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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意外重逢

作品: 我将喜欢告诉了风 |作者:唐之风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4-23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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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嘈杂众生,他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懒散的笑,一切都成了陪衬。

【1】

六年转瞬即逝。

六年间,世界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手机变得更智能了,楼层变得更高了,城市变得更大了,中国速滑在国际上的成绩也更好了,当初稚嫩天真的一个个小家伙如今也都已经成了身高腿长、盘靓条顺的大姑娘帅小伙了。

冰雪开始封城时,一个新的赛季拉开帷幕。

室外滴水成冰,室内热血沸腾。新一季全国短道速滑联赛H省站正在省冰上运动中心体育馆内如火如荼地进行。

赛道上,四个年轻的身影正在奋力拼杀。

500米的比赛向来最为激动人心,从一开始就紧张刺激。

速度感让人血脉贲张,东道主的冰迷们正不遗余力地大声呼喊着本省选手的名字。

“林格!林格!”

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那个叫作林格的选手从一开始就稳稳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速度奇快,线路又控制得非常好,让后面跟随的选手们内线切不了,外线又难超越,滑得十分难受。

能滑到全国总决赛的都是各省的绝对实力选手,能在她们中保持这样的绝对优势,难度可想而知。

现场解说显然也被这个新面孔运动员的超群实力给点燃了,手忙脚乱开始去翻这位选手的资料,紧急科普给现场观众。

“目前一路领先的选手是来自H省的林格,今年十六岁,身高一米七,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成人组比赛,可能大家对她比较陌生。从过去几年她在青少组的比赛资料来看,这是位实力不可小视的短距离选手,最大的特点就是爆发力强,起跑快……好,最后一圈了!天哪,林格还能继续加速!她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惊人的!她把整个比赛的节奏都带起来了!她是要创造新的纪录吗?最后半圈,冲刺!好!完美!轻松过线!这样林格就替H省夺得了本站的500米冠军,让我们恭喜林格,恭喜H省!”

欢声雷动,全场沸腾。东道主夺冠,气氛爆棚。

现场解说还在继续:“让我们来看看最终成绩……果然,林格平了联赛全国纪录,也是她个人的历史最好成绩!同时也因为林格带动了整场比赛的节奏,其他选手的成绩也非常接近。让我们感谢运动员们为我们奉献了一场这么精彩的高水平比赛。现在裁判在核定最终比赛结果,让我们稍候几分钟。”

看台上的东道主冰迷们在尽情狂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极其淡定的新科冠军。

只见林格和主教练韩冰击掌庆祝之后,一个轻盈的转身,悠闲地滑向正弯腰撑腿大口喘气累得快崩溃的亚军。

“嗨,”林格笑着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好听,依然带着南方姑娘迷人的软糯和温柔,“朱珠,好久不见。”

亚军表情瞬间有点僵。

下一秒,估计是考虑到现场镜头,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抬头,挤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好久不见,林格。”

这是朱珠离开后,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而很显然,朱珠并不喜欢这种见面,特别是自己还被当年的倒数第一实力碾压,脸上有点挂不住。

所以,打完招呼后,朱珠转身就往自己的教练身边逃。

林格却在她身后不依不饶。

“不恭喜我吗?”林格问。

朱珠无奈,只好转头,表情难以形容,艰难地继续微笑:“恭喜。”说完,又转身想走。

林格却又追了两步,伸手钩住了她的脖子,看似十分热情亲昵,而实际的气氛只有朱珠能体会。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林格在她耳边阴森森开口,“因为我一直想当面问问你,当时是不是你动了我的冰鞋?”

朱珠脸色瞬间惨白。

她花了六年的时间熬到现在,现在却被林格一句话打回原形。

六年前,她已经为她的一时冲动付出了代价,被徐教练劝退,同时也知道,只要有韩冰在一天,她在H省就再无出头之日。人人都知道,以韩冰的声望,她虽然不是省队领导,但说话绝对一言九鼎,被她点名除掉的人,谁都不会再要。

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因为除了滑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万幸她赶上了一个好时机。当时南方的S省刚刚筹建速滑队,急缺人才,不了解情况的教练第一眼就被朱珠的实力吸引,迅速把她当作一粒沧海遗珠给选拔了进去,并重点培养。

朱珠不负所望,从青少年组到成人组一路争金夺银,让S省的速滑项目短时间内大放异彩,举世瞩目。自然而然,她在S省也地位超然,几年来一直被教练当作宝贝蛋给供着,一时风光无二。

这几年她过得很顺,顺得几乎忘记了那个污点。

直到在这场比赛与林格短兵相接。

她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的心跳。每一下,都仿佛在提醒她曾经犯下的过错。因此,从上场直到比赛结束,她都不敢去看林格一眼。

可谁知,这丫头居然主动来找她说话,而且一开口,便直戳要害,这让朱珠一下子脑袋一片空白。

裁判很快核定完比赛结果,林格冠军,朱珠亚军,季军是来自L省的一名选手。

林格没等到朱珠的回答,就被领队喊去准备颁奖礼了。

刚到休息室,周瑶就一脸八卦地冲上来问:“你找朱珠说什么了,把她弄得脸色那么难看?”

林格低头换鞋子:“没什么,就打个招呼呗,毕竟是老队友。”

周瑶嗤笑:“没那么简单吧?”

林格抬眼看她:“那你以为我们能说什么?”

周瑶挠挠头,吐吐舌头,偃旗息鼓。

的确好像没什么好说的。过去小孩子之间的恩怨情仇,在这么庄严的赛场上,提起来简直扫兴。再说,她们三个之间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些陈年旧事,确实还是不提为妙。话说谁还没有个不堪回首的中二期呢?

“行了,”林格换好衣服,整理整理头发,淡淡道,“少八卦,多用点心准备比赛。朱珠的实力你是了解的,还有1000米和1500米,你遇到她别输得太难看就行了。”

“嘁!我能输给她?”周瑶不服气地喊了声。

林格看了她一眼:“以前在学校输得还少吗?”

“好汉不提当年耻!”

“那就期待你一雪前耻吧!”林格笑着,拍拍周瑶的肩,转身走开了。

朱珠直到颁奖礼结束都还没找回状态,精神一直有点恍惚,记者的问题平均问上两遍以上她才有所反应,搞得记者们面面相觑,猜测是不是意外丢了冠军,导致精神受到严重打击了,毕竟500米一直是朱珠的强项,本该万无一失的。

她的教练看她的样子也心里着急,毕竟下午还有长距离的比赛。采访结束之后,忙把她拉到一边问:“你怎么了?不就是偶尔失利一次吗?至于这样吗?”

朱珠懒得多说,推开他就往外走。

教练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而这在H省速滑队里恐怕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可能成了他们无聊时攻击她的一个谈资。现在是她入选国家队的重要关头,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那就等于再次断送了她的人生。

如果是六年前她还有翻身的机会,可如果错过这次,她将万劫不复。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恐惧,无法自控地恐惧。

“朱珠!”教练急了,担忧地跟上,“你以前也不是这心理素质呀,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冠军跟你说什么难听的了?要是说了什么侮辱你的话,我这就去找裁判投诉去!”

“和她没关系!”朱珠猛地转过头,压低了声音低吼。

“……”教练被她的表情吓住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朱珠。

“麻烦你让我静一静。”朱珠顿了顿,缓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好好好,你去静,你去静!”教练连忙举起双手。他深知大赛在即运动员高度精神紧张也属正常,再加上她刚受了败给无名之将的刺激,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便不再插嘴,让她自己调节。他们已经丢了一块金牌,再丢就丢不起了,赛前他可是亲口向领导立下军令状的。

林格倒是心情很好,面对记者的提问笑容满面,有问必答,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以至于下来之后,被周瑶吐槽太不厚道。人家亚军不要面子的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人人都得承认林格这次确实是表现太好了,竟然能把速度带到那么快,还能在大赛经验丰富的老将朱珠面前轻松夺冠,完全超出了赛前预期,H队集体精神振奋。

除了韩冰。

她一进来就双臂环胸,一脸冰霜:“得意吗?”

林格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平纪录了,”韩冰冷冷地盯着她,“可你把赛前战术放哪里了?你今天是运气好,抢到好位置,朱珠也没想到你会一开始就拼命把节奏带起来,所以没机会和你缠斗太久。但万一呢?万一你因为一意孤行强行加速出现什么意外,你想过后果吗?怎么,就这么想在老队友前面表现自己?”

林格自知理亏,俯首帖耳,不敢反驳。

的确,这一场,她滑得太大胆了,赢得也很幸运。

韩冰给她指定的目标只是冠军,而不是什么纪录。这样透支体力,冒着风险,对后面的比赛,对整队的荣誉,都是有风险的。

“1000米你很可能还会和朱珠碰上,不能再意气用事,知道吗?她的后程比你强,技术比你稳,经验比你丰富,你长点心。”韩冰缓了缓口气,接着说。

林格乖巧地点点头。

“还有,你最后和朱珠说什么呢?镜头一直扫,你就没点顾忌吗?”

林格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而在韩冰的高压视线逼问下,她也不敢回避,半晌来了句:“没什么,就是……用了点心理战术。”

“?”韩冰蹙眉,“心理战术?就你也懂心理战术?”

林格傻笑了笑,突然伸手一把抓住韩冰的双手开始撒娇,试图蒙混过关:“放心啦韩妈,我下次再也不敢啦!真的真的,我发誓啊!”

