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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染。”忽而传来素馨的柔声叫唤。
素馨温柔的声音却让黛染感到异常心惊，因为，黛染知道素馨为何而来。
将视线抽离窗外那片渐渐枯萎的荷塘，黛染转头看向素馨……素馨今日穿着一身水天碧丝绸襦裙，淡若水，雅如兰，却是夏侯衍的催命鬼。
果然，素馨缓缓坐在黛染的身旁，伸手，又将一包小而薄的百日休塞进黛染的手掌心。
黛染呆呆地垂目看着搁置在她手掌心的最后的这包百日休……五日的百日休……最后的百日休……只要将这包小而薄的百日休用完……只要将这包小而薄的百日休用完，夏侯衍便会……不知为何，黛染竟心痛得无法继续往下想。
“黛染在想些什么呢？”素馨温柔的声音，再度在黛染的耳畔低唤。
“没在想什么……”黛染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似是笑，却比哭还更难看。
“黛染不要想太多了，一切都将要结束了。”素馨忽而极轻地叹了口气，温婉地劝说道：“这段日子以来，确实是委屈黛染你了。如今好不容易才熬过了九十五日，最后五日，万望黛染切莫因一时心软而功亏一篑。”
“不会功亏一篑的……”黛染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着，将放置手心的那包百日休握得更紧。
突然沉默……
不知从何时开始，黛染与素馨之间除却说复仇之事，便只剩下沉默了。
竹香忽而在门外低唤一声，得到黛染的应答之后，竹香当即疾步走进小厅之内，恭敬却又急促地对黛染说：“禀告黛染夫人，大王派人来请，让黛染夫人与素馨夫人到肃穆殿书房一趟。”
黛染与素馨不约而同地皱眉对视，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黛染试探着问竹香：“你可知道，大王为何事让本夫人与素馨夫人到肃穆殿书房去？”
竹香似有犹豫，“听说……”
竹香稍作停顿。
移目一看立于小厅外的来自肃穆殿的侍卫之后，竹香方才压低声音恭敬地对黛染说：“竹香听说，是右丞相大人向大王告发了黛染夫人与素馨夫人。至于右丞相大人告发二位夫人何事，竹香实在是不得而知。”
自从慕容泠在肃穆殿书房惨烈地撞墙而亡以后，慕容尹相便就一直痛恨着黛染与素馨！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之内，慕容尹相经已无数次在夏侯衍的面前弹劾黛染与素馨……回想竹香方才所说的一席话，纵使竹香措辞用句谨慎非常，但竹香毕竟还是提到了“告发”二字……由此可见，慕容尹相此次并非弹劾那般简单。
难道……
黛染的内心猛然一震！
难道是百日休之事被慕容尹相发现了？！
难道慕容尹相向夏侯衍告发了百日休之事？！
黛染惊慌失措、脸色青白地看向素馨，却见素馨反倒有一种视死如归的镇定自若……怪异的感觉顿时充斥了黛染的内心，竹香却于此时提醒道：“来者不善，二位夫人需得小心应付才可。”
黛染与素馨各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素馨率先站起身缓缓走出小厅，黛染当即跟在素馨的身后，竹香与意柳也紧跟在了黛染的身后……
肃穆殿侧殿之内，寂静异常。
夏侯衍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主座之上，纵使夏侯衍不时难以自抑地传出几声深刻的咳嗽声，但夏侯衍始终是脊梁笔挺，威严万丈，让人不敢直视；高台之左坐着夏侯钰，总是一脸桀骜不驯的夏侯钰今日堆满一脸严肃，可见慕容尹相告发之事绝非儿戏；高台之右立着右丞相慕容尹相，慕容尹相本就阴沉着脸，看到黛染与素馨走进侧殿之后，慕容尹相更是如猛然发现猎物的苍鹰般，目光矍铄；高台之右还立着中丞相丘黎谦，过去丘黎谦总是一脸玩味似笑非笑，如今丘黎谦也还是一脸玩味似笑非笑，但丘黎谦的目光却闪烁着几分不容玩笑的认真。
