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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诡辨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徐云风送走了魏如喜,心里想着当年王鲲鹏拜了赵一二为师之后,欣喜地跑到他的出租屋里拉着他说:“我刚知道赵先生……不,我师父的门派竟然不是道教!”
当年的王鲲鹏还不如现在一般心思莫测,有了点开心的事情,还知道跟徐云风一同庆祝。
“不是道教?”徐云风傻眼了,“那你激动个什么劲?”
“你不懂。”王鲲鹏兴奋地说,“也就是说赵先生,不,我师父的地位和道教协会的会长是同等的级别和身份。”
“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加上金仲,还跟他不对付……”徐云风轻蔑地说,“这种就要断气的门派,和道教分庭抗礼?”
“门派不是看人多少的好吗。”王鲲鹏解释,“关键是辈分,我师父的辈分!”
“王八,你就扯吧。”
徐云风看着平静的清江江面,几艘小船在河面上慢慢掠过,船橹和船舷之间摩擦的嘎吱声音远远地传来,更加凸显黑夜的寂静。
在赵一二三十六岁的时候,王鲲鹏接过了他的衣钵,那一次徐云风看见了诡道的长房金旋子——一个很有趣的人,比他的徒弟金仲有趣多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敦厚又风趣的老家伙,竟然教出来一个装×到了极点的徒弟。
那时候的诡道是何等的风光。
那些流传在山野间的神棍,还有那些妖魅,在赵先生和王八面前,显得多么恭敬和惧怕。
在那一刻,徐云风第一次觉得,王鲲鹏会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术士,而不是如从前那样,只是嘴里满口跑火车,说一些不着调的事情的“初级神棍”。
王鲲鹏告诉徐云风,诡道本应该是一个统领天下术士的庞大宗教,只是因为陈平当年的一念之差,让张良的后人聚集了天下术士,成立了道教。
而陈平当年答应过一个叫什利方的天竺人,要创立道教,却并没有信守承诺。
但是什利方的后来者,在汉朝中期(早在道教出现之前),虽然未得到陈平的帮助,还是将一个宗教引入到了中土。什利方信奉的宗教,教义倡导非人、非仙,所以是为“佛”。佛教在中土创立,早于张家道教一百年,并且早期的佛教僧人,自称“道人”。
道教自太平道创始,五斗米龙虎天师延续,此后奋起直追,从此拉开了佛道两家在魏晋南北朝之间争斗的序幕。
南北朝时期,道教借着北朝几个政权的灭佛政策,终于一鼓作气,超越佛教,从此佛教门徒,再也不能自称“道人”,转而自称“比丘”。
但是道教风光了百年,内部铲截两宗开始相互杀伐,隋末唐初诛仙阵一战,道教门人死伤殆尽。截教从此烟消云散,铲教幸存的道士十不足一,道法几乎全部失传。
道教门派的传人开始凋零,佛教又趁势而起。从唐朝开始,佛道二教,再也没有绝对的能力剪灭对方。与此同时,唐朝威名四方,化外之地的人士纷纷来中土朝拜,于是景教、回教、拜火教也进入中土。中土从此进入宗教融合的混乱时代。
这种混乱的宗教纷争,终于在宋朝出现了变局,道教之外的诡道黄裳以一人之力,镇服天下所有其他门派,独尊道教。
可是黄裳的真实身份是诡道挂名,终其一生也不能振兴诡道。这就是命数使然。
徐云风无奈地想到,王鲲鹏再如何厉害,难道还能比北宋黄裳更厉害不成,竟然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与张元天带领的天下道教正宗较量一番?
虽然觉得这件事情很无稽,但徐云风还是觉得值得一试,八寒地狱的桎梏已经领悟到,从心底深处,徐云风也很想去突破一下。一山还有一山高,为什么自己不能再看得更高、更远?既然张元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为什么自己要放弃?
就在徐云风坐在清江边的半岛上胡思乱想之时,魏如喜背着一个麻袋慢慢地走到了官庄水库,来到了水库边一处私家别墅旁。他找了一块空地把麻袋放下来,然后将麻袋里的褥草掏出仔细地铺在地上。
他的鼻子灵敏,已经嗅到了宋银花养蛊的味道,即便并非如此,他的身体周身也已开始痛痒难耐。身体里的金蚕蛊开始发作,这是当年拜苗家所赐,一旦魏家传人接近苗家,蛊毒会蠢蠢欲动。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魏如喜缓缓坐到褥草上,看着天空中稀稀拉拉的星辰从薄云中显露出来,远处山头上一轮黯淡的圆月,也被云层遮掩住一半。
就是这里了,魏如喜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老了,也累了。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他甚至都不希望何重黎将他的遗体带回辰州。
魏如喜对着别墅高声说:“辰州魏如喜在天枢借宿一宿。”
别墅里的灯光熄灭了,隔了很久,宋银花的声音传出来,“魏家……我现在不方便见魏家的人。”
“魏姓赶尸从我这里就不再延续了。”魏如喜继续说,“魏苗两家的恩怨,就此消弭。”
宋银花哼哼了两声,不再说话。黑夜里一片寂静。
“祝由科十代转世的判官,今晚就会过来。”
又隔了很久,宋银花的声音传出来:“那是我们苗家的事情,不用魏老爷子惦记。”
“苗家蛊术在祝由科面前毫无用处。”魏如喜说,“今晚我替苗家对付了祝由判官,从此之后,苗魏两家之间的恩怨,不再提起。”
“你说不提起就不提起?”宋银花冷冷地说,“红桃和三叶的仇恨,就凭你一句话就没了?”
