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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许还记得越南保卫战吧？那一场历时弥久的战役，也是让你摆脱普通士兵身份，为你的仕途奠定基础的战役。”
“如果不是有人替你挡住枪林弹雨，或许化成厉鬼的人就该是你了。你还记得吧？他姓陆，和你一样是个普通的士兵，却因为你的自私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记得吗？宋德。当你把他推出去的时候，你想过他就这么死了之后，他的妻儿要怎么办？你想过吗？这么多年来，你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扬眉吐气，飞黄腾达，半夜的时候有没有梦到他？有没有想过去找他的家人，为你当年的事情忏悔、弥补……”
海埂大坝上，夏日的晨风轻轻地吹着，把我的话语吹散到每一个角落。
那个男人站在我的不远处，面对着西山与滇池，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吞云吐雾里，我似乎看到了他因回忆被勾起的忧愁。
甚至有那么一丝丝悔意。
眨眼间，便荡然无存，不过是我的错觉而已。
宋德又怎么可能后悔？
果不其然，他吐出一口烟雨，冷冷地斜起唇角，“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我定定地看着他，出奇地冷静。
“照你这个年龄……他女儿？可又不像，按照他的情况来说，他就算还有后代，也应该比你大个至少两岁。”他弹落烟灰，微微皱眉，试探却带着几分肯定地问，“你是他侄女？”
我垂下了眼帘，不作回应，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与陆弘湛的生父走关系即可。
宋德显然把我的沉默当作了默认，笑了笑，很是感慨于不屑，“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德，你要是真没做，就不必在意是谁揭露的你。”我咬牙切齿地说。
宋德缺笑的更轻蔑，“我并没有说我没做过呀。既然你都已经知道的这么清楚了，我否认还有深意思？倒不如坦荡荡的承认来的洒脱，不是吗？小侄女儿。”
我暗自冷笑，宋德确实把我当作了陆弘湛生父的侄女儿了，可那一声“小侄女儿”喊得我直想呕吐。不管我多么努力地生活，拼了命要摆脱过去，宋德这个心魔还是纠缠不放。一句“小侄女儿”竟让我哆嗦，仿佛再次经历当年的噩梦——他解开衣服的扣子，笑着靠近我，不停地念着，小美女，我来了，小美女……
“这个世界真是小，我竟然睡了他的侄女儿，真是好玩儿。”宋德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只见他丢弃烟头，用脚尖将烟头碾灭，吐了口气，接着说，“你今天来找我，还想做什么？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可以为你那早已战死的叔叔讨公道吧？或许当年，你在我把你睡了之后，能够勇敢地站出来接发我，还能够达到你的目的，可惜当时你太笨了，被我几句话就唬住，居然还主动辍学……呵呵，当时你该不会还不知道我是谁的吧？”
他风轻云淡不以为意地撕裂着我，我只觉得仿佛掉入了水中，承受着溺水的窒息感，可我不甘心就此沉沦，还在使劲浑身解数地扑腾，时而浮出水面，时而又沉入水底，过强的水压挤压着我的心脏，仿佛随时都可能炸裂……
“不管我当时怎么想的，今天我找到你，就是要为我，我的孩子，还有陆叔叔讨个公道！”
“公道？你想要什么公道？你还是太年轻太傻了，知道什么是公道吗？我跟你说句对不起，为我的所作所为道歉，这也是公道，你要吗？这些的公道，随便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你！”
宋德摆手，示意我可以不用再说了，“我告诉你，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别说什么是用他一条命就能换来我今天的好日子，如果在后面的战争中，我没有拼命，没有努力地让自己活下来，即便死了一个你叔叔，我也不可能有今天！”
他们理直气壮点燃了我胸腔内的怒火，几乎要从我的嗓子里冒出来，若不是我眼尖地发现，在他身后隐避的地方藏着一个影子，或许我已经怒不可遏地冲上去与他厮打。
宋裕盛的出现纯属意料之外，一个已经开着车离开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短暂的疑惑后，我决定视而不见，压住了怒火，把事情挑明，让宋裕盛看清他父亲究竟是多么可怕的魔鬼！
我扯着嗓子，表现出极度的愤怒，“可你为什么要害我？你已经害死了陆叔叔，抢走了他的战功，有了光鲜的身份，为什么不放过我？我跳舞跳的好有什么错？为什么你要毁了我的清白？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它还没有出生，它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害死它？！”
