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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 为何想不开, 自愿在浣衣局为奴啊?不是有更好的出路的吗?”
向平实在不明白。
那个意气风发的姑娘,精心保养可抚琴、可握缰绳的手,如今被冰冷的水泡得泛白发皱,脸庞也比之前所见要再消瘦了些。
她身上的衣饰不再鲜亮, 别说还有颜色撩乱的披风, 现在身上所着,只有朴实无华的底层宫女装束。
可即便如此, 她那双眼也是极其坚定的。
“这是我必须赎的罪。”她站起身来,身子各处都在叫嚣着疲累, “我身为杜家人, 此前享尽公主府的荣华, 出了事沦为罪臣之女罪臣之妹,我也应当尽自己的一份力偿还。”
那些因为假药材牺牲的将士, 她都听说了。
不明白父亲和兄长为何要对保家卫国的兵士们下手,他们可都是自己人哪!
可再不解,事情已经发生, 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杜惠安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赎自己的、还有家人的罪。
向平无奈:“那些事又不是你做下的。”
他是明白的, 以杜惠安那个骄傲的性子, 能以公主府为荣, 自然也能将公主府的罪责揽在身上。
所以杜惠安的回复,也在他意料之中。
“因为……我姓杜啊。”她拍了拍自己并无落灰的裙摆, 准备离开,“谢谢你来看我,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朝落难, 先前阿谀奉承自己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被圣上看中,将他从民间的马场拔擢到皇家马场当值的向平还愿意来见她。
杜惠安承他这份情。
“以后你别再来了,让人看见你跟一个罪臣之后说话,难免会传出什么闲话。”
她是为他着想,不过向平可不在意这些。
“别人要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想来见你,是我的事。”
杜惠安一愣,怎么感觉这话听着,似是带了点旁的意思?
不等她细想,向平继续道:“你说进浣衣局是为赎罪,因为歉疚我能理解,但你是不是选错地方了?”
杜惠安疑惑:“不然我还能选哪儿?”
向平指着遥远的北方,吐出二字:“边关。”
杜惠安愣住,隐约明白向平要同她讲的是什么意思。
“伤的是边关的士兵,你在深宫里浆洗衣裳,于他们可有半点帮助?真要帮,那就去帮真正受过伤害的那些人,那才是真正的赎罪。”
而杜惠安心中的歉疚,也才能减轻些。
杜惠安被向平说得意动,这确实是自己未曾想过的法子。
当时陛下说了要将她与母亲一同圈禁,她只想着要做些什么去还父亲与兄长犯下的罪孽,哪怕只有一丁半点也好。
入宫为奴,已是那时的她所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她自己将自己的自尊心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只要自己还姓杜的一天,杜家人犯下的罪行就像刻在她骨子里。
自从得知父兄出事以来,杜惠安情绪崩溃过,可瞧见母亲比自己还不能接受,几欲疯魔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
他们杜家人,有胆识犯事,怎能没有接受究责的人?
母亲撑不住,那便由她来扛。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事到如今,我已做出选择,来不及了。”她苦笑一声。
想过无数次的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必须得她来偿还她来承受,而真正导致此事发生的父亲和兄长却能轻易上路,将所有烂摊子留给他们母女?
可想再多也是无用的。
既然已经决定要偿还,那杜惠安就想着再揽下更多事情,再让自己更累一些,累得……无法再思考旁的事,无法再去想为什么,那么至少,自己心里能够好过一点。
“也许我终究还是自私的,只想着要自以为的赎罪,为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希望自己每天早上起来,还能昂首站在阳光下,而不是只能躲在阴影里苟活。”
这才是她的心里话。
向平拍了拍她的头:“只要你想,就来得及。”
杜惠安双手抱着被他拍过的地方,刚要抗议,听见他这番话也顾不上抱怨了,纳闷问他:“你有什么办法不成?”
去到边关,直面那些士兵的怒火,兴许会比现在的日子还要难熬。
但是,大抵也是真正能拯救自己的地方吧。
向平也不直说是什么方法,反问她:“我就问你一句,你是想去边关,还是不想?”
他虽然能带她去,但也要杜惠安自己愿意才行。
是在浣衣局里永远避着人搓洗衣衫,还是踏出去,去迎接真正的审判,他交由杜惠安自己来决定。
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不是她的药,但他能带她去寻医。
杜惠安望着他,语气坚定:“想。”
向平笑了,伸手把她的发揉乱:“行,等着小爷。”
说着便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杜惠安气愤地把自己的乱发用手指拢好,想大声骂他,兴起这念头,自己便先是一愣。
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情绪没有这样激动过了。
这阵子总是心如死灰,别人对她的冷言冷语她受着,表情和反应都少了。
今日见到向平,他一而再再而三闹了自己,反而让杜惠安稍稍找回了以前的自己。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复杂。
“这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杜惠安就算想问,那天以来也没再见过向平。
起初还会思考,向平对她说的“来得及”是何意?莫不是他真有法子把她带去边关不成?