“苗家也不能在你手上断绝。”魏如喜说,“毕竟我们两家的先人是至交,魏家魏易欣先人与苗家石挫花之间的交情甚深,我们何不放弃前嫌,如先人一样,共同对敌?”
宋银花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很久,宋银花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了魏如喜的面前,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们苗家的事情,绝不让魏家插手。”
“来不及了……”魏如喜开始咳嗽起来,“他已经来了。”
不用魏如喜提醒,宋银花也看到了自己炼养的无数蝴蝶,在黑夜里纷纷从树丛里掉落下来,几乎铺满了脚下的地面。
这是祝由科对付苗家放蛊的本领,人未到,蛊毒先灭。
宋银花说:“你打算怎么对付祝由科十代转世判官?”
魏如喜没有再说话,因为方巍已经来了。
来人走得很慢,但是很稳,一步一步从水库的堤坝公路上走过来,魏如喜和宋银花看到他身影的时候,还以为那是一个经历了岁月风霜磨砺一生的老年人。
可当方巍来到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发现方巍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约莫二十岁左右,与何重黎的年龄相仿,衣着普通,较魏如喜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要考究很多,又比宋银花一身的高档名牌简陋一些。
方巍面容看起来的确很年轻,但气质和神态却与同龄的何重黎完全不同。
方巍看了看宋银花,又看了看魏如喜,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二位好。”
宋银花敌意很重,没有说话。魏如喜拱手说:“你好,我们湘西三家在这里见面了。”
“是啊。”方巍说话十分客气,“一直都敬仰二位,见面倒是第一次。”
魏如喜和宋银花内心里都十分忌惮,祝由科的方巍行事果断,手段凶狠毒辣,他们都有所耳闻。
方巍因为身世异常,经历过巨大的波折和坎坷,所以虽只是二十岁的年龄,心思却远远超过同龄人。而让宋银花和魏如喜最忌惮的事情是,方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爷爷,从而成为祝由科不世出的传人。所以虽然方巍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十分谦恭,但他身上的杀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
“既然今天我们三家都到齐了,何不分一个胜负?”方巍语气不卑不亢,透露出来的情绪却让人十分压抑。
从年龄来看,魏如喜最老,宋银花人到中年,方巍最为年轻,可是从心态上,宋银花相对保守,魏如喜反而更加活跃一点。而方巍之所以说话老气横秋,不仅因他自幼身世坎坷,还有一个传闻,那就是方巍是祝由科的转世判官,而且是十世转世。
祝由科内部一直有个传闻:有一个天生的邪魔,不断被祝由科里的高手联手剪灭。当这个人轮回到了十世之时,魔头会让祝由科的高手无法再压制。
方巍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要杀掉他这个转世的婴儿。但他自幼在爷爷的庇护中成长,为了躲避追杀,颠沛流离,在获得了前九世的邪恶能力之时,杀掉了自己的爷爷,最终成为祝由科转世判官。
魏如喜之所以认为方巍的能力近乎无懈可击,是因为他已经到了和徐云风、张元天一样的境界。
徐云风和张元天秉承八寒地狱的梵天守则,彻底摒弃转世轮回的说法。而方巍却从八寒地狱的惯性中脱离出来,累积了十世的法术。这说明,祝由科的法术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竟然能和八寒地狱相违背。祝由科对于徐云风和张元天来说是一个平行的异数。
可惜的是,王鲲鹏不可能拉拢方巍这样的高手,因为在方巍看来,王鲲鹏还没有达到能和自己讲交情的地位。但是张元天不同,魏如喜分析,当年的张元天一定帮助过祝由科的九世判官。
这种说法并无实据,想来却是唯一的理由。
“怎么了断?”宋银花知道自己这关过不去了,她在看到方巍从远处走来开始,就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下蛊,现在已经下了一千多种,可是方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宋银花的内心已经接近崩溃,与当年七眼泉上方浊凌空转移她的蛊毒不同,所有蛊毒不是被转移了,而是蛊毒都下在方巍身上他却无需做任何抵抗,这些蛊毒无法对他产生任何伤害。
方巍又开口了,没有一个字的废话:“苗家炼蛊,都是将毒虫放入蛊盆里,百日之后打开蛊盆,能活下来的那个蛊虫就算炼成了。谁最强,谁活下来。”
这句话说得十分平静,蕴含的意思让宋银花和魏如喜不寒而栗。
一个拥有十世记忆和法术的人,从年龄上来分析,他比魏如喜都要老得多,说是魏如喜的前辈,一点都不过分。这种老成精的对手,谁也不愿意去招惹。
魏如喜问道:“就一战?”