小姑娘一贯的小伎俩,韩冰哪能心里没数?看着小姑娘一脸娇憨傻笑,韩冰终于一个没忍住,冷面神功破灭,嘴角一软,傲娇地轻哼了声,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

林格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承认,今天的心理战术,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她使用得不是很君子。但是,她也别无选择。与其自己被压力折磨,她只能选择转嫁压力,折磨朱珠。

毕竟这心理压力,追根究底,是由朱珠造成的。

当年的阴影实在太大了。虽然六年已经过去了,但当时自己差点就出现重大受伤事故的后怕感仍让她每次上赛道都心有余悸。

从那次以后,她几乎是魔怔了一般,每次上冰前都要反复检查冰鞋好几次,赛前恨不得要抱着冰鞋睡觉才踏实。

体育场外的竞争比赛场上还要激烈,还要残酷。越长大,林格理解得就越深刻。

只是她至今仍不理解朱珠当年的动机。唯一的解释,也许是她一厢情愿地讨厌她?但是至于吗?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朱珠这个名字从此以后就对她有了特别的意义,仿佛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

当知道自己决赛将直面朱珠时,她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其实已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起伏。

在这样的顶级对决中,情绪起伏意味着什么,林格比谁都清楚。

这意味着她不再心无杂念,无法简单纯粹地面对比赛。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和朱珠不是仅此一次对决。她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以后免不了无数次的短兵相接。

如果每次面对朱珠时都有心理障碍,那就等于提前宣告了她职业生涯的失败。

冠军从来只有一个,非此即彼。

而克服这种心理障碍的唯一途径,就是战胜朱珠。不光要战胜朱珠,还要以绝对的优势战胜。这点毋庸置疑,她不能逃避。

所以,她擅作主张,拼尽全力,完成了这场仪式。

所幸一切顺利。

但她不想那么轻易放过朱珠。朱珠的实力太强大,意外丢掉500米,很可能会在接下来的中长距离比赛中破釜沉舟,到时H省队必然招架不住,所以,攻心为上,她才临时决定转嫁一下心理压力,让朱珠也体会一下这种滋味。

她承认此举很不君子,所以她不好意思对任何人提她到底和朱珠说了什么。

攻心计果然起了效果,不过在看到朱珠失魂落魄的样子时,她又突然有点后悔。

确实有点太不厚道了啊……

【2】

联赛赛程紧张,总共就四天。当天下午就进行了1000米和1500米的半决赛,决出了第二天上午的决赛名额。

林格主项是500米,1000米是副项,不过发挥不错,居然顺利晋级了A组决赛。这样一来,她和周瑶成了队里的双保险,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

但不好的消息是,她们将再次和朱珠短兵相接。

朱珠现在可是S省的主力,出战所有项目。经过这几年的磨炼,她已是难得的全能型选手,此前赢得大满贯也是常事,因此她比昔日的队友都成名要早,俨然新生代运动员的领军人物,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因此,决赛名额一出来,韩冰就召集两人开了个战术会议。

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两人一金一银。但那显然是不太容易的,毕竟朱珠不管是大赛经验,还是个人实力,抑或是500米失利的刺激,压力变动力,这场仗都不是很好打。

所以,鉴于朱珠的综合实力和后程的能力,韩冰决定发挥林格和周瑶各自的优势,全程给朱珠造成压力。林格速度快,占据内道;周瑶体能好,后程有优势,所以利用外圈。前半程不争领跑,让朱珠处于领跑的压力位置,二人紧随其后,一左一右,一内一外,卡死二三名的位置,随时准备冲刺超越。因为左右都有人,朱珠到时候一定会顾此失彼,这是争取一金一银最稳妥的办法,比蛮力争抢更稳妥,能最大地发挥双保险的优势。

这个战术,林格是服气的。而且,她相信以周瑶的实力,绝对能轻松应付外圈超越。虽然韩冰没有明说,但意思也很明显,如果不出意外,是她在掩护周瑶夺冠。毕竟领跑的人都会考虑卡死内线,所以内道超越不容易,而外道加速却是周瑶一贯的神来之笔,朱珠一定防不住。

小会开完,周瑶和林格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养精蓄锐。

刚走出房间,周瑶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宋妍,把这个劲爆的消息告诉她。

宋妍没能进省队,现在进了省冰雪体育职业学院学康复医疗,以后准备往队医保健的方向发展。

宋妍接到电话,也是乐得不行,直言真是冤家路窄。

两人笑闹了一阵,周瑶才挂了电话。都不再是中二少年,对这些从小脱离父母家庭过集体生活的孩子来说,吵归吵闹归闹,可最亲的还是这些朝夕相处、一起吃过苦受过累掉过眼泪打过架的小伙伴。

“哎,你说,宋妍到底能不能追上你那个小青梅竹马呀?”周瑶把玩着手机,笑得暧昧。

林格笑笑:“有志者,事竟成。不过冰球队应该不会允许吧,这应该算是早恋吧?”

“扯呢!”周瑶撇撇嘴,“你是在队里待傻了,外面的小朋友都失恋几次了,老阿姨!”

林格扑哧笑出声。

方超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他爹眼里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虎头虎脑顽劣不堪的臭小子了。

自从立了要打冰球的志愿,这货回去真正儿八经地去训练了。因为身体条件好,滑冰基础强,训练又刻苦,还真就如了愿,也进了冰雪分校,成了正经的冰球运动员。

转眼六年过去了,方超如今那可是人高马大英俊潇洒迷倒四方迷妹的冰球队队长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走到哪里都挺招人眼。

宋妍也不知道哪一天就看上了这个总是来找林格的童年小伙伴,有事没事就出现在冰球队周围,后来为了好看,还学人家节食减肥,导致成绩一路下滑,最后只好滑到中专去了,真是蓝颜祸水。

最近冰球队也开始了联赛,方超前往外地去参赛了,要不然今天林格的啦啦队里怎么也得有一帮吼一声就能掀掉房顶的冰球队员。

两人刚回到住处,高恺的语音聊天就拨了过来。

林格愣了一下。他现在应该在国外参加世界杯,怎么有空联系她了?

自从高恺调入国家队,他们就没再见过面。可奇怪的是,他们不见面时的联系反而比在体校时还要更频繁自在些。没事时聊聊训练,聊聊比赛,总能让林格颇有收获,内心深处早已把高大神供到了职业生涯人生导师的崇高地位。

人生得此良师益友,甚佳。

“有事吗?”林格接通电话。

“没事就不能联系了?什么逻辑!”高恺愉快地笑着,语调一如既往的爽朗。

“你比赛怎么样?”林格笑笑。

“还行吧,挺顺利。倒是你,听说表现不错啊!”

林格“咦”了声:“你怎么知道?”

“网上都有新闻了,傻瓜。”

如果近在咫尺,林格觉得自己脑门肯定能挨上他调笑的一记栗暴。林格忍不住也笑了笑:“哦,真快啊。”

“对啊,碾压呼声最高的种子选手才是最爽的!小格子,调整心态,明天继续加油啊!”

“嗯,好。”

“告诉你个小秘密啊……”

高恺突然拖长了音调,神秘兮兮,惹得林格忍不住好奇:“什么?”

“知道我们李总不?”

李总?林格想了想,迟疑地猜测:“李海峰?”

“对啊。”高恺又笑起来,“智商这次还行。”

林格撇撇嘴:“一直都还行!”

高恺放声大笑:“好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这样的,李总刚和我聊天来着,说你不错,准备这个赛季好好考察考察。”

林格愣了愣:“我?”

“对啊。”

“可是我刚参加全国大赛啊……”

“可是你在H省啊!我省和那些弱队能是一个级别啊?要出头多难啊!”

好吧,这点林格也承认。看看国家队和历届冠军的籍贯就懂了。对H省而言,最难的不是打全国比赛,而是内部选拔赛好吗!

“自从杨蒙退役以后,女队一直青黄不接,特别是短距离,每次比赛那叫一个扎心啊,都快把李总头发愁白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风格和杨蒙类似的,你说他能轻易放弃吗?”

高恺这番话,瞬间给林格打了一针鸡血,放下手机还有些小激动,哼着歌起来伸着懒腰转着圈,就是没办法安静坐下来。

周瑶从洗手间出来,看她这副样子,笑着打趣:“怎么,和高帅哥通完话,这春心荡漾的,简直要冒泡了呀!”

林格白了她一眼:“你才春心荡漾呢!我们在说正经事呢。”

“你俩还有啥正经事?”周瑶轻嗤一声,“说真的,高恺是不是真喜欢你呀?”

林格无语:“这问题你问了几年了累不累呀?就同门师兄妹,没事问候几句,你想得也太多了。”

“哟,那我也是他同门师妹呢,怎么没见他一天到晚问候我呢?”

“那谁叫你不喜欢去图书馆呢?”

“呸,学霸了不起啊?”

……

两人胡乱扯了一会儿,周瑶才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跷起二郎腿,难得正经地问:“高恺和你说什么了?心情这么好。”

林格也不瞒她:“说国家队主教练李海峰密切关注咱们这次比赛,这赛季结束,就会选拔一些走。”

周瑶一下子支起身子:“是不是看上你了?”

林格斜眼看她:“哪那么容易?联赛好几站呢,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周瑶却笑起来:“你的实力我还不知道?肯定没问题。”

“少说我啊,说说你吧!”林格认真地看着周瑶,“你这个赛季好好表现啊,我觉得你能行。”

周瑶“嘁”了声,有些意兴阑珊:“胡说啥呢,谁不知道中长距离现在还不缺人。”

“可以进二队呀!”林格就看不惯她这种平时霸气,临阵总有点的模样,拧着眉头瞪着她,“候补也是可以随时上位的呀!明年就是奥运年了,今年国家队建了第二梯队,和主力一起训练,这是好机会呢!”

