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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作品: 穿进雷剧考科举 |作者:李思危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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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庄氏, 从前朝起就是南方最有名望的世家之一,族中一共出过两任首辅,其余大小官员不知凡几。

前朝末年,时局动荡,民生不安。

饱受苦难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壮美的华夏山河陷入了长达十余年的战乱。

眼看大厦将倾, 当时的庄氏掌权人审时度势, 决定将宝压在一名周姓男子身上。九年后, 被庄家选中的周永率军杀入京城,最终黄袍加身, 登基为帝。

就在人人都以为庄家将青云直上时,那位掌权人却婉拒了永帝的封赏,带着族人悉数退出朝堂。

不久,永帝亲下恩典, 将庄家嫡宗一个五岁的小孩接到宫中抚养,并择其为太子的伴读。

这个幸运的小孩, 正是庄思宜的曾祖父——庄敏先。

此后, 庄敏先在宫中住了整整十三年,深得永帝宠爱。

永帝驾崩不久,庄敏先入朝为官,先后辅佐文帝与今上两任君主,稳坐内阁首辅之位整整十二年, 可谓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正是鲜花着锦时, 庄敏先却效仿先祖选择急流勇退,以此换取庄氏一族更长久的利益。

今上再三挽留无果,只能同意庄敏先致仕回乡。

然而仕途上无往不利的庄敏先,回乡后才发现留在老家的独子庄世熙,已经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我祖父从小长于妇人之手,耳根子特别软。”庄思宜神情淡然,好像非议家中长辈只是件很平常的事,“以前曾祖父在京中,曾祖母也走得早,但我祖母还能管着他。后来祖母去世,他娶了继室,就彻底没人管他了。”

“我祖母就我爹一个儿子,继祖母生了我二叔和三叔后,就一直把我爹当作眼中钉。我祖父根本不管,要不是还有族长暗中看护,我爹估计都熬不到娶我娘那天。”

“后来爹娘生了我,终于稳住了大房一脉。哪知我爹送我娘回家省亲的途中又撞上天灾,两人都……”

庄思宜说到这里,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他很快克制住,“那时候我还小,族长为了保护我将我接走,一直到曾祖父回乡,才送了我回去。”

“曾祖父对我还好,但除此之外,家里没人拿我当回事。”庄思宜自嘲地笑笑,“在继祖母眼中,我就是大房留下来和她抢东西的,祖父听多了她的枕头风,也看我很不顺眼。”

程岩还是头一回听庄思宜说起家里的事,心里大为震惊。怪不得前生庄思宜只提过他曾祖父,从来不提家中其他人……

“那你的曾祖父,就坐视不理吗?”

庄敏先那样的人精,不可能看不出家里的暗潮汹涌,难道会随意放任?

“曾祖父有他的无奈。”庄思宜语气平平,听不出半点怨怼,“在他心中,不论是我,还是庄家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比不上‘庄’这个姓氏重要。”

程岩:“何意?”

“啧,意思就是只要为了庄氏一族好,我们所有姓庄的人都可以牺牲。”庄思宜一哂,“如今庄氏嫡宗大房就只剩下我,年纪小不堪大用。反倒是我二叔八年前就考中了庶吉士,这些年借着曾祖父的余威混得不错,曾祖父对他期望很高,想要抬举他,可不就得包容二房,连带包容我继祖母吗?”

所以,受委屈的只能是庄思宜?

程岩真不知说啥好了,比起来,他们程家简直不要太和谐友爱。

“知道我曾祖父的软肋,继祖母才敢背着他给我定亲。”庄思宜道:“她定就定吧,我也无所谓,结果刚交换庚帖不久,我那未婚妻就得急症去了。没几日,外头到处都传我克妻。”

程岩:“莫非是你继祖母散播的?”

庄思宜嗤笑一声,似乎程岩说了句废话,“那天我跟朋友出去吃酒,遇上苏省巡抚的小儿子,他在我这里吃过几次亏,一直憋着气,便拿此事奚落我。我心情不好,出手敲断了他一条腿,他家人上门来闹,我继祖母趁机煽风点火,没多久曾祖父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程岩:“让你来避祸?”

