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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牡丹在蚕茧道袍上显得鲜翠欲滴,王鲲鹏已经把祭坛搭好。曾经是湖泊的大片土地已全部干涸,地面上裂开了纵横的沟壑,深不见底,隐隐泛出红色的光芒。
七星阵法的七个星位在王鲲鹏的号令下已经就位,王鲲鹏自己驱动的红水阵也随即开启。当年宇文发陈为了剪灭所有到七眼泉争夺过阴人的术士,也曾开启过红水阵,但是当时却被王鲲鹏、徐云风、金仲联手找到了每一个闸门,将闸门重新打开,破解了红水阵。
之后,王鲲鹏来过七眼泉无数次,每次回想起当时的红水阵都不免感到后怕。当时时间紧迫,徐云风通过算沙,用最快的时间计算出了每一个闸门的方位和打开的刻分。并非只能由算沙计算出闸门开合的刻分,用水分也可以做到,但需要更长的时间。
所以这一次,王鲲鹏带着申德旭到七眼泉之前,就已经用水分开启了闸门。七道泉水从地下涌起形成了一个湖泊。王鲲鹏在七眼泉上等待七个星位分别扛过第一关之时,钉下木桩,把闸门再次合上。闸门断绝了七股泉水的水源,湖底的裂缝张开,湖水全部进入地下的红水阵里。
红水阵之下的怨灵已经被王鲲鹏全部唤醒,正集聚在地下的泉水之中,而控制闸门的王鲲鹏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从太阳的第一线光芒照射在七眼泉开始,王鲲鹏唱起了《黑暗传》,手里的桃木剑不停地挥舞,脚下走着七星罡步。周而复始。
他一直走到了晚上,水米未进并不停歇。随着夜色降临,天空明镜透彻,银河布满了整个天际。但是北斗七星比往常明亮了很多。在璀璨的亿万星点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猛然闪烁出了耀眼的光芒!
寻蝉和方浊两人捧着孔明灯,将它慢慢递送到空中。接着,何重黎的孔明灯从土城升起,官庄水库的宋银花、站在烟囱顶上的申德旭、覆舟山山顶的黄坤、黄溪也逐一放飞了孔明灯,猇亭的邓瞳最后一个将孔明灯升起。
现在,他们已经全部准备就绪,随时等待着王鲲鹏的号令,调动阵法。
孔明灯本就是在战争中用于与友军的相互联系,在同一时刻发动攻势的信号。后世渐渐转化成许愿,用于民间的祈福。但是在术士的世界里,孔明灯被演化成玄天灯和莲花灯。
玄天灯流传不广,只有几个少数门派使用,莲花灯在民间流传甚广,在“鬼节”的时候,南方的乡民会用纸张折成莲花模样的小船,然后在小船上点上蜡烛。莲花灯里写着去世先人的名字、一些符咒和纪念话语。夜晚莲花灯在河水里漂浮,就会被认为漂到了阴间,是联系阳世亲人和阴间鬼魂的媒介。
但是诡道不同,孔明灯在诡道门人手里,不是用来祈福的玄天灯,也不是用来过阴的莲花灯。诡道的孔明灯,是用来放飞后在头顶指导方向的。
诡道门人入阴,经常会丢一魂,或一魄。人有三魂七魄,少任意一个,人就入了阴,眼睛看到的东西就和往常不同。为了让自己在少一个魂魄的情况下不迷路,诡道门人就会提前放飞一盏孔明灯。
诡道的孔明灯叫作朝天指。做法与一般的孔明灯不同,这种孔明灯的纸张和骨架材料都很特殊,而且工艺上也与众不同。朝天指飞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不会再继续升高,而且不会被高空中的风吹得无影无踪。所以陷入困境的诡道门人,在觉得自己无法判定的时候,便会把右臂平伸在胸前,右手握拳与下巴平齐,拇指对准了静止在空中的孔明灯,然后小拇指伸出,刚好就是指向前方,诡道门人就顺着小拇指的方向行走,这样就能从迷局中走出。
这个法子,是赵一二传给王鲲鹏的,师徒俩都是丢了魂魄的倒霉蛋,这个方法简直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长房的金旋子和金仲也都会朝天指的孔明灯做法,不过没有赵一二和王鲲鹏用得多,只是偶尔用一下。
但是这个本事,徐云风完全不会,不过他也根本就不需要。他从来不需要用丢掉魂魄的代价来对付其他人,因为他和王鲲鹏、金仲都不一样,他的命格六火,鬼神都不敢接近。
六个朝天指分别从六个星位飞上天空。稳稳地漂浮在半空里。六个星位的镇守者全部都伸出了右臂,拇指对向孔明灯,小拇指伸出。他们察觉没有任何异样,于是都重新把手臂垂下。
只有徐云风茫然地站立在半岛上,他看着清江的江面,看了很久,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寒毛耸立,忍不住把螟蛉一把捏在手里。
螟蛉化作炎剑,徐云风一刻都没有耽误,把炎剑狠狠地插入水中。炎剑炙热的火焰入水后发出“嗤嗤”的声响。徐云风的身边,弥漫着一层浓浓的蒸汽。
姜家庙的烟囱上,申德旭飞快地顺着扶手往下爬,爬到丹炉下的时候,一个老头正在背着手看着丹炉,仔细看着丹炉的孔洞,正有湛蓝色的火焰从孔洞里冒出来。
申德旭从腰间拔出和泉守鉴定,双手握刀,警惕地看着他。
“白丹派的鹿矫……”老头轻声说,“火候掌握得很好,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就练过,说实在话,我手下那么多人,都没有你一个人炼得好。”
申德旭看着这个老头说话十分平和,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从年纪上来看,也就是不到六十岁,申德旭知道,这人的年龄可能在八十五岁以上,因为会炼丹的术士面相上很难看出真实的年纪。
“三峡水文局的申德旭……”老头说,“我听说过孙拂尘,你是他钦点的助手是不是?”
申德旭点头。
“我叫王春生。”老头子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炼丹,可惜了,如果不是因为要进京,我在广州化肥厂就把鹿矫给炼出来了,比你要早五十年。”
申德旭根据王春生说的话,飞快地分析着王春生可能是谁,想了一会儿,他谨慎地问道:“您是纯阳派的前辈?他们都说你受了牵连后,上吊自杀……”
“有人把我放走了。”王春生摆摆手,“那几个月上吊的人多,没人去计较多一个少一个。”
申德旭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再犹豫,立即用和泉守鉴定在脚下画了一道横线,“你也知道我们白丹派的规矩。”
“丹炉倒了,你就得死。”王春生说,“但是我跟你之间没有任何恩怨,我要做的是把鹿矫给炼出来,还得让你活着。”
申德旭把和泉守鉴定横在胸前,王春生说:“你不信?”
“我真的不信你能炼出鹿矫。”申德旭后退一步,“我宁愿把丹炉给掀了。”
“可是丹炉掀了,七星阵法也就败了,你拿什么跟王抱阳交代?”
猇亭的溶洞前,邓瞳和柳涛在洞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老道士背着一柄长剑走到了他们面前,但是他看了邓瞳和柳涛一眼之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溶洞口的那根长长的锁链。
“你是来跟我抢冉遗的吗?”邓瞳开门见山地问老道士。
“当然。”老道士看着洞口,“让我来算算这个冉遗有多大的岁数。”
“难道比你的年龄还小?”邓瞳说,“你看你脸上都长满了土斑,都多大年纪了,学年轻人打架。”
“我打仗的时候,你爷爷都不知道在哪里呢,别捣乱……两千多年,果然是李冰亲自带过来的。”
“我爷爷在荆州开药铺。”邓瞳说,“你一个要入土的人,在这里干什么,你是龙门派的吗?”
“不是龙门派就不能来?”老道士跟邓瞳杠上了,“谁定的规矩?”
“我师父王鲲鹏,你难道没听说过?”邓瞳较真了,“诡道的王抱阳,他告诉我来这里抢冉遗的道士,应该是个龙门道士,你要不是,就滚蛋,别耽误我正事。”
“龙门派算个什么东西!”老道士大声骂道,“老子静明道,难道比不过龙门派?正一派的张晓初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张晓初是哪位?”邓瞳也较劲,“没听说过。”
老道士把脸朝向邓瞳,忍不住笑起来,“听说王鲲鹏是当今最厉害的道士,可是怎么收了你这样的徒弟,我看王鲲鹏也强不到哪里去。”说完就笑着摇头。
“你到底是不是龙门派的道士?”邓瞳挥手,“不是就滚蛋,别在这里碍事。”
“你师父没有教过你,静明道是龙虎山正一正统?”老道士说,“难道他也不知道?”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学这个干吗?”邓瞳说,“再说了,我师父交代过,我要对付的是龙门派。”
老道士已经知道遇到了一个啥都不懂的浑人,也懒得跟邓瞳解释,静明道其实是龙虎山的分支,与正一派同宗,所以从延续的道教派系上,静明道隶属龙虎山,比后后起之秀的全真派龙门派确实更加正统。
王鲲鹏虽然是天下顶尖的道士,但也不是神仙,他也只能算到龙门派的道术有驱赶冉遗的方法,可是想不到明朝中期之后就销声匿迹的静明道,其实一直传承着控制上古神兽的秘籍。
老道士看着锁链,走到了溶洞的石壁下,伸出手把手掌贴在了石头上,洞口石壁上的锁链顿时倒卷起来,叮叮当当一阵响动,锁链扭得好似一团乱麻。
“老家伙,你在干什么!”邓瞳一把抓向老道士的发髻,“别乱动,这又不是你家的道观。”
“你叫什么名字?”老道士反手把邓瞳的手臂抓住,力道远远超出邓瞳的想象。
“你他妈的给我松手!我姓邓,叫邓瞳。”
“没听说过。”老道士整理自己的发髻,“冉遗我带走了,你告诉你师父王鲲鹏,是静明道的罗新璋带走的。”
邓瞳把手中的灭荆举起,“别怪我欺负你这把老骨头啊……”
邓瞳还想讨几句便宜,可是后半段话连自己都听不见。无数的蝙蝠从溶洞里飞出来,哗啦啦的声音淹没了邓瞳的声音,蝙蝠群如黑烟一样把邓瞳包围,吱吱乱叫。
一直在一旁观望的柳涛也傻了,他看见这个叫罗新璋的老道士从怀里拿出一根长笛,长笛吹响后,溶洞地下河里的冉遗,纷纷爬到了洞口,密密麻麻的一片。而且,溶洞地下河的河水开始倒流,水流飞快地回溯到上游,如同潮水一样,卷动着水里的小冉遗。让柳涛更加心惊的是,这些冉遗都纷纷爬到了罗新璋身边,簇拥着这个老道士。
这个老道士的确是来驱动冉遗的。
邓瞳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灭荆,从蝙蝠群里狼狈地钻出来,身上还挂着几只蝙蝠,头顶沾满了蝙蝠粪。他已经气急败坏,拿起灭荆便劈斩向罗新璋,罗新璋的双手仍然捧着长笛,但他身体倒转一下,背后的长剑便自行出鞘几寸,格挡住了邓瞳手上的灭荆。灭荆被弹开后,罗新璋背后的长剑“嚓”的一声自动回鞘。
邓瞳拿着灭荆,愣了一下,他甚至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徐夫人剑,长一尺三寸,宽一寸四厘。剑身布满铜锈,在阳光的照射下,剑刃隐隐泛出五色斑斓。宋银花捧着这把短剑,慢慢用手指掠过剑锋。手指被割开,伤口流出的鲜血沾染在剑刃上,立即变成了蓝色。
一个脸色黝黑的老头站到宋银花面前,看着宋银花受了徐夫人剑的剧毒,却毫无中毒的症状。
老头身体瘦小,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帽子。干瘪的脸上,留了三缕稀疏的山羊胡须。但是老头身上最为显著的特征是他的脖子前方,喉结的部位,有一大片伤疤。
“自古苗回互不相犯,今天要破例了。”老头的声音非常沙哑和微弱,他说话的气息一部分来源于腹内。很明显是他的喉咙受过伤,无法全部用肺部的气流发出声音。
钟华宇,驱邪师。曾是国民党的陆军军官,投诚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抗美,后被美军俘虏。归国后,回到了云南蒙自老家,后又辗转到了缅甸。
“你的喉咙……”宋银花说,“我有办法。”