黛染与素馨缓缓地走进侧殿之内……
黛染对肃穆殿其实并不感到陌生，黛染更是唯一一名有幸留宿肃穆殿的女子，但这却是黛染第一次到肃穆殿的侧殿来。黛染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唯见肃穆殿侧殿偌大而空旷，黑木巨柱与黑木大梁皆不曾雕梁画栋地横竖着，构建出的偌大空旷却都被庄严肃穆的气氛森森填满。
黛染仍在偷偷打量这庄严得吓人的侧殿，侧殿上众人的视线却正重重地压在黛染与素馨身上。
穿着一身嫣红的黛染一如盛世曼罗，娇艳妩媚却又高贵自傲地不容任何人亵渎；穿着一身水蓝的素馨则如淡雅水仙，温柔雅致而又骄傲自恋……如斯两位美人，倾国倾城的倾国倾城，温婉脱俗的温婉脱俗，实在很难想象这两位美人会做出慕容尹相所告发的龌龊事来。
忽而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进侧殿之内，竟让黛染感到不寒而栗。
黛染与素馨才刚向夏侯衍福身请安，慕容尹相便就迫不及待地迈出一步，抱拳向稳坐高台的夏侯衍说：“求大王明察，微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大王对此仍然心存疑虑，大王大可让二位夫人与此事的证人当面对质！”
夏侯衍目光深邃难测地注视着高台下的黛染，低沉地问黛染：“夫人对此，可有意见？”
黛染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随即强装镇定地说：“黛染不知右丞相在说些什么，自然无法回答大王的问话。”
夏侯衍移目一瞥慕容尹相。
慕容尹相当即再度高声禀报：“微臣要向大王告发，静芙公主根本就不是大王的亲生骨肉！在黛染夫人诞下静芙公主之前，诸位太医之所以尽皆认定黛染夫人彼时腹中的孩儿时日无误，只是因为黛染夫人当时服用了龚太医所调配的，能让孕妇推迟生产的‘十月汤药‘！”
黛染心中一怔。
居然又是关于静芙是否夏侯衍亲生骨肉一事……纵使不是被指控百日休之事，黛染却仍是感到同样心惊。
夏侯衍本欲再度开口询问黛染，猛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纵使夏侯衍努力强忍着，却也始终咳嗽不休。好不容易缓下了咳嗽，夏侯衍的一张脸却已是胀红不已。
夏侯钰见状，当即站起身严肃地问黛染：“黛染夫人对右丞相所言，有何说法？”
黛染略微移目看向夏侯钰……她能有何说法，难道她还会直接承认此事吗？！
黛染回答道：“右丞相所言实乃诬告。静芙确实是大王的亲生骨肉，黛染从不曾听闻、也从不曾服用所谓的‘十月汤药’。”
慕容尹相说：“黛染夫人必定是不会承认的！可惜如今证据确凿，不容黛染夫人抵赖。”慕容尹相再度拱手向夏侯衍说：“微臣恳请大王让微臣传召证人。”
夏侯衍移目一看夏侯钰。
夏侯钰代为回答道：“传。”
慕容尹相对侍卫说：“传召黛染夫人的侍女，桃颜与枫红。”
居然是桃颜与枫红！
黛染心虚地用余光瞟了素馨一眼，却见素馨依旧镇定自若……不知素馨是感到胜券在握，还是根本就不在乎生死。
桃颜与枫红早就在侧殿之外等候，得到传召之后，桃颜与枫红不敢怠慢地快步走进侧殿之内，却又不慌不忙地向殿上众人磕头请安。
慕容尹相高声对桃颜与枫红说道：“大王在此，你等大可以将你等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桃颜率先向高台之上的夏侯衍磕了磕头，恭敬说道：“禀告大王，桃颜是黛染夫人的贴身侍女。对于黛染夫人的起居饮食，桃颜甚是清楚。当年，在黛染夫人宣称怀有大王的孩儿之前，桃颜便已察觉夫人信期有异……”
夏侯钰当即打断桃颜的话，严厉质问：“既然你早已发现端倪，为何直至今日才说？”