我的嘶吼并没有刺激到他，他依然镇定，坚持着他的一派荒唐言词。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叔叔的死不能全算在我头上，我确实用他做了挡箭牌，保住了我的命，可我的功勋也不是就那么一次，后面大大小小的战役，我都有贡献！至于你，你该去问廖柏清算这笔帐，如果不是他存有歪心思，不管我开出多诱惑的条件，他都不会给你下药弄到我床上来！是他出卖了你，你该恨的人是他，不是我！最后，你的孩子，哼，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野种，就想冒充我的孙子？蒋婕，我可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行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够耐心，一一给你说清楚了，我想你去过够聪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想当年一样，吃个哑巴亏，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看在你失去孩子的份上，我可怜你，给你一笔钱，从此咱们互不相干！”
说完这些话，宋德转身就走。
宋裕盛便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藏进了木屋后方，他似乎不打算露面，而我也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见好就收，还是多一个人出现，多一分把握，免得以后录音拿出来了，他死咬着不承认。
念及此，我再顾不得其他，大声地喊道：“如果你儿子知道他父亲是个怎样可恶的人，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宋德立马驻足，侧身很恨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吞噬，“你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我只是提醒你。”
“你如果敢跟我儿子说，我一定让你不会好过！在昆明，我要弄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看！”
我冷笑，“我很想试试……宋裕盛，你都听到了吧？你的父亲是个杀人凶手！你还不出来吗？”
宋德瞬间脸色大变，惊恐着看向我呼喊的方向，既期待又惧怕地张望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宋裕盛才终于从木屋后方走出来，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他的神态，低垂着头，仿佛梦游般周身都散发着虚无缥缈的气息，却更像是个破布玩具，没有一丝生气。
宋德怔怔地喊，“儿子……”
他伸手去拉宋裕盛，却被宋裕盛捕捉痕迹地避开了。
“你是知道我在后面，才故意这么问的吗？”走到我跟前，宋裕盛满眼苦痛地问。
我淡然点头，敢做就要敢当，“可我并没有说假话，你爸是怎么解释你，我相信你也听得清清楚楚！”
“儿子！儿子！你不要听她的！不要听她的！”宋德叫急忙慌地解释，从我首次见到他道现在，虽然中间空着八年的漫长时光，但他始终都是傲慢的、不可一世的姿态，或许就连跟在他身边多时的廖柏清都不曾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模样吧？
看他那样，冷笑之余，我竟有一丝悲伤。
可怜天下父母心，既然不想让孩子对自己失望，又何必做哪些令人绝望的事儿？
“儿子，你别听她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刚才，刚才她诶我下药了！就在那根烟里——”慌不择路地，他指着地上被他踩灭的烟头荒唐地污蔑我。
我没有否认辩解，从宋裕盛低落的气场，我已能感觉到他心中的判断，我走开了一段距离，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子。
安全范围内没有了外人，宋德情绪爆发，冲到宋裕盛身旁紧握着他的胳膊，记急得额头开始冒汗，“儿子，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这个女人，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野种，想要欺骗你，然后嫁入我们家，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她就是个物质的拜金女！你不要被她欺骗了！”
宋裕盛维持着脑袋低垂的姿态，整个人仿佛被霜打的茄子，又像是精气被抽走的垂死之人，他一句话都没说，一动不动地站着。
宋德急得喘着粗气，儿子的沉默对他而言是一种酷刑，他只差下跪哀求了。
一辆车子紧挨着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沉浸在煎熬中的宋裕盛父子俩没有发现有人到来，可我却愣住了，看不懂此时的画风。
陈仪岚火急火燎地跑上台阶，廖柏清紧跟在她身后，就在陈仪岚张开口想要呼喊什么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裕盛突然坚定异常，几乎用喊地说：“我要娶蒋婕！我要和她结婚！我一定要娶她！”
宋德愣住了，陈仪岚愣住了，跟在她后方的廖柏清也愣住了，那画面就好像有什么仙人施展法力，一瞬间就把画面中的所有人定格，僵硬地维持着各自的姿势。
而我，也身在画中，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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