宋银花拿出一个小瓷瓶,然后把瓷瓶口对着手心,轻微抖动两下,落了一点细细的粉末在手掌心。
钟华宇凑近看,这些细小的粉末,每一个都是活的,在慢慢蠕动。
“不需要了。”钟华宇摆手,“没几年活头了。”
宋银花把粉末抖在自己手指的伤口上,伤口顿时粘连,片刻之后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血菁!”钟华宇说,“好东西,我听说过。”
“的确是很难得。”宋银花说,“可惜你不要。”
“我得把你的蛊毒都灭了。”钟华宇艰难地说,“受不起你的人情。”
宋银花的这个人情的确很大,因为这个血菁确实得来艰难。当年苗家的红桃和三叶找到了一个养血菁的好材料——一个病重的小女孩。为得到血菁,按照以往的做法,她们需要各种名贵药材,当然也免不了用各种毒虫的毒液不停地给小女孩喂她。小女孩会越来越瘦,当她头顶上长出一颗珍珠一般大小的瘤子时,代表她身体里所有的药材精华都融入其中,这就是血菁,把小瘤子取下来时,也就是小女孩死亡的时候。
不过,红桃和三叶并没有完全这样做,他们养了这个小女孩两年,调整了其中的一味药材,用各种花粉代替,这样,当她们取下小女孩头顶的血菁时,小女孩也不会死亡。
可红桃和三叶却没等到取下血菁,在血菁即将养成的时候,魏家的何跃把她们关押了起来。红桃和三叶受尽折磨本已无望,却因小女孩偷偷帮助,打开了关她们的房门,解开她们身上的绳索,让她们得以逃到秀山黄家。
何跃派人去秀山抓捕红桃和三叶,却没有注意到小女孩的举动。其实,在两年的时间里,小女孩已经跟着红桃和三叶学习了不少蛊术。她看见过魏家的赶尸匠是如何折磨和凌辱红桃和三叶的。于是小女孩在何跃和其他的几个赶尸匠身上都下了蛊毒。其时小女孩的下蛊手段还没有达到能够对付何跃的地步,但是谁会去提防一个小女孩呢。
钟华宇听了宋银花讲了血菁来历,于是说:“所以你一定要养花、收集花粉,不然……你种的花,我都给你留下。但是你在这里炼的蛊,我得破了。”
“那么先过了我手中的徐夫人剑这一关吧。”宋银花把短剑稳稳地持在手中。
何重黎突然发现三十七个坟墓中出现了好几个坑洞。他打量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这是盗洞。
铜尸在外道的传说中价值连城,魏家能够把尸体炼成铁尸和铜尸,可是道教的正宗,能把铜尸炼成魃。
铜尸能跳跃数丈,并且可以自行行走攻击,但是魃不同,魃完全不受养尸人的控制,传说中能杀龙吞云、行走如风。
且魃还有一个价值,用于求雨。
古时候有养尸人炼出魃,每当某地大旱,养尸人就找到求雨的官府,让官府搭建祭台,求雨的时候,养尸人将魃捆缚,扔到一口水井里,然后往水井里泼入狗血,立即便天降大雨。养尸人因此会得到大笔的钱财,并且凭借功劳,谋得官职,光宗耀祖。
但是能够把尸体养出魃的法术在隋末唐初的诛仙阵后失传,直到明朝时期,魏易欣开创了赶尸魏家后,魏家开始赶尸养尸,并用魏家独创的方法养出了铜尸。只是魏家的法术有一定的局限,因不是中土道教的正统,所以养不出魃。
中土的道士和魏家联系,向魏家或是讨要,或是强夺,或是购买铜尸。魏家几百年除了赶尸,就是和这些不怀好意的中土道士打交道,也因此生出了各种龃龉和是非。
所以四大外道里,湘西辰州寨的魏家,在中土的名头最大,超过了钟家和诡道。
何重黎从小就听长辈交代过,有两个门派特别会挖掘地洞,一是卸岭派,但是卸岭派主攻盗墓,对铜尸很忌惮,也从来不敢招惹铜尸,并且对魏家十分恭敬,所以卸岭派和魏家关系一直交好。
而另一个门派则刚好相反,叫作云阳派,因为一件事大大得罪了魏家。他们距离湘西很近,在四川东部,近水楼台,云阳派的道士直接在辰州寨魏家老宅子旁边挖掘了地道,成功偷取了魏家养的铜尸。这些道士偷了魏家的铜尸,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魏家隔了很久才知道此事,他们联合钟家,一起去找了云阳派的麻烦,最后把云阳派闹了个天翻地覆。
这是外道家族第一次在明面上端了道教正宗门派的山门。事情发生在清朝顺治年间,是明末清初道教内部的一件大事。犁头巫家当时也依靠这件轰动事件,在道教里声名鹊起。
经过此事,魏家也引以为戒,把当年云阳派的盗洞都留了下来,每一个传人拜师之后,都会被带着看一下云阳派的盗洞,要求牢记云阳派当年的所为。不过时间久了,观摩盗洞变成了走过场的仪式,因为云阳派的传人日渐稀少,已经没人来与魏家为难了。
现在,令何重黎没有想到的是,云阳派的传人又来了,就在自己镇守星位,守着三十七具铜尸的时候。
何重黎一个一个盗洞数过去,三十七个铜尸坟墓,已经出现了十四个洞穴,每个洞口,都放了一枚铜钱。云阳派的门人挖掘地洞,会在洞口放一枚铜钱,示意自己是拿钱买了东西,并不是偷窃,与卸岭盗墓的门派以示区别。
何重黎看着洞穴,心里暗自叫苦,他本想钻进洞穴看个究竟。可是发现洞穴的直径连半尺都不到,自己连头都探不进去。何重黎顿时慌了,魏如喜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铜尸,一下子被人弄走了十四个。这架还没开始打,就已经输了。
何重黎无法可想,只好立即把剩下的二十三具铜尸从坟墓里挖出来,全部驱使到自己的身边。他相信云阳派的对手还会出现,毕竟对方是来瓦解开阳星位的,并不是单纯来偷窃铜尸。
何重黎把十四枚铜钱放在手上仔细清点。他正看到一枚普通的乾隆通宝的时候,一个老头从他面前的地里钻出来,稳稳地站在他身前。老头身高只有一米四左右,何重黎这才明白,为什么盗洞会这么狭小。
何重黎的第二轮对手——云阳派的王启胜,已经来了。
王启胜,四川广汉人,云阳派。解放重庆前,在国民党关押被捕共产党员的监狱里,用扫地工人的身份作为掩饰,在地下挖掘地道,并且组织暴动,解救出大批被捕地下党员。
何重黎把身边的铜尸仔细清点了一遍,二十三具,不会再错。手中的铜钱也数了一遍,十四枚铜钱,也没错。
何重黎伸手将铜钱递到王启胜的面前,就在王启胜的鼻梁处。
王启胜身材比侏儒高不了多少,但是气势上,远远压倒了何重黎。何重黎心里空荡荡的,轻声地问:“那十四具尸体在哪里?”
“听不见。”王启胜的声音如同洪钟,真不敢相信是一个这么小个子的老头发出来的。
“你把我的铜尸藏到哪里了?”何重黎的声音大了一点,接着又补充,“前辈。”
“我买了,就是我的。”王启胜说,“跟你没关系了。”
“铜尸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何重黎气势更弱了,语无伦次,“我把钱还给你。”
“怎么不是魏如喜?”王启胜想了想,“魏家不中了,是不是已经死在阵法里了?”
何重黎犹豫地说:“前辈既然是来破阵的,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跟我动手,却偷我的铜尸?”
“魏如喜没死,我也不怕你的铜尸。”王启胜完全没有把何重黎放在眼里,连名字都懒得问,“不过我有个朋友,对你们魏家的铜尸有点兴趣,既然他喜欢,我就把铜尸交给他了。”
何重黎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抢夺行径。他知道没什么话好说了,也不再唯唯诺诺,将天乙大将符贴拿在手上,说道:“前辈,我冒犯了。”
黄坤和黄溪看着一个老头,身后带着十几具尸体走到了铁塔的前方。在这一刻,两人几乎都认为是魏家的老前辈魏如喜投奔了张元天,反水来攻打天璇星位了。
胡东陵一手拿着招魂幡,一手拿着铃铛一步一步走到了黄溪和黄坤的跟前。黄家两个兄弟看见老头身上穿着一身黄绿色的旧军装,身材魁梧,走路一瘸一拐。
黄坤和黄溪对望一眼,同时说道:“不是魏老爷子。”
黄溪走到老头身前,“秀山黄家,您是哪位?”
“胡东陵。”老头回答,“昆仑山,混元派。”
黄坤立即向远远站在池塘边的刘陈策和陈秋凌摆手,示意她们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但是两个女孩仿佛下定了决心要看热闹,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胡东陵用鼻子嗅了嗅,“龙门派的职高攻来过了。”
“李成素李道长。”黄坤回答,“你猜得没错。”
“不是猜的,我见过李成素,记得他的味道。”胡东陵说,“他身上有股芫荽的味道,这人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戒五荤,早就应该不只是职高攻。”
从胡东陵的语气中,黄坤意识到,这个老人的鼻子与常人不同,他能记住所有见过人的味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当黄坤尝试过一次蛇属之后,对生理上的各种感觉都十分好奇。所以第一次见到胡东陵,就敏锐地察觉出对方与众不同的感官。
胡东陵好奇起来,鼻翼一张一合,猛烈地抽动,“有蛇。”然后死死地盯住黄坤,“《蛇经》有传人了?怪不得李成素在你手下不堪一击。”
黄坤看着胡东陵身后的十四具尸体,每一具都低着头,脖子上挂着一个铜铃,好奇地问:“没听说过昆仑山的人会赶尸。”
“我不会赶尸。”胡东陵低声说,“可是我跟牲畜打了一辈子交道,有时候将死的人,跟牲畜也没什么区别。”
黄溪和黄坤立即并肩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胡东陵,这人刚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杀意,十分阴寒。
“胡道长为什么不好好地过下半辈子。”黄溪问,“临到入土了,还要为张真人卖命。”
“我早就死了,在五十年前就饿死了。”胡东陵阴恻恻地说,“我当时非常的后悔,为什么不相信张真人……所以现在张真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没有可能拒绝。”
黄溪警惕地盯着胡东陵,而黄坤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探知到了胡东陵的记忆,残酷的记忆。
在一棵杂草都长不出来的戈壁上,胡东陵在慢慢地行走,他的身后跟随着十四个人。每个人都低着头,迈着艰难的步伐。
大部分人都衣衫褴褛,身体枯瘦,四肢的肌肉都已经萎缩,关节凸出十分明显。其中有几个人的裤腿被绞开,为的是让肿胀的小腿露出来。
他们在沙地上跟随着第一个人,也就是胡东陵行走着。胡东陵每走十几步,就用鼻子嗅迎面而来的微风,又随即低头调整了方向继续行走。
他们从半夜走到了凌晨,又从凌晨走到了天亮。在太阳升起的一刹那,队伍中间的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没有人理会这个倒下的人,后面的人慢慢跨过这个人的尸体,跟随着前面人的步伐,继续走着。
胡东陵在中午的时候,在空气中嗅到了水汽。然后坐在沙地上,用手刨着沙土,跟上来的几个人也围坐在一起,学着胡东陵的样子用手指挖掘沙土。
所有人都极度虚弱,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说话,都用软软的胳膊缓慢地挖着面前的沙土,他们的指甲全部翻起,然后脱落,手指和手掌的皮肤全部开裂。但是几乎没有鲜血渗出来。他们也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挖到了接近半米深度的时候,坑底的沙土变得十分的湿润。所有人都把潮湿的沙土捧起来含在嘴里,吸吮里面一丁点的水分。
很久之后,胡东陵站起来,摇动了手里的铃铛,其他人也站立起来,这是他们出发前的约定,不要说话,听铃声就行。
但是只有九个人站起来,有四个人已经永远地坐在沙坑的旁边了。
站起来的人没有向尸体多看一眼,就继续跟着胡东陵行走。他们必须要相信胡东陵。
“留下是饿死……”胡东陵在带领他们出发之前,平静地说,“不如跟我逃走。为什么不试一试?”