“哦。”周瑶懒洋洋应了声,闷头玩着手机,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林格看得着急,忍不住跳下床,坐到她床边使劲摇:“你在想什么呢?”

周瑶好笑地瞥她一眼:“我能想什么?”

“我怎么就看着你不怎么想去北京呢?”

周瑶嗤笑了声:“胡说什么呢?哪个当运动员的不想去北京呀?”

“那你怎么不兴奋?”

周瑶愣了愣神,突然莫名又嗨了起来,双手举起,颠了两下身子,夸张地吼了两声:“哎呀,好兴奋啊!”

林格无语,又白了她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床上,拉高枕头躺下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好半天才轻轻地说:“瑶瑶。”

“嗯?”周瑶依旧目不转睛盯着手机。

“你不能谈恋爱。”

周瑶手顿了一下,扭头看了眼林格。

林格的表情少有的严肃,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天花板,十分平静的模样。

周瑶脸色敛了敛。她知道,这是林格要说正事的专用表情。这妞这几年性格开朗了,外向了,也喜欢学着跟大家开开玩笑,日常也是和别的十几岁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但性子其实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专注又认真。要说队里真有人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心里只有滑冰这件事,这个人,恐怕非林格莫属。

队里实际年龄最小的就是她,最勤奋的也是她,自然进步最大的也该是她。没事就加练,找不到人的时候,去冰场绝对一抓一个准。

最绝的是,人小小年纪,心里还特别有谱,有时候说的话成熟起来,连教练都会觉得震惊。所以,每逢比赛,她很少出意外,心态也超乎寻常的稳,故而独得韩妈恩宠,再也无人嫉妒。

所以,当林格突然用这种表情认真地开口说话时,周瑶都不禁表情端正了起来。

“我知道你和范宏最近走得很近,但你不能谈恋爱。”林格说,“韩妈说过,我们都不能谈恋爱,要不然咱们会废了的。真想恋爱,就只有俩选择——要么放弃滑冰,要么拿块奥运金牌再说。”

周瑶眼神闪了闪,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你可真是韩妈的精神信徒呀,领会得这么彻底!”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林格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看宋妍。本来成绩还不错,最后鬼迷心窍成什么样了?再说,咱们这年纪,还小,正是外面的高中生苦读考大学的时候,本来就该好好练习好好努力,真的不能分心。咱们都付出那么多了,运动黄金年龄就这么短,真不能浪费。”

“好啦,好啦。”周瑶夸张地笑了两声,“林妈妈,念咒一样,烦不烦呀!说得跟真的似的,谁恋爱了?韩妈坐镇,队里哪个不要命的敢恋爱啊?杞人忧天呢这是!”

“你知道就好。”林格拉起被子盖上,从床头柜拿起一本书开始看。

周瑶抿抿唇,侧了个身,抓着手机继续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第二天上午,女子速滑1000米决赛现场。

朱珠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一出场就离林格远远的,眼神都不飘过来一个。

周瑶还是乐呵呵的没心没肺样,和林格打打闹闹,闲庭信步一般地在起跑线附近热着身。

等到准备活动结束,四个运动员站成一条线的时候,站在朱珠和林格中间的周瑶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格格,你说高恺是不是正在看咱们的比赛直播呢?”

林格无语,瞪了她一眼。这丫头脑子果然回路不大正常。这都什么时候了?

周瑶仿佛没接收到林格的鄙视,继续响亮地说:“高帅哥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你明明知道他的情谊并不假。”

噗——林格真想踹她一脚。是不是还得给她整个麦克风,让她唱跳一曲?

“来吧,高帅哥的可爱小心肝儿,让我们为了爱情一起奋斗吧!”

林格终于受不了,转头刚想低吼一声神经病,却蓦然发现朱珠脸色不大对劲,涨得满面通红,嘴唇却咬得发白,情绪非常不对。

什么情况?

林格愣了愣,又看了眼一脸坏笑的周瑶,有点蒙。

好在比赛马上开始,运动员弯腰准备。

林格深呼吸,脑袋放空,目视前方。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唯一应该存在的,只能是赛道。

发令枪响,朱珠化悲愤为力量,完美爆发,抢到第一位。

林格按照计划和周瑶两人一左一右紧紧跟随。

滑了两圈之后,朱珠才发现林格似乎格外淡定,不拼不抢,但就是紧紧地跟着自己,似乎随时都在等待超越。

这让朱珠很不舒服。经历了昨天的500米,教练已经告诉她今天要注意起跑,提防林格的爆发力。现在她做到了,可是林格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让她心理压力陡然倍增。

根据赛前判断,她和教练都认为,这次H省主力应该是周瑶才对。可如今林格的卡位,似乎比周瑶还要舒服,滑得比周瑶还要让人有压力,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急躁。

一半行程滑完,林格依旧不紧不慢紧跟着朱珠,但是周瑶却突然发力,利用直线加速的优势突然提速,居然从外道超越了朱珠!

朱珠心里一惊,突然有些摸不清H省的套路了。

难道这次H省要保的其实是林格?

林格和周瑶其实是不同风格的选手。林格爆发力强,起跑快,弯道技术尤其突出,经常利用弯道加速超越。而周瑶却完全不同。她个子高,足足有177cm,过弯时重心控制不如林格,但胜在腿长,腿部力量大,所以直线加速是她的强项,一般人很难抗衡,所以在中长距离更有优势。

朱珠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俩对手,一个弯道加速强,一个直线加速强,让她时时刻刻都压力山大,提心吊胆,只能每一步都拼尽全力,不能等到后程。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拉开距离,后面根本无法追回。特别是林格的冲刺能力,让人确实有点发怵。

就这样,朱珠悲催地被“轮”了。

最后两圈,林格和周瑶跟耍她似的,弯道的时候林格超越,直线的时候周瑶超越。为了保持优势,朱珠只能全程保持高速,竭尽全力,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最后一圈提示铃响起。

周瑶突然疯了一样地加速。

直到这一刻,H省的战术朱珠才算看明白,真正要夺冠军的,还是周瑶,并不是她一直在弯道防备的林格。

然而,明白得已经太晚了。周瑶的体力远远比她充沛,冲刺优势已十分明显。她前面实在消耗太多了,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再加速。

朱珠开始有点急。如果失去1000米的第一名,那不管1500米如何,她都注定是失败了。

她这次的目标本来是2金1银,当然最好是3金。她已经丢了500米金牌,再也输不起了,否则她失去的不光是进入国家队的机会,还有她在S省队的地位。

她不能不急躁。

最后半圈。

不行,她不能这样,不能前功尽弃。

她才不要银牌,如果得不到金牌,她宁可谁都得不到!

尤其是胜之不武的周瑶。

朱珠突然发狠,利用最后一个弯道咬牙加速,和周瑶缠斗在了一起。

这种自杀式的缠斗,让周瑶有点意外。

都到最后了,朱珠突然开始魔鬼般地变换步伐,大幅度地挥动手臂,冒着被裁判判罚和干扰大家一起摔倒的风险恶意挡道,这脑子是有坑吧?

周瑶本来就是暴脾气,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这么流氓的比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暴脾气一旦上来的周瑶,就成了比流氓还流氓的浑蛋了。

她观察了一下林格的位置,嗯,不错。

然后,长腿一伸,冰刀一拐——

“啊——”

全场失控的尖叫声瞬间冲破屋顶,连现场解说员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在话筒里就失声叫了起来:“啊——”

是的,本季联赛第一个绝对称排得上号的大意外,横空出世!

就在距离冲刺线还有30米左右的时候,种子选手周瑶和朱珠居然滚在一起,俩人一起摔出了赛道。

好在紧跟她们身后一米左右的林格心态够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闪电一般的火红身形一闪,流畅完美地冲线,再次斩获一个冠军!

当然,最大的受益者是A组的第四名和B组的第一名。

一个本已心如死灰,却突然坐收一枚银牌,高兴地疯狂绕着冰场转了大半圈以示庆祝。

另一个更是喜从天降,Loser(失败者)秒成Winner(赢家),一枚铜牌莫名其妙砸向脑门,姑娘当场喜极而泣,又哭又笑老半天,劝都劝不住。

朱珠真的崩溃了,连周瑶都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了,她还一个人一脸茫然和绝望,呆躺在原地。

她想着H省再怎么着也得保住一银一铜的赛果,至少对她的战术应该有所忌惮,谁知道这周瑶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愣头青一般地拖着她一块“自杀”了!

还冒着林格也跟着摔出去,H省也颗粒无收的风险!

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最可恶的是,俩人摔到一起的时候,周瑶还有脸咧着嘴笑:“朱老师,承让了!”

这脑子有坑的傻大姐!

朱珠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尾椎骨疼得厉害,她不知道1500米到底还能不能参加。可是,就算参加的话,肯定会再碰到这个混世魔王,她该怎么应对?这简直就是个浑不懔,脑子一热什么抽风的事都能干得出,完全不计较后果,跟几年前那个愣头青真是一模一样!就算是为了报复几年前自己的那个小犯规,这方式和代价也太夸张了点吧?

总而言之,简直是太丧心病狂了!

