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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班连滚带爬地冲进府衙，高声叫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贾雨村原本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正在屋里走来走去，焦急地等石呆子取了石头来。一听到这一叠声地“不好了”，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一时又是恼怒，又是心慌。
跟班冲进来，他心烦意乱照着就是一记窝心脚，将跟班踹了一个跟头，怒道：“嚎丧吗！什么不好了！”
跟班趴在地上，也顾不得痛，哼哼唧唧地道：“大人……石、石呆子变成鬼了……！”
贾雨村更怒，喝道：“胡说什么！”
跟班道：“真、真的！大人你不知道，石呆子说的那丝绸商人的住处，其实是冯渊家的旧宅……他进了屋子后就再也没能出来！隔壁人家说那里早就没人住了，还时常闹鬼……”他顿了顿，打了个哆嗦，道：“石呆子今日是在冯渊墓前遇到的那妇人……她、她不会也是鬼吧……”
贾雨村怒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
跟班越想越觉得真，喃喃道：“大人不信，大人可以自己去看……真的有鬼……有鬼！”
贾雨村不见了石头，现在又不见了石呆子，眼见着没法对朱水淳交代，他心里又慌又乱，什么也顾不得了，忙自己点了一班衙役，让跟班带路，直奔冯渊家的旧宅而去。
到了地方，他也不管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挥手让衙役直接将门踹开。
两扇门像是有了些年头，里面拦门的门闩有些朽了，竟然一踹就倒。梁上的灰尘簌簌的落下来，呛得所有人咳嗽不止。
贾雨村让人举着火把一照，只见里面断瓦颓垣、杂草丛生，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回头冲跟班喝道：“你说石呆子进了这里？”
跟班一见宅子里如此情形，更加坚信里面有鬼，躲在衙役身后再不敢往前，哆哆嗦嗦地道：“是……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错！当时确实有人开了门，让石呆子进去了！”
贾雨村带着人穿过庭院里的荒草，走进正堂。
那正堂已不复昔日大气肃穆，堂上的匾额已经裂开，歪挂在那，上面结满了蜘蛛网。梁上都是燕子窝，地上布满了鸟类的粪便。
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但是石呆子一个大活人也绝不会凭空消失。
贾雨村咬牙道：“给我搜！”
衙役持着火把，一间间搜过去。
贾雨村在正堂里等消息，跟班待在他身边，不停神经质地四处张望。
贾雨村不耐烦地道：“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一起去给我搜！”
跟班应了一声，期期艾艾地往门口走，忽然看到外面有人影一闪。
跟班惊叫道：“鬼啊——”
贾雨村被他吓了一跳，喝道：“闭嘴！”
他定了定了神，想走出厅堂到外面查看，几扇门板却“啪啪啪”地一起关上了。紧接着一阵阴风吹过，屋内和廊下的火把全都灭了。
跟班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贾雨村惊怒地喝道：“什么人？给本府出来！”
一阵寂静。
贾雨村也有些慌，他凭着记忆冲到门口去拉那门，却是纹丝不动。他拍着门板高声叫道：“来人那！人都去哪了！”
这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幽幽地叹息，道：“大人……”
贾雨村浑身汗毛倒竖，猛然回头道：“谁？什么人？”
屋里不知哪个角落突然亮起来了一盏油灯。
油灯上微弱的火光随着不知从哪吹进来的风摇曳不停。
贾雨村借着那点亮光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男子坐在堂上，看着他道：“大人，我死得好惨呐……”
贾雨村靠在门上，也忍不住上下牙齿打架，好半晌才勉强发出声音，道：“你，你是谁……？”
那男子道：“我是冯渊啊，大人。大人，我死得好惨……”
贾雨村抖着声道：“你、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是薛蟠打死的，你去找薛蟠便是……却来找我做什么！”
冯渊哭道：“大人身为父母官，为何不替我做主？阎王说因大人已结了此案，薛蟠现在人间的账册上属于死亡，所以我找不着他，也不得轮回，只好做这孤魂野鬼……”
贾雨村忙道：“薛蟠并没有死！他现在京中，你直接去找他就是！”
冯渊沉默不语，像是正在想他的话。
那油灯“噗”的一声灭了。
贾雨村刚要松了口气，边上又想起一声女子的叹息，又一处角落亮起光来。
只见一长发白衣的女子背身而坐，道：“大人还记得当年葫芦庙旁的甄家吗？”
贾雨村惊道：“你是谁？你是英莲？你也……”
那女子如泣如诉地道：“我被薛家带走，却不想薛蟠娶了个毒妇，夫妻两个将我折磨至死……大人既知薛蟠品行不端，为何不救我？”
那女鬼站了起来，飘飘荡荡地走向贾雨村。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到那男鬼也一起奏走了过来，哭道：“大人我冤枉……大人为何不替我做主……”
贾雨村眼见他们越逼越近，大叫道：“不关我的事！我不过都是听令行事，也是身不由己！那薛家和贾家、王家何等关系，我岂敢得罪？这一切实怨不得我。你们要怨、要报仇，只管去找他们，不要来找我——”
那两个鬼忽然站定，道：“大人是说这是贾家和王家逼你做的？”
贾雨村道：“是……”
这时又添一声叹息，烛光亮起，却是鼻青脸肿的石呆子。
石呆子目光呆滞地看着贾雨村，道：“大人害我，也是贾家和王家逼你做的吗？”
贾雨村没想到石呆子真的也死了，惊惧之下忽然崩溃，高声叫道：“是南安王逼我做的！是这世道逼我做的！为官之道不就是如此？护官符，什么叫护官符？那些权势富贵之人就是护官符！不去讨好这些护官符，我丢官弃爵，性命不保！岂不负我十年寒窗……”
“一派胡言！”
贾雨村突然听到一声怒喝。
他怔了一下，只觉眼前一花，满屋子的灯火都点了起来。
右布政使秦仪满面怒容地带着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喝道：“我们为官之人，蒙皇上隆恩，自当竭力图报，万死不辞。你不思报效，却为着一己私欲，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现在还敢拖王爷，拖荣国公后人为自己开脱！其心可诛！幸亏王爷早就料到你会如此说！来人呐，给我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关进大牢，等皇上发落！”
他身边的那几个“鬼”撩开头发，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颜料。
贾雨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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