黄坤拼命地想打断自己的意识,可是没有用。探知旁人的心思这种能力,黄坤虽然较师父远远不如,甚至比不上金仲,但这是一个门槛,会的就是会,不会永远不会,是天生的。
现在他也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叫胡东陵的老头,跟他和师父、金仲是一类人。拥有这种能力的人,能够探知对方的心思,也能让对方探知自己的心思。
胡东陵在主动向黄坤展示自己的记忆。他修炼了几十年,能力强大,导致黄坤根本无法拒绝。
黄坤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是仍旧没有任何用处。黄溪在一旁看到黄坤的异常,立即知道胡东陵根本就没有废话,已经开始动手了。于是他也不再客气,拔出黄坤身后的赤霄直接向胡东陵的胸前砍去。
一只腐烂的手掌却将赤霄的剑身死死地抓住,手掌上露出的骨骼摩擦着剑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是一具铜尸用极为迅猛的速度站到了胡东陵的身边,替胡东陵格挡了这一剑。现在剑身就在胡东陵的面前。
胡东陵眼睛距离赤霄宝剑不到半尺,他看着宝剑,慢慢地伸出手,就在手指将要触碰到赤霄之时却又停下来。胡东陵的眼睛里露出十分热切的光芒,随后光芒慢慢消失在瞳孔里,“这把剑是古赤萧的佩剑,可惜在你手上,连一根木棍都不如。”
黄家作为西南的术士家族,也会赶尸,铜尸虽然凶猛,但黄溪并不太忌惮。铜尸的手掌松动,黄溪把赤霄宝剑收了回去。
“时间还没到。”胡东陵看了看天色,“过一会儿我们再动手。”
黄坤和黄溪同时意识到胡东陵并没有翕动嘴唇。
黄坤轻声对黄溪说:“这人在五十年前带了十四个人跟着他一起从劳改农场里逃跑过。”
“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他带人逃跑的本意是,将那些人作为他路上的干粮。”
方浊和寻蝉的对手很健谈。
这人已经滔滔不绝地跟方浊和寻蝉聊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是他在说话,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寻蝉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方浊仍然在仔细地听,一个字都没有错过。
来者已经很老了,坐在轮椅上。推轮椅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像是保姆,她一直都没有吭声,可能是跟在这个啰唆的老头身边很长一段时间了,早已经学会充耳不闻。
老头说他叫郑庆寿,扬州人,祖上是做大买卖的。清朝的时候,他的家族特别有钱,可是太平军来了,杀了他的曾祖父,他的爷爷当时年纪尚小,躲在枯井里避过了杀身之祸。
可是,他爷爷苦等在枯井里却差点被饿死,好在被一个路过的老道士救了。后来爷爷白手起家,重新把家族的生意做了回来,这期间,一直和那个有救命之恩的道士保持联系。后来爷爷老了,干脆就拜入了老道士的山门,也就是灵宝派。
他的父亲也一生信道,供奉三清灵宝派。所以他生下来就是灵宝派的道士。灵宝派与无极派的张真人关系密切,他九岁的那年,因为张真人十分喜欢他,收了他做干儿子。但是他从小家里有钱,在上海上学,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会说英语和德语,所以对父亲信仰的宗教十分不屑,也早就忘了张真人认他做过干儿子这件事情。后来他做了巡捕,由于受过高等教育,被上司很是看重。可巧他在镇压大罢工的时候,作为秘密警察抓捕了一个进步人士。他审讯了那个人几天几夜,那个人不停地给他灌输共产主义思想,他开始动摇了。再后来,那个人被释放,他也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过表面上还是国民党员。后来日军侵华,他又成了“76号”的高级特工,暗中做了很多忠于国家和民族的事情。
后来因为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他很不甘心,决定以自杀来表明自己的功绩。他先是服毒,然后在上海的一栋高楼上跳下,结果却都没有死成,但双腿残疾了。
就在他生不如死的时候,灵宝派的道士又来了,告诉他张真人还记得他这个干儿子。然后这个道士,就跟当年那个道士救了他爷爷一样,把他偷偷带出医院,躲避到雁荡山里,让他安心地疗伤。但是他的双腿已经无法痊愈,老道士死后,他留在了山里,每日修炼打坐。前几年,他的儿子把他接回了上海,在上海过了几年的舒坦日子,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张真人让他到湖北来。
郑庆寿不停地说,如此长的时间里也没见他喝一口水。如果不是说清楚了他是来给张元天助拳,击破玉衡星位的对手,这情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人在给两个年轻人讲故事。
方浊听得仔细,寻蝉心里却十分谨慎,干术士这一行当的,残疾人很多,越是身患残疾,越证明来历古怪,一定有过非一般的经历。这个老头嘴里滔滔不绝,可是眼光不停地闪烁。说话净挑好听的说,说自己的家族是名门世家,说自己通晓几国语言,又说自己是张元天的干儿子,还说自己是地下党……他是做过双重特工的,可谁知道他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灵宝派的传人无疑。
话终于说完了。郑庆寿对着方浊说:“王鲲鹏这人做事太不稳重,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女流镇守玉衡星位呢。太轻率了。”
寻蝉突然发问:“我就问你一件事情,张真人当年出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手帮助他?”
“我那时候正在接受调查。”郑庆寿回答,“人被关在羁押室里,等他们把我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郑庆寿看了看天空,对身后的小保姆说:“你走吧。别回来。”
小保姆吃惊地看着郑庆寿,“那我怎么跟郑经理交代?”
“我是他老子!”郑庆寿回答,“我已经受够了。回去告诉他,把我当父亲,就不要再假惺惺地限制我。”
小保姆听了,立即如释重负地离开。
方浊和寻蝉大致明白了,郑庆寿的儿子肯定也是非一般的人物。而且现在郑庆寿的语气和神态已经与刚才的那个话痨迥异,露出了真实的状态。
这时,郑庆寿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把将轮椅扔到了悬崖边上,轮椅在悬崖上磕磕碰碰,掉落到了长江的波涛里。
原来,郑庆寿不仅没有瘫痪,举动还十分利落,也难为他忍隐这么多年,就是在自己的亲儿子面前都装扮成一个双腿残疾的人。这种人的内心,实在是令人无法琢磨。但是现在郑庆寿已经在方浊和寻蝉面前,撕下了几十年的伪装。
他要动手了。
时机到了。
徐云风的炎剑插入在水里,身边弥漫着浓浓的雾气。甚至炎剑周围的江水都开始沸腾。片刻之后,徐云风用力把炎剑抽出水面,高高地扬起。他的膝盖以下的江水正在快速地凝结,江水的表面冰层正在飞速地蔓延,冰层的表面上显现出裂纹,形成了无数的绝美的霜花。
徐云风立即退回到岸上,他和王鲲鹏都怕水,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弱点已经被掩盖,没想到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破绽永远是破绽。
不能说话,绝对不能说话!
徐云风明白,千万不要和对手说话。
徐云风一声不吭,拿着炎剑环顾四周,看见亭子里的秦晓敏已经站起来,身体正在急速地变化。
万永武,师承真大派鹿真道,一个曾经做过少将的军人,在几十年后,恢复了鹿真道道士的身份,对付七星阵法的摇光星位钟家。
可是现在徐云风无法看到对方的存在。徐云风把人傀召到身边,与人傀背对背站着。人傀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嘴里发出巨大的喘息声。地面上的泥土也被冻结,全部结出了霜。气温在迅速降低,人傀的口鼻冒出了白色的雾气。徐云风手中的炎剑,也似乎被酷寒冻结,火焰被压制,贴在剑刃上。
不能说话,绝对不能说话。徐云风在心中告诫自己。他背靠着人傀,和看不见的敌人僵持。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沙砾在流动,徐云风脑袋里的沙漏在不停地计算,沙砾和水不停地交换。
四千九百二十出,六百五十八出。
停!
徐云风飞快地转身,果然身后不是人傀,身后的人正要把一张大网套在自己的头上。徐云风的炎剑划过渔网,接着又横着划了一道,渔网破碎,露出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
徐云风与此人对视,不能说话,绝不能说话。
那人看着徐云风,问道:“你不是犁头巫家的传人?”
徐云风一把将那人的锁骨抓住,狠狠地提起来。
对方输了,谁先说话谁死!
徐云风另一只手把螟蛉炎剑插到地面上,之后两手把对方托起抡成一个圈,就要将手中所举之人狠狠地掼到地上。突然他手中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只见那人稳稳地站立在徐云风对面,“你到底是谁?我是鹿真派的万永武。”
徐云风仍旧一言不发,左手抽起地上的炎剑,朝着万永武的身旁左右虚砍,让万永武不能躲避,他的右手仍旧抓向万永武的锁骨。
万永武再一次从徐云风的面前离开,突然站到了徐云风旁边的大树下。
这次徐云风看明白了,这个老家伙并非如马接舆和方浊那样能够瞬间移动,只不过是他移动的速度太快。
徐云风拿着炎剑对着万永武的胸前,剑尖一直在虚晃。万永武背靠着树干,“诡道的螟蛉,你不是王鲲鹏,王鲲鹏现在在七眼泉上。”
这句话刚刚说完,万永武的身体后方突然冒出两条长长的手臂,一直绕到他的胸前。手臂快速合拢,狠狠地把他的身体箍在树干上。
这次万永武不能再跑了。
徐云风终于开口说话:“诡道挂名,徐云风。”
万永武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术士,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如此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有和自己抗衡的本事。
术士高手之间搏斗,绝不能分心,必须要全神贯注。在万永武看来,别说钟家人,就是王鲲鹏他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他认为自己能够有余暇与对方说话。没想到自己太托大,说话分心之后,被对方的人傀狠狠地抱在树干上。
万永武是七个破阵的老道士里能力最高的一个,他本以为王鲲鹏留在摇光星位的人手,一定是镇守星位的人中最弱的一个。所以他本来计划破了摇光星位之后,立即赶赴七眼泉,与王鲲鹏一决高下。可是现在他明白了,王鲲鹏根本就不是这么安排的,他把最厉害的人手放在了摇光,而且要与他拼命。
徐云风不再给万永武机会了,人傀把万永武的脚倒提起来。徐云风走近万永武,把他脚跟的两撮羽毛拔了下来。
人傀松开万永武,万永武狠狠地摔倒在地上。这次,他再也没有能力快速移动了。徐云风伸出手,拎着万永武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服不服?”
“你赢我一个人有什么用?”万永武仍旧不肯服软,“还有六个星位,我不信他们都跟你一样强。”
“你真的把七星阵不放在眼里吗?”徐云风手里举着炎剑,手臂高抬,一动不动,“让你看个明白。”
就在徐云风和万永武动手的时候,其他的六个星位也风云突变。
天权星位,王春生突然绕过申德旭,身体灵巧地攀爬,迅速爬到了烟囱的中段。申德旭急了,也跟在下面飞快地爬上去。王春生率先跑到了烟囱顶部,居高临下,看着脚下的申德旭,申德旭伸手去抓王春生的脚踝,要把他扔下去,可是王春生并不理会,而是从背上抽出一个长长的包裹。申德旭一开始就看见了王春生背后背着的这个包裹,一直在揣测包裹里应是一种兵刃或者是乐器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王春生掏出来的却是一把油纸伞。
这把伞曾经在三峡古道冥战里被使用过,当时是在庄崇光的手上,那是道教的天罗伞。
王春生果然是张元天的亲信,只有最亲近贴身的手下,张元天才会把天罗伞交给他。天罗伞瞬间撑开,烟囱顶部冒出的浓烟立即被逼回烟囱,同时天罗伞还向下落下十几柄短剑,直朝着申德旭刺了下来。申德旭无奈,只好一只手扣着扶手,另一只手用和泉守鉴定一一格挡飞下来的利刃。
天罗伞与和泉守鉴定,一个是道教神器,一个是日本的名刀,曾经在三峡古道冥战里会面过一次,只是没有正面交锋。现在再一次相碰,兵刃之间也有记忆,和泉守鉴定的刀刃上晃过一道流水般的蓝色水纹,不受申德旭的控制,直朝着王春生的小腿横砍而去。
王春生犹有余力,小腿抬起,看准机会,狠狠地把和泉守鉴定踩在脚下。申德旭扶着扶手的左手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原来是烟囱里的火焰无法从顶部冒出,已经把烟囱烧得火烫,热量传递到了铁扶手之上。申德旭无奈地松开左手,两只手都抓住了和泉守鉴定的手柄,整个身体就这样悬挂在和泉守鉴定上面。
申德旭惶急,眼睛抬起,正好和王春生的眼光对视上。王春生的神情极其傲慢,看着悬挂在几十米空中的申德旭,似乎在说,我是抬脚,还是不抬?
溶洞的洞口,柳涛的眼前突然感到一片光明,强烈的光线从洞内冒出来,绿到了极处,然后柳涛的眼睛再次失明。柳涛对邓瞳说:“快把你的鬼方给我!”
邓瞳哪里顾得上柳涛的请求,他现在激动得很,正拿着灭荆对着罗新璋的头顶劈砍。可是罗新璋并不理会邓瞳,只要灭荆的宝剑劈下来,他背上的长剑就出鞘格挡。
罗新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溶洞,他已经用手中的长笛即将把整个冉遗唤醒。现在冉遗的心脉已经从溶洞深处挪到了溶洞口。可是当罗新璋听见了“鬼方”两个字,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叶天士的鬼方?”
鬼方不是药方,鬼方是一个铜人。价值连城的铜人。邓瞳趁着罗新璋说话的间隙,把铜人扔向柳涛,“接好了,就知道你的眼睛要赖上我。”
铜人砸在柳涛的身上,柳涛摸索着把铜人拿起来,按下了铜人背后一块小小的宝石。铜人的双臂摆动,“咔嗒”一声,胸口弹出一颗药丸。柳涛立即吞了,眼睛又恢复了光明。
邓瞳再次用灭荆刺向罗新璋的胸口,这让罗新璋感到烦不胜烦,终于,他将背后的长剑反手抽了出来,挥剑猛刺邓瞳的下盘。虽然他出手比邓瞳晚,却后发先至。
邓瞳没有办法,只好挽回剑身,两柄剑碰撞之时,灭荆脱手,高高地飞了起来。
罗新璋对邓瞳说:“连剑都握不住,还学个什么剑法。”
邓瞳急了,对着罗新璋大骂:“你牛×!”
灭荆在空中飞了一个圈,突然又落到了邓瞳的手上,邓瞳自己也感到十分奇怪。
罗新璋哼了一声,“原来真的有点小把戏,在江湖上玩戏法倒是不错。”接着他手一伸,一把将溶洞顶上的锁链全部拉扯下来,铁链在地上移动,如同一条蟒蛇,把邓瞳紧紧地围绕起来,让邓瞳动弹不得。
邓瞳被铁链加身,柳涛在一旁看得着急,但是他只是冉遗的守护人,哪里有什么本事去对付罗新璋。
邓瞳承受不起锁链的重量,被压在锁链下,不过声音还是从锁链里传了出来:“有本事跟我面对面地打,你弄一堆破铁链子把我压着,有意思吗?”
“好!”罗新璋抽动锁链,锁链弹起来重新挂到了溶洞口的悬崖上,“我看你怎么用你手上的灭荆对付我!”
邓瞳舒展了一下身体,发现灭荆宝剑在手上顿时轻若无物,原来是从手上漏了下去,他用手去捡,却怎么都捡不起来。
罗新璋哈哈大笑起来:“诡道收的好徒弟!”