“就一战。”方巍说,“我就帮张元天一次,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
果然,魏如喜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方巍的确是在还张元天的隔世账。
世人常说一句话:“这辈子还不了,我下辈子一定全数奉还。”这句话在一般人来说,当然是无法实现的,可是方巍是真的在秉守承诺。
“那好。”魏如喜说,“湘西巫术,今天就分个高下,看是谁来统领。”
这句话,宋银花和方巍都很明白。
湘西之地,是巫术争斗最为凶险的地方,三种巫术,各自为政,相互很少有交集,但是几百年来一直暗流涌动。
祝由科传承自汉族巫师,从中土向湘西渗透。苗家是本土原住民,巫师法术面临汉族的挤压,一直在顽强反抗。而魏家的老祖宗魏易欣根本就是非洲人,后代又与苗族和汉族通婚。所以三家的血统,各自迥异。
现在方巍的意思,就是从血缘和民族上争取自己的最高地位。方巍虽然是过来替张元天助拳,也是要完成自己的目的。
宋银花知道今天一战退无可退,只好走到水库边,拉着一根绳索从水里拉出一个陶瓮。然后,她抱着陶瓮来到方巍的身前,将陶瓮打开,把里面的毒虫全部抓了出来。无数的蜈蚣、蝎子、蜘蛛、小蟾蜍都被扔到了地面。
这些毒虫本来在陶瓮里相互拼命残杀,刚爬到地面上便纷纷逃窜,却不敢接近方巍脚边。
“你选什么?”宋银花问方巍。
方巍看了看地下的毒虫,指着一只蝎子,那蝎子立即身体僵硬,定在原地。
“我就选这个。”方巍轻松地说,他指的蝎子很普通,体型不大,身体灰白,并没有什么离奇古怪之处。但是反而证明方巍心中十分坦然,志在必得。
魏如喜弯下腰,用手指捻起一只蜈蚣,蜈蚣在魏如喜的手指上扭曲,瞬间咬了魏如喜枯枝一般的手指几口,可是魏如喜并不以为意。
宋银花犹豫了很久,轻轻捧起了一只蟾蜍在手掌心。
方巍看了看两人的选择,“那就这样了。”他指定的蝎子飞快地爬到了他面前,从脚背一直爬到身上,然后顺着胳膊爬到了他的手背。
三人同时用自己的手指甲割破自己的耳垂,把耳垂的鲜血涂抹在毒虫的身体上。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宋银花首先把蟾蜍扔进陶瓮,魏如喜把蜈蚣也扔进去,方巍最后把蝎子放到陶瓮的边缘,蝎子转了一圈,爬了进去。
宋银花把陶瓮封闭。涂抹黄泥,准备把陶瓮再放回水中。
“不。”方巍摇头,“我喜欢速战速决。”
他一把将陶瓮举起,用脚踢了三块石头聚拢,把陶瓮稳稳地放在石头上。接着走到一棵树边,手掌如同利斧,把树干劈成了几截木材,又轻巧地把木材塞到陶瓮之下。瞬间木材腾出火焰,火舌舔舐着陶瓮。
宋银花和魏如喜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木材燃烧,火星崩裂,发出爆裂的声音。几分钟后,宋银花的脸上汗流如注,把她精心化的妆都几乎冲刷掉,露出了眼角和鼻翼旁的皱纹。魏如喜更加狼狈,他的衣服已经冒出了暗红的火焰。只有方巍一动不动,神情木然。
蜈蚣——带着魏如喜的肾魄;蟾蜍——带着宋银花的肾魄;蝎子——带着方巍的肾魄,正在陶瓮里搏命厮杀,争取在烤死之前吃掉对方。
这就是方巍的提议。他们都是术士高手,当然不会用普通神棍那样粗劣的搏斗方式,而是把自己的肾魄融入毒虫里,用毒虫来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
谁的毒虫死了,肾魄就随即消失,失去了肾魄的人,终生会被冤魂缠身,生不如死。
三人之中,宋银花修为最弱,她的肾魄被烈火烧灼,在陶瓮里已经渐渐无力,但是又不能落入底部,一旦接触到底部,瞬间就会被烫死。
而魏如喜的蜈蚣已经和蝎子纠缠在一起,在陶瓮底部搏斗。
魏如喜的头发和胡须已经开始燃烧。宋银花知道,一但蝎子吃了蜈蚣,自己也难逃一劫。可是她又不愿意与魏如喜联手,令蜈蚣和蟾蜍一起对付蝎子。眼看着魏如喜已经支撑不住,脚下开始冒出火焰,地上的褥草也跟着燃烧起来。魏如喜祖上遗传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他已无力支撑,缓缓坐在燃烧的褥草上。
