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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夏一开口, 直接喊了容山的名字。这放在雍朝算得上是不孝的罪名, 能拿到衙门去吃两天牢饭。放在容家村、放在石山镇、就算是放在1976这个年代, 这样的做法也让人讶异。
容山直接傻了, 再反应过来就是怒。
“我是你老子!”他粗糙大手举起, 像是要给容夏一个巴掌。
李春生动作算快, 迅速合拢了下巴, 把容山继续给拦住,劝道:“大伯,冷静冷静。冷静点, 你闺女可经不起你一下,打坏了咋办?”
容夏揽着夏秋芳后退一步,眉心依旧凝拢:“爸, 你今天又是打我妈又是想打我, 原来你还记着你是我爸呢!我还以为我记错了,我和我妈走错地了, 这么多年都搞错了。”
有李春生禁锢住容山, 容夏心里放心不少。虽然知道容山对妻女还行, 但是容山脾气容易上头也是真的, 有个以防万一就像多了道安全保障。
她表情镇定, 趁着容山怒气腾发、刚刚想对着她动手就给他的行为下了定义, 防止容山再给自己的行为找些借口。
容山脸上,臊意让他整张脸都是通红的。他心里想的简单,觉得不过就是一辆自行车, 就算贵重些也只是一件东西, 哪里及得上他和弟弟多年的感情。
但是说实话,闹成这样也是他没想到的。他一个大男人、老爷们,打媳妇闺女哪里说得过去?
李春生看着容山的神态心里暗叹,这夏夏老师嘴皮子竟然还挺能说。这还没打,就说得像是被打了一样。不过让家里闹腾成这样,他觉得是男人没本事。
容山臊红着脸道:“你要不喊爸的名字,爸会对你动手。村里哪个姑娘像你这样,直接喊自己爸的名字。”
“名字不就是用来喊的,你别想转移话题,就说这个事。”容夏看着他,眼里却带着点对夏秋芳的心疼:“你要是把我和妈当一家人,至于骗着我们吗?谁会骗自家人,最亲近的就是一家人,可你防着我和妈!你以为妈在乎那辆车,你骗了她才让她伤心!她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却不信她。”
容山看着媳妇埋在闺女肩上的头,一颤一颤的,像是还在哭,心里止不住愧疚。
而埋在容夏肩头的夏秋芳却是一愣,心说她还真计较那一辆自行车!凭啥她宝贝夏夏没有,那见她从来不喊人的容志飞就有!她就小气,别说自行车了,一分钱都不想给那种有进不出的人!
夏秋芳勒着容夏腰的手紧了紧,觉得自己更委屈了,自己夏夏也委屈。不会想着她爸的东西就是她的,还为她想着委屈。
于是,夏秋芳抖着肩膀继续哭了起来。
夏秋芳:“夏夏啊!他就是防着我们娘俩。这要不是队上分东西的时候会报数,还有粮本记着,他巴不得连吃的喝的都搬他弟弟家去呢!”
容山挤过李春生,上去拍拍夏秋芳的肩:“秋芳,你当着孩子,瞎说什么。东西不都是你管着的吗?我肯定向着你们啊!”再多的话,当着孩子和外人的面他不好开口。
夏秋芳一把推开他,离他远远的,干脆坐到凳子上,继续抹眼泪,还不忘放狠话:“容老大,这事我和你没完!你哪里向着我,我可没看出来!”
说着,因为情绪太激动打起嗝来了,像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打嗝了。容夏给她拍着背,两人黏在一块,又把容山一个丢原地。
容山继续哄人:“你缓缓,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他这哄人技术太差,李春生眉头一皱。
果然夏秋芳更生气了:“行,我哭也碍着你了,你还不去你弟弟家。你侄子侄女都在哪儿呢,给人买了车,人不请你吃饭?”
“就出了票,钱我只垫了十来块。”其实是五十,他不敢说,但不说又是在骗人。
他低声下气地解释,态度终于端正。容夏继续指出下一点,语气轻柔许多:“爸,你把我培养成一个老师。我整日里上课的时候,就和学生说,骗人是不对的。谁知道,今天我爸爸还骗人。”
“哎”容山叹口气,“这不是你哥哥谈了个镇上的媳妇,要个自行车让小姑娘知道我们老容家不穷嘛!我做大伯长辈的,给垫点,就当是礼金先给了。”
夏秋芳看着他,一脸不信:“你自己摸摸良心,这算礼金,你以后会不给礼金!这些年,你给了多少当礼金。整个村就没比你更大方的长辈亲戚,可我也没见容地对夏夏大方点。”
“从小到大,夏夏拿过容地家一分压岁钱没有?夏夏小时候被欺负,你大侄子看着了还笑话她笨!”
