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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作品: 音乐家们的手指 |作者:公子优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11-29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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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Introduction and variations on Nel cor più non mi sento from Paisiello’s La molinara, Op.38》- Niccolò Paganini】

喻柏蹲在陆早秋家门口蹲了十几个小时,蹲到第二天下午,胡茬儿冒了一下巴。他隔一个小时给钟关白打一个电话,其余时间一边跟工作室的公关联系一边刷微博。

等他手机没电插上充电宝的时候,网上已经开始流传钟关白的演出车祸现场视频。

充电宝用到第二个的时候,工作室的公关发了钟关白生病的通稿,钟关白上了头条,微博已然沦陷。

充电宝用到第三个的时候,他听见了脚步声。

一抬头,一个提着琴盒,穿着西装的高大身影站在他面前,阳光打在来人的半边脸上,硬净的轮廓里显出风尘仆仆的味道。

喻柏站起来,把门让开:“陆首席,白哥电话还是打不通,他自己开车走的,我没拦住。”

陆早秋说:“应该在家。”

他拿出钥匙开了门,走了一圈,家里是空的,只有琴房的门关着,他轻轻扣了两下门,里面没动静。

他从外面打开门,钟关白像一只可怜的大猫一样蜷在钢琴键盘下面的地板上,乐谱散了一地。

钟关白没有卸妆,也没有换衣服,他以前健身的时候肌肉线条很漂亮,后来应酬太多,在外面吃得乱,睡得少,没时间健身,肌肉掉了不少,现在裹着皱巴巴的燕尾服蜷在地上,看起来瘦得过分,像个被坏人蹂躏过的落难王子。

一部被摔出了裂痕的手机落在钟关白手边的地上,里面正循环播放着视频。

视频里传出来鬼畜式的演出事故片段,钟关白在访谈节目里那句“十级车祸现场”被和“请让工作人员为大家退票”剪辑在一起1.5倍速播放,极其刺耳。

陆早秋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关了视频放到一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喻柏,从琴房退出来,关上门,低声说:“你辛苦了。”

喻柏知道自己不方便留在这里,于是说:“我应该的。陆首席,公关那边肯定会处理,你注意别让白哥看手机,我觉得,其实他在乎的东西,真挺多的,可能这次就是太在乎了……”

陆早秋关上门,走到离琴房远一些的地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喻柏笑了一下,跟着走远了点,小声说:“嗨,我就不废话了。那我先走了。”他转身没走两步,又返回来,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陆首席,你对白哥……对白哥好点儿,他走的时候脸色特难看,什么都没说,我就最后听见一句话,‘他肯定失望了。’”

陆早秋盯着琴房的门沉默半晌:“我打算带他走。”

喻柏一愣:“走去哪儿?”

陆早秋没回答:“你把他的目前为止所有的合同都发给我。”

喻柏吓了一跳:“这,那什么,这事儿我得跟白哥说,他现在身上三个代言,一个综艺,还有电影作曲——”

陆早秋:“律师会处理的。”

喻柏急道:“陆首席,这,你要终止合同?这样一走,白哥就毁了。”

陆早秋沉默了一会儿,说:“说实话,我不在意。”

喻柏不敢置信:“不在意?”

陆早秋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明天律师会去你们工作室。”

喻柏深吸了一口气,他折腾得一晚没睡,现在更是急出一肚子火,偏不敢对陆早秋发,只好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陆早秋那样平静:“陆首席,没那么严重,一次演出事故砸不了白哥的招牌,他生病的通稿已经发出去了,这就是一次意外,大不了以后他不开独奏会。配乐、作曲、综艺,他的商业价值还在那里。这些都是白哥的理想,打拼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陆早秋:“这不是他的理想。”

喻柏:“陆首席你不知道白哥多看重这些——”

“我知道。”陆早秋说。

喻柏看着他,还想说什么,但是陆早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陆早秋说:“我知道。”

“喻柏。”陆早秋的声音很平静,像在描述一个世人皆知的真理。

“钟关白只有两个理想,一个是音乐,一个是我。”

喻柏瞬间怔住。

他跟了钟关白好几年,从钟关白还不太红的时候就跟着。陆早秋是钟关白心尖上的人,吃个饭都又给扶椅子又给擦手的,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么一对比,就显得陆首席不冷不热起来。如果说古典乐出身的钟关白是娱乐圈里的一股清流,那陆早秋就是蒸馏水,干净是干净,就是没活人气,喻柏嘴上不敢说,心里总有点为他主子不值。

陆早秋不太说话,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喻柏也不好再说什么。“陆首席,你这样……反正工作室是白哥的,我等他的决定。”喻柏垂下眼睛,没有看陆早秋,转身走了。

陆早秋在琴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打开门,轻声喊:“阿白。”

钟关白往后缩了缩,用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

陆早秋无声地看了一会儿钟关白,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一张五线谱,是《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陆早秋把琴谱放在钢琴上,然后从琴盒里拿出小提琴。