但一天一天过去,杜惠安没等来结果,也仅是自嘲笑笑。
“果然没办法的吧?就只是在哄人开心罢了。”
还有心思愿意哄自己开心,也难为向平能想出这么个法子了。
于是杜惠安也渐渐不再盼他,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去边关一事也就被她抛在脑后。
在她都要将此事忘却时,御前的太监却来寻她。
“陛下有事寻杜姑娘,请杜姑娘随咱家一同至兴庆宫吧。”
许是知道永平帝对杜惠安的态度,杜府犯事,罪不及女眷,所以太监对杜惠安淡淡的,不谄媚也不轻贱,能爬到这位置,眼力见还是不可少的。
杜惠安以为是母亲有什么事,一路上惴惴不安,直至进了兴庆宫,瞧见殿内还站了另外一人,她才露出错愕的表情。
向平?他怎么在这儿?
一段时间未见,他被晒得更黑了些,肤色都成健康的麦色。
瞧见杜惠安,他朝她扬起一个笑容,杜惠安猛地意识过来,今日来兴庆宫的原因何在。
难道,向平他真的想出了法子能将自己送去边关?
可是……用的是什么方法?
杜惠安压下心中疑惑,朝永平帝行了大礼。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起罢。”
杜惠安垂首站着,静待皇上说话。
永平帝望着许久未见的表妹,心中复杂。
如今身份不同,杜惠安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变得更拘束了些。
以往的她可不是这么个安分的性子,脾气可火爆了。
然,此一时彼一时,公主府倒了,她也再无资本,就是幸得运道好,有人愿意惦记着,否则只怕此后也是在浣衣局度过一生。
帝王扫了向平一眼,在心中暗叹。
此前在成功马场,这两人便已有过交集,也不知向平是何时上的心。
若是从前,杜惠安高高在上,怕是向平也就只能干看着。
谁料风水轮流转,现在仰头看着对方的人,轮到杜惠安。
他一直记得江城曾与他说过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虽说向平他们的状况不怎么适用,但杜惠安好歹也是自家表妹,帝王便召她来问她一问。
“向平为骑术教头,这段时日训练我朝兵士有功,朕有心想封赏,他却只向朕讨了一人。”
杜惠安闻言纳闷,向平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念头刚起,她错愕地险些就抬起头来,只稍扬了起来,便又立即止住。
难道……
可怎么会呢……
永平帝见她动摇,知道她怕是也猜出了他话中之意,便继续道:“向平向朕讨了你为妻,你可愿与他一同前去边关,去成为更多兵士的助力?”
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向平善骑术,有他当教头,骑兵的实力便可再往上提升,士兵们的存活率也会大幅增加,对向平来说此去虽然危险,却能得军中众人敬重。
而杜惠安不同。
现如今杜氏父子与宜王所作所为已公诸于世,饶是贼人已经伏诛,但受迫害的百姓仍在,尤以边关之地,兵士最多。
身为杜氏罪臣之后的杜惠安去到那样的地方,不用想都能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冷眼相待。
但向平却说,杜姑娘盼着赎罪,那便去真正能让她获得解脱的地方,这才是真正能解她心结的法子,也是她心愿。
运气好了,兴许努力能得到谅解,毕竟杜惠安也是受害者,父兄所为,与她何干?
若运气不好,再不济也是受人白眼,起码会看在自己这个教头的份儿上,行事不会太超过呢?
向平都想好了一切,就等杜惠安点头应下。
能去边关,杜惠安便别无所求:“奴婢愿意。”
应该说,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即便陛下允了,她的心也不容她不应。
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只有去到边关,才能真真正正地找回来。
杜惠安应下后,隔日两人便已随押送粮草的军队出发。
名义上虽是向平的妻,但两人尚未成亲,杜惠安照理来说是尚不用梳妇人发髻的,但她再出现在向平面前时,却已将头发梳上。
杜惠安会马,人也不娇气,便打算一路都与他们骑马同行。
一众男人的队伍里,就仅有一个女孩儿的身影,要多醒目有多醒目,更别提这队上,人人都知她身份。
周围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不断,杜惠安已经很是习惯这样的冷眼冷语。
以前她是人群的注意力中心,哪怕后来连甄在京中斩露头角,她顶多沦为陪衬,也不像至今被人以厌弃的态度相待。
仿若过街老鼠一般,只差在现今尚在京中,他们多少还顾及圣上的颜面,没有对自己恶言相向。
但上路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杜惠安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这段路她都撑不住,那更别提直面边关的考验。
可这些人当中,却有一人是笔直朝她走来。
“喂,你真不搭马车啊?呃……你头发怎么?”
向平走来时就觉得奇怪,一时还想不出原因,等到走到近前才发现自己觉得杜惠安模样不同是不同在哪儿。
杜惠安却规矩地对他福了一礼,向平瞪大眼往旁避开:“你这是干嘛?”