庄思宜:“避祸?别说我只敲断他一条腿,就算我弄死他,曾祖父要护我他家也不敢拿我怎样。不过是曾祖父见继祖母成天生事,担心她不知轻重会影响我二叔的前程,又碍于我二叔的名声不敢随意处置她,索性将家里矛盾的源头,也就是少爷我,先送走了。”

他讥诮道:“家和万事兴嘛。”

程岩:“……”

庄思宜见程岩不说话,一手搭在他肩头,微微倾身看他,“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程岩:“是有点儿惨。”

“嘁!社学可比家里有趣多了,”庄思宜仿佛忘了他刚来时的满腹怨气,笑嘻嘻道:“尤其我认识了阿岩,对我可真好。”

程岩斜睨他一眼,很想说我对你怎样你心里能没数?但对着庄思宜含笑的眉眼,他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他感觉庄思宜点了点他的肩,“你见过她吗?”

程岩:“谁?”

庄思宜:“你未婚妻。”

程岩:“没见过。”

原主肯定见过,但他真没有。

“我猜也是。”庄思宜颇有深意地说:“她若见了你,必然舍不得退亲。”

程岩只当庄思宜又瞎扯,反问他:“你呢?见过你的未婚妻吗?”

“见过。”

“如何?”

“不了解,但继祖母给我挑的人……”庄思宜显而易见地不屑。

程岩忽然就想起前生庄思宜来信说要娶亲时,态度和现在截然不同,言语中的期待跃然于纸上。而两者间的区别在于,前生庄思宜的妻子,是庄敏先临终前为他选的。

尽管庄思宜刚刚提到他曾祖父时有些不以为意,但程岩知道,庄敏先在庄思宜心中分量极重。

否则,前生庄敏先病重的消息传来后,庄思宜也不会抱着自己哭。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庄思宜哭,哭得很无助……

“你想什么呢?”

程岩摇摇头,“没,就是觉得天晚了,该休息了。”

夜风穿过没有合拢的房门,烛火摇曳,满室桂香。

转眼将入八月,院试已迫在眉睫。

这日晚间,程岩正在房中咬着笔头作文章,忽有人前来通传,说海夫子要见他。

程岩一路小跑,等见到海夫子时,对方正拿着个肉饼准备咬,估计没想到程岩来得那么快,一时愣住。

半晌,海夫子道:“吃了吗?”

程岩脸上微热,“多谢夫子,学生吃过了。”

海夫子放下肉饼,洗了手擦了嘴,指着张凳子让程岩坐。

“这次难民一事,你的赈灾之策起了不小的作用。县尊大人本想亲自谢你,但他听说你正准备院试,不便打扰,便给了张名帖让我转交于你,你随时都可以去见他。”

程岩一怔,忙道:“请夫子代我谢过县尊大人。”

海夫子:“如今院试在即,若能得到县尊大人的指点,你受益无穷。”

程岩只笑了笑,“学生知道。”

海夫子敏感地察觉程岩似乎并不心动,他细细观察程岩片刻,才道:“看来你胸中已有成算,这段时间我见你行文风格大变,可是打听过了学政大人的喜好?”

学政即提督学政,一般由监察御史、各部侍郎中进士出身者充任,乃是院试的主考官。

程岩答得很干脆,“对。”

科考虽不能作弊,但却有一些人人都知道的捷径可以走,程岩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海夫子微微点头,“那位学政大人本经习的是《周易》,与你一样,你考试时务必要谨慎,不要让他找出错来。”

程岩:“我明白,多谢夫子。”

海夫子见程岩准备充分,便想放他离开,可稍一犹豫后又道:“据说,县尊大人将你的赈灾之策交给了他的座师,若能入那位的眼,可是你莫大的机缘。”

“他……座师?”程岩心头一震,“关阁——关尚书?”

海夫子有些意外,“你知道?”

程岩很勉强地笑了下,他当然知道,因为关阁老也是他的座师,是他最为敬重的老师。只是这时候,恩师还没有入内阁,而是在户部任尚书。

前生他虽被保守派舍弃,但他从来没有怪过老师,他知道,恩师视他如己出,一定尽了全力救他,对于护不住他这件事,恩师必然愧悔万分。

事实上,他从后世的史料中得知,恩师在他死后不久便自请致仕。

致仕,对恩师来说不仅意味着放弃前程,还意味着放弃了嘉帝,放弃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恩师是病死在回乡路上的,保守派失去一员大将,只坚持了三年不到,就被庄思宜彻底击溃。

从那以后,整个大安朝堂,就渐渐落入了庄思宜的掌控中……

程岩突然想起恩师曾对他说,“我有诸多弟子,你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却并非我最看好的一个。”

当时他还很诧异,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为恩师的左膀右臂,还有谁比他强?

