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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渡动作轻缓，神情里若有似无的暧昧，眼睛里更是写满关怀。
姜黎本就心惊胆战，沈渡的举止让她心里更加紧张。
蓦的抽回手，姜黎强作镇定，扯笑道，“不……不必了沈少傅，我可能是今日穿少了，你也晓得，如今的天气还冷得很。一个不慎，便容易闹出风寒。”
“你也要多穿一些，可莫要闹出病来。我听闻你爹可把你打得许久都下不来床，这要是再病一场，你怕是又要躺上半个月了。”轻轻拍了拍沈渡的肩头，姜黎装得大大咧咧，极力将话题岔开。
脸上笑着，可姜黎的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更多是警惕……
沈渡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他不知姜国的储君为何会突然变成女子，但他很清楚，她这身份一旦戳破会有什么后果，也猜到了她不会承认。
今日闹腾了这么一出，他也就是想试探试探，如今确定了，便不再纠缠。
意味深长的看了姜黎一眼，他叹了口气，接下她的话茬，也摆出一脸悲愁，说道，“可不是吗，！说起来我这屁股还疼呢！我爹平日里瞧着文绉绉的，这下起手来可半点也不含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得我险些就去见祖宗了。”
废话，无端端的把祖产给送了出去，这样的败家子，沈太师没有把他打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姜黎嘴上不这么说。
“你爹也太狠心了！你说要是把你给打坏了，你们沈家不就绝后了吗？”
她马上也跟着叹了口气，一边帮着沈渡骂沈太师，一边不动声色切入正题，左顾右盼，她暗暗朝沈渡凑近了，低声道，“沈少傅，陛下派你和我还有周老三一道儿出使北境，此事你爹怎么看？那周家和你们沈家可是从来水火不相容的，你说让你同周老三一同前去，你一个文弱书生，他要是暗地里谋害你可怎么办？你爹半点儿也不担心吗？”
周家和沈家水火不相容？
周家和他们姓姜的才是水火不相容吧？他们南境与北境更是水火不相容。
想必她今日便是为了此事才邀请他来梨园的，倒真是有事才想起他来，得逗逗她！
唇畔勾起一丝笑意，沈渡摆摆手，满脸不在乎，“没有啊，我爹一点儿也不担心，能为大魏做贡献那是好事，这一去若是立下大功，我指不定就能同王尚书他们平起平坐，我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什么？沈太师为了权势，竟如此不顾自己独子的性命？
姜黎有点不相信，不甘心道，“你爹真不担心啊？”
“这种事我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那……那你不担心吗？你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想了想，姜黎又问了这么一句，试探性的挑唆道，“我都替你担心，你一个文人，哪里适合那般长途跋涉，且还是同周老三一起……”
“我是文人没错，可那周老三能好到哪儿去？我们两个半斤八两罢了，再说我也不是完全不会拳脚功夫，我们这些个世家子弟，自小便是文武兼修。”眼瞧着姜黎开始焦灼，沈渡眼里的笑意更浓烈了几分。
他微微蹙眉，故意摆出一脸调侃，反问她道，“怎么？你怕周老三啊？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凭本少傅的聪明才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被沈渡这么一番热血沸腾，姜黎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好了。
这会儿要说是，显得她多么贪生怕死，无论是怕周绍礼还是怕北境，那得坏了姜国的形象。
可要说不是，沈渡这厮肯定又是一通热血沸腾……
罢了，反正她形象已经很差了，贪生怕死总比白白送死的强。
微微抿唇，故作尴尬的望了沈渡一眼，姜黎表现的十分难为情，“其实……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怕周老三，我主要……主要还是怕北境。”
“你也晓得南境与北境积怨三百年，至今水火不相容。前些年我父皇还打死了北境的元帅呢，我要是落到那北境人的手里，还不得被他们大卸八块！”
“再说了，我乃姜国人，并非魏人，被抓到这里来做质子已经很惨了，我凭什么还要为了大魏去送死啊？”
她端直了身子，话说得猥琐，却是理直气壮。
话说完，忙又笑嘻嘻问沈渡，“沈少傅，此事乃是你爹与周太尉二人全权处理，你可知道近来是什么情况？他们准备的如何了？还有那周太尉，他真舍得让周老三去犯险啊？”
姜黎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个个都极其贪生怕死。
放在过，沈渡是要瞧不起她的，可如今得知她是个姑娘，便觉得正常了。
见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哄骗她了。