见她半天没起来,工作人员赶紧围了上来。

朱珠委屈加上疼痛的泪花在眼圈里直转,摸摸尾椎骨,说明了伤情,又要求申诉,投诉周瑶恶意犯规。

裁判们围着回放仔细看了好几遍,又开了个小会,最后主裁判给出结论:因为没有推搡和手部侵犯,脚上也没有恶意动作,这只能属于正常碰撞,不算犯规。

这个结论一出来,S省代表团虽然有诸多不满,但也只好服从,带着朱珠下去查看病情,看能否继续参加比赛。

韩冰和周瑶也舒了一口气。

“没事啦,看颁奖礼啦,韩妈!”周瑶咧嘴谄媚地傻笑。

韩冰冷着脸瞅了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要不是现场镜头总往冠军的主教练脸上扫,周瑶估计自己马上就得被“灭绝师太·韩·冷若冰”给灭了。

好在林格没有受影响。

讲真的,这丫头关键时候的心理素质真是没话说,绝了!

颁奖礼一结束,刚回到休息室,林格就冲上来急切地问周瑶:“受伤了吗?”

周瑶扭扭身子,嘚瑟:“没,好着呢!”

“那就好!”林格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嘿嘿!”周瑶刚笑了一声,余光就扫到韩冰一脸阴沉地走进来,吓得赶紧躲到林格身后。

“别躲了,出来吧。”韩冰冷冰冰地说。

周瑶只好像只小绵羊一样探出头,一步步挪到韩冰面前接受批评。

“总结一下吧。”韩冰双手环胸,审视着周瑶。

周瑶抿抿唇:“那个……”

她“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个所以然,急中生智,突然伸手一拉林格,把林格推到自己面前,笑嘻嘻:“看,冠军!双料冠军!”

韩冰无语。

“韩妈,您也看到了,那个朱珠真的挺流氓的,我们再不拼抢的话,真就跟金牌无缘啦!”周瑶见卖萌有效,继续谄媚地笑,“您看,结果不是挺好的?我拼抢的时候可是看过格格的站位的,确定不会影响她才硬拼的呢!”

“所以,你觉得你还有理了?”韩冰冷笑。

周瑶一缩头:“不敢……”

“你就没想过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们高速冲撞,万一受伤了,谁负责任?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对得起队里的培养吗?”

周瑶没想到韩冰首先关心的是她的身体,心里骤然一暖,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你们都给我记住,争金夺银是目标,可是身体更重要。以后别再让我看到这种不要命的拼抢,这对你,对你的对手,都是不负责任的!”

“是!我知道了!”周瑶乖乖点点头。

“好好休息,下午还有比赛呢……”韩冰说着,突然顿了顿,“我听说好像朱珠没办法继续参加比赛了,你们是老队友,要不要去看看?”

“呃……”周瑶赶紧摆手,“还是不要了,她估计见到我心情不怎么美好。”

“你知道就好。”韩冰扫了她一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要尊重规则,尊重对手。”

“嗯,知道了。”周瑶乖乖点头。

韩冰这才看向林格:“好好休息,准备接力赛吧。”

“嗯。”林格点点头。

韩冰走后,周瑶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找了把椅子开始“葛优瘫”。

林格蹭过去,踢踢她的脚:“喂,你故意的吧?”

“嗯。”周瑶懒洋洋回答。

“为什么要这样?”林格问。

周瑶翻了翻眼皮:“对付流氓,不需要理由。”

林格不认同:“也不能说流氓,只能说她线路控制得好。她并没有严重到用手恶意阻挡别人超越。”

周瑶果然很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分得清敌我吗请问?”

林格沉默了一下:“这也好,1500米没人和你竞争了,好歹你也能拿块金牌。”

“嗯。”周瑶勾勾嘴角。

林格又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你是想把金牌让给我吧?以你的直线加速能力,冲刺阶段超过朱珠不是不可能。她体力明显已经不行了。”

周瑶抬眼,奚落道:“这位冠军,脑袋被胜利冲昏了吧?你看她那副德行,你觉得就二三十米我有机会吗?她会给我机会吗?我这么做也是为大局着想,如果咱们再保守下去,金牌就跑了。一银一铜哪里有一金有价值?富贵险中求,反正咱们有俩人,谁拿冠军不是拿?再说,赛场形势瞬息万变,连韩妈每次的赛前战术制定基本都是纸上谈兵,到了赛场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不随机应变怎么行?那种谁也说不清楚的情况下,谁又让得了谁呀?你当我们是游泳比赛呀,还一人一个赛道,只单纯拼实力的?”

周瑶一番话,把林格堵得哑口无言。

确实,短道速滑的赛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高速滑行下的瞬息万变,混作一团的争抢位置,没有感情的冷酷冰面,本身就是这项运动的魅力所在,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打包票自己稳赢。

周瑶这个举动,肯定不能算是错的。只是有些鲁莽和冒险罢了。

“行啦,好好享受你的冠军荣耀吧,姐姐得准备1500米了。”周瑶伸伸懒腰站起来。

林格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抓住她:“我问你,你比赛前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是故意说给朱珠听的吧?”

周瑶斜眼:“唔。还不算笨。”

林格暗暗叹息。果然是师姐妹,心理战的方式都和自己一样,朱珠遇到她们也是倒霉。

“朱珠是不是喜欢高恺?”从朱珠表情的变化,林格后知后觉,察觉一二。

周瑶笑着“啧”了一声:“不错,时隔六年,终于被你发现了。”

林格:“……”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弄你的冰鞋呢?”

林格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以为她是因为竞争才动手脚吧?”

林格摇头。本来就不可能,这理由完全站不住脚。

“那是因为她嫉妒高恺对你好。”周瑶眯着眼睛感叹,“你要是知道她为了高恺费了多少心思就能明白了。不过你来得晚,那时候高恺已经拒收了她的生日礼物,让她成了整个速滑队的笑柄了。”

“……”居然还有这种故事。

“当然高恺也不是故意的,是她送千纸鹤给高恺的时候被人看到了,然后就尽人皆知了,你懂的。”

林格当然懂。枯燥的训练之外,一点好玩的事都能被大家津津乐道很多天,何况少男少女时期这么敏感的事情。

她突然很同情朱珠。

“比赛前一晚,我和朱珠想去冰场看看冰面,正撞上高恺和你在一起。当时她脸色就不对,晚上她就动手了。说白了,就是嫉妒。她这人就这样,好胜心特别强。”

多年疑问终于得到解答,林格不禁一阵怅然。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感觉好酸爽。

“还有你那封信,”周瑶看着她,“也是朱珠故意藏的。当时她好像着了魔似的,但凡能让你不爽的,她都爽。”

林格:“……”

多年谜底解开,林格陷入深深的惆怅。有些事果然还是留点悬念比较好。

冰鞋那件事,想当年是出于高恺的坚持才报告教练的。如果朱珠知道间接导致她退学的人是她疯狂痴迷的高恺,不知又做何感想。

人生还真是一出酸酸甜甜的好戏。

好在接下来的忙碌暂时缓解了她的伤春悲秋。

这次的成绩,别说外人,就连她自己都有点意外。所以,名不见经传的林格一下子成了速滑赛场上最闪耀的一颗新星,成了媒体的香饽饽,CCTV体育频道的记者还特约了个独家专访。

同时林格的电话也热闹了起来,方世忠、方超、高恺,还有很多老队友,都一个个打过来庆祝。

林格应付完所有的电话,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端着水杯,看着自己的手机,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知道这样铺天盖地的报道,远在美国的聂迟,能看到吗?

【3】

联赛H省站以H省大获全胜而圆满收官。在下一站集训之前,韩冰给全队放了几天假,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有家的大部分都利用这难得的休假回家了。林格没有家,所以一如既往的无处可去。

最初的两年,林强还会打电话给她,让她有空回家看看。

后来,电话也没了。

林格知道,是自己表现得太绝情了,再没回过那个小城,所以也该被大家遗忘了。

滑冰和别的运动不一样,冬季正是赛季,总有各种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回家过年。

方世忠是懂她的,所以常常借正事出差或者看方超的理由,来看看她。学校是义务教育,她又不乱花钱,还有奖金,日子过得倒是一直无忧无虑。

现在,又到了放假的时候,林格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无处消遣。

队里不比学校,没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都是枯燥乏味的训练场地,所以林格所谓的休息,无非就是躺在宿舍里看看书。

接到方超电话的时候,她正小睡中。

迷迷糊糊接了电话,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比赛结束了?”

“对啊。”

“怎么样?”

“还行吧,”方超笑了笑,“亚军。没你牛。”

“嘁!”林格轻嗤了声。

“我们也休息几天,出来玩吧。我在你宿舍楼下。”

林格看看窗外的大好阳光,懒洋洋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宿舍?”

方超乐了:“除了宿舍你还能在哪儿?”

“哦。”林格自己也觉得这个答案没什么神秘性。

“下来吧,睡得骨头都软了。”

“好吧。”林格虽然有些懒得出去,但大好的阳光不出去动动,确实也有点有违天理。

十月下旬,全国大部分地方还都是秋高气爽,这里俨然已是初冬,第一场雪已经飘过。

林格裹好衣服下楼,远远就看到方超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幼稚的棒棒糖,却摆出一脸老子天下第一帅的样子,惹得林格忍俊不禁。

“观众都没有一个,别耍帅了。”林格小跑着过来,忍不住吐槽。

方超嘴一努,指着远方蹲着的一只正在打瞌睡的中华田园犬,含混不清地哼了声:“那不是?”

“……”林格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被人打傻啦?”

方超一摸脑门,狂炫酷霸跩气质一秒尽失,抓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活像一只摇尾讨好的哈巴狗:“你看到了?”

