给我买了很多料子,随我是做衣服、做鞋子,还是单纯拿来绣花。他……他死了之后,我也没什么心思、更没那个精神做这些了,早些年的布,堆积到现在都没用完,总不能一直放在那等着被虫吃了。”
“你这桃红色的料子好看,我给你做件短的、中袖的禙子。”虽然当下常见的禙子,形制是过膝的长宽,有点类似于姜白芷上辈子的风衣外套,但东云婶子擅长女红,有她自己的审美,自然能在大众款式基础上做改动,变得更适合姜白芷。
姜白芷原是打算做半臂的。半臂可以做套头的,也可以做对襟的,胸口处有点像现代衣服的V领外套。半臂里头搭配普通的上儒衣便可。这是姜白芷夏季最常用的搭配。
可能东云婶子经常见她,看她穿这造型都看腻了吧,一开口就提议做改良的禙子。
禙子其实比半臂还凉快些,是直领对襟的构造,只在胸前有一个系带,可以系起来,也可以散着,直接敞开对襟,更加凉爽。
姜白芷觉得这样也挺好,加上她信任东云婶子的手艺,便点点头,“这方面您更懂,您觉得怎么做好看,就怎么做。”
“行,”东云婶子点点头,然后又指了一下杨二郎搬到床上来的几匹布料,“这烟青色的素罗做中衣,鹅黄的沙罗做大衣,深色的葛布做下裳,再外搭这件桃红的禙子,应该是好看的。”
按照东云婶子的描述,姜白芷比对着面前的这些布料,想了下搭配效果,真心佩服这位婶子的服饰审美能力。至少她自个是想不出来这么好看的搭配。
“那就拜托婶子啦!”姜白芷对这身新衣服有了极大的期待。
东云婶子见姜白芷的喜欢不像装的,也没有拒绝她搭着送的这些衣料,心情更是大好,干脆挥挥手,“你们去忙你们的事吧,白芷的尺寸我不用量,看得出来,直接给你做就行了。我裁一下料子,给你做衣服,你们别搁这挡我光线。”
“娘……”杨二郎无奈地看着有点兴奋过头的娘亲,“您悠着点,别累着了啊。我跟白芷去后头小荒山。”
“去吧,去吧!”东云婶子急着要裁衣,懒得跟儿子讲话。
杨二郎跟姜白芷对视一眼,默契地笑笑,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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