容夏觉得她妈战斗力很强了。
“小孩子那么久的事,你还计较个啥,容地家里钱都他媳妇手里拿着呢。”他弟弟也没办法啊。容山抓了把头发,鬓角带着些白色的银丝。
“我计较!我就是小气。”夏秋芳终于抹干净了眼泪,通红着眼,一只手握着容夏的手。她争,她闹,都是为了她闺女。
李春生听了不尴不尬地听了半响,终于弄明白了原因。敢情是夏夏老师他爸太偏着亲弟弟家,惹得大妈生气了。自己家的东西,往外捣腾,还不带往回收的,是个人都生气。他打算帮个嘴,尽量早点解决这事,他弟还在外面冻着呢。
李春生咳嗽一声:“大伯啊,这事我看也是你不对,不过这兄弟一条心是没错的。”
容夏看着他,李春生立马冲她笑笑,凶悍野性外露的面容竟然有几分可爱。
容山点头:“不就是这个理嘛。”
李春生继续说:“理是这个理,可别的话也说得好。有个词叫有来有往,就像借钱一样,你借我一点,我还了你,你才会觉得我这个人靠得住,愿意再借钱给我。我要是一直只找你借钱,不给你还钱,你还一直借钱给我,那不是傻吗?兄弟一条心,是两边通的。一边堵死了,一边再通也没用。”
李春生说了一大通,容山没话可说了。他不禁回头想以前的事,从小时候到父母去世,到自己带大弟弟,两人分家各自娶媳妇。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还是弟弟眼睛的问题,导致他那媳妇没娶好。
夏秋芳冷静下来,瞥了默不作声的容山一眼,然后握着夏的手,亲切地看李春生:“别管他个浆糊货。”
骂了一句,发现李春生身后少了一个人:“你弟弟呢,怎么把他留外面了,这天冷,又有风!”
容夏按着她的肩:“妈,你坐着喝点水,我和他去看看秋丰。”
李春生也点头:“大妈你坐着。”
夏秋芳摆摆手:“我去弄饭,这都中午了,你们就留这吃饭。”
容夏心里也过意不去:“就在我家吃吧,秋丰也饿了。”
吵架的事已经解决,尴尬都经历了,李春生乐得接受:“行,就蹭饭了,大妈这么留,不吃不行啊。”
“就是!”夏秋芳露出笑来,小伙子爽朗的性子很合她的意。
出了堂屋,靠近院中间,容夏不好意思地赧了脸:“刚刚多谢你拦着我爸了,他脾气容易上头。”
“小事,夏夏老师别怪我一开始多嘴才好。”李春生道。
“哪能怪你,是我们家的问题。”她一开始确实迁怒了,容夏在心里认错。
跨过院门,容夏看到无聊蹲着的李秋丰,小孩鼻尖红红的,看到她来,小脸笑得像朵花。
李秋丰往屁股后瞟了一眼,然后朝容夏伸出手。
“夏夏老师,我腿麻了。”
容夏拉他起来,小孩冰凉的手被她握在手心。她的视线却看着李秋丰的身后,邻居家多嘴的中年女子探出了头。
容夏笑:“淑兰婶子,你看什么呢?”
赵淑兰尴尬地笑笑:“这不是听见你们家闹腾,担心你爸妈吵架。”
“是在吵中午做什么菜,是我学生和他哥哥来了,我妈非得做点臭豆腐招待。您知道的,我妈那个做得好。”容夏圆了先前的吵架,也没丢家里的脸,堵住了赵淑兰还想再问的嘴。
“味道散了些,我们先进去了。”容夏拉着李秋丰,身后跟着个大高个。
看着她走进那刷了白灰的好院子,赵淑兰低声嘟囔:“切,装得好。”
合到一半的院门突然拉开,赵淑兰看到那个一米八多的看起来和土匪头子一样的男人大步走了出来,冷漠地瞪了她一眼。
“哐当”赵淑兰把自家老院门立马关紧了。
然后赵淑兰又听到一声“切。”带着不爽,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赵淑兰滚进自家堂屋,超小声嘀咕:“一看就是混子流氓来找茬,装什么装!一趟下来,怕是过年肉都没得吃。”
午饭终于吃得安生,送走李家兄弟,再用过晚饭,就该睡觉。容夏1976的这一天很波折地又高潮起伏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夏秋芳轻敲容夏房门:“给妈开个门!”
容夏打开门。
夏秋芳:“收拾点东西,妈带你去外婆家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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