宋银花还在犹豫,可是陶瓮下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炙热,把整个陶瓮都包裹起来。如果不是三人的修为了得,陶瓮里的毒虫早已经烤成了枯虫。
蛊毒发作,魏如喜浑身的骨骼发出炒豆一般的响声,他在用毕生的修为压制内部的蛊毒和外部的炙热。
湘西三家互相牵制的局面,因为个人能力的高下,现在已不可能保持平衡。本来魏家略胜祝由科,祝由科处处牵制苗家,苗家的蛊毒一直放在魏家的身上。现在由于方巍的能力远超过魏如喜,而宋银花对魏如喜十分怨恨,不仅没有联手,反而在形势上与方巍共同针对魏如喜。
所以三人之中,游刃有余的是方巍,宋银花暂时无碍,但是魏如喜已经油尽灯枯。
魏如喜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慢慢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刃,站起身走到宋银花面前,“我们魏家赶尸由我这一代断绝。你们苗家气数也行将消散。我们都好自为之……”
宋银花看着魏如喜手中拿的短刃,保持警惕,当魏如喜拿着短刀一动不动了很久之后,她才发现,魏如喜的眼睛早已没了神采。
方巍看着魏如喜的身体仍然保持着临死的姿势,提醒宋银花:“他手里的短刃是春秋时期的徐夫人剑,看样子是要送给你。”
方巍的话刚说完,陶瓮里的蜈蚣已经被蝎子拦腰截断。
宋银花看着已经去世的魏如喜,终于把徐夫人剑接到手中,宝剑从魏如喜的手中脱离后,魏如喜直直倒下,淹没在燃烧的褥草之中。
方巍看着宋银花,“今后再也没有姓魏的赶尸匠了。放蛊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至少还能撑过今晚。”宋银花挥起短刃,插入陶瓮,剑尖刺破陶瓮把瓮中的蝎子截断。宋银花一脚把陶瓮踢翻,破碎的陶瓮里,一只金色的蟾蜍跳了出来。宋银花立即又用短刃刺向方巍,方巍用手捏住剑身,但是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将方巍的手掌割破。
一瞬间,方巍的身体猛然战栗,全身如同堕入了冰窖,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道和血管顿时凝结。蟾蜍跳到了宋银花的手背上,顺着徐夫人剑蹦到方巍的胳膊上,对着方巍喷出了一口黑气。宋银花的蛊毒无法突破方巍的法术,但是徐夫人剑可以做到。
方巍隔了很久,才开口说话:“这么说来,我已经中了你的金蚕蛊,还是更多?”
宋银花回答:“刚才你的门户洞开,我在你身上下了十一种蛊毒,但是我现在已经替你解了。”
“那我是要谢谢你吗?”方巍说话的语气仍然和刚才一样的沉着。
“我只是要让你知道,你刚才已经中了蛊。”宋银花说,“祝由科的判官中了苗家蛊毒,我做到了,就已经够了。”
以方巍的身份,当然不会去耍赖否认这件事情。他看着火堆里魏如喜的遗骸,“姓魏的刚刚问我是不是只有一战,原来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你大可以杀了我灭口。”宋银花把徐夫人剑收回来,“这里除了你我,只有一个死人。”
“我已经输在了你手上。”方巍说,“杀了你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那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宋银花看着方巍。
“走了,今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方巍摆摆手,“张元天的人情我还了,如果不是我要去收拾祝由科里那一干混蛋,倒是很想去见见王鲲鹏这号人物,看看他如何跟张元天斗一把。”
“论单打独斗,王鲲鹏不是你的对手。”
“那就怪了,那他凭什么跟张元天作对?”