“废话,我也是看体育新闻的人。”林格瞪着他。

“冰球场上干仗多正常的事儿啊,”方超“啧”了一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以后压着点脾气,行吗?动不动就上手,被关小黑屋体面啊?得多让人担心呀!”

每次比赛完,但凡有打架记录,回头都免不了被林格板着脸教训一番,方超早就习惯了,也摸清楚了套路。只要装作一脸纯良,再保证几句,一准儿能顺利过关。

这次也不例外。失败是成功之母,套路是忽悠之王啊!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强行卖起萌来那画面确实有点美。林格也不想在马路边上引人注目,哼了一声,算是替师父教训过这臭小子了。

虽说冰球比赛里,冲撞和打架也是常有的事,但如果是自己的亲人,那感觉是和外人完全不同的。都是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一旦干起架来,受伤挂彩也是常有的事,免不了让人担心。

方超虽说现在也是大小伙子了,长得也人模人样,一出场就能惹得一群小姑娘脸红尖叫,但在林格眼里,他骨子里却还是幼稚得很,和小时候一样,虎头虎脑,总有让人操不完的心。

“去哪儿啊?”林格对“玩”这件事向来不精通,每次都是跟着方超走。

“新开了个鬼屋,咱们去看看。”

“鬼屋?”林格看了方超一眼,但很显然,并没有什么兴趣。

方超挑挑眉:“怎么,怕了?”

林格别开眼,嘴里哼哼:“谁怕了?”

方超看出了苗头,顿时找到了乐趣,一把揪起她的马尾辫,得意极了:“哈哈,明明害怕了!说吧,敢不敢?”

“敢!”林格被激将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绝不能被这货给看扁了,于是胸脯一挺,“谁要是先吓傻谁就认输!”

“行啊!不过先说好,输了的人拿什么当赌注啊?”

林格认真地想了想,没想出来。关于玩这方面,她天生缺一根筋,不像方超,从小就对各种玩法充满兴趣。

“既然你想不出来,那就听我的。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行不行?”

“行啊。”林格爽快地一伸手指头,“拉钩!”

林格到了鬼屋就后悔了。

宣传册上面部狰狞的画面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背景介绍,说这里以前是什么日寇时期的刑场,不知道有多少冤魂飘荡。马上万圣节到来,鬼屋恐怖升级,胆小者心脏病患者等禁入。

好吧,林格承认自己有点。从小她胆子就小,一只老鼠就能吓得浑身发抖。就当初奶奶要杀她那一幕,到现在偶尔还会梦到,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要不要自虐,林格有点犹豫。

这么快就认输,好像有点丢脸。看着嘻嘻哈哈排队等着检票的男男女女,有的看着比她还小,她就觉得自己一个堂堂职业运动员,身强体壮的,怕个什么劲儿。反正都是假的,只要告诉自己是假的,那就行了。

但是当身边其他游客兴奋地议论着里面的鬼多么神出鬼没,甚至还会满脸鲜血地突然把头伸到你面前,再配合什么4D效果阴风阵阵时,她就觉得有点腿软。作为一个从不看恐怖片,连灾难片都不敢看的主儿,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吗?

“哎呀!”

身后方超突然喊了一嗓子,可把正沉浸在自己吓自己氛围中的林格给吓了一大跳,双手揪着耳朵尖叫了一声,小脸瞬间惨白。

方超一下就乐了,幸灾乐祸:“喂,是不是怕了?”

林格闭着眼睛哆嗦了半天。她也明知道光天化日的有什么好怕的,可是……突然就叫了起来,她也控制不住啊。

“你怕了!”方超哈哈大笑,“你输了,咱退票!”

“谁……谁怕了……”林格虽然小脸都发白了,但眼神还挺倔强,嘴里挺要强。

没办法,大庭广众下,没来由地叫这么一声,四面八方的戏谑目光都齐刷刷地扫了过来,还夹杂着难以理解的评论——还没进去就怕成这样啦,那出来不得疯了?

此时此刻,就算是为了维护尊严,也不能退出。于是林格放下双手,挺直身子,神情悲壮无比:“谁怕谁小狗!等会儿鬼出来了,你别躲我后面就行!”

“行!”方超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我保证不躲你后面。不过你要是害怕,可以躲我后面。”

林格轻嗤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喂,二货,你刚刚突然喊什么啊?”

“喏!”方超伸手一指,远方湖面上有个很大的广告牌,“那不是你吗?”

林格一看,还真是,惊得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半张脸。那是前两天比赛时候的照片。这湖面到了冬天就要变成户外冰场,所以游乐场一早就打出广告来,庆祝H省队取得优异成绩。

“行啦,不用遮,没人注意到你。”方超好笑地扯下她的手,“不过,这位冠军,为了你的冠军尊严,怎么也得壮着胆进去不是?”

林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不远的出口处有个女孩被同伴给拖了出来,基本已经半疯,脸上都是泪,头发乱糟糟,腿都走不动道了,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好歹也是体格健壮的运动员,不行直接挥拳上去,不信那演员能受得了!

于是,就在这样的自我鼓励中,林格颤颤巍巍地跟着方超一步步地往里挪。

本来大好的阳光天气,一进去却突然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加上里面传来的恐怖声效,林格突然后悔了。

“怎么这么黑啊?”

“废话,大白天鬼能出来吗?”

“……”

林格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凭借外面微弱的光知道这是一条小走廊,旁边都是乌青的石壁,所以为了寻求踏实感,她悄悄伸出手,想去摸着墙壁往前走。

“别摸墙!”林格的手还没碰到墙壁,就听见方超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说,在这样的漆黑中,她终于得承认,这货终于长大了,声音挺成熟的。

方超说着话,已经把林格的手攥在掌心,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手心温暖干燥,手指结实有力,让人觉得很踏实。林格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别乱摸墙,这墙都是假的。说不定你一摸上去,马上就变成一只鬼。你还是老实跟我走。”

“哦。”林格下意识地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方超的衣襟,“你怎么知道的?”

方超干咳了一声:“……看新闻上说的。我来之前可是查过攻略的。”

“哦。”

两人正小心往前走着,突然漆黑的走廊里开始一明一暗地闪着碧绿的幽光。配合幽灵出没的恐怖音乐,显得更加瘆人。

林格紧张地缩在方超后面,手不自觉地更加捏紧了方超的手指。

“啊——”林格还在惊魂未定中,突然一个人头从天而降,就那么啪地出现在林格眼前。

那恐怖的人头,林格看得真切,青白发乌,骨瘦嶙峋,关键是双眼还流着血,舌头伸得老长。

“啊——啊啊啊——”

林格彻底被吓疯了,单手直接击打那人头。她手还没到,人头突然凌空又飞走了。

方超赶紧转过身,没看见人头,只看见林格吓得双手乱挥,嘴里不停尖叫。

“假的,都是假的。”方超赶紧捉住她的手,试图安慰她。

可林格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伸手一抱,整个人扎在方超怀里,眼睛紧紧闭着,嘴里声嘶力竭地开始嚷:“走走走,我们走吧,我不玩了……不玩了……”

“好好好……”方超一边温柔地安抚着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一边嘴边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得此一抱,之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几次踩点也算是值了!

于是,原本还可以走半个小时的鬼屋,就这么几分钟内匆匆结束战斗。方超带着林格从入口原路返回。

外头阳光依然明媚耀眼。

在这么美好的阳光下,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此刻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里还有远处湖面硕大广告牌上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影子?

原本青春洋溢白净漂亮的小脸,现在惨白无神,和刚才见到的那个半疯姑娘都能比上一比,让人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第一关就被吓出来的超级胆小鬼。

看着一直窝在自己怀里死不撒手的小姑娘,方超虽然心满意足,得偿所愿,但更多的是觉得良心有点痛。

都是队里那帮不良哥们儿出的歪招!

越是觉得愧疚,方超就越是心疼,伸手帮林格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越发觉得自己这招实在有够卑鄙的。早就知道她胆小,弄个国产恐怖片骗她一下也就算了,一下子升级到4D恐怖,确实是狠了点。

林格抽抽噎噎了老半天,才算是缓了过来。

一缓过来,林格一记铁拳就毫不客气地挥了过来。

方超正屈着腿弯着腰帮她擦眼泪,根本没防备这一下,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唔——”鼻尖那个酸爽。

看着方超双眼也开始泛泪光,林格这才算心理平衡了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方超赶紧跟上,捂着鼻子道歉:“哎呀,我也不知道这么吓人啊……”

哼!

“我错了,我错了好不?要不这样,算我输!你说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林格猛地脚下一停,转身红着眼睛瞪着方超:“说话算话?”

“嗯!”方超举手发誓。

“好,”林格往检票口小手一指,“冲着那边排队的人喊一声,我是胆小鬼!我连女生都不如!我是被吓出来的!”

“……”方超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呃,这样真的好吗?

“去不去?”林格一眯眼。

“去!”不就是丢脸吗,比起哄她高兴,丢点脸算什么,反正这里也没熟人。

方超这么想着,心一横,牙一咬,视死如归般地往排队入口处等候的人群走去。

刚才两人这奇葩的一出早就让无聊的排队人群给围观了,这会儿所有人都是看好戏的表情,满脸带笑,毫无同情心。

少年们,幼稚啊!方超心底默默地反弹回去。你们是没进去过啊,没进去过的人是没资格嘲笑我们可爱爆棚的冠军的!

“咳咳!”方超单手握拳,本着反正谁也不认识谁的大无畏精神,清清嗓子。待做足准备,正要开口之际,突然觉得排队的人群中有个略显不同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看。

不会真有人认识我吧?