对于他的困惑,恩师只叹了口气,“他能想人所不敢想,行人所不敢行,且心思极其缜密,注定不是池中物……”

很久之后程岩才明悟,恩师口中所指,多半就是庄思宜。

庄思宜背弃了恩师,但在恩师心中,对方仍是他的学生。或许,还是真正能实现他抱负,让他有最大期待的学生……

海夫子见程岩表情不对,还以为对方被关尚书的名头震住了,一时有些后悔,安慰道:“不必太患得患失,平常心即可。”

程岩的心思却已飘向与庄思宜最后那番对话,他忽然抬头,“夫子,若有一些事您认为是错的,但您知道,做成这些事后会有大功德,您会去做吗?”

“什么样的功德?”

“利国利民。”

海夫子严肃的脸上泛起笑意,“既是利国利民,又怎会错呢?”

那天,程岩一回寝舍就见庄思宜等在院中,对方兴致勃勃道:“阿岩,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程岩慢慢走向他,月光柔化了庄思宜的轮廓,让他看上去似真非真,犹在梦中。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推叠而来,几乎要将程岩溺毙其中。最终,他停在庄思宜面前,无声地说:我输了,心服口服。

程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海夫子的声音,他一着急,把见面礼随意一放,就抱着程松就往里冲。

一进院子,就见个腰粗膀圆的妇人踉跄地摔出来,差点儿撞上他。

那妇人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他大伯,咱也是担心你无后,将来没人为你摔盆,你别不识好人心哇!”

另一矮个男人和位瘦小妇人也紧跟着被推出来,后者细声细气道:“大伯,您别生气,并非咱们要逼您,只是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再想想吧。”

矮个子男人也道:“是啊,咱们同宗同族,族长也记挂着您呢。”

屋子里又传来海夫子愤怒的声音,“同族?当年寡母带着我,家产几乎被族里侵吞殆尽,可曾记得我是海家同族?族长又如何,即便县尊大人来了,也没逼人过继的道理!”

寥寥几句,程岩已听明白,这几位海氏族人多半是想将家中孩子过继给海夫子。

他顿时明白了为何海夫子死时那般凄凉,估计因为海夫子不肯认嗣子,和族人彻底撕破了脸。

程岩不知道的是,前生海夫子不但将族人记在他名下的田产全数还了回去,不再帮他们避税,临死前还把家产全数捐给兰阳社学,族人恨毒了他,哪肯管他的身后事?

这时,被推出来的几人都注意到了他,矮个男人警惕地瞪着他怀里的程松,问道:“你们是谁?”

程岩:“我是夫子的学生。”

矮个男人立马松了口气,又堆起笑来,“你快劝劝你夫子——”

程岩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夫子的家事,我身为弟子岂敢多嘴?”

矮个男还想再说,被瘦小妇人一扯,她满怀戒备地打量程岩片刻,便拉着自家男人走了。

他们一走,坐地上的妇人立马拍拍屁/股站起来,冲程岩冷哼一声,扭腰离开。

随后,海家的老仆来请程岩,几人一进屋,程岩就见到了脸上犹带薄怒的海夫子,对方淡淡道:“让你见笑了。”

程岩施了一礼,“夫子哪里话?是他们不知礼数。”

海夫子指了张凳子让程岩坐,“你今日来,可是功课遇上了疑难?”

程岩:“学生只是听说夫子辞馆了,之前没机会送夫子,今日特来拜谢。”

因为刚才一场大戏,程岩见海夫子心情不佳,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他的目的,却听海夫道:“你身边这位是……”

程岩:“是学生的弟弟,程松。”

程松来时已被程岩教导过,此时听哥哥提到自己,赶紧学哥哥拱手,“小子程松,见过海夫子爷爷。”

海夫子依旧板着张脸,但程岩总觉得对方已将自己看穿,索性直言:“舍弟今年三岁,还未开蒙,学生还想问问夫子,可愿再收一位弟子?”