“他有一个帮手——”宋银花说,“叫徐云风。”
“从没有听说过这号人。”方巍第一次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觉得你与张元天之间,谁厉害?”宋银花开始收拾魏如喜的尸骨,她掏出一个瓷瓶,放出里面的火蛆,将魏如喜的身体烧为灰烬。宋银花做这些时,十分恭敬和谨慎——火蛆用来化解祖辈的尸体,是苗家对先人最高等级的丧礼。
魏家给人赶了几百年的尸体,魏如喜自己却是火化。
方巍看着宋银花以晚辈的礼仪收敛魏如喜的尸骨,迟疑了一会儿,回答宋银花的问题,“我不如张元天。”
宋银花回到别墅内,拿出一个骨灰盒,收了火蛆之后,用手慢慢地把骨灰一点点捧进骨灰盒,“徐云风也不如张元天,所以我也无法断定你们谁更厉害。天下术士,以我所知,就你们三人达到了这个层面。”
方巍呆立了很久,也许在他内心里,无法接受除了张元天之外,还有术士高手能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可宋银花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说谎。
方巍说:“我答应了姓魏的只有一战,现在我该走了。”
宋银花已经把骨灰盒收拾完毕,然后用一个鲤鱼绸缎包裹好递给方巍,“既然你要回湘西,路过辰州寨,就把魏老爷子送回祖宅吧。”
“好说。”方巍捧起骨灰盒,“魏老爷子是个让我佩服的人,他没有给魏家丢脸。”
宋银花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方巍把骨灰盒放进包裹,背起来,一步步离开,融入黑夜。
宋银花的衣服下摆处已经烧毁大片,她回到别墅里,换上了苗家的土著衣服,并且把所有的银饰都佩戴齐全,脱了鞋子,赤脚站在了泥土上。
徐云风在半岛之上,又画下了一个“O”形,画完之后,对着北方,恭敬地跪下来。
外道家族的上一辈,诡道的金旋子、赵一二;黄家的黄松柏、黄铁焰、黄莲清;苗家的红桃、三叶都已去世。现在魏老爷子也死了,只剩下钟家的五个兄弟,倒是全部毫发无伤。真的应了“宵小之辈,得以苟且残存”。令人唏嘘。
七星阵法的暗星隐没了一颗。剩下的一颗——还没有出现。
王鲲鹏应该知道,道教大阵,绝不是下棋这般儿戏。而是要把参与进来的所有术士陷入无尽剿杀的旋涡中来。
现在第一轮对手已经把每个星位都试探一遍。接下来,张元天派出的高手,就要跟七星阵法里的每一个星位,拼死搏杀了。
不知道王鲲鹏做好准备没有。
清江对面的长阳县城今晚刚好全城停电,夜色无星无月,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丝光亮。浓浓漆黑一片。
王鲲鹏在小岛上看着乌黑一片的天空。暗星隐没了一颗,心里猛然抽动一下。
王鲲鹏出生在和平年代,即便是赵一二经历过的社会动荡,距离他的生活也十分遥远。就算是跟随老严在研究所里处理过多起事件,也并不是调动术士的冥战。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北斗七星阵法,每一个星位的镇守人都是他邀请而来,听从他的指挥,他不再是一个处理突发事件的研究所外勤人员,而是一个调动术士的头领。七个星位里术士的命都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每一个星位的术士都要对自己镇守的星位负责,而王鲲鹏则要对他们每个人负责。这种压力,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可既然是冥战,就会有人受伤,有人牺牲。
第一个死在七星阵法里的镇守人,是魏老爷子——无条件、全力支持自己的魏家头人。
王鲲鹏安慰自己,之所以心情震动,是因为魏老爷子是第一个,如果有第二个,第三个……
突然,王鲲鹏用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手指的骨节咔咔作响。
是的,他承受不了。
他现在深深地理解了当年张元天在三峡古道阻断同断的压力,明白了古赤萧阻止张元天在七眼泉出阴的压力,了解了当年明朝国师率领青冥卫跟随燕王靖难之役的压力,知道了诡道战神韩信挥师百万的压力。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王鲲鹏忍不住想起了这一句话,这是诡道黄裳与摩尼教争斗之后,把摩尼教教众的歌曲记了下来,然后他将歌词流传给了诡道的传人。王鲲鹏听师父赵一二不止一次念过这段歌词。
王鲲鹏早已记下这段歌词,却从来没有胆量去询问赵一二,这段话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当王鲲鹏知道了魏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之后,他彻底地明白了这段话中蕴含的悲凉。
王鲲鹏开始质疑自己,是的,他突然失去了信心,在魏如喜去世之前,王鲲鹏知道这场术士之间的争斗将会十分惨烈,一定会有人死掉。但是预测和实际发生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王鲲鹏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可是实际上,他不能。魏如喜的死,不仅仅是一个术士前辈去世这么简单,这意味着魏家将不会再有人赶尸,这是一个门派的消亡。而这个责任,已经不可避免地要由王鲲鹏来承担。
更加让王鲲鹏无奈的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忽视了徐云风的情绪。徐云风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介入到这残酷的纷争之中,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能够理解这种无法背负的内心谴责,所以宁愿置身事外,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现在,王鲲鹏知道自己更加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他相信,徐云风在长阳看着他,也许正在对自己说:“你看,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我已经提醒过你无数次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王鲲鹏眼眶湿润了,是的,自己一直在误解疯子,认为疯子就是一个无比矫情的人,但是这句话,不就是疯子在一直努力告诉自己的八寒地狱的意思吗?