钟华宇看着宋银花手中的徐夫人剑,沙哑地说:“时间刚好。”他将手伸出来,一把将徐夫人剑抓在手里。宋银花这才看到钟华宇的手掌里画满了零碎的花纹。这些花纹并非手绘装饰,而是一层厚厚的手茧,这手茧使他不再惧怕锋利的剑刃。
看到这个细节,宋银花心若死灰,她刚才在钟华宇的身上下了一种蛊,叫裣衽蛊。
苗女都会下这种蛊,因为是最基本的。在养蛊的周期内苗女必须要下蛊害人,并非她们内心邪恶,而是如果不下蛊,蛊毒就会反噬自身。所以苗女为了保住自身,就会下最简单的裣衽蛊。也就是当养的毒蛊周期将至时,她们会去寻觅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苗家女子与汉族女子不同,古时候,汉族女子是不能出门的,出了门,也不能和陌生人打交道。苗女就没这么多讲究,见到陌生男子可以主动示好。当她们接触到陌生人时会用手牵一牵对方,以示热情,以此下蛊于无形,用裣衽蛊去转嫁身上的蛊毒给他。被下蛊的人多半也对苗女没有什么恶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中了蛊毒,实在也是非常冤枉。
当然,以宋银花养蛊放蛊的本事,还有她的身份,自然不会再有蛊毒反噬的可能,可是,从刚刚见到钟华宇,宋银花就发现钟华宇是术士高手,全身上下防备周密,让她根本无处下蛊,似乎只有他的手还有被下蛊的可能,于是她在显示血菁的瞬间,用嘴轻轻地把混在血菁里的裣衽蛊毒粉末,吹到钟华宇的手上。这也是宋银花使出裣衽蛊的无奈之举,本也没有想到会一击而中。可是当宋银花看见钟华宇的手心一层厚厚的茧壳,终于知道钟华宇到天枢星位来对付苗家,是有充分的准备的。
原来,每个星位的镇守者果真已经在张元天的掌握之中了。他可以派出专门对应的高手来破阵。
钟华宇是一个回民,回民的装束与汉人有所区别,他们身上的衣服比汉人要周密,只露出的脸部和手掌,表示时刻要保持洁净,久而久之,如钟华宇这种回民术士,防备法术的能力就变得很强。苗家的放蛊无迹可寻,无孔不入,而钟华宇却正是克制这一法术的最佳人选。
天下道术千变万化,无法判定哪个术士真的能成为天下第一,当然张元天和王鲲鹏这样的术士另当别论,大部分术士还是要遵从法术相生相克的规律。
钟华宇的到来,表明其他六个星位也是一样的形势,每个星位的对手都是克制镇守星位的术士。虽然只是一瞬间,宋银花就已经分析出七星阵法现在岌岌可危。钟华宇的本事不是用强力取胜,而是以守为攻,他现在已经把宋银花头顶的一个簪子拔了下来,放在手心。
宋银花感到了绝望,苗女放蛊时,身上都会有一个饰物用来指点蛊虫,以此来作为辨别的标识,告诉蛊虫谁是主人。宋银花的标识,就是头顶的簪子。此时,她头顶的簪子去了,便不能随意放蛊了,因为这样的情形下放出的蛊虫,是认不出敌我的。
何重黎手持天乙大将符贴,茫然无措地看着地面。他不明白,面前的王启胜刚刚明明站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脚下的地面就塌陷了,人就不见了。
何重黎几乎没有临敌的经验,他上次对付画眉寡妇,也因有钟家人帮忙才得以成功,现在他作为一个学徒,面对一个老术士,从经验上已经输得一塌糊涂。
正在这时,何重黎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松动了,一个手掌突然伸了出来,把何重黎的脚踝死死地抓住。何重黎还没有反应过来,左腿已经没入泥土里。他立即用力蹬右腿,想要从泥土里挣脱出来,可是右腿也陷入泥土中,比左腿陷得更深。
泥土瞬间就埋没到何重黎的大腿。这时,王启胜在何重黎身前一米处从地下钻出来,稳稳地站在地上,静静看着他继续下陷。
何重黎身边的泥土变得无比松软,他用两手支撑,双臂也陷入泥土里。当陷到腰间的时候,何重黎终于想明白了,王启胜师从云阳派,能够在地下快速掏洞,是因为有一个独门的本事——化石散,能够将泥土化软。化石散的法术练到更高级时,便成为流沙术。
现在何重黎身边的泥土全部化作流沙,一点点把他吞噬了。何重黎的身体勉强在流沙里挣扎,却适得其反,越陷越深。当流沙淹没到何重黎胸口的时候,他连呼吸都开始滞涩。何重黎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流沙掩埋,再一次感到绝望,原来自己在真正的术士高手面前,别说驱使铜尸了,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做不到。
玉泉寺的铁塔之下,胡东陵本来抽着烟,黄坤和黄溪一直警惕地看着他。当胡东陵抽到了第四支烟时,突然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捻灭。“时间到了,让我见识一下你们黄家的本领。”
两具铜尸立即从胡东陵的身后跳跃起来,迅速冲到黄坤和黄溪面前,抬手就扼住了黄家两兄弟的咽喉。
黄溪和黄坤猝不及防,他们没想到铜尸的动作竟然能如此迅速。黄溪快速掏出符贴贴在面前的铜尸的额头上。可是符贴刚贴住便立即燃烧成灰烬。
黄坤没有学习过赶尸,不知道如何对付铜尸,他只是本能地把手中的赤霄宝剑举起,向铜尸的胳膊横砍过去。
铜尸的一条胳膊立即断裂,黄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仍旧扼在自己喉咙上的断臂,其实是一截枯骨掰下来。这边黄溪已经被铜尸掐得面色青紫,黄坤如法炮制,砍断了扼住黄溪咽喉的那条胳膊。
兄弟两人本能地背靠着背,铜尸都已经出动,把两人团团围住。
铜尸和普通的僵尸不同,身体能够如同活人一样灵活,膝盖可以弯曲,手臂也活动自如。它们的身体移动迅速,甚至有了一定的意识,并且能相互配合。
黄坤背靠着黄溪,两人都凝神静气等着铜尸出手。而胡东陵则站在铜尸的外围,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人。
黄家当年最鼎盛的时期,族长是黄旭初,黄旭初是一代豪杰,不仅将秀山黄家经营得有声有色,雄霸西南,他的后辈黄铁焰、黄松柏也都是一等一的术士高手,即便是最小的黄莲清在黄旭初、黄铁焰去世,黄松柏出走之后,也仍然能够维持黄家的威名。
黄家的前辈胡东陵是认识的,并且对黄旭初与黄铁焰十分了解。不过,三峡古道的冥战,他并未来得及从西北赶去参加。而且当时古赤萧对他怀有偏见,也不可能让他奔赴三峡。
所以当三峡冥战之后,跟随张元天的外道家族都得了好处,胡东陵心里是非常不满意的。这更让他觉得命运不公,尤其是后来他知道,古赤萧竟然派出了孛星的孙鼎参加冥战。孛星家族在道教中的名声并不好,彩戏师的后代怎么能够与昆仑派正宗相提并论。这件事一直在胡东陵心里噎着,无法释怀。
后来,他在青海讨了一个畜牧局里的差使,每天跟牛马羊打交道。张元天出阴,他为了在古赤萧面前表忠心,也没去赶赴湖北。他一直在等待古赤萧的提携,混圆派的地位摆在那里,他的本事古赤萧也是知道的,可偏偏古赤萧提拔了两个人,都没轮上他。
胡东陵从此死了心,干脆安心地待在青海的畜牧局里,他资格老,没多久就坐上了副局长的位置。后来,他被下放到了夹边沟,和一帮“右派”关在农场里。期间逃跑了一次,又被抓回去,差点把命丢在夹边沟。所以胡东陵心里一直有气,认为古赤萧对自己不公平。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对于当年参加过冥战的术士,也有了一肚子的怨气。
古赤萧早就作古,孙鼎几十年前也死了,可是作为接班人的那个姓严的还没死,于是胡东陵就把老严连带记恨上了。现在黄家的后代给老严做事,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王启胜为何抢了十四具铜尸给胡东陵?因为王启胜跟他有一些渊源。王启胜当年也被关押,两人在隔壁关着。放风的时候会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成了朋友。因命运相似,二人又都是道教门人,并且都是张元天的点传师,所以王启胜抢了铜尸,算是照顾一下老哥们儿。
现在十四具铜尸派上了用场,黄家两兄弟比起当年的黄松柏和黄铁焰本事差了太远。胡东陵都懒得施展自己的能耐,觉得十四具铜尸就能把这两兄弟给收拾了。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黄坤和黄溪被铜尸紧紧围住,一点办法都没有。再过一会儿,铜尸就会将二人撕成碎片。
装了半辈子瘫痪的郑庆寿现在不用再苟且偷生了,也难为他高大身躯,屈坐在轮椅里几十年。
郑庆寿不再啰里吧嗦,他一言不发大步走向玉衡星位中间部位,他早就看到那里插着一柄宝剑,应该就是道教传说中的开山宝剑。
寻蝉立即去阻拦,而方浊却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郑庆寿摆手,让寻蝉退开,“你们两个女流,用不了这把宝剑。”
寻蝉拿着雷击木要击打郑庆寿,雷击木却瞬间被郑庆寿夺了下来扔到一边。郑庆寿一把抓住开山宝剑的剑柄,用尽力气向外拔出。
开山宝剑牢牢地陷在石头里,郑庆寿并未拔出分毫,倒是石头表面裂开了无数裂纹。
寻蝉没了雷击木,近不了郑庆寿身体两步之内,不过,郑庆寿也根本就没把寻蝉放在眼里。
寻蝉看着方浊仿佛入了魔一般傻傻地站在那里,她对着方浊大喊:“方浊!你在等什么?”
“到了。”方浊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寻蝉听不明白,但是眼前发生的事情,让她不由得感到震惊。
一个比常人高出很多的怪物突然出现在郑庆寿身后,一把将郑庆寿拦腰抱住。郑庆寿惶然,接着他又看到一柄冒着火焰的宝剑向自己砍来。
寻蝉惊呼:“这不是诡道的螟蛉吗?”
方浊点头:“王师兄的阵法启动了。”
七星阵法第一变:摇光护玉衡!
七眼泉上的王鲲鹏变得披头散发,他刚刚祭出了阴阳四辨骷髅——七星阵法的旌旗。旌旗一动,摇光的人傀和螟蛉的威力立即显现在玉衡星位。
王鲲鹏开始动手了。
阴阳四辨骷髅四周的牡丹变成了红色,骷髅在中央,眼眶的部位发出蓝色光芒。北宋斩鬼飞升的黄裳和八思巴两大宗师先后倾注了巨大心血的阴阳四辨骷髅,在王鲲鹏手上发挥了真正的作用。
阴阳四辨骷髅会说话,这正是当年叶珪医术精进的原因,也是魏瞎子一生救人无数的缘由。但是黄裳和八思巴都不是医生,阴阳四辨骷髅并不是拿来治病的,而是一个具有高强灵力的法器。而且使用阴阳四辨骷髅的人,一定是顶尖的术士宗师。
此时,这个法器被王鲲鹏用在了七星阵法的旌旗上,阴阳四辨骷髅蕴含着神秘莫测的力量,王鲲鹏也无法全部领会。现在,他只需要阴阳四辨骷髅做到统领七星就够了。
这就足够了。
王鲲鹏驱动阴阳四辨骷髅,旌旗调动阴阳四辨骷髅发挥力量,摇光星位的人傀和螟蛉炎剑的威力立即施展到了玉衡星位上,郑庆寿被突如其来的攻击镇住,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方浊趁机,将郑庆寿狠狠地压制在地上。
不仅是摇光与玉衡呼应。方浊对抗郑庆寿后犹有余力,按照阴阳四辨骷髅的指点,她立即把自己的力量转移到了天权星位。
申德旭双手握着和泉守鉴定,身体吊在烟囱顶上,而和泉守鉴定的刀刃被王春生踩在脚下。王春生不再与申德旭纠缠,他抬起脚,和泉守鉴定和申德旭从几十米高的烟囱上直直跌落下去。王春生不再理会申德旭,他把天罗伞收起,头伸到烟囱上方,眼睛看着烟囱里冒出的火焰。他的眉毛和头发瞬间被炙热的高温烤得卷曲起来,但他并不理会,他已经计算出了丹炉里的火焰温度,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接着炼鹿矫。
可是当王春生把头缩回来的时候,却感到脖子一阵冰凉,他低头看去,和泉守鉴定的刀刃已经搁在他的脖子上。申德旭竟然没有掉下去摔死,而是稳稳地站在他身旁,拿着和泉守鉴定对准了他的气管。
形势逆转,现在王春生的命又被捏在了申德旭的手上。
“你怎么会……”王春生忍不住问。
“怎么会没掉下去,是不是?”申德旭沉稳地说,“因为有人把我从空中捞起来了。”
玉衡星位的方浊用隔空移物的本领,救了申德旭。
玉衡护天权。
申德旭的和泉守鉴定仍然搁在王春生的气管上,刀刃与气管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皮肤。王春生不敢妄动,他看着申德旭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按在烟囱上,烟囱内部突然冒出一团火焰,火焰包裹在申德旭的手掌上,申德旭把燃烧着的手掌挥舞了一下。
王春生当然不知道申德旭的这个招数,将用在天玑星位。
罗新璋看着邓瞳双手乱舞,拼命试图去抓灭荆宝剑,却怎么都抓不起来。他对邓瞳鄙夷到了极点。他挥了挥手拉起石壁上的锁链,簌簌地伸到溶洞里,要用锁链去绑缚冉遗。
突然,锁链上冒出了蓝色的火焰,柳涛看那火焰十分炫目,认为是罗新璋在故弄玄机。可罗新璋心里却顿时一沉。锁链瞬间被火焰烧断,这是申德旭炼丹的炉火,温度熔断铁链自然绰绰有余。铁链被熔断后落在地上化作铁水,铁水与溶洞的地下河水相融,水面上冒出了一层蒸汽,蒸汽弥漫在整个溶洞中,罗新璋、邓瞳和柳涛三人相互都看不到对方。
当蒸汽终于散尽,罗新璋能够看清晰的时候,发现邓瞳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抓起了灭荆,灭荆宝剑带动了无数黑影,迅速扑向他。罗新璋再也不能气定神闲,他反手抽出了背后的长剑,迅速格挡灭荆。但是他手中的长剑再也不能与灭荆抗衡,当即被灭荆拦腰劈断。邓瞳手中的灭荆第一次发挥了巨大的能力,但是灭荆带出来的黑影却一阵风似的飘走,朝着西方而去。
邓瞳自己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鲲鹏的旌旗挥动,灭荆的怨灵飞快地运转到了开阳星位。何重黎只剩一个脑袋在流沙坑外,正无措之时他觉得脚底触碰到了坚硬的石头,身体不再往下陷落。
王启胜感到奇怪,突然他察觉到自己的脚下泥土开始变得松软,低头一看,只见无数条黑色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腿部,就要把他整个人拉入泥土中。王启胜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周围也弥漫起无数黑影,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当泥土陷到王启胜膝盖的时候,他看到何重黎反而从流沙里慢慢爬出来。
何重黎一挥手,二十三具铜尸聚拢在他身边。他看了看暂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王启胜,开始摇动手中的铃铛。二十三具铜尸立即扑向了王启胜,就要把王启胜撕成碎片。
何重黎的铃铛是可以同时驱使三十七具铜尸的,现在旌旗已经摇动,他铃铛的铃声也能够传递给另外十四具铜尸。当阳玉泉寺里,黄坤和黄溪被正被十四具铜尸里外三层地紧紧围住。两兄弟正在寻思如何脱困,却发现面前的铜尸全部散开,瞬间扑到胡东陵身体上。胡东陵猝不及防,四肢被铜尸死死抓住。铜尸嘴里冒出的尸气,让胡东陵闻之欲呕。
黄溪和黄坤相互看了一眼,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在旁边观战的策策大声地喊:“王叔叔在调动阵法,你们赶快帮衬天枢星位!”