桃颜磕头回答：“桃颜只是一介小小侍女，实在不敢轻易质疑黛染夫人……”
夏侯钰不屑道：“既然你不敢质疑黛染夫人，为何如今又要在众人面前砌词指控黛染夫人？”
桃颜目光躲闪，正欲辩解。
慕容尹相却说：“侍女桃颜过去选择包庇黛染夫人，必然是因为贪生怕死与胆小怕事。但在王室血脉正统这般大事之前，纵使只是一介小小侍女，也该知道孰轻孰重！”
桃颜赶紧磕头称是。
夏侯钰且暂不说话。
枫红于此时磕头道：“枫红也曾留意黛染夫人信期有误！除此之外，素馨夫人每到杏苑来，黛染夫人总会让所有人等退到小厅之外守候。素馨夫人常与黛染夫人二人单独留在杏苑小厅之内，秘密斟酌，似有所图。其中有一次，枫红不小心听见素馨夫人向黛染夫人提起‘十月汤药’一事。枫红甚至还听到素馨夫人对黛染夫人说，只要黛染夫人按时服用龚太医所调配的‘十月汤药’，黛染夫人便能瞒天过海地将彼时腹中的孩儿掩饰成大王的亲生骨肉！”
桃颜急忙附和道：“枫红所说，句句属实！只因桃颜也曾不小心听到黛染夫人问素馨夫人，龚太医所调配的‘十月汤药’对黛染夫人彼时腹中的孩儿是否有害？素馨夫人坚定地告诉黛染夫人，‘十月汤药’绝对不会对黛染夫人彼时腹中的孩儿有害！黛染夫人正是听了素馨夫人此番保证之后，才开始喝龚太医所调配的‘十月汤药’的！”
夏侯钰问黛染：“黛染夫人对桃颜与枫红的指证，可有解释？”
黛染镇定地说：“桃颜与枫红的所谓指证，不过是莫须有的一面之词罢了。”
慕容尹相却说：“纵使只是莫须有的一面之词，有时候亦足以致命！”慕容尹相此言，分明就是拐个弯提起，当日莊儿与青儿将慕容泠逼上绝路之事。
听了慕容尹相的话，竹香与意柳赶紧向前两步，跪下磕头。
竹香说：“桃颜自称是黛染夫人的贴身侍女，但若较真，竹香与意柳才是黛染夫人的贴身侍女。从黛染夫人来到大乾王宫的第一日开始，竹香与意柳便一直贴身照顾黛染夫人的起居，从不敢有半刻松懈与马虎。然而，在竹香的记忆当中，黛染夫人的信期从未有异。加之，黛染夫人是被大王册封为夫人二月之后，才怀上静芙公主的。自从黛染夫人被大王册立为夫人之后，黛染夫人的每月信期便都会被太医院记录在册。大王若不信，大可查阅。”
慕容尹相冷笑一声道：“你是黛染夫人的侍女，当然是要包庇袒护黛染夫人的，所以你说的话根本就不足为信。”
竹香竟不畏惧地反驳：“桃颜与枫红何尝不是黛染夫人的侍女？为何桃颜与枫红的话，右丞相大人却偏深信不疑？”
慕容尹相当即怒红脸，“大胆侍女！竟敢对本相口出狂言！”
竹香沉默不语。
意柳恭敬回道：“右丞相大人切莫动气，竹香左不过是不欲右丞相大人被奸佞小人蒙蔽而已。”
桃颜质问意柳：“你说谁是奸佞小人呢！？桃颜与枫红所言句句属实！意柳与竹香如此包庇黛染夫人，意柳与竹香才是真正的奸佞小人！”
竹香抬目一扫桃颜与枫红，镇定自重地问：“既然你等连黛染夫人两年有余之前的信期都能铭记于心，想必你等一定记得，黛染夫人诞下静芙公主之后，多久才又再信期来潮？”
桃颜与枫红对视一眼……她们用眼神商量着该如何回答，然而，二人都不知道正确答案。
竹香再度镇定自若地质问桃颜与枫红：“多月之前的事情，你等不记得也不足为奇。但你等总该记得，三个月之前，黛染夫人服用了退烧汤药之后，信期推迟了几日？”
众人的视线重压在桃颜与枫红的身上，实在不堪受压，桃颜只能犹豫着回答：“推迟了……三日。”
竹香浅笑道：“不是。”
枫红补答道：“推迟了五日。”
竹香摇头道：“黛染夫人是诞下静芙公主半年之后，再度信期来潮的。黛染夫人自从再度信期来潮之后，便每月都十分准时，不曾有过任何推迟。纵使在三个月之前，喝过退烧汤药之后，黛染夫人的信期也不曾有任何推迟。你等居然连黛染夫人近半年来的信期都无法记清楚……如此一来，竹香实在无法相信，你等能够记清楚黛染夫人两年有余之前的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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