这个认知让方超瞬间脑袋大了一圈,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妈呀,这恐怖指数绝对比鬼屋还要高出五颗星好不好!

硬着头皮看过去,方超发现居然是个长得挺帅挺高的小伙。穿着时髦,肤白清隽,气质斯文,嘴角带笑,满面春风。

不认识呀!

这么暧昧地看着我干吗?找抽啊!

你再看!再看就把你削得亲爹都不认识!

咦,不对呀?这人怎么仔细看看有点眼熟呢?

怎么我目光越凶狠,那人的笑容就越灿烂呢?

喂喂喂,干吗?他怎么还走出来了?

向我走来了?

单挑啊?谁怕谁!

方超拳头捏得嘎嘎响,紧绷肌肉,做好战斗准备。

可奇怪的是,那人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伸手朝他的肩头挺自然地来了一拳算是打招呼:“八戒,别来无恙啊。”

“?”方超一脸迷茫。

谁呀,你谁呀!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叫我八戒!

正想抡起拳头讲道理,只见斯文帅哥又目光放远,看着他身后的林格熟稔地笑:“小师妹,好久不见!”

小师妹?八戒?

方超眉头一皱,脑袋终于开始转动了一星半点。

普天之下能这样叫他们俩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吧?

扭头仔细端详这人的五官,妈呀,还真是!

“聂迟?”方超顿时震惊了,“你是迟哥啊?”

“是呀,”聂迟微笑,“才认出来呀?”

“不是!”方超夸张地揉揉眼睛,“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会在这里啊?”

“这不是思念祖国嘛。”聂迟道,“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我还想着过几天去省队找你们呢。”

“那赶巧了,我和林格放假都没回家,说明一切都是天意啊!”方超乐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嗯。”聂迟应着,转过身对排队人群中一个雪白羽绒服搭配紧身小黑裙的娇小女孩摇了摇手里的门票,示意她过来。

女孩挺乖巧地走出来,跟在聂迟身边温柔地站着。

方超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外形和聂迟很相称的女孩儿,眼睛冲聂迟暧昧一眨,一副“哥们儿什么都懂”的表情,然后嘴角一咧,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你好啊,美女!”

女孩笑了,一抿唇,一垂首,说不出的可爱娇俏。

方超从小到大根本没见过这一型的小美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看得那女孩都有些不大自在了,惹得聂迟不得不出声提醒:“喂,八戒,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方超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挠挠头:“失态失态,见笑见笑!”

“她是白雪。”聂迟大方地介绍道,“白雪,这是我发小方超。那个小姑娘是林格。都是小时候我练速滑时的好朋友。”

“你们好。”白雪人如其名,肤色晶莹透亮,阳光下闪着半透明的光泽。这么精致的一张脸,还化了淡淡的妆,配上一头海藻般的乌黑长发,看起来就跟偶像剧女主角似的。尤其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声音也非常好听。

“好好,你也好。”方超笑得跟智障似的,转身又冲一直呆愣在原地的林格招手,“过来呀,傻了呀?”

【4】

直到四个人坐进游乐场的奶茶店,林格还如同梦游。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被吓得灵魂出窍、神志不清了,否则怎么会突然看见聂迟呢?

可是,仔细看看,那分明是聂迟。

还是一样温和的笑容,还是喜欢叫他俩的外号。

只是一转眼,大家都长成大人了。

比起她和方超依然带着点孩子气的幼稚样,离开冰场的聂迟变了实在太多。

变得特别像一个很成熟的大人。

他身上的衣服考究挺括,看似简单,却明显价值不菲。

他的身材依然挺拔修长,但已然少了小时候那种只属于运动员的气势和洒脱,多了些知识分子独有的斯文儒雅,以及举手投足间难以隐藏的翩翩贵气。

他不再适合运动服,却比以前更引人注目。

蓝天白云,嘈杂众生,他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懒散的笑,一切都成了陪衬。

林格默默地坐着,听着方超和聂迟侃大山,悄悄抿着鲜榨果汁,头也不抬。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对面那个叫白雪的女孩。

那女孩站在聂迟身边,霸占着那个位置,贴着他,黏着他,撒着娇,带着笑,看着真是该死的讨厌。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朱珠。

松动一下钉子算什么?她现在比那更邪恶的想法都有。

每个人都可以狠毒,只要尝过嫉妒的滋味。

嫉妒果然让人面目全非。

她心里有两个小人,一个嫉妒成狂,一个理性自卑。

嫉妒只是一瞬间,理性和自卑慢慢占了上风。

她必须承认,这个白雪,真漂亮。骨骼纤瘦,双腿细直,肌肤胜雪,眉眼精致,还会化妆,会打扮,完全是男生眼里完美的女神形象。

再看看自己呢?

四肢结实硬朗,走路虎虎生风。运动服外面套个队里统一发的红色羽绒服,马尾辫胡乱一扎,皮肤因为常年待在干燥寒冷的冰场,现在被风一吹,还有些干燥起皮,简直不忍直视。

至于化妆什么的,她这辈子就没学过,想必在别人眼里,队里出来的女人基本和男人无二,个个都是穿着运动服的好汉,头发一剪短,简直是雌雄难辨。

最可怕的是,那个白雪笑起来真甜,嘴角一弯,酒窝很深。精巧小白牙,配上樱桃色口红,在阳光下真是好看。

林格十分沮丧。

她不是不想,而是羞于抬头。她觉得自己丑爆了。

小时候想起唐筝时的感觉,又来了。

她正在神游,额头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反射性回神,却是聂迟。

他食指屈起,像小时候那样笑眯眯地对她说:“吓傻了?还没缓过来呢?”

林格脸瞬间涨红。一想起那一幕,自己都觉得不堪回首,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比小时候被他脖子里塞冰块那次还要丢脸一万倍。

何况这次还有个白雪眼睁睁看着。

“还不都是她!”提到这个话题,方超迅速想要在美女和兄弟面前找回颜面,“还全国冠军呢,刚进去就哭着喊着跑出来了。要不是我拖着,估计连道都走不动了!”

说着话,他还没好气地大手一摁林格的脑袋,狠命揉了一把。

林格一记眼刀过去,却惹得白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好逗啊,”白雪咯咯笑着,“好羡慕你们,真般配!”

方超被她这句话哄得通体舒爽,笑呵呵地还确认:“真的吗?”

“当然了。”白雪说,“一起长大就是好。”

“嘿嘿!”

嘿你个大头鬼!

林格又窘迫又尴尬,再看看方超没脑子一般傻笑,像没听懂白雪的误会一样,气得脑袋都嗡嗡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抓起包起身就走。

聂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了?生气了?”

林格不说话,赌气一般手上大力一甩。聂迟没防备,居然被她一下甩了个踉跄,半个身子倒在白雪身上,压得白雪娇呼一声:“哎哟!”

方超赶紧伸手扶正了聂迟,怜香惜玉忙安慰白雪:“没事吧?她手劲儿可大着呢,一只手能捏死一头牛。”

白雪受到惊吓一般用纤手拍拍胸口,笑道:“人家都说练速滑的力气大,真没想到会这么大。”

林格脸色阴了阴。力气再大也没吃你家的米,装什么娇弱?

她扭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聂迟连忙跟上,堵在她面前笑道:“在鬼屋被吓到有什么丢脸的?如果不吓人,还叫什么鬼屋?对不对?”

直男者,无药可医也,一点都不能理解她生气的点。林格咬咬唇,看也不看他,想从侧面夺路。

聂迟笑着抓紧了她的手腕:“行啦,别耍小孩脾气。大家都没恶意,玩笑而已嘛。”

林格被他捉住了手腕,挣了两次没挣开,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最后嘴角一撇,眼泪唰唰地就这么流了下来。

聂迟被吓了一跳,想像小时候那样帮她擦擦泪,安慰安慰她,但手还没动,却又停住。

看着已经到他下巴的林格,他突然意识到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当初的小丫头,已经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虽然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倔强又敏感,但到底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眉眼长开了,身材高挑又修长,纤腰细腿,前凸后翘,好像摸哪里都不再合适了。

之前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这会儿突然想到这些,好像连手部相触的肌肤都变得有些灼热,有些令人手足无措。

聂迟目光下意识地扫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方超,讪讪地松开了手。

“八戒,”他喊了声,“过来安慰一下小师妹。”

方超却不挪窝,长腿一伸,大大咧咧回了句:“你不最擅长哄她的吗?再说,你觉得我过去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聂迟无语,低头看着哭得莫名其妙的林格,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半晌才吐出四个字:“对不起啊。”

林格晃了晃神。

她猛然想起六年前聂迟临走前,给她留下的最后两句话,就是两句“对不起啊”。

那时她还自顾自地闹着脾气,却没想到竟成多年遗憾。

如今他再满脸无奈地说出这几个字,让她心念一动,瞬间神奇地连耍脾气的心思都没了。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重逢时的情景,每一个幻想的情景都是久别重逢的温馨、感动、无话不谈,怎么现实就这么难堪?

她突然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惭愧。

他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喜欢的女孩,有什么错?

小时候他照顾她,一半出于缘分,一半出于对弱者的同情。

而那时候她依赖他,也无非是满目荒原中的唯一一处绿洲,所以便当作救命稻草一样赖着了。

但那到底是小时候。

现在的他们,已经有了各自的世界,他对身边那个女孩的感情,和那时候对她的已完全不同。

这不是对弱者的帮扶,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才把身边的那个位置留给了她。

既然是他喜欢的女孩,自己不是应该祝福才对吗?