“什么?”黄坤对着策策大喊问,“你说什么?”
黄溪已经完全明白了,立即对黄坤说:“剖木符,苗家的人需要你用剖木符解围。”
宋银花头顶的簪子被钟华宇拿在手里。无法针对钟华宇放蛊,她的蛊毒一旦不能分辨敌我,放出来了宋银花会立即被反噬。
可是现在宋银花突然发现,一道奇怪的符咒帮助自己控制了所有的蛊毒。宋银花大喜,不再犹豫,立即出手。
钟华宇还没有察觉到宋银花的表情变化,突然眼前一阵五彩斑斓,花团锦簇。
这是中蛊的表现,钟华宇顿时大惊,发现手中的簪子已经变成了一条小小蜈蚣,钻进了自己的尺泽穴。
用阴阳四辨骷髅作为驱动七星阵法的旌旗,是老严授意的。
“坤道入天道。”当年在北京的研究所里,老严冷冷地对王鲲鹏说,“你的资质与坤道不合,赵建国收错徒弟了。”
王鲲鹏当时对老严的这句话并不以为然,但是事实表明,王鲲鹏必须要走到这一步,也许这本来就是王鲲鹏内心中一直的理想和愿望吧。
“道家法术,坤道斩鬼,天道修仙。”老严当年也说过,“除非有非常人的意志力,很少有术士,能够由阴转阳,除了一个人……”
是的,王鲲鹏心里想着,北宋的黄裳,斩鬼升仙。
“当你下定了决心,要由坤道踏进天道的时候——”老严也嘱咐,“必须要抛弃你的御鬼术。这就是术和道的区别,你跨过去了,就做到了。”
只有摆脱坤道才能驱动道家大阵,这是坤道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无论是道衍还是古赤萧,他们都无法做到。
诡道的司掌,王鲲鹏也放弃了,只有金仲这样的人,才能把诡道一代代地延续下去,而自己,天生都不属于这种民间隐藏的坤道门派。
王鲲鹏想起了当年赵一二的犹豫,原来赵一二并非是认为自己学道的能力不够,而是恰恰相反,赵一二从内心里明白,王鲲鹏绝对不会永远留在诡道里,总有一天,他会彻底离开诡道。只是这一天,赵一二没能亲眼看见而已。
王鲲鹏不再回忆,旌旗已经展开,七星阵法在他的掌握之中,罗新璋、王春生、胡东陵、王启胜、郑庆寿、钟华宇、万永武这些道教的高手,已经陷入了他的阵法里。
王鲲鹏看着旌旗上显出了七星阵法,阵法里星位开始发生变化,但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星位里,对手几乎瞬间黯淡,但是仍旧有余力应对,除了摇光的万永武。万永武已经恢复了能力,不过这一点,王鲲鹏并不担心,因为万永武就算是全力以赴,也拼不过徐云风。
王鲲鹏将目光从摇光的星位上离开,仔细地看着其他的六个星位,寻找其中最弱的那一个:正在进攻天枢的钟华宇,并非道教中人,与其他的对手格格不入。
就由他开始。王鲲鹏对着天权星位用桃木剑挥舞一下。
钟华宇中蛊了,瞬间全身酸麻难忍,簪子化作的蜈蚣顺着他的穴道爬行,已经爬到了他的膻中穴,钟华宇忍住全身的痛苦,手里拿着一柄匕首,在自己的膻中穴上划了一刀。他把手指抠进伤口,捏住了蜈蚣的尾巴,然后忍痛把蜈蚣往外拉。
宋银花不可能让钟华宇破了自己的蛊毒,徐夫人剑再次刺向钟华宇的印堂,钟华宇用另一只手掌格挡,剑尖顶在钟华宇的手心,无法刺入半分。
突然,徐夫人剑的剑身冒出了火焰。宋银花也大惑不解,却不知道这是王鲲鹏把申德旭丹炉里的火焰引到了徐夫人剑上。
钟华宇的手掌顿时皮开肉绽,被烈焰烧灼。
七眼泉上,王鲲鹏对钟华宇受挫的细节了如指掌,随即桃木剑又在天玑星位上挥舞一下。
邓瞳已经用手中的灭荆将罗新璋的长剑劈断,正得意地对罗新璋说:“想从我这里把冉遗带走,门儿都没有。”就要用灭荆把罗新璋的胳膊砍断。
罗新璋驱动的锁链都已经融化,他火冒三丈,不禁把怒气都发泄带邓瞳身上,他的胳膊用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绕过了灭荆,手掌按在了邓瞳的胸口。
邓瞳用灭荆宝剑横扫,可是他发现自己宝剑的力道并没有落在实处,而是砍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的身上。
宋银花的徐夫人剑已经刺穿了钟华宇的手掌,剑尖顶住了钟华宇的眉心。钟华宇叹口气,另一只手松开了蜈蚣,用手把宋银花的手腕捏住。宋银花的手肘顿时翻转,无法继续用徐夫人剑刺入钟华宇的印堂穴。
宋银花心里正在遗憾,没想到一道猛烈的剑锋,从钟华宇的右肩一直挥到了左腰,这一剑无声无息,就是从空中蓦然出现。
钟华宇在这一剑扫过来之前,本能地退让了一下,虽没有被剑锋劈斩成两截,但是一道长长的伤口不可避免地划过了他的身体。
接着,一柄剑在空中显现出来,没有行迹,却能发挥出威力。而这柄剑,与宋银花手上的徐夫人剑一模一样。
钟华宇顿时惊呆了,宋银花抓住了这个机会,手中的徐夫人剑上泛出五彩的颜色,从剑身上闪现,然后全部转入钟华宇的伤口里。
钟华宇的伤口顿时闭合,这绝对不是好事。徐夫人剑上的所有毒性都顺着光芒,钻入了钟华宇的体内。
邓瞳已经傻眼了,他手里的灭荆在不停地挥舞,要砍死面前这个老不死的道士。可是他的每一剑都劈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罗新璋的手掌已经摁到了他的胸前,罗新璋的手指带着一枚戒指,戒指上的一根尖刺,就要刺入邓瞳的胸口。
邓瞳大骂:“你他妈的有本事把身体落实了,别跟一股烟似的。”
罗新璋也很好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邓瞳的灭荆明明已经砍到了自己身上,而且他也做好了舍弃一条胳膊的打算,可是剑刃竟然飘忽而过。罗新璋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就要用戒指的长刺击败邓瞳。
当长刺在邓瞳的胸口前折断的时候,罗新璋才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对手不是面前的这个小子,是王鲲鹏在调动不同的星位。
天璇星位,黄坤身上的锻金符被王鲲鹏移动到了天玑,罗新璋戒指上的长刺折断后,锻金符的余力不尽,邓瞳和罗新璋都愣住了,同时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指头,指头上箍着一枚戒指。
隔了很久,邓瞳才反应过来,罗新璋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掌,只剩下了四根指头。本来是无名指的部位,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桩子。
“我靠!”邓瞳大声地叫起来,“老家伙,难道你也要投入我们诡道吗,学我师父,没事断自己的手指头玩。”
罗新璋彻底无语,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甘心地说:“黄家的锻金符……”
玉泉寺的铁塔下,十四具铜尸把胡东陵团团围住。在黄坤和黄溪眼里,胡东陵马上就要被铜尸撕成碎片。不过既然是被派遣到天璇星位破解七星阵的昆仑山门派,当然不会如此不堪一击。这时,铜尸中央闪出了一圈光芒,一闪而逝。
首先是靠近胡东陵最内圈的铜尸,突然身体不能移动,只能手臂挥舞。黄溪看到胡东陵是用身上的罡气弹开了铜尸的手臂。接着,他用铁锥将铜尸的脚背钉在了地面上。十四具铜体,胡东陵用了十四个铁锥。
铜尸的身体被固定在地面,胡东陵勉强从铜尸中钻出来,走到了黄溪和黄坤面前,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悠闲的神情,满身的伤痕都是被铜尸挠伤的。
胡东陵不再轻视黄坤和黄溪,应该是不敢再轻视七星阵法。
“开阳魏家的后代隔了这么远还能驱动铜尸?”胡东陵气喘吁吁地说,“王鲲鹏的阵法的确厉害。”
突然黄溪看着黄坤的背后,惊喜地对黄坤说:“锻金符,你的背后!”
黄坤没有如黄溪那样激动,他背后的铜鼎文身是爷爷黄松柏在他小时候就留下来的。刚才他在王鲲鹏旌旗的驱动下,用锻金符替天玑的邓瞳解了一个围。
胡东陵也看到了黄坤背后的锻金符已经收回,于是把随身携带的一个拐杖从身后拿出来,指着黄坤,说道:“听说西南的四大家族之首黄家,是当年龙虎山的门派出身。黄铁俞的五行符比正一派的符篆更加厉害,我今天倒要试一试。”
黄坤听胡东陵这么说了,心里不禁忐忑,对方既然把话说到了明处,一定对五行符有克制的办法,于是他本能地不再敢施展出五行符,而是将一顶草帽戴在了头顶。
蛇属显现,黄坤的身体化作蛇形。口中的蛇信子不断伸缩,现在胡东陵身体的气息都收集到了黄坤感觉里,但是胡东陵与李成素完全不同,胡东陵身体散发的是牲畜和死亡的气息,而且他周身所有的神经、穴道,都是死气沉沉的。
这是一个死人!
黄坤心里怯了,看来这人真的是专门针对黄家的法术而来,这人身体的肌肉骨节的动作无迹可寻,也没有经脉周天的运转,五行之术对他根本就没有克制的方法。就连蛇属,也无法找到他的弱点。
胡东陵把手里的拐杖叉向黄坤,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快,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黄溪也来不及阻挡,只见黄坤被拐杖前的分叉死死地摁在地上。
胡东陵是一个对动物非常了解的术士,现在他已经十分明白了,他刚来的时候就嗅到了黄坤身上的蛇味,知道黄坤学过《蛇经》。
“《蛇经》也不过如此。”胡东陵嘴里仍旧不肯示弱,手上的劲道却全力以赴,“看看你们诡道到底有什么能耐。”
黄坤的脖子被拐杖叉在地上,身体下方胡乱地摆动,他无法挣脱。黄溪捡起黄坤身边落下的赤霄,狠狠地斩到拐杖上,连续砍了几下,却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看来胡东陵手里的拐杖也并非一般的木材制成。
“好好的赤霄宝剑,却给浪费在你们身上。”胡东陵把黄溪的身体已经摁到泥土里,黄坤的脊骨即将被折断,胡东陵的双手同时在拐杖上用力,就要把黄坤的七寸处折断。
黄溪开始灰心,赤霄宝剑在他手上就是一柄普通的长剑而已,发挥不出任何的威力。但是他并不放弃,拼尽全力再次砍向拐杖,试图解救黄坤。
这一次,黄溪成功了,拐杖被砍断,下半截飞到空中,急速地旋转,一时间掉不下来。而胡东陵手里的半截拐杖,已燃起了火焰。
胡东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拐杖是从昆仑山地下几百丈挖掘出来的乌木化石制成,绝不可能燃烧。但是他刚才也看清楚了,斩断拐杖的并非黄溪手中的赤霄,而是一道凌空而出的炎剑!