好笑的看了看她，沈渡轻摇摇头，笑得温和，“瞧瞧你这胆子，真让你去对着北境人还不得吓破了胆儿？”
“我方才逗你的！我爹才舍不得我去呢！”眉眼含笑，轻轻想她凑近了，他将声音压到最低，安慰的语气，“放心吧，咱们啊，是去不成的！我爹不舍得让我去，周老贼也不舍得让周老三去。”
“陛下啊，更不会让我们三个草包去！”
什么玩意儿？三个草包！
谁是草包了！他沈渡和周老三是，她可跟他们不一样。
姜黎近来本就十分烦躁，这会儿顿时就不高兴了，想都没想就愤愤反驳，“说谁草包呢！谁是草包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我我，我和周老三是草包，你不是行了吧！”沈渡求生欲极强，眼看着姜黎不高兴了，赶忙就回了这么一句，心里头暗暗腹诽姑娘家就是小气。
而姜黎，却被沈渡这反常的态度弄得很不自在，平日里他不是该一个劲儿骂她么？而且她越说，他就越骂！
这会儿却为何如此温和，且还顺着她说……
回想起从开始见沈渡到现在的种种，姜黎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看了看沈渡诡异的俊容，她赶忙又岔开了话，故作平静的问他，“沈少傅，你方才说，陛下也不会让你我去是何意？我昨日见他，他可十分坚决……”
这傻姑娘？伟大的皇帝陛下当然要显得坚决，否则怎么能让两个老头子钻进套里。
从容的往她碗里夹了一片牛肉，沈渡一脸高深莫测，耐着性子道，“阿衍，你是不是傻啊？你想想，你、我、老云、周老三，我们四个人是什么关系？让我们四个人出使北境，只怕还没到北境，就把对方给掐死了！陛下又不是傻子，岂会做出这等愚蠢的决断。”
“陛下啊，根本不打算议和。他是给我爹面子，又想挫挫周老贼的锐气，故意答应的！你瞧着吧，不出五日，边境准得闹出点儿什么事来……”
是啊……
萧弋又不是傻子，怎会做出这等愚蠢的决断，便是要她的命，他也不能拿他的江山开玩笑啊！
所以，他昨日故意那样决断，其实也就是不想与她说实情罢了。
姜黎瞬间恍然大悟，也顿时觉得自己简直蠢得无可救药！真是当局者迷！她根本就无需担心的。
如此一想，姜黎心中一下子就高兴了许多，脸上都不觉喜上眉梢。
当下就对着沈渡一通感谢，直夸他聪明，说他简直是盛京第一才子。
沈渡得了美人夸奖，也暗自乐呵，赶忙的又与姜黎卖弄起自己的聪明才智，莫名其妙的扯了好些姜黎从前根本不曾听过的技能。
比如射箭，打马球，还会雕刻木雕……
扯到了最后，竟说是要做一个木雕送给姜黎。
姜黎今日从沈渡嘴里得了消息，自也不好扰了对方兴致，便欣然接受了，然后对着他又是一顿夸。
紧接着，二人便喝了许多酒。
姜黎踏出梨园的时候，已经醉的不成人样。
但她也不担心，因为有贺兰雪在的，且她也不是酒品差的人，喝完了可从不会说胡话。
跌跌撞撞的爬上马车，一路颠簸，再回到宫里的时候已是深夜，一进门姜黎就乱七八糟的吐了一顿。
然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均匀的呼吸声，明春阁内的灯火也逐渐熄灭。
夜风微微吹过，随着冷风，门外一名小内侍蹑手蹑脚的踏出明春阁，匆匆淹没在黑夜里。
吱呀，木门缓缓推开，小内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随杨内侍踏进紫宸殿。
彼时的紫宸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批完了最后一纸奏折，萧弋长长的伸了个拦腰。
一抬头，瞧见杨内侍领着明春阁的小贵子走进来，他眉头瞬间紧蹙。
待二人行礼之后，立刻冷着脸询问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明春阁出了什么事？”
“回……回禀陛下……”小贵子一脸忐忑，跪在地上膝盖略微挪动，结结巴巴道，“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只是衍殿下今日去宫外喝了些酒，喝的酩酊大醉。”
“你说什么？”萧弋几乎是一震，脸都黑了，眼底里更是怒火腾腾。
神色不悦的扫了小贵子一眼，萧弋竭力压着火气，沉声问他，“你可知道阿衍跟什么人喝酒？”
“奴才不知。”小贵子摇摇头，生怕被罚似的，赶忙又道，“衍殿下今日一早就出了宫，回来之后便成了这副模样，他平日里也不让奴才跟着，奴才委实不知道他是和什么人喝成这样的！”
这个死女人！
她在明春阁里喝也就罢了，还跑到外面去喝！她一个女人家，这要是喝出点儿什么事来……
萧弋越想越恼火，方才还觉得困乏的，此刻却半点儿也睡不着了。
想了想，他立刻起身，阴着脸吩咐杨内侍，“杨内侍，备轿，去明春阁。”
“陛下，现下已经很晚了，您若有什么要问衍殿下的，不若明日一早待她醒了再问吧。”瞧着萧弋难看的脸色，杨内侍便晓得他在恼些什么，可这会儿过去，确实没什么用，这一没用，陛下还不得发火？
那一发起火儿来，就得拿他们这些奴才撒气！
杨内侍原是想阻止自己被当撒气桶，可他这话刚一出口，萧弋立即一记刀眼看过来，冷森森道，“怎么？朕想去哪里还要经过杨内侍同意？”
杨内侍一震，赶忙改了口，“奴才这就去备轿……”
话说着，他一个劲儿朝小贵子使眼色，二人面面相觑，忙不迭退了出去。
没有一会儿，便将轿子抬到了外头。
一路穿过宫道，萧弋肚子里的火是越来越旺盛。
进门看到贺兰雪守在外头，他更加怒火中烧了。