“我错了,”聂迟继续说着,“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要是还不爽,踢我两脚出气好不?”

林格别别扭扭地抬了抬眼,看出他的小心谨慎,惭愧地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没,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

终于雨过天晴。

聂迟松了口气,笑了笑:“那……回去?”

“嗯。”林格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小包别扭地原路返回。

方超和白雪聊得正嗨,见聂迟回来,扬声笑道:“还是迟哥有办法,宝刀不老啊。”

白雪闪动两下蝴蝶般的长睫毛,好奇:“什么意思?”

方超笑道:“小时候只要林格不高兴,最后都得靠迟哥。迟哥超级了解林格的,总是两三下就搞定。”

“哦?”白雪求证的目光看向聂迟。

聂迟勾唇笑笑:“哄她,我有绝招。”

顿了顿,他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妥,笑着又补充了句:“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是吧,八戒?”

确认过眼神,方超不由得暗叹一声佩服。高智商的人连情商都也高,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来帮忙来了,果然好兄弟。

于是方超乐呵呵笑了两声,手臂一伸,搭在林格身后的椅背上,得意地翘起嘴角。

“还没恭喜你们……”

聂迟话还没说完,只见方超差点原地跳起,紧张地打断他:“别乱说!”

聂迟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他:“我说什么了吗?”

方超:“?”难道不是我想的意思吗?吓死宝宝了,还以为聂迟智商突然掉线了呢!

“我是想说恭喜你们取得的好成绩!”聂迟怎么会不明白方超的意思,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笑着说,“特别是小师妹,六年就能滑出全国纪录,真是可喜可贺。”

林格挤出一丝笑:“谢谢。”

“说实话,今天要不是有广告牌帮忙,我肯定也认不出你们,”聂迟温和的视线凝视着林格,说不上热,也说不上冷,大约15摄氏度的初春,“小师妹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格抿唇,低头,吸了口果汁,才低低地应了句:“不是我一个人长大了,是大家都长大了。”

因为都长大了,所以连说话都透着距离,措辞都带着谨慎,笑容温度都从盛夏退回春秋。

小时候林格那么渴望长大,而现在,她却特别讨厌他们已经长大了这个事实。

他们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言不合就感觉是在尬聊,气氛僵硬得不要不要的。

所以林格选择能沉默就沉默。

而且,她能感觉到,聂迟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除了方超。

他仍旧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迟哥你毕业了吗?我算着应该还没毕业吧?怎么突然回来了呢?”方超继续十万个为什么。

聂迟还没回答,他身边的白雪已经迫不及待地抢答了。

“他毕业啦!他可是他们校史上最年轻的毕业生呢!”

方超惊了:“这么牛?”

“是啊。”白雪一脸自豪,“他入学时年龄创纪录,毕业时依然创纪录,就连放弃直通硕士机会也是校史上独一份呢!”

方超瞪大眼睛看向聂迟:“为什么?你这种天才不得直接读到博士才算数吗?”

聂迟无语失笑:“你太夸张了吧?”

“你才夸张呢!”方超难以置信地吼,“MIT(麻省理工学院)啊!放弃显得很跩吗?迟哥你是不是脑子抽了啊?”

聂迟叹口气,指指周围,小声提醒:“注意,这是公众场合。”

方超这才收敛了些气焰,但一双圆眼睛明显还是怀疑聂迟脑子出了问题。

“这么说吧,”聂迟喝了口水,耐心地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读书这件事,只要我想读,任何时候我都能读到最好。但是机会这件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现在AI在全球都方兴未艾,我只想抓住这个改变世界的机会,仅此而已。”

方超愣了愣:“啥叫AI?”

聂迟刚想进一步解释,林格已经叼着吸管慢悠悠开了口:“AI,ArtificialIntelligence.”

“说人话。”方超拧眉。

林格吐气:“人工智能。”

“早这么说我不就知道了嘛!”方超哼了一声,“不就智能手机嘛。”

林格:“……”

聂迟:“哼!”

谈话到此为止。但凡“论坛主持人”方超先生不喜欢听的,就不可能再继续。

下午几个人在游乐场玩了些常规项目,晚上一起吃了顿热闹的火锅。买单的时候,方超和聂迟抢了半天,最后还是让聂迟抢到了,只因白雪一句话——

“就你们那点津贴和奖金,都不够聂迟买件衣服的。”

好吧,方超必须承认,和聂迟相比,他们确实是大写的穷。

小时候对金钱和财富没概念,在一起嘻嘻哈哈毫无负担。长大后终于渐渐明白,成人的世界里连交朋友都得门当户对,要不然吃个饭都显尴尬。

回程路上,方超忍不住抓住林格感叹聂迟真是人生赢家。不仅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妥妥的富二代,自己还智商高,成绩好,刚满二十岁就已经名校毕业,自主创业,荣升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他说得兴致勃勃,林格却听得意兴阑珊。

方超忍不住调侃:“你是不是在悄悄嫉妒白雪?”

林格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哎,”方超长臂一伸,讨好地揽住林格的肩,笑道,“要我说,那个白雪应该嫉妒你才对。一样是运动员,她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啥?你可是全国冠军呢,够她偷偷羡慕嫉妒恨几年的了。”

林格一愣:“她?运动员?”

方超挑眉:“嗯。花滑的,北京省队。不过至今没什么像样的全国赛成绩,所以她一直说很羡慕你呢。”

林格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白雪竟是运动员?她还真没看出来,打扮太时髦了。

“她是迟哥老爸朋友的女儿。那朋友以前也是个花滑运动员,后来去美国当教练了。白雪前几年才从国外回来,进入北京省队。迟哥刚到美国时,一直住在她家,受她家照顾,所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方超兴奋又八卦地继续分享着他从白雪那里聊来的第一手信息,“对了,听白雪说,迟哥这次回来创业,他老爸非常不支持,非要他继续读硕士博士什么的。不过迟哥挺有主见,和他爸打了赌,坚决不依靠家里支持,三年为期。为了帮助迟哥,白雪老爸特意动用了多年关系,听说给他拉来了投资和各种背景关系,现在项目已经顺利开始运行了。啧啧,真是神仙眷侣,夫唱妇随,中国好女友啊!”

方超八卦了老半天,发现林格仍旧一脸淡漠,仿佛完全事不关己,忍不住吼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林格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会儿记性倒挺好,怎么不见你学习文化课的时候这么用心?连AI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学人家谈什么创业融资,不觉得搞笑吗?”

方超顿时受到一万点暴击,脸都绿了。

“我就是一运动员,不懂又有什么了不起?术业有专攻啊好不好!”

林格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第一百零一次警告你,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读书无用’这四个字!”

方超委屈地捂住嘴巴,然而强烈的不满还是从指缝里倔强地哼哼出来:“你当人人都是你和高恺呢?有那脑子谁还当运动员啊?”

林格停住脚步。她的小脸显然已经出离愤怒了。

方超秒,连忙举手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会读书,我会把你给我的书单都看完!”

林格看着他多年如一日的不走心表演,冒着恨铁不成钢小火苗的眼睛渐渐变得暗淡。

体育生一直给人的印象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甚至从教练员到他们自己,都已经接受了这种人设,所以才导致学校的文化课成了摆设,那么好的图书馆终日门可罗雀。

他们活得实在太过单纯,只认定了一条路,那就是拿比赛成绩换取职业荣耀和退役后的各级入学资格,却忽略了,学习和思考本身是一种习惯,并不简单等同于学历。

不光退役后的人生需要智慧,就连运动本身,都离不开头脑的武装。

她曾在熟悉之后问过韩冰当初为什么看上了刚上冰一个多月的她,韩冰只笑眯眯地指了指她的脑袋说:“因为你知道用这儿。一点就透,一练就通。”

真正的天才绝不是光靠无数次的重复训练就能造就的,顶尖的成绩更需要运动员的大脑。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对抗身体惯性,快速从轮滑转到速滑的。

简而言之,韩冰认为,到了一定阶段,脑子好使比身体好使,对一个运动员更重要。

这番话让林格感触颇深。

在那之前,不放弃文化课对她而言只是一种多年来的习惯延续下来的惯性,也是出于对运动成绩不自信而准备的一条退路。

而从那之后,她开始相信高恺的话。运动本身其实更是一门科学,只有掌握科学的人,才能创造奇迹。

所以,再往后,她就成了速滑队的第二个高恺,开始沉迷各种速滑论文和专业杂志,成为速滑队“唯二”的左手论文右手冰刀的奇葩学霸。

方超是她的亲人,她特别希望他能做得更好,所以连书单都给他用心地列好了,只希望他能幡然醒悟,理解她的苦心。

只是从现在看来,他让她有些失望。

她想对方超说,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比如聂迟。

但她不可能打醒一个沉睡中的人。

也许有一天他会自己突然醒来,也有可能他就这么简单快乐地过完一生,无论如何,她想从此之后,她是不会在这点上再强求了。

【5】

方超居然此生难得一见的失眠了。

以前挨床秒睡的小伙子,今天居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蹦出来林格鄙视他没文化。

奇怪的是,搁以前,他还真每次都一笑置之,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就跟装了几桶水似的,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摊煎饼似的在床上滚了半小时,方超终于忍不了了,一骨碌从上铺翻下来,找出林格给他的一些论文,准备突击一下,安慰自己的良心。

为了表示自己态度端正,他特意清清喉咙,穿好衣服,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就只差焚香沐浴,三拜九叩了。

可是刚看了不到两行字,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讲体能训练就体能训练呗,扯什么人体解剖学,大半夜的怪瘆人的。

他强撑着让自己看了大半页,各种生僻拗口的中英文单词磨得他脑壳生疼。

崩溃仰天长啸了声,方超苦恼地掩面叹息。

生平第一次,他恨透了聂迟和高恺这种天生就会读书的人。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林格今天之所以这么发脾气,肯定是被聂迟刺激了,否则怎么不见她以前这么愤怒呢?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拿起电话给聂迟拨了过去。

不就鄙视他不懂什么叫AI吗?他虚心求教还不成啊?