黄坤跪在地上,嘴里冒出了血沫,但是他已经看明白了究竟,咳嗽着说:“师父。”
“你师父?”胡东陵惶急起来,左顾右盼,“你师父是谁,螟蛉炎剑,黄裳的法器,王鲲鹏不应该在七眼泉吗?”
黄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黄坤一把将赤霄拿过来,蛇属持赤霄宝剑,飞速地窜到胡东陵的身后,胡东陵的身体飞快地向前冲去,努力躲避这一剑。
徐云风看着空中,把炎剑收回来,然后轻松看向面前的万永武,“谁说我们诡道不会用宝剑的?”
万永武的身体已经稳稳地站立,他并未开口,而是一把将徐云风抱住,两人一同滚入清江的江水里。刚才抱住万永武的人傀已经消失,万永武趁着徐云风开口之际出招。他的本领在于能够在对方呼吸和气息运转交替的间隙,乘虚而入。
两人沉入江水,徐云风的身体立即化作蛇属,将万永武缠绕起来。万永武用手去捏徐云风蛇属的七寸,却发现手心剧痛,原来徐云风早已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背。
万永武身体痉挛,两人从江水之下弹出水面。徐云风在空中深吸一口气,手里的螟蛉又化作炎剑,再次凌空劈砍了一下。
胡东陵原以为自己能够躲避身后的赤霄,可是面前突然传来一阵炙热,刚才劈断自己拐杖的炎剑再次显现,胡东陵避无可避。
身前身后,螟蛉炎剑和赤霄宝剑同时对着他劈斩,胡东陵知道了炎剑的厉害,只好身体后退,硬生生地挨了背后黄坤的赤霄宝剑一击。
割裂金属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马鞍被劈开,胡东陵的背后顺着足太阳膀胱经也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迸发。
徐云风的炎剑在旌旗和方浊的带动下,威力转到天璇,联手黄坤,重创了胡东陵。
这一剑砍下后,他横劈一下,剑势已经收回到摇光,目标是面前的万永武。
万永武的身体被徐云风蛇属缠绕,无法躲避,突然身体滑腻腻地从蛇属中溜了出去,躲过了徐云风的这一剑。
徐云风心里懊恼,如果不是因为在水中炎剑的威力减弱,万永武绝对逃脱不了。如果不是要分神去帮助黄坤,即便是在水中,万永武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旌旗上的七个星位在王鲲鹏桃木剑的指引下,不停地移动。摇光是个变局,王鲲鹏因为发现钟家五兄弟一直在给张元天续命,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他们,所以无奈之下把徐云风放在了摇光。这种安排,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动而牵动全局。徐云风本来的位置是暗星,暗星的位置空缺,就只能让魏如喜顶上,魏如喜顶了暗星,开阳星位就只能留给何重黎。于是何重黎一个学徒替补磕磕碰碰地镇守星位。
这也是命运使然吧,当年老严说过,做事要布局谋划,一切都要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老严的冷酷,让王鲲鹏在内心里十分憎恶,但是有一点王鲲鹏不得不承认,老严真的是倾其所学培养了自己。就算是王鲲鹏在七眼泉上争夺过阴人,放弃了道教的身份,老严仍然没有放弃他。
而老严教授王鲲鹏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阴谋诡辨,王鲲鹏想到这里,也十分无奈,阴谋诡辨示形出奇鬼神之道,本来就是诡道门宗,自己却是通过崂山派的长老在学习。
法术是次要的,权谋才是天道。是的,老严是古赤萧的人,古赤萧与吕泰的理念不合,却没有真正抛弃诡道,而是把诡道的精髓,通过老严,传递给了王鲲鹏。
但是老严自己也说过,徐云风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变数,老严没说错。但是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比王鲲鹏更了解徐云风,徐云风一个随性懒散的人,从小被人瞧不起。所以他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就是一个二流子,可是一旦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弃。王鲲鹏给了徐云风这个机会,徐云风是不会拒绝的。
王鲲鹏手中的桃木剑游移不定,七个星位亮度各不相等,而且还在不断地变化。
现在是玉衡星位的郑庆寿被人傀压制,方浊腾出手来,维护了天权的申德旭,申德旭暂时在王春生这边占了上风,丹炉的火焰冒到了天玑,让罗新璋的佩剑被灭荆斩断,灭荆的怨灵又被王鲲鹏带到了开阳,开阳的何重黎被怨灵解救,方浊出手凌空将流沙引到了王启胜的身边。何重黎的铃铛摇动,指挥了正在天璇的十四具铜尸,胡东陵又被铜尸围攻,黄坤的剖木符让钟华宇中了蛊毒。钟华宇是对手中最弱的一个,王鲲鹏熟知冥战兵法,立即调动邓瞳的灭荆劈斩钟华宇,然后用黄坤的锻金符暂时保护邓瞳。而黄坤的漏洞,再由徐云风的螟蛉炎剑掩护。
王鲲鹏分析了战局,把木剑的剑尖指向摇光,打算让徐云风的蛇属转向钟华宇,让最弱的钟华宇首先出局。
可就在王鲲鹏准备调动旌旗时,阴阳四辨骷髅却突然发出了声音:“天玑!天玑!”
冥战临阵,最忌讳的就是临时改变策略。但这是王鲲鹏第一次听到阴阳四辨骷髅发出指令。
听?还是不听?
王鲲鹏心里犹豫了一下,阴阳四辨骷髅能认人,曾经在叶天士的手上,而邓瞳的祖上邓药识是叶天士的药僮。
没有时间犹豫了,王鲲鹏把木剑指向摇光,目光从天枢星位上离开,看到了天玑星位。
徐云风嘴里的蛇信子不断伸缩,脑袋里的沙漏飞快地流动,九千二十进,三十五万一千六十出。
徐云风看到了万永武已经躲藏在半岛上的草丛里,正在喘息,徐云风大剌剌地走到了草丛边,用脚踢向万永武。万永武的手掌被徐云风咬了一口,整个手掌已经肿胀不堪。
徐云风就要趁着万永武不能反抗,把万永武再次提起来,王鲲鹏旌旗的指挥又来了,徐云风知道要对付的是天枢的钟华宇,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七个对手中,最弱的就是钟华宇。可是当螟蛉炎剑劈下去之后,他才发现力道施展在了天玑。
“你他妈的!”徐云风啐了一口,“净护着你的徒弟!”
罗新璋的手掌缺了一根指头,却不是重伤,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现在他正一派的修为完全被激发。柳涛看到罗新璋的嘴里呼哨几声,蝙蝠再次飞舞到天空聚拢,然后垂直飞下,直冲邓瞳。
而邓瞳完全没有防备,手里的灭荆正要砍向罗新璋,身体却突然飞到了天空,原来是无数的蝙蝠抓住了他,硬生生地把他提了起来。
罗新璋头也不抬,自袖中伸出一根细细的锁链,缠绕到溶洞里冉遗的灵脉上,然后大喝一声,把灵脉拉到了洞口。
灵脉的光芒瞬间冒出,整个溶洞开始剧烈地摇晃。
罗新璋喊道:“我不信还不能把一个冉遗给拖出来。”
不过就在罗新璋用尽全力之时,螟蛉的炎剑从空中劈斩,再次把锁链劈断。
“什么人?”罗新璋嘴里大喊,心里却十分恐慌,“是王鲲鹏吗?”
“你到底是不是王鲲鹏?”万永武看到徐云风的蛇属再次晃动到自己的面前,而且还反手挥舞了炎剑。
徐云风不说话,只是要缠住万永武,万永武并不躲避,徐云风心里一愣神,发现脚踝被一条绳索缠住,身体立即扑倒,被绳索拖到了江水里。
徐云风的命格属火,手里也拿着螟蛉炎剑。万永武过了两招,就已经彻底地明白,面前的这个来历不明的魔头,火命惧水,只有在水里他才有胜算。
徐云风的身体在水里,发现拖着自己脚踝的竟然也是一条蟒蛇,心里不禁佩服起万永武,他的确是对方七人中最强的高手。
徐云风的蛇属与蟒蛇飞快地扭在一起,两条蛇如同麻花一般,同时沉入水底。
万永武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他用银刀把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掌割开,然后挤压鲜血,嘴里咀嚼了一口草药,吐到伤口上。
万永武来自鹿真派,从小跟着师父在山里打猎、采药。会随身携带草药,当然也有蛇药。趁着徐云风被水蟒缠入水底,他勉强给自己解了毒。可是解毒之后,却发现眼前有一片蝇蛾飞舞,忍不住用手去抓挠。手掌挥舞,却发现空空如也。万永武心里一沉,这才明白,自己中的并非是蛇毒,而是蛊毒。
徐云风早就在宋银花长沙的苗圃里摘了几朵鲜花收集在身上,现在派上了用场。既然是蛇属,当然要做毒蛇,可偏偏毒液是来自于宋银花饲养的花草。
万永武慌乱片刻,凝神静气,用身体感受是什么花毒。然后根据毒性,又用随身的草药配置放在嘴里咀嚼,准备再次吐在自己的手掌上。
突然,江水泛起,一个圆环从水里冲起来,滚到万永武的面前。
万永武看到圆环,暗自叫苦。原来徐云风和水蟒在水下纠缠,水蟒突然咬住了蛇属的尾巴,徐云风蛇属也本能地反应,把水蟒的尾巴咬住。蛇属和水蟒,同时飞快地吞噬对方的身体。吞到一半,各自无法吞咽,便形成了一个圆环。但是水蟒只是万永武从四周的环境里驱使而来的野兽,而徐云风的蛇属却是通过《蛇经》修炼出来的道家法术。两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蛇属分化,徐云风的身体脱身出来。他拿着炎剑,随着水蟒的身体竖着划下,接着又是一剑砍向万永武。万永武躲避着炎剑,徐云风的身体此时已经摆脱了水蟒,站到万永武的身后,炎剑从上而下挥出,万永武无奈,只能躲避到江水里。
徐云风跟着踏入江水,一把将万永武的脚拉出提在手里,就要用炎剑插入万永武的胸口。
可是徐云风突然发现万永武两手并用,在地上爬行,瞬间离开。徐云风提着手里的一条小腿,不禁愕然。他眼睁睁地看见万永武折断了一根树枝,绑在自己的膝盖上,树枝瞬间与膝盖连接,化作白骨,然后白骨上瞬间又长出了肌肉血管,还有皮肤。
徐云风明了,万永武果然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
鹿真派的往生术,其实就是模仿守宫的断尾自救。中国东北关外,气候严寒。鹿真派虽然是道教,但是门人多是猎户和采药人,或者二者兼备。猎户和采药人常年在深山里活动,免不了遇到毒蛇猛兽,比如东北虎、熊瞎子,还有东北特有的蝮蛇。每当受到攻击,猎户和采药人无法还击的情况下,只能壮士断腕,折损自己的肢体求生。
鹿真派的往生术,就是这种艰苦环境下的道教法术。
徐云风当然不知道鹿真派往生术的渊源,看见万永武新生的小腿,并不灵便,就要用螟蛉炎剑去斩万永武的胸口。可是炎剑刺到半空,又被王鲲鹏引到了天枢星位。
钟华宇也中了毒,再也不敢小觑宋银花和七星阵法。而且形势急迫,首要的就是要把身上的毒解了。而解毒的办法,只能着落在宋银花的身上。钟华宇立即抓住宋银花的肩膀,宋银花除了放蛊,其他的本事都很平凡,躲避不了钟华宇,钟华宇随即又把宋银花的徐夫人剑夺了过来,就要用徐夫人剑在宋银花的身体上划上一道。然后看着宋银花如何解毒,自己也就跟着能解开徐夫人剑上的毒性。
可是徐夫人剑刚刚递出去,就被凌空而来的炎剑弹开,徐夫人剑在空中翻转两下,宋银花一抄手,捏住了剑柄,顺势往钟华宇抓住自己的胳膊上砍去。钟华宇无奈,只能放手。
宋银花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地跑到了别墅里。
徐云风因为要解救天枢的宋银花,又浪费了一招。眼睁睁地看着万永武站立起来,伸缩了一下小腿,忍不住对着天空大骂:“王鲲鹏,老子就合该这样到处被使唤是不是?”
徐云风的气息紊乱,万永武瞅准了空子,自手中扔出了一个柔软的圆球。圆球在空中迅速张开,变成了一张渔网,把徐云风盖在网内。
七星阵法的旌旗,所有的运转都要经过方浊的凌空挪移。方浊立即意识到徐云风被渔网兜住,忍不住要把徐云风从渔网里捞出来。
可是旌旗却不把方浊的力道转移到摇光星位,而是把方向指引到了天玑的邓瞳。
邓瞳被无数的蝙蝠提到了半空,看着罗新璋已经开始强行拖动溶洞里的冉遗灵脉,柳涛在罗新璋面前不堪一击。突然一块巨石从溶洞边的石壁上滚落下来。
巨石本来在溶洞的右侧,松动后,只能滚到溶洞前面的溪水里,可是巨石掉落后,力道不尽,一直滚到了溶洞的洞口。
冉遗灵脉的光芒顿时被巨石遮挡。
罗新璋也知道这是王鲲鹏使出的手段,但他并无他法,只能先对付邓瞳。
无数的蝙蝠都落到了邓瞳的身上,开始张开口要撕咬邓瞳。
王鲲鹏看着旌旗,阴阳四辨骷髅上的牡丹由红色又转为了绿色,而诡道的绿色,意味着百鬼朝拜。
王鲲鹏自己已经把御鬼术散去,但是他有徒弟。而当初他选择了邓瞳,就是因为邓瞳是邓药识的后代。邓瞳的身体被无数的蝙蝠撕咬,周身上下无处不是疼痛万分。邓瞳忍不住大骂起了罗新璋,“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别用蝙蝠咬我。”
罗新璋已经听不见邓瞳在骂自己,他已经呆住了,他看不见邓瞳,只看见无数的蝙蝠聚成一团,在空中相互撕咬。接着,他看到溶洞四周站立了无数的人影,黑压压的漫山遍野,所有的人影都朝着一个方向,那就是蝙蝠飞舞的方向。
蝙蝠受了惊吓,“嘭”的一声散开,邓瞳自己从空中掉落下来。又指着罗新璋大骂:“你这个老牛鼻子,有本事跟我一对一的来!”