不等贺兰雪施礼，他立刻吩咐道，“下去！”
贺兰雪没动……
萧弋心里头更加恼火了，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耐着性子，“你家主子的事朕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用？早知如此，当时为何不拦着些。”
“主子心里苦……”萧弋正怒声教训着，贺兰雪冷然打断了他，一脸正经，那神情就好像姜黎确实是因为心里苦才喝酒的一般。
不过，经他这样一说，的确引起了萧弋心中的歉疚。
他唇线紧抿，神情和善了一些，低声又吩咐了一遍，“下去吧，朕能吃了她不成？朕进去看看她……”
说着，萧弋便直接往里去。
贺兰雪知道拦不住，故而也没再拦着。
况且此刻主子尚未苏醒，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她惹了麻烦。
深深往里看了一眼，贺兰雪退到了门外。
萧弋缓缓踏进内殿，点亮了蜡烛，一步一步的向着床榻走近。
彼时，床上的女人正熟睡着。
她睡觉的样子极其优雅，哪怕是喝醉了，也一如既往的美艳。
垂眸紧盯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萧弋缓缓伸手……
“阿衍……姐姐对不起你……”他的手刚伸出去，床上的女人突然哼哼了一声，她微微动了动，满是醉意的言语里带了浓郁的哭腔。
“明儿……你不要离开母亲，不要……”
轻轻抽泣，昏暗的烛光下，姜黎眼角划过一颗泪珠，晶莹透亮，她的唇紧紧抿着，鼻子抽了抽。
不知是梦到什么，眉心忽然紧皱。
萧弋本来一肚子火，想着将她抓起来问问，问她是跟什么人胡闹喝成了这样模样，然则，听到她那一声明儿，他却忽然无法责怪她。
或许，她真的是心里苦。
“阿黎……”轻抚上她微红的小脸，萧弋轻唤了一声，不禁俯身。
薄唇贴上她的额头，又轻滑过脸颊，最后缓缓落到她唇边……
熟睡中的姜黎忽然喘不过气，便有些恼了，小手重重往萧弋后背敲了敲。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妨碍她呼吸，萧弋赶忙坐了起来。
再度伸手抚摸她的发丝，温声叹气，“你啊，睡着了也这般不待见朕？拒绝朕也就罢了，梦里都梦不到朕，是连恨也没有吗？枉费朕待你一片真心。”
“萧弋……”萧弋心里正埋怨姜黎梦里都梦不到他，姜黎却忽然开了口。
萧弋眼底一喜，分明知道她在说梦话，却疯魔了一般，不觉凑了过去，温声询问她，“朕在这里，叫朕做什么？”
“萧弋……你混蛋！”啪！一声脆响！
萧弋一震，瞬间起身。
这个死女人，怎么做梦还不忘打他！
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
算了，看在她心里苦的份儿上，这回就饶过她，明日将她叫过去训一顿就罢了。
咬牙摸了摸自己疼的火辣辣的脸，萧弋缓缓起身，深深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依依不舍的离开。
一边走，他嘴角却不觉浮起笑意，心中有些欢喜。
到底她梦里还是有他的，到底她还是有几分在意的他的。
如此，他便不与她多计较了……
“来！沈渡！再喝一杯！”然而，刚走了两步，萧弋却笑不出来了，甚至僵住了。
拳头瞬间捏紧了，他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姜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晒三竿，因为昨夜喝酒喝得太多，今日起来，她脑袋是闷疼闷疼的。
睁眼之后又喝了好些醒酒汤，这才缓过神来。
可刚缓过神来，她又开始头疼了，倒不是因为喝酒头疼，而是因为麻烦事头疼。
她才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吃东西，杨内侍就匆匆忙忙的进了门，那张俊脸前所未有的苦楚，像是在提醒她，蹙眉道，“衍殿下，陛下请您去紫宸殿一趟，说是……说是要和您谈谈昨夜酩酊大醉一事。”
萧弋知道她昨夜喝醉了？
不对啊，他就因为这事儿要罚她不成？
他就算是找理由折磨她，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这宫规里可没有不能喝醉这一条，况且她又不是在宫里喝醉的。
姜黎一头雾水，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揉了揉太阳穴，便无精打采的随着杨内侍出去了。
一路上，杨内侍的脸色都极其难看，那样子简直像是要上断头台。
如此，姜黎心中更紧张了。
一路走近紫宸殿，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外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进内殿，她赶忙行了个大礼。
萧弋面色铁青，看着萎靡不振的女人，阴冷冷道，“你跟谁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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