“谢谢你说到做到,真的有法子让我去边关。”
原来说的是这个。
向平搔了搔头:“这有什么?我说能带你去就是能带你去,信我就是了。”
以为这样就结束的向平又受了杜惠安一礼,他再度瞪大眼,还没囔出声来,便听杜惠安道出原因。
“女子出外多有不便,谢谢你想出娶我为妻作为权宜之计,你尽管放心,我不会用你的身分生事,也不会缠着你。”
向平听到一半已经变了脸色,杜惠安说完瞧见他难得收起嘻皮笑脸还愣了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向平的逼近,杜惠安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听出向平的声音里压着怒气。
杜惠安不解,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印象中向平对她向来都是很和善的,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他板起脸孔的样子。
她的疑惑全写在脸上,向平又气又无奈,却也了解杜惠安根本什么也没意识到。
向平看着她,反问:“你真觉得那只是权宜之计?”
杜惠安更迷惑了。
不然呢?
她没说话,露出的表情也已经昭显了她心里的想法。
向平颇感无力,他问她:“你觉得,我在京里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跑到边关去?这理由你想过没有?”
杜惠安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还以为是陛下特意任命,既然向平能这样问,就表示……这并非永平帝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杜惠安直接问他。
当教头,在京里和战事频发的边关,何者危险,不用拿出来比较也一目了然。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果是以前的向平缺一份生计那还能理解,可现在他的地位已经与往日不同,不需要再同危机拼搏。
向平越听,心中越凉。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似叹息又似有些不甘,“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杜惠安错愕。
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
向平留下这句,便转身离开。
杜惠安满头雾水,启程上了马,仍旧在思考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她把两人方才的所有对话在脑里重复了遍,想找出原因,原因还未找到,便先想起另一件事。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向平也夸过她好看。
杜惠安怔住。
她猛地望向前方向平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一点端倪。
杜惠安伸手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表情变幻莫测。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路上,她就这么盯着向平的背影瞧。
不是她没想过靠近同他说话,而是──向平在避着她。
杜惠安原本还觉心里慌乱的,毕竟她从不知道向平竟是对她抱有那样的想法。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被闪躲,饶是而今杜惠安脾气已然懂得收敛,在她又一次靠近喊住向平,向平却转了个方向跑了的同时,她也不禁怒了。
此时正是夜里准备烧火就地扎营时。
各自栓好了马匹,杜惠安追着向平跑。
“喂!姓向的,你给我等等!有本事就别跑!”
杜惠安体力比其他闺中女子本就要好上一些,加上曾在浣衣局一段时日,精力更是不退反进,追着向平也不带喘的。
向平扶着树,不乐意跑了。
“我说姑奶奶,你总追着我干啥啊?”
谁料杜惠安一把揪住他衣领,向平瞪圆了眼。
“我说你,有话不好好说清楚,这谁能猜到啊?”
自顾自地以为自己能明白,发现自己还是一头雾水,竟还生闷气躲着自己?这还有天理吗?
“喜欢谁你就直说啊,你啥都不说,你觉得我能明白?”
向平涨红了一张脸,拍了拍杜惠安的手:“姑奶奶,先放手、放手……”
他要喘不过气来了!
杜惠安见他不似假装,这才松了手,但仍是攥着他领子,防止他再跑。
向平喘匀了气,靠在树上,破罐子破摔:“是,老子就是喜欢你,想娶你为妻──这下说得够清楚了吧?”
他这样直白,直接过来追问的杜惠安反倒不好意思。
她松开手,轻轻“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事到如今,都问出结果了,杜惠安只想着要向平把话说清楚,却没有想过自己应当怎么回应。
她杵在一旁,向平刚表明心迹,就被心上人晾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姑奶奶,你回答呢?”
杜惠安扭头:“谁是你姑奶奶了!”
都把她给叫老了!
谁料,向平下一秒喊出的称呼就把她的话给堵在嘴里。
“惠安。”
瞪眼的轮到杜惠安,她望着直接喊出她名字的向平,面色逐渐红了起来。
向平本以为她会喝斥自己,又骂自己是登徒子什么的,可等了又等,杜惠安只是轻哼一声,别开了目光,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允许他这样喊的意思?
向平大着胆子,走向前,又喊了她一声。
“惠安,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
杜惠安听着,脸色越来越红。
向平试探性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而杜惠安却乖顺依他,没有挣扎。
末了,她才在他怀中轻轻吐出一句:“我又没说不嫁你……”
向平狂喜,把人揽得更紧,反复在她耳边轻喃她的名。
杜惠安起初听得害臊,到后来烦了,怒道:“你够了没!”
向平看着她,看着这个他看了许多年的姑娘,咧嘴一笑。
“不够。”
以为只能遥看着的那朵花,他终是伸手摘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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