罗新璋顺着声音,看向邓瞳,目光仍然茫然。
邓瞳看见站在一边的柳涛也目瞪口呆,这才发现,无数穿着古代衣服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自己。与柳涛和罗新璋不同的是,邓瞳看见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古人,只是衣饰奇怪,并没有什么不同。邓瞳走到柳涛面前,用手拍了一下柳涛的肩膀,“怎么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
“是你吗?”柳涛身体摆动,“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你他妈的眼睛又瞎了吗?”邓瞳说,“你是不是讹上我了!”
“不是!”柳涛睁大双眼,“我看不见你了。”
“那小子在哪里?”罗新璋看向柳涛,“你把他藏起来了?”
邓瞳看着罗新璋一脸的怒火,明明自己和柳涛站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说柳涛把自己藏起来了。
“别说话!”柳涛大声喊道,“别说话,他跟我一样,也看不见你。”
邓瞳听了柳涛的嘱咐,忍不住大骂道:“眼睛瞎了,脑袋也坏了吧。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这句话一说,罗新璋立即发狂一样,伸开双臂朝着邓瞳扑过来。可是方向偏离了一点,邓瞳还来不及反应,罗新璋伸开双臂从自己身边冲了过去,一直撞到了石壁上。
“他……”邓瞳立即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心里把下半句念出来,“真的瞎了。”
想到这里,邓瞳心中十分激动,蹑手蹑脚走到罗新璋的身前,伸出手指去挖罗新璋的眼睛,可是罗新璋虽然看不见,耳朵仍然灵敏,立即察觉到了眼前有风声,于是立即用手格挡,邓瞳飞快地把手缩回来,心里开心万分,这个牛鼻子真的瞎了。
邓瞳悠闲地把灭荆宝剑平平抬起,然后对准了罗新璋的锁骨,用极慢的速度伸过去。邓瞳这辈子没有杀过人,当然没有狠心把罗新璋弄死。灭荆宝剑就要接近罗新璋锁骨的时候,邓瞳突然将剑身狠狠地刺下。
灭荆宝剑贯穿了罗新璋的锁骨,他的整个人被钉在石壁上。
邓瞳一击而中,立即跳开,对着罗新璋大喊:“这就是你放蝙蝠咬我的报应,眼睛瞎了吧!哈哈哈!”
罗新璋抬起左手,强忍着疼痛把灭荆抽出来,邓瞳已经确认罗新璋瞎了,又慢慢地走近,一抬手把灭荆又抢了过来。
罗新璋右臂已经废掉,只能用左臂胡乱挥舞。
邓瞳对罗新璋说:“我也不欺负你这个瞎子了,你滚吧。”
“我没瞎!”罗新璋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大喊道,“我还没输给你这个五通!”
“五通?”邓瞳对着柳涛问,“什么五通?”
“我和他都没瞎。”柳涛也不知道邓瞳站在什么方位,脸对着的方向跟邓瞳所在的位置刚好相反,“只是我们都看不见你了。”
“怎么可能?”邓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看明白了,那些站满在溶洞边的几百上千人,手里都拿着同样的一柄宝剑。这几百柄宝剑,看起来十分眼熟。
邓瞳把手中的灭荆拿起来,仔细比对,这才明白,这些人拿的宝剑都和自己的一样,只有鬼魂能把持的鬼剑——灭荆!
王鲲鹏看见旌旗上的天玑闪耀出了剧烈的白光,忍不住笑起来,还算靠谱。
七星阵法,为什么一定得要用阴阳四辨骷髅来做旌旗?
这与道教冥战有关。张元天当年在三峡古道里对付同断,虽然是冥战,但是张元天没有摆布阵法,只是在河道上方,让宇文发陈弄了一个毂。毂是道教法术中的一种,属于奇门遁甲,从奇门里的伤门演变而来,就是让对方进入无限循环的法术之中,不生不死。
但是毂,不是阵法,法力与阵法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十几个几十个道士聚在一起斗法术,也不能称之为阵法,这其实就是张元天境界了。张元天地位虽然崇高,法术也高强,天下的术士几乎都愿意跟随他,但是他布不下阵法。即便是几十年后,张元天仍然布不了阵法,因为有一点他被制约着——缺少指挥阵法的旌旗。
隋末唐初一战,铲教全胜,但是这一场道教之争也成为道教门派的转折点——道教由鼎盛走向衰败。
这一场道教冥战,打了几百年,几乎贯穿了整个南北朝。
在隋末唐初之前,无数的道教大阵被摆布出来,超过了汉朝和晋朝时期所有的阵法数量。原因就在于道教在晋朝后期时已成熟,道士个顶个的厉害,法术修炼登峰造极。修仙、炼丹、幻术、木甲、傀儡、镇水、御鬼、渡海、开山……无数门派百花齐放。而且每个门派还有分宗,宗派之下更有高手。
可正因如此,应了物极必反的道理。而且当时大家早前遵从的龙虎山已经没落,龙虎山的张天师只是道教名义上的统领,但其实天下的道士早已不太认账。龙虎山里的传承也被正一派取代。既然大家都厉害了,就忍不住要比画一下。
南北朝时期,刚好也是中国政治局势最动荡,文化剧烈交融的时期。无数政权崛起又覆灭,世俗政权打得不亦乐乎,道士们也不可避免地开始相互争斗。
术士之间斗法,开始并没有明显的宗旨,只是谁也不服谁,开始是单个门派单挑,谁赢了谁厉害。不过发展到后来,卷入的门派越来越多,分成两派,势均力敌,都说自己的道法才是正宗的。其中一宗说道教修炼的法门千变万化,只要是一心向仙,天下万物都可以归化道宗,这个理论其实是吸收的佛教的说法,思想是为众生普度,截取每个人升仙的机会。所以这一派自称截教。
但是另一派说,修炼道法的不能是普通人,必须是具备仙根和血脉的高人,比如龙虎的张天师。那些跟“鬼”打交道的、玩戏法的、驯化动物的……都是民间的低俗玩意儿,这些人是没资格跟着他们这种品行高尚、血统纯正的世家贵族相提并论的。只有他们非一般的人才有阐述修仙学道的资格。所以这一派就叫作阐教,也叫铲教(笔者:铲教是阐教的浅陋说法,是截教有意为之的,本书的主角是王鲲鹏和徐云风,他们的门派是诡道,诡道当年是跟随了截教一派,所以本书里就用“铲教”的说法。)。
其实还有一派,是不愿意斗法的那一拨道士,这些道士学艺不精,所以跟谁都打不起来。只好两不相帮,他们也给自己弄了一个名号——玄都门派,称自己才是老子道德真君的传人。
于是在铲教和截教之外,还有一个派别是玄都。只是玄都这一派,几乎没什么传人,所以也没什么影响。直到最后铲教击败了截教,玄都一派的人才跑出来说他们和铲教是一条心。但是此时再站队就迟了,此时道教已经是铲教的天下了,从此也没有什么铲教截教的说法,道教只是铲教的门人。因此玄都连个教宗的名号都没讨上,但无他法,只能服服帖帖地跟了铲教,算是道教的一个分支。
不过铲教虽然胜了,但也损失了九成的门人,剩下一成就是现在的全真正一的源头。至于这些道教门宗又慢慢地兴起,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当年铲教幸存下来的道士,都是铲截两派之争里面年纪幼小、辈分较低的后辈——有本事的死伤殆尽。他们都亲眼看到了道教冥战的残酷和凶险,当年的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砂阵、九曲黄河阵、诛仙阵、瘟癀阵、万仙阵等等,这些都是能说得出名字的大阵法,被后来的许仲林收录到《封神演义》中,而更多的阵法连名字都不被人记得了。
隋末唐初,铲截两派门人凋落,最后斗法的人法术已经相当粗陋,最后的一战,能摆出来的阵法只剩较弱的红水阵,根本就没有人能驱动更大的阵法了。所以七眼泉的红水阵成为道教大阵的绝唱,从此之后,道教再无阵法。
当然道教没有再驱动阵法,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几百年的道教大阵中,每一次阵法都是道士的劫难,道教的人死了无数,法术几乎全部失传,因此这些后人在一起商量,为了道教能延续下去,以后都不要再用阵法相拼,于是他们做了一件事——销毁了所有阵法的旌旗。
道教阵法的旌旗十分重要,因为旌旗聚集了超强的灵力,在阵法里不仅是驱动的旗帜,还能顺应天道,主动指挥阵法。旌旗被销毁了,道教终于太平了,因为启动不了阵法,道士之间有仇有怨的,最多也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斗法,打了就散了,不会出现大规模的道士死伤。
可偏偏在北宋时期,黄裳炼出了阴阳四辨骷髅。这个阴阳四辨骷髅后来辗转到了八思巴手上,八思巴跟随蒙古军一路南下,剿灭了南宋。在这个过程中,他在对付各种忠于宋朝的术士时,慢慢了解了旌旗的厉害。八思巴把阴阳四辨骷髅的灵力注入宋朝皇族后裔的人皮中作为法器,由此炼成阵法的旌旗。
八思巴把旌旗给炼成后,诡道的门人又把阴阳四辨骷髅抢了回去。但八思巴的后人认为阴阳四辨骷髅是八思巴炼成,于是又抢回来。总之两边都说这个法器是自己的。
到了明朝,道衍又将阴阳四辨骷髅抢了回来,但明朝之后又被胡濙弄丢了,流失到了藏区。其实大家此时已经不再留意阴阳四辨骷髅的真实用处。
清朝时,一名藏医主动寻找诡道的后人,想把他得到的阴阳四辨骷髅归还回去。但因他命不久矣,于是把它给了当时还不是诡道传人的叶珪。
这就是为什么王鲲鹏拼了命要带徐云风,从钟家手里把阴阳四辨骷髅抢回来的原因。好在钟家得到它的来路的确不正,他们知道这本就是属于诡道的,心里虚了。而且论本事他们也比不上王鲲鹏和徐云风,只好忍痛还给了王鲲鹏。
这就是张元天不能驱动阵法的原因,因为阴阳四辨骷髅偏偏是诡道的法器。这也是如今术士认为王鲲鹏是唯一可以跟张元天一战的原因。
不过很多人并不清楚,王鲲鹏对阴阳四辨骷髅的掌握还远远不够,他能驱使大阵,也只是具备了和张元天较量的资格而已。如果没有徐云风,王鲲鹏也完全没有信心。
但是王鲲鹏百密一疏,算错了一点,他一直以为徐云风与黄裳的路数一致,认为只有徐云风才能做到“百鬼朝拜”,但旌旗却替他做出了选择,真正能“百鬼朝拜”的并不是徐云风,而是自己的徒弟——邓瞳。
不过,王鲲鹏手握旌旗,最终还是找到了突破点。他自认为最弱的对手是钟华宇,旌旗却并不答应,而是告诉他要把力气放在天玑。旌旗掌握的时机果然精准,邓瞳这个不靠谱的徒弟突然就显露出“百鬼朝拜”“五通显化”的本领,令天玑星位第一个开了光,也让罗新璋成了第一个倒霉鬼。
此时,天玑星位里的邓瞳爽翻了,无数的古人——在他眼里是古人,他还不知道是“鬼魂”,他们手里都拿着跟他一样的灭荆,邓瞳坚信,既然大家拿的宝剑都一样,他们肯定是来帮自己的,而不是来看热闹的。这点邓瞳再傻,也能够判断出来。
“老牛鼻子,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邓瞳拿着灭荆,对罗新璋大喊,“现在轮到我收拾你了,你他妈的用铁链子来对付我啊,用蝙蝠来咬我啊!”