现在,七星阵法每个星位都已就位,并且各自都解决了第一轮的试探。过程虽然波折,还折损了魏老爷子,但是无论如何,万幸的是,每个星位都挺过了这一轮。
王鲲鹏顺着隐藏在水下的木桩,慢慢走出了七眼泉的湖泊。他回头又看了看湖心的小岛,然后不再回头,朝着山下一路走去。
第二天下午,王鲲鹏赶到了荆州万寿宝塔河段。
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大弯,导致江岸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尖角,插入河道之中。而万寿宝塔就在尖角的尽头,三面环水。
万寿宝塔的基座已经陷入荆江大堤之下三层楼深,这是因为长江的河道不断抬升,让江堤不断积累,几百年来,万寿宝塔的基础,比江堤矮了好几米。
王鲲鹏走到宝塔之前,看着江水在这里汹涌而下,尖角的切线形成无数的旋涡,在江水中翻腾。
这里,是王鲲鹏和徐云风当年游泳的地方。对面就是公安县范围。
王鲲鹏不禁想起当年,一干同学游泳游累了,正一起坐在江岸边休息。徐云风却远远地看见一条一尺来长的小蛇,漂浮在长江的浪头上,朝着大家移动过来。
这条坚韧的小蛇,竟然横渡了长江,由南岸游到了北岸。所有人都被这条蛇的毅力折服,这时,小蛇头顶昂起,也看到了江岸的人,不再继续靠近岸边,而是顺着浪头,漂向了下游。
王鲲鹏一直对当年的这个场景记忆深刻。
所以,就是这里了。
王鲲鹏在江边找到一艘渔船,然后与渔夫交涉将船包了下来。王鲲鹏熟练地操纵着渔船,在险恶的江水中慢慢前行,一直行进到了江心。
无数的旋涡在小船周围出现,然后消失。
王鲲鹏操纵着小船,小心翼翼地避过湍流和旋涡,然后把船头对准了万寿宝塔的方向。渔船的动力与长江的流速抗衡,静止在江面上。
王鲲鹏跪在船头,把手伸进江水,全神贯注,水流掠过王鲲鹏的手掌,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被王鲲鹏的手指感受到。
这个动作保持了半个小时之后,王鲲鹏把手掌从江水里抽出来,接着,拿出随身的一张符贴,贴在一个秤砣上,然后把秤砣扔到水中。
秤砣后方绑着一根细细的鱼线,鱼线在王鲲鹏的手中不断地滑出,当鱼线停止下滑的时候,王鲲鹏根据长江的流速和深度,计算出了方位。他操纵渔船,向着下游方向行驶了三十四米的距离。
王鲲鹏随即点燃几张符贴,扔到了江水里。湍急的江水在渔船周围瞬间平静,片刻之后,一大片江水变得如同镜面一样平滑。而这片水面,比其他江面高出了一截。
王鲲鹏站在渔船的船舷边,将脚伸到江水里,一点一点地试探,然后手抓着船舷,将身体没入水中,在江水淹没过胸口的时候,他脚触碰到了坚硬的铁板。
棋盘就在渔船船底不到一米的地方!
傲天和赑屃把棋盘拉到荆江来,是王鲲鹏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七星阵法围绕在胭脂坝江段,棋盘曾在长江胭脂坝重现,可后来,所有人都不知道王鲲鹏暗中又把它拉到荆江河段。包括申德旭也不知道。申德旭作为长江最高级别的治水人,也是第一时间发现棋盘的人,他坚定地认为棋盘还在宜昌河段,那么其他人更不会做他想。
也许徐云风会隐隐察觉到,但是他根本就不会再深入思索这个安排。
这种近乎儿戏的偷梁换柱,王鲲鹏已经不止用过一次。王鲲鹏也设想过,张元天如果对自己了解够深的话,可能会想到这一节,但他仍希望自己这次也能够骗过张元天。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王鲲鹏是一个敢于赌博的人,而且几百里荆江,张元天把所有的精力和人手都放在七星阵上,很难再抽调出人手,在荆江河段找到棋盘。
如果……王鲲鹏站立在棋盘之上,手臂张开,江水围绕着他的身体,如果七星阵法真的败了,他会放弃对棋盘的控制,让傲天和赑屃带着棋盘在长江的下游游荡,再次被找到,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在这段时间里,会有别的人来阻拦张元天亦未可知。但是,这已经不是王鲲鹏能掌握的事情了。
王鲲鹏在棋盘上慢慢地行走,棋盘在江水中纹丝不动。这个当年韩信锻造出来的巨大棋盘,竟然成了两千年后冥战的关键所在,韩信当初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之事吧。
王鲲鹏绕着棋盘走了一圈,“珍珑”棋局在心中排布,这个棋局从未有人能够解开,徐云风的算沙可能会解决这个千古棋局,可是王鲲鹏不敢去尝试,他无法预测棋局解开后,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也许是棋盘彻底消失,或者是刚好相反,棋盘再也不能被长江掩盖,会显现在所有人——包括张元天的面前。
王鲲鹏确认了棋盘的方位之后,驾驶渔船回到江岸。然后立即奔赴土城,魏如喜的死讯,他不能向何重黎隐瞒。何重黎是魏如喜钦点的接班人,他得亲自告诉何重黎。
王鲲鹏把车停在土城的市镇上,然后徒步走到鬼街。远远地看见何重黎正在摆弄一盏长明灯。旋即发现有人来了,接着看见王鲲鹏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天乙大将符贴!”何重黎兴奋地对王鲲鹏说,“我可以用他对付来挑衅的术士,我不是一个只会赶尸的赶尸匠了。”
王鲲鹏点头,“是谁来过了?”