可怜的聂迟大半夜的被叫起来,隔着电话被强迫着科普什么叫人工智能。

鉴于对方水平有限,他还必须得不用专业术语,尽量深入浅出地说明,可尽管这样,对方还先比他没了耐心,直接撂了句:“太复杂了。那什么,你不是说你和H省工大合作有个实验室吗?明天带我去参观一下。”

聂迟无语,捏捏眉心,只好答应。

“还有啊,我明天要带林格过去。她不是嫌我什么都不懂吗,那我明天就考考她懂不懂你今天说的这些!”

聂迟:“……”

林格临时被通知要去H省工大参观。尽管她也对聂迟的项目非常好奇,但一想到那个黏在他身边的白雪,就一百个不情愿。

可是架不住方超软磨硬泡,只好无奈应下来。

就在方超在林格宿舍楼下等得快没了耐心的时候,林格终于磨磨蹭蹭地下来了,只是一身打扮惊得方超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连裤袜,格子裙,短款羽绒服,超级卡哇伊的小围巾,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最惊悚的是脸上还化了妆。珠光粉底,橘色腮红,再加上卷翘的睫毛和能飞上天的眼线,整个人像是刚从漫画走出来的天真美少女。

“你……你干吗?”方超原地暴吼,“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林格很不自信地眨眨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好看吗?”

“好看个鬼!可以直接去鬼屋吓人了!”

林格没想到效果这么差,掏出包里的小镜子左看右看,确实很不自在。她本身就不是这种风格的,穿上这身简直不伦不类,和白雪的浑然天成简直是云泥之别。

“你今天是脑子抽风了,还是吃错药了?”方超眉毛气得都快竖起来了。

林格撇撇嘴:“不是要去大学吗?女大学生应该都挺好看的吧,我也不能太邋遢啊。”

“瞎扯!你穿运动服就最好看!赶紧洗脸换衣服去!”

林格被他全盘否定,自信心彻底崩塌,再没勇气往外走了。好吧,她天生就该是个女汉子。

“谁帮你捯饬的?快找她算账去!”方超推着林格往回走。

林格挺委屈:“是花滑队的人。衣服也是她们借我的。”

“她们懂什么审美?对你来说,自然就是美!”

“哦……”

吐气,吸气;吸气,吐气。方超承认嫉妒的怒火快把他自己给烧没了。

和自己出去过那么多次,从没见过她这么上心过。第一次去“文化人”多的地方,她倒是懂得打扮了?

虽然必须得承认,她突然打扮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只是一点也不像她了好吗?

林格不是白雪,她身上的美是自然的、健康的、张扬的、朝气蓬勃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不矫揉,不造作,清清爽爽,不是任何化妆品和花里胡哨的衣服装点出来的,看着就浑身舒坦。

他就喜欢她这一款。

所以,他一定得把她给藏好了。

十分钟后,他熟悉的林格终于又回来了。虽然小脸还有些不太高兴,但浑身上下哪里都透着纯天然的淳朴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

“看什么看?”林格白了他一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方超嗤笑一声,仰天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就这个感觉,倍儿爽!

聂迟已经在实验室等候多时。

林格一进实验室,就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撼了。

各种各样的高精尖实验设备,大大小小的机器人,还有一群认真工作的高智商学霸。

浓厚的科研氛围让方超也不禁肃然起敬,压低了声音问聂迟:“你不是说大数据什么的吗,我还以为这里都是电脑呢,怎么都是机器人啊?”

聂迟耐心解释:“大数据只是人工智能的其中一个应用场景,而这个实验室,本来就是亚洲最大的智能机器人研究中心。简单来说,这里是机器人研发出生地,而我昨天和你说的,只是生活中我们常见的一些应用而已。不是一回事。”

“……”方超舔舔嘴唇。好吧,再次被彻底碾压。

鉴于周围的人至少也是硕士以上学历,方超很识时务地决定不再发话。

聂迟走到林格身边,指着一个仿生机器人道:“这就是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普通的在极端环境下为人类服务的第三只手,或者简单的大数据采集,抑或是语音图像等智能识别系统,而是要求机器人具备生物感知和行为能力,也就是仿生技术。还记得我许诺给你的陪练吗?很快,它就能做到。到时候可以结合增强现实技术,把它运用到体育训练中去。”

林格瞠目结舌。

昨天听聂迟三言两语轻松带过,她还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智能开发系统,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匪夷所思的高精尖科研方向。

他真的要完成儿时的梦想。

这简直是太夸张了,林格凌乱地想。原来所谓牛人,就是专注一生只为了把曾经一闪而过的疯狂念头变成现实的人。

“你说什么?”方超也瞪大了眼睛,“你要把它怎么用到训练里面去?”

聂迟笑笑:“没有任何一位裁判的眼睛,比机器人更精准。同样,没有任何一个陪练,是完全克隆他所模仿的对象。而机器人却可以。”

林格点头。

方超:“……”

“而对于运动员来说,没有任何数据记录能比一个芯片更精准。它可以记录到运动员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每一根骨骼。通过这些数据的分析,能帮助教练员更好地找到针对性的训练方法,让训练事半功倍。这对顶级运动员的训练尤为重要,毕竟哪怕仅仅1秒钟的进步,都需要耗费无数人无数年的心血。”

林格:“……”

方超:“嗯!”

直到走出实验室,方超才偷偷地凑到林格耳边忍不住吐槽道:“我天!我感觉我就是个弱智!我甚至听都听不大明白!但是又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林格瞪了他一眼:“恭喜你,终于对自己有清醒认识了。”

方超悲伤捧心,干吗这么直白。

“迟哥,”方超清了清嗓子,语气中不由自主带着些拘谨和崇拜,“你真打算把这个什么AI和体育相结合啊?”

聂迟笑吟吟地点头。

“那你还缺志愿者吗?我真的觉得你这个好牛!”

“欢迎志愿者一号!”聂迟伸手和方超击了个掌,然后微笑看向林格,“要成为我的志愿者二号吗?”

林格笑着举了举手:“荣幸之至。”

顿了顿,她才迟疑着又开口:“这个项目,得花很多钱吧?和体育结合,要推广应用很难吧?毕竟那么多体育项目,每一种都完全不同。如果不能马上变现或者盈利的话,那后续资金怎么办?”

聂迟略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还能想这么深。

还没开口回答,方超就一脸暧昧地伸出手肘戳了戳林格的胳膊,低声耳语道:“白痴,他有贤内助啊!不是说未来老丈人又给资金又有关系嘛,怕什么!”

林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聂迟听不真切,却能看见林格的表情变化,不由得皱皱眉:“八戒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方超嘿嘿一笑:“没什么没什么。那啥,我们去哪儿吃饭呀?”

这顿饭,林格食不知味。

她脑子里一直盘旋方超的那句话。

的确,白雪和她的家人能给予聂迟任何人都难以取代的帮助,这么看来,他们真的相配极了。

她的确是没有资格嫉妒的。

一想起早上的东施效颦,她就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她有什么资格和白雪比较呢?她们相差的不光是外貌,更是背后的一切。

和白雪相比,她简直就是一无所有,贫瘠至死。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很滑稽。

她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白雪较劲呢?

只是因为她占据了聂迟身边唯一的那个位置吗?

可那个位置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啊,为什么她却有一种被人夺走的错觉?

还是说,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对那个位置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这个认知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聂迟皱了皱眉。他已经和她说了好一会儿了,半天没回应,才发现她根本没在听。

“小师妹?”他伸出筷子敲了敲林格的饭碗。

林格猛然惊醒,神色慌张:“啊?”

聂迟失笑:“想什么呢?”

林格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发现她已经没办法直面聂迟了。她的贪念简直太可怕了。

“没什么……”她连忙扒了口饭。

方超嗤笑了声,落井下石道:“还能想什么?自惭形秽呗。亏她平时总自诩博览群书,还整天批我不爱看书,现在进了实验室才知道天高地厚。”

聂迟略带责备地冲方超使了个眼色。这小子难不成真的情商有问题?明明喜欢人家,却偏偏嘴损得要命,他这样的要是还能追上,那还真是奇怪了。

方超不甘心地咂咂嘴,总算安静了下来。

聂迟这才又朝向林格道:“我刚才是想问你,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现在怎么样了?”

林格愣了愣,模棱两可地应了声:“就那样吧。”

“听师父说这些年你从没回去过?”

林格抿抿唇:“那个家也不需要我啊。回去了还给人家添堵,何必呢?”

聂迟眸光暗了暗,止不住有些心疼。

这么多年,她就这么倔强地活着。嘴里虽然说得风轻云淡,可这种孤单,又有谁能懂?

不过,有方超在,他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便只是道:“也是,你自己开心就好。你今年是不是几个站的联赛都参加了?”

“嗯,”林格点点头,“今年所有大赛教练都给我报了。”

“那你好好加油,我在北京等你。”

林格抬眼看他:“北京?”

聂迟笑:“我公司在北京,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哦,”林格淡淡笑了笑,“那到时候北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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