琴弓触上琴弦,是钟关白写的那首《遇见陆早秋》,陆早秋改成了小提琴版,他的琴声像一阵风,又像一条河,激荡而深情。

陆早秋永远技术精湛,他坐在交响乐团里,就是教科书,他离开交响乐团,对着钟关白再抬琴弓的时候,永远能让钟关白震颤。

过了很久,钟关白的手臂动了动,慢慢从眼睛上移开。他悄悄睁开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陆早秋。

陆早秋沉静地拉着琴,眼神落在钟关白的双眼上。

钟关白被看得像一只被剥了皮丢在沸水中的虾一样,陆首席眼神越温柔,他越觉得羞愧难当。

“起来弹琴。”陆早秋说。

钟关白用手掌捂住脸,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来。

琴声将他带回那个下午,曾经,琴室里有一架钢琴,他坐在钢琴凳上,弹出他们合奏的画面,弹出一个音乐厅,一架三角钢琴,一个模糊的清瘦背影,一把小提琴,一把琴弓,一双缠着白色细绷带的手。

钟关白把那首曲子命名为:《遇见陆早秋》。

他曾经像一个疯子,生命中只有两个爱人,一个是钢琴,一个是陆早秋。

他闭眼就是一首曲子,感情与灵感丰沛得像被上帝握住了双手,琴声像被天使亲吻过。

那天下午他对陆早秋说:“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做。

“我不接受分手。

“不管你要跟我说什么。我每天都去找你,我会去你琴房蹲你,跟你吃晚饭,陪你练琴,再送你回家。”

他说:“我们还会有《追到陆早秋》《和陆早秋的第一年》《和陆早秋的第二年》《和陆早秋的第三年》……”

他说:“我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你。”

灵魂伴侣,万中无一。

陆早秋还是那个让他灵魂震颤的陆早秋,而他钟关白再也弹不成当年的钟关白了。

小提琴声像在割他的五脏六腑,钟关白的手掌握成拳,重重砸在地板上,痛哭失声。

陆早秋放下小提琴,走过去把钟关白抱起来,在他被砸得发红的手指上轻吻了一下。

钟关白不敢看陆早秋的眼睛:“陆首席……”

“阿白。”陆早秋说,“有些话我走之前就要跟你说。”

钟关白突然惊慌失措起来:“陆首席——”

“你的直播我看了。”陆早秋说,“就算没有忘谱,你的水平也下降了不止一点两点。”

钟关白更加不敢看陆早秋的脸,头几乎要垂到地上去。

“你弹成这样,我不会安慰你。”陆早秋的声音从钟关白头顶上方传来,低沉而温柔。

陆早秋放开钟关白,站起身,从琴房的架子上拿出一叠专辑,第一张封面上是钟关白坐在三角钢琴前的侧影。

“这张录的是你参加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视频。

“出这张专辑的时候你才十八岁,我还不认识你。

“这张是我们一起录的。

“这张收录了你所有的电影配乐。

“这张是电视剧的。”

钟关白不敢转头去看那些专辑。对于一些人来说,过去的成功好像是一种诅咒,时刻提醒着所有人他们已经江郎才尽的事实。

隔音良好的琴房内一片死寂,钟关白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跳一下就像被了抽一个耳光。

陆早秋坐回钟关白身边,把《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的琴谱拿下来,问:“阿白,勃拉姆斯的《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

钟关白想了想,低声说:“1881年。”

陆早秋:“他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呢?”

钟关白:“好像是1858年。”

陆早秋:“时隔二十三年,他中间没有再写过任何钢琴协奏曲,但这不妨碍《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成为古典乐史上最伟大的钢琴协奏曲之一。1881年的时候勃拉姆斯48岁,你现在才不过27。”

陆早秋顿了一会儿,然后说:

“从头来过。”

钟关白一怔。

“我去柏林之前就想跟你说,”但是当时的时机实在不好,艺术家总是敏感而脆弱的,所以陆早秋没有在演奏会前说这些话,“你的状态不对,不要说你今天27岁,你就是57,我也要带你找回以前的状态。”

陆早秋坐在钢琴凳上,拿起钟关白的手放在黑白琴键上,两双同样修长的手并排放在一起。

钟关白完美的手指在琴键上微微发抖:“我不行的,我弹不了……”

“我十三岁的时候可以拉帕格尼尼最难的曲子,现在也可以。”

陆早秋拿起琴弓与小提琴,一段帕格尼尼的《我心惆怅》倾泻下来,右手运弓的同时左手拨弦。

陆早秋不喜欢炫技,但是当他炫技的时候,他就像一个从乐谱到乐器的翻译机器。

钟关白看着陆早秋的手指,窗外夕阳残照映进琴房,他的指尖上好像有神祇降临,在人间跳舞。

“可是刚做完手术的时候,我连琴弓都拿不起来。”

陆早秋放下琴弓,带着伤疤的手握住钟关白那双完美的手。

“所以,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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