“画眉寡妇。”何重黎挠了挠脑袋,“一个老太婆,不过她已经走了,如果不是犁头巫家的五个前辈,我根本应付不过来。”
“钟富?”王鲲鹏轻声问。
“是的,就是他们。”何重黎指着土城的市集,“他们没有离开,就住在这里,你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没脸见我。”王鲲鹏摆了摆手,“知道我来了躲都来不及。”
“哦。”何重黎脸色尴尬,“其实他们人挺好的……至少对我不错。”
何重黎见王鲲鹏一脸的疑惑,于是把画眉寡妇偷了钟家的双头人傀来鬼街找他的麻烦,钟家人如何帮他击退画眉寡妇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给了王鲲鹏听。
王鲲鹏皱了皱眉头,“双头人傀已经炼成,钟家也不见得真的能控制住,这几个老家伙不知道暗中打什么主意。记住,如果他们再来找你,千万不要信任他们。”
何重黎吐了吐舌头,有些不以为然。又问王鲲鹏:“那你会去对付他们吗?”
王鲲鹏摇头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钟家人的麻烦的,我有事要告诉你。”
何重黎想了想,“我知道了,你是来告诉我爷爷在帮衬哪个星位是不是?”
“他帮衬的是天枢星位。”王鲲鹏如实回答。
“你能告诉他,我知道怎么使用天乙大将符贴了吗?”何重黎说,“还有,我把一盏长明灯送人了,也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怪我。”
“他不会。”王鲲鹏语气越来越慢,“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夸奖你。”
“还有——”何重黎继续兴奋地说,“你不知道吧,昨天尸体突然全部从坟坑里自己刨出来了,然后全部直愣愣地面朝北方站着。但是他们并不是诈尸,脸上也没有长出白毛。”
“你想把他们养成铁尸?”王鲲鹏问道。
“是的。”何重黎继续兴奋地说,“可是他们比铁尸听话多了,铁尸的瞳仁是黑色的,但是他们的瞳仁全部已经变成了白色,就跟铜尸一样。”
“你怎么把他们埋回坟坑里的?”
“我没有动手啊。”何重黎说,“爷爷告诉过我,如果尸体没有诈尸就不要慌乱,他们都站立着,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吧,然后就自己躺进坟坑里了。”
王鲲鹏走到一个坟坑前,问何重黎:“能掏一个出来我看看吗?”
“这有什么难的。”何重黎对王鲲鹏言听计从,立即掀开一个坟坑露出了一具尸体,尸体的面容如同金纸。
王鲲鹏看了,叹了口气。
何重黎立即说:“他们脸上怎么有绿色的斑点,昨天都没有啊。”
王鲲鹏摇头说:“魏老爷子一生的心血都在这里了。”
何重黎愣了半晌,才颤巍巍地询问,“我爷爷养的铜尸……”
“是的,三十七具铜尸。”王鲲鹏说,“他都留给你了。”
何重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王鲲鹏,“留给我了……”
“何重黎,你听好,从昨天开始——”王鲲鹏终于硬着心说道,“你就是魏家赶尸的头人了。从今往后,湘西所有的赶尸匠都听从你的号令,你要在今后……”
“我还没准备好!”何重黎打断王鲲鹏,“我爷爷还没有教我怎么去做!”
“没机会了。”王鲲鹏说,“天下厉害的术士,没有谁是全部靠师父教出来的。”
“我不做赶尸的头领!”何重黎从王鲲鹏的脸色已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爷爷自己会做。”
王鲲鹏一把将何重黎的肩膀按住,“魏家就看你的了。”
何重黎不断地摇头,眼神飘忽不定,“姓魏的都不赶尸了,还有什么魏家?”
王鲲鹏无法回答何重黎这句话,只是看着他,“还觉得做一个声名赫赫的术士是一件无比风光的事情吗?”
“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有很多法术都不会……”
王鲲鹏眼睛闭上一会儿,随即睁开,“我师父死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很多法术都没有学会。”
现在轮到何重黎无话可说了,王鲲鹏的事迹他知道得十分详细,赵一二去世,王鲲鹏怒气冲天地找仇人报仇,他一直作为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来听的。现在当他理解到了这种从心底蔓延出的绝望才明白,原来走到王鲲鹏这一步,所遇到任何波折都不是故事。
“从古至今,无数的历史和故事都只会记下那些英雄的作为,和最终的成功。”王鲲鹏叹口气说,“却很少关注到他们面对挫折的痛苦。”
何重黎说:“我没读过什么书……”
王鲲鹏仍然在自说自话:“现在我觉得这样是对的,可谁他妈的在乎这些呢?”
何重黎想了想,“我还是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话的,就算是我有天成为湘西最厉害的术士,也绝不会忘记你说的需要承受的事情。”
王鲲鹏拍拍何重黎的肩膀,“铜尸都在你手上了,你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屁孩,你知道你现在的位置了吗?”