短暂的沉默让程岩稍稍紧张,程松受他影响,也有些不安。

“我不收弟子。”

海夫子终于出声,程岩一阵失落。

“但我可以为他开蒙,只是……”

程岩被海夫子几度反转的话搞得心下忐忑,又听对方说:“只是,他必须通过我的考教。”

“可是夫子……”

“你别急,我知道他未曾开蒙,自然不会考他学问。”

海夫子对程松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程松见海夫子面容严肃,心里有点害怕,但转念一想,这是哥哥的夫子,必然是个好人,于是上前道:“请海夫子爷爷吩咐。”

海夫子表情微微松动,似乎是笑了下,“我来问你,有一位农夫,他家里虽穷,但却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一日,有三个年轻人找上他,想要求娶他女儿……求娶,你可明白?”

程松故作老成地说,“就是娶新娘子。”他都娶过好多次新娘了,村里的小花小翠还有狗蛋,都当过他的新娘子。

海夫子又笑了笑,这回笑意更明显,“对。第一个人是位地主,他愿送上百亩良田;第二个人是位商人,他愿送上百两金子;第三个人是位书生,他愿送上百本书册。你来说,若你是那位农夫,会把女儿嫁给谁?”

程岩心下了然,虽说嫁娶之事并不适宜问三岁小童,但夫子多半是想试探程松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问题很简单,他相信三郎能答得上来,哪知程松却问:“海夫子爷爷,那、那我女儿喜欢他们吗?”

俨然已经代入了角色。

海夫子一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何喜欢?”

程松听不懂什么父母之命,他只听明白了自家女儿谁都不喜欢,于是挺起小胸脯道:“那我就谁都不选!”

程岩:“……”

海夫子:“你女儿不喜欢他们,你就谁都不选?”

程松理所当然地点头。

海夫子:“如果非逼你选一个呢?”

程松小脸皱成一团,绞尽脑汁好半天,憋出来句:“我、我就把他们都打出去!”

程岩:“………………”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大笑传来,程岩惊愕望去,他从未见过海夫子笑得这般畅快。

片刻后,海夫子笑意还挂在嘴角,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他摸摸程松的头,“好孩子。”

程松害羞地笑了笑,小脸红扑扑的。

一旁大受刺激的程岩此时也渐渐想明白,或许海夫子那番话意在考验程松心性,但程松意外的回答,却让海夫子代入了族人逼迫他过继一事。

……也算歪打正着?

有了这段插曲,海夫子当然同意了程岩的提议,并让他考完院试就将程松送来。

此事敲定,得了消息的程家人好一阵激动,而程岩则安下心来温书。

一转眼两日过去,到了院试当天。凌晨时分,程岩坐上了前往武宁县的牛车,披星戴月地上路了。

院试是大事,原本程家二老想让俩儿子都陪着去,但正值秋收,家里有大堆农活要干,程岩便劝下二叔,只让继爹陪着。

“大郎,你睡不睡?”

牛车上,程柱突然开口,并从一旁的大筐子里拿出了被子。

程岩:“……”

今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见程柱背了个巨大的筐子还奇怪,以为对方是带了土货要去县里卖。

呵呵,天真。

程岩见程柱上车后就坐立不安的,心中好笑又温暖,安抚道:“爹,昨日我歇得早,还不困,您放心吧。”

“哦。”程柱本就不善言辞,也不多劝,但消停没多久又道:“大郎,你看不看书?”

说话的同时,他极为自然地从筐子里取出一盏油灯。

程岩:“………………”压力好大!

程岩笑着谢了程柱,又说:“爹,该背的我都背下了,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用。再说牛车晃得厉害,此时看书对眼睛不好。”

“那不存在的,我牛车赶得可稳哩。”车夫也是村子里的,此时回过头来露了个笑,“大郎你别紧张,好好考。”

程柱沉声道:“对,你别紧张。”

程岩默了默,心说我不紧张,是爹你在紧张。

他知道这时候怎么劝程柱都没用,干脆和对方聊起天来。可程柱哪里会聊天?在经过几次尴尬的沉默后,程岩放弃了……

天还未亮,几人已来到考场边上。

程家父子相继下车,程柱很想叮嘱继子几句,但憋了半天只道:“好好照顾自己。”

见程柱没说别的,只记挂他身体,程岩又是一阵感动,道:“爹,考场还没开,我再陪您一会儿。”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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