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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璠没想到步晗昱会找上他，周璠主管三法司衙门，也就是民间所谓的六扇门。而步晗昱掌管的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也就是总管皇城内外侍卫亲军，手里是实打实握着少说三万兵马的实权武将，守卫皇城内外宫门的羽林卫也隶属步晗昱麾下。
最重要的是，步晗昱实属皇亲——他是皇帝的外甥，他的母亲是已故华庆长公主！哦，不，等小皇帝完成登基大典，华庆长公主封号还得再晋上一等，合该称呼为大长公主了。
步晗昱年纪轻轻却深得皇帝舅舅的器重，皇亲贵胄，天子亲信，手掌兵权。周璠主掌六扇门，为司法公正，无论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不会与这类人走太近。
但是这会儿周璠心中绝对不想与其有所牵连的人，正身着一袭夜行衣，怀中抱着把剑，稳稳的站在他家堂屋中央，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别看周璠身居高位，但他嗜酒，尤其是好酒，所以每月到手的薪俸多半都留不住，以至于连个安身之所也是租赁来的，不过只有一进五间的小院子，家里除了个守门的老苍仆，别无他人。周璠妻小均在老家，京城不宜居他也没能力把妻儿接来。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正是周璠的精明之处，他在六扇门办案，六亲不认因此难免也得罪过不少人，这些人挖地三尺都想找周璠晦气，可惜也仅仅只知道周璠父母双亡，有一儿一女，可惜妻儿究竟在何处落脚根本无从查起。
步晗昱眯了眯眼，他长了一副好相貌，笑起是人畜无害，一张脸带着纯真好动，似乎什么心思都直接摆在脸上一般，这会儿打量周璠的眼神也是直白狂野得很。
然而周璠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卸下半分戒备，他全身肌肉紧绷着，一脚跨进门槛，任由堂屋大门敞开，室外冰冷寒气倒灌进室内，北风凛冽的刮了进来，吹得步晗昱身上的衣袂飒飒作响。
两个人一言不发对峙良久，和周璠全身裘皮裹身比起来，到底轻便的夜行衣御寒能力轻微。步晗昱似乎是扛不住冻，咧了咧嘴，扯着脸上僵硬的笑容，冲周璠拱手打了个招呼：“周大人！”
周璠脸皮抽了抽，觉得对方明明满身贵气，偏不伦不类模仿江湖游侠行的什么四不像的礼节，硬拗出来的洒脱磊落，看着挺像模像样的，其实犹如小儿学步。周璠眉头微蹙，总觉得步晗昱这副神态有点儿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眼熟的点在哪。
“步将军！”和周璠比起来，步晗昱有官职有爵位，又是皇帝近臣心腹，他揣测着对方的来意，打起招呼来甚为敷衍。
步晗昱也不客套，他的言行姿态似乎处处都在撇开他皇族外戚的身份，而用一种行伍草莽的粗犷来向周璠展示，似乎这么做了就能投其所好，更容易被周璠接受。
周璠不太懂对方的逻辑，耐着性子看他怎么出招。可谁曾想步晗昱当真豪爽过了头，竟然张口就是：“妖妃祸国，若朝臣当真奉诏立三岁小儿为帝，只恐妖妃挟天子以令诸侯！”
周璠听得脑壳大，他只是个断案管三司刑部的，这些国本储位的倾轧站队，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参与进去。但显然步晗昱没想放过他，见周璠不配合接应话题，竟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诸位皇子之中，燕王能征善战，自幼文武双全，周大人以为如何？”
周璠愣了。他揣测步晗昱的来意，想了无数种的可能性，唯独没想到步晗昱竟然是燕王的人？！燕王生母身份卑微，说起来倒是和楚婴宁相似，只是楚婴宁乃是青楼魁首后被南平郡王赎身从良，而燕王生母据说实乃营妓，今上未继位前被逼落难南逃，后随南平郡王二十万大军回朝。后来燕王之母有孕，她声称孩子是今上的，今上也认了，只是一朝分娩难产而亡。燕王长在宫中，却连个养母也没有，被永巷里的一群太监养大的。长到十二岁时尚且一字不识，只是力大无穷，在一次冬狩替皇帝挡下了扑袭的猛虎，由此进入皇帝的视线。十六岁时便进了军营历练，十八岁时领兵击退掠边的北虏人，自此之后因功封作燕王，镇守幽州。
周璠并不是太关注皇宫秘闻，但不太关注不等于他就真的无知无觉。燕王战功赫赫但是朝臣们却在储位之争时自动略过燕王的存在，固然这其中因为早立的太子当为正统，且颇得人心，但是燕王明明有功于社稷，却在朝廷中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提上一句燕王争位的可能性，原因无他，只因当年燕王之母怀孕后，传闻并不能确认腹中孩儿是今上的。身为营妓，她服侍过的男人数不胜数，即便因为姿色入了主帐将领们的眼。所谓难产当年也曾有人说实乃今上去母留子所为，之所以没把孩子一并去了，是因为这个孩子也有可能是南平郡王闫绍元的——皇帝继位全都仰赖闫绍元，所以这个孩子捏着鼻子认下来也就不足为奇。
周璠知道燕王因为被打上身世可疑的烙印，所以无缘皇位之争，庙堂之上的百官没有一人会去考虑到由燕王继位的可能性，与其说燕王是皇帝的儿子，不如说是养子。
可现如今，身为皇帝外甥的步晗昱居然跟他说要扶持燕王夺位？
这简直匪夷所思！
那个瞬间，有道光在周璠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似乎嗅到了一丝异样，然而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又没能抓住。有心想要再往下琢磨个清楚，却又被步晗昱给打断了：“燕王是我表哥，嫡亲的！”似乎是为了强调这个事实，他语气加重的反复说了两句。
周璠看着那张认真的脸，差点儿破功笑出声来，他真的不知道步晗昱的这份天真劲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性情！然而真性情的天真将军，应该不会无脑参与进篡位阴谋之中。步晗昱的身份已经足够高贵了，即便他帮着燕王夺下龙位争得了这份从龙之功也不见得能够比现在更加尊荣了！
所以他这么做，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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