“当年你师父赵一二死后,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何重黎说,“你必须要扛起诡道。”
“术士门派消亡是大势所趋。”王鲲鹏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其他的事情,我们看不到,也管不着。”
“开阳星位就交给我了吧?”何重黎说,“魏家不会断代,我会在阵法里活下来。”
“那就拜托你了。”王鲲鹏用平辈的方式向何重黎行了一个道礼,何重黎没有如之前那样受宠若惊,而是平静地回礼。
王鲲鹏转身走了。何重黎目送他走到山路的尽头,走到通往土城市镇的水泥路上。
王鲲鹏来到土城,在临街的铺面上一家一家地寻找。终于在市镇最边缘的街尾,看到了一家殡葬用品的门面。
门面上没有招牌,只是挂了一个锄头。门面里摆了几个纸扎的灯笼和一些寿衣,还有一些香火蜡烛。门面的正中放着一口棺材。门面里很冷清,只有一个老头坐在棺材旁打盹。
王鲲鹏走进去。打盹的老头就是钟富,钟富听到有人进来,立即从躺椅上站起,看着王鲲鹏,愣了一会儿,“你来做什么?”
王鲲鹏从怀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到棺材板上,“替我做一场法事。”
钟富问:“你们已经有人死了?”
“魏家的老爷子。”王鲲鹏说,“替我在开阳星位里,给他办一场丧事。”
“魏老爷子的尸身在哪里?”
“不在了。”王鲲鹏说,“让何重黎尽一下孝孙的本分。”
“这事交给我了。”钟富把钱从棺材上拿起来递到王鲲鹏的面前,“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钟家,但是也没必要这么折辱我们。”
王鲲鹏不想和钟富啰唆,把钱收了,“那谢谢了。”然后走出门店。
“等等。”钟富在身后对王鲲鹏说,“希望你能做到。”
王鲲鹏没有再理会钟富,直接驱车开向了七眼泉。
七眼泉山顶上的湖泊已经只有王鲲鹏离开时一半的面积了,湖底的裂缝重新张开,湖水不断向山腹里渗漏,而湖水褪去后的湖底,没有一丝淤泥,显露出坚硬的花岗岩。
王鲲鹏顺着花岗岩走到湖心,涉水而过。
湖心的小岛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山,当初湖水淹没的痕迹分明,干涸的水线之上草木青翠,水线之下是惨白的石头。
王鲲鹏钉下的木桩也几乎都显露在水面之上。他慢慢顺着石头爬到小岛的顶端,接着把一个招魂幡竖立在小岛最高处。他脱下衣服打开随身的背包,把诡道的道袍穿在身上。道袍在高山的风中猎猎作响,绿色的牡丹随风而动。
王鲲鹏手把在招魂幡的木杆上,极目远望,把七个星位的方向都看了一遍,然后对着北方跪拜,磕了几个头之后,站立起来,大声地说:“今日开启北斗七星阵法、杀伐红水阵法者,阴谋诡辨示形出奇鬼神之道,王抱阳!”
接着,王鲲鹏把道袍的右衽撕开,胸口的骷髅显露出来,阴阳四辨骷髅已经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并且已经文上了七个星位。
七星阵法的旌旗已经开启。
王鲲鹏对着空中大喊:“天枢贪狼星苗家听者。”
官庄水库边的宋银花看到水库里一阵水花翻动,天空中一阵乌云翻滚,大风吹过来,宋银花身上的银饰纷纷晃动,清脆作响。宋银花立即走到别墅的楼顶,然后将楼顶天台上一根木桩竖立起来,木桩顶部的招魂幡迎风而动。
王鲲鹏看见旌旗上的天枢星位顿时从文身时候的青黑色,变成了赤红色。于是继续大喊:“天璇巨门星黄家听者。”
黄坤和黄溪两人正在玉泉寺的铁塔之下,黄坤立即对策策喊道,“把布幡递给我!”
策策随即把布幡交给黄坤和黄溪两人,黄家两个兄弟把布幡一左一右拉开,缠绕在铁塔之上。
王鲲鹏胸前阴阳四辨骷髅的天璇星位文身也变作赤红。
“天玑禄存星邓家听者。”
猇亭的溶洞前,邓瞳已经爬到了锁链的顶端,身体挂在悬崖上,把随身的布幡挂在了悬崖的石壁上。
王鲲鹏胸口的天玑星位文身随即赤红。
“天权文曲星白丹派听者。”
申德旭早已站在了炼丹炉之上的烟囱顶端,立即把布幡放下。
“玉衡廉贞星……”王鲲鹏迟疑了一下,“清静派听者。”
方浊和寻蝉两人竖起了一根木杆,木杆顶部的布幡立即展开。
“开阳武曲星魏家听者。”
何重黎看着正在拜访灵位的钟家五兄弟,顾不上招呼他们,快速把三十七个坟坑上的招魂幡上的绳索解开,所有的招魂幡都展开飘动。
王鲲鹏吐了一口气,看了看胸口,又深吸一口气:“摇光破军星犁头巫家听者。”
徐云风把秦晓敏顶在肩膀上,秦晓敏拉着一根细线,细线的尽头,是一个风筝。
风筝上画着一个展开的牡丹,愈飞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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