邓瞳看见所有的古人都拿起灭荆,跟自己的动作一模一样。邓瞳把手中的灭荆对准了罗新璋,快速地冲过去。果然所有的古人也都一阵风一样扑向了罗新璋,剑尖都指向了罗新璋的身体。
邓瞳拿着灭荆指向罗新璋的身体,可罗新璋却仍什么都看不见。刚才邓瞳突然消失不见,他立即意识到这个说话二了吧唧的年轻人能够镇守星位的最大原因,他是五通。
罗新璋意识到这点之后,退到了石壁处,后背与石壁紧紧地贴着。他的右肩锁骨已经被灭荆刺穿一次,按照术士之间的比拼,他已经输了,但是他到天玑星位来,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和邓瞳一决高下,而是要把溶洞里的冉遗驱赶到长江里。所以即便是废了右臂,也不能服输。
现在罗新璋虽然眼睛看不见对方,但是耳朵能听见灭荆宝剑的风声。他作为一代高手,又曾多次置身于生死关头,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于是在灭荆宝剑将至未至之时,罗新璋挥动左手,用手指在面前凌空画了一个符贴。
符贴立即发出金光,邓瞳的灭荆宝剑顶在凌空的符贴上,无法刺入半分。接下来,几乎是同一时刻,几百柄灭荆跟随着邓瞳手中的灭荆宝剑,从四面八方都刺向了罗新璋,但是被罗新璋凌空的符贴悉数挡住。
这一下,完全出乎邓瞳的意料,他本以为罗新璋已经落在下风。罗新璋看不见他,况且他还多了这么多帮手,已经稳操胜券。却没想到罗新璋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留有后手,一个凌空的符咒,就挡住了他和他所有帮手的攻击。
这个变故,让远在七眼泉的王鲲鹏也感到十分意外,现在王鲲鹏的心里开始忐忑,罗新璋并非七个点传师中最厉害的一个,可是现在显现出来的法术,却比自己预料的要强太多。王鲲鹏心中暗自掂量,若自己和罗新璋比拼,也不见得真的有获胜的把握。而现在,除了钟华宇,其他的五个点传师的能力都不在罗新璋之下,罗新璋使出的凌空符贴,处在守势,一时半会儿邓瞳并无法破解。
王鲲鹏看着旌旗,犹豫了片刻,然后立即改变了主意。他放弃了对罗新璋的全力攻击,而是延续自己刚才的想法,出手集中力量对付最弱的钟华宇。
邓瞳一击不中,看着无数的灭荆都插在凌空的符贴上。只见罗新璋脸色赤红,看样子正在用全身的修行进行抵抗。
邓瞳脑袋转了一下,然后把灭荆收回来,全身一动不动,屏住呼吸,身体慢慢地游走到罗新璋的右侧。这时候他才看见,罗新璋的凌空符贴连身体侧面也保护了起来。邓瞳本来就没有什么临敌的经验,现在虽然形势完全占据了上风,还有这么多帮手,可是就是无法找出罗新璋的破绽。
王鲲鹏犹豫这么一下,七星阵立即滞涩,别人都还罢了,徐云风在渔网里感受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王鲲鹏一旦犹豫,七星阵法就不再运转流畅。他心中也很焦急,于是用螟蛉炎剑从下而上划下,炎剑剑锋上的火焰炙热,剑锋瞬间把渔网的网丝割断,渔网被划为两半。
可正当徐云风要从渔网中钻出来的瞬间,渔网突然又连接起来,并且比刚才还缩小了一半,这下渔网把徐云风罩了个结结实实,连炎剑都无法挥动。
万永武踏步向前,他也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敌手,心中早已没了轻视,也没什么话好说,伸手就去抓徐云风手里的炎剑。
如果万永武不是被徐云风吓破了胆子,直接把渔网和徐云风一起踢到江水里,徐云风可能就败了。可是万永武受了惊吓之后,反而谨慎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徐云风手里的炎剑。这样一来,他也犯了一个大错误。
万永武手掌穿过渔网,把炎剑从徐云风手里夺过来,就要用炎剑对付徐云风,可是炎剑到了他的手上,立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知了壳子。别说用来劈砍,拿在手上都轻飘飘的,不知道能有什么用处。就这么一个迟疑,徐云风已经有了机会,他心里想着,方浊这时可以让自己出来了。
玉衡星位上的方浊正要把徐云风从渔网里捞出来,可是王鲲鹏并没有这个想法。因为此时还有一个人比徐云风的处境更加危险——何重黎。
七个星位中最弱的镇守者何重黎,看着对手王启胜已经被流沙淹没,他摇动起铃铛,驱动铜尸去撕裂王启胜。可是王启胜已经主动地转入地下,在流沙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铜尸没了攻击的目标,又全部站立不动,只等着何重黎的驱使。
何重黎最怕的就是对手突然土遁不见,这表面看起来的风平浪静,其实却是最最危险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不知道从什么方位会突然冒出来攻击自己的敌人最为可怕。
此时,王启胜已经从地下钻到了何重黎的身后,突然伸手把何重黎举起来。何重黎背后的经脉被王启胜控制,身体在空中无法动弹。王启胜举着何重黎的身体,看着最近的一片石林,就要把何重黎砸向石头。
方浊无暇顾及徐云风,只能出手解救何重黎。当何重黎被狠狠地砸到石头之前,他的身体突然变化了方位,滚到了开阔的地面。王启胜扔出了何重黎,铜尸看到了王启胜,也蜂拥扑向他。王启胜不敢跟铜尸正面对峙,只能再次钻入地下。
徐云风这边被渔网罩住,手里又没了炎剑,本来等着方浊把自己捞出来,可是王鲲鹏没让方浊把将力气用在摇光,而是用到了开阳。徐云风破口大骂:“王八你这个王八蛋,偏心自己的徒弟也就罢了,谁给你拍马屁,你也偏心!”
徐云风这么一骂,气息更加紊乱。万永武不再犯错,提着渔网就要把徐云风扔到江水里,可是正当他要提起渔网时,身体却被一条巨大的胳膊提到了半空。
人傀不用方浊调动,自己突然回来了。他提着万永武的小腿,在空中抡了一圈,然后松手。万永武抓着徐云风,一起摔到了半岛上方的小亭子里。两人摔得七荤八素,都暂时爬不起来。
人傀三两步跑到亭子下方,一把将亭子的一根柱子拉断,举着柱子,便对万永武敲下去。
王鲲鹏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就是轻敌。张元天的点传师,都是在十分年轻的时候,甚至是童年时期就受拜了张元天的术士。最小的王启胜当时只有七岁,而最大的万永武当时也不过十七岁,其他人则在九岁到十四岁之间受拜,比如罗新璋是在十四岁。
王鲲鹏背心瞬间冒出冷汗,自己和徐云风十七岁的时候在干吗,疯子刚刚初恋,被女朋友甩了,自己也不过是天天待在校图书馆里看书。而这七个点传师,早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被张元天召集到了麾下。他们若不是都天赋异禀,怎么可能在无数小孩子里被张元天挑选出来?
即便是天玑开光,邓瞳“百鬼朝拜”占据了上风,但是占据上风和击溃对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这么一点点傲慢,导致了王鲲鹏的疏忽,他在天玑上的犹豫,致使七星阵法突然滞涩,只是这么一犹豫,徐云风和何重黎便同时陷入困境。开阳星位的何重黎是自己从魏家恭恭敬敬地请过来的,他也没有想到徐云风对付万永武比想象得要吃力很多,王鲲鹏只能先让方浊去帮何重黎解围,而徐云风只能自己来想办法。
一步错,步步错,正在玉衡的方浊面前对付的是郑庆寿,而郑庆寿也只是在人傀的面前被压制。现在人傀丢下方浊和寻蝉跑回了摇光去帮徐云风,方浊怎么办?
不仅是方浊的问题,现在是疯子对他驱动阵法产生了怀疑,疯子本就是一个不喜欢听人差使的人,进入摇光已经是老大的不愿意了,如果疯子对自己丧失信心,不管阵法的驱动,而是特立独行随心所欲,即便他把万永武揍死了,其他六个星位全灭,这阵法也依旧会彻底失败。任自己再厉害也抵抗不了六个点传师,并且这六个点传师还只是第二轮的对手,张元天的第三轮属下还没有出现,张元天本人也还不知道在哪里……
旌旗上的七个星位,摇光开始暗淡,玉衡的光芒也开始减弱,更让王鲲鹏焦急的是,天枢和天璇的光芒也正在闪烁。
王鲲鹏心里“咯噔”一下,疯子现在如果急红了眼,只是一心对付万永武,那么这阵法就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了。
摇光星位,人傀举着柱子砸向万永武。万永武翻滚一下,避开了这次攻击,但是人傀的脚又朝着万永武的身体踏下来,这一下时机巧妙,让万永武无法躲避。万永武为护住自己的心脉,只得就这样结结实实地被人傀踏在脚下。
但是就是这一下,也让万永武看到了人傀的弱点——人傀的后脑勺有一张小女孩的脸。他猛然双手合拢抱住人傀的小腿,用大力把人傀掀翻在地,然后用膝盖顶住人傀的脖子,两只手又掰住人傀的脑袋,硬生生地把人傀的脑袋拧到正面。他把人傀的头发分开,露出那张小女孩的面孔。
人傀的身体迅速缩小,一个一脸痴呆的女孩出现在他眼前。虽然一招克制住了人傀,不过万永武这一下也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不停地咳血,在心里计算着被人傀踩断了几根肋骨。
万永武内息转换,知道自己不仅折断了三根肋骨,而且内脏也已经受伤。无奈之下,只好掏出药瓶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吃了一颗觉得不够,正要倒出第二颗时,药瓶却在他眼前突然破碎。
原来是手中的螟蛉突然又化作炎剑,而炎剑的后端正被徐云风把持在手上。徐云风满头满脸的灰尘,脸颊上还有一大块蹭伤。他趁着万永武和人傀拼斗的时候,终于从渔网里爬出来,伸手就把螟蛉抄在了手中。
徐云风眼睛已经红了,左手平伸冒出两只眼睛,看到这诡异的举动,万永武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要全力以赴才有战胜的可能,他紧紧盯住看着徐云风的左手,可越看,越觉得这两只眼睛奇怪,眼睛在徐云风的手掌里滴溜溜地转动,并且手掌也慢慢化作一张人脸的样子,人脸的面目瞬间变的狰狞。
万永武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只手掌上,突然觉得背后一阵热气,他连忙躲避,又感到小腿一阵剧痛,不由得单膝跪在地上。这时他才明白,徐云风已经偷偷地转到了他的身侧,首先是用炎剑劈砍自己,被自己本能躲过之后,就又在他的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踢踹的,正是自己刚刚用树枝接上去的小腿。而刚才面前的徐云风的那只手掌,其实只是一个稻草人举起来的手掌而已。
万永武的这条小腿再次折断。徐云风力道未尽,接着把万永武的伤腿给提了起来,万永武的小腿顿时燃烧起来。徐云风发狠了,他举起炎剑对着万永武的腹部狠狠地刺下去,万永武无法抵挡,也无法躲避,只能用双手握住炎剑的剑刃。炎剑的火焰顺着剑刃烧到了万永武的手掌,又传到了手臂上。
徐云风已经杀红了眼,决计将炎剑拔出再次劈斩对方。万永武也知道徐云风手里的炎剑厉害,只能拼了自己的手掌被烧伤,也不敢松手。
这种状况,单从二人斗法的角度来讲,随着时间的推移,万永武必败。可是从整个七星阵法来看,徐云风的时间却比万永武要紧迫得多。
几个呼吸之间,万永武的手掌已经被烧成了枯骨,但是手骨仍然死死地卡着炎剑。万永武突然发现,那个手掌里有两个眼珠子的稻草人已经站到了徐云风的身边左侧。不仅如此,另一个稻草人出现在徐云风的右侧。
接着,两个稻草人的身体突然化作蛇形,一个是黑色的,一个变成了金黄色的。然后每个稻草人之后,又同时出现两个稻草人,这两个稻草人身体分别化作虎形和犬形,当看到第三排的两个稻草人是牛头马面的时候,万永武知道,这是道教正统完全失传的十二地支!
徐云风已经非常愤怒,十二地支,杨任的“杀鬼术”就在蛇属。
就在徐云风要操纵十二地支同时攻击万永武的时候,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当年金旋子在他手掌心画了一个“狂”字的场景。
“狂”,徐云风接着想起了自己在七眼泉上与王鲲鹏争斗的场面。
突然他大骂一声:“妈的,凭什么!”
万永武已经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了,可是突然发现面前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的徐云风没来由地迟疑一下,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摇光不是七星最弱的星位,刚好相反,摇光的镇守者是王鲲鹏最强大的帮手。面前的这个不知道还有多少法术没使出来的年轻人,要照应其他的星位。
万永武猜对了,果然十二个地支瞬间消失不见。
徐云风手里只剩下炎剑。
玉衡星位的郑庆寿突然长长喘了一口气,人傀不见了,他的压力立即减弱。方浊的力气仍然压制在他的身上,但是郑庆寿已经感受到方浊内心的怯弱,这直接导致她的力量快速流失。
郑庆寿双手支地,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咯咯作响,方浊的力量本来就如同水银泻地一样无孔不入,郑庆寿也只得用全身的力气与方浊的力量对抗。
郑庆寿终于站起来,对方浊说:“我在轮椅上坐了几十年,都能够马上站起来,看来你的力气不太够。”
寻蝉在一旁焦急,如果不是因为方浊要在星位之间挪移每个人之间的招数,耗去她几乎所有的力气,这时根本就轮不上郑庆寿在这里傲慢地说话。
郑庆寿知道石壁山上的开山宝剑是玉衡星位最重要的东西,于是也不跟方浊和寻蝉啰唆,直接走到了没入石头的开山宝剑面前,再次把剑柄握住。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他发力向外拔剑却没有将开山拔出,反而令开山又向下没入了两寸。
郑庆寿看了看方浊,摇着头说:“都说了你的力气不够,除非是开山派的马接舆……哦,你是马接舆的女儿,对不对?”
方浊和寻蝉两人同时扑上,要阻止郑庆寿,可是郑庆寿一个手臂把寻蝉的胳膊拎起来,然后把寻蝉当作武器,横扫方浊,方浊和寻蝉都被扫到地上。
郑庆寿看两个女道士一时半会儿无法站起来,于是把全身的力量运到右臂,就要把开山拔起来。
寻蝉和方浊摔在地上,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绝望。
郑庆寿用尽全力,大喝一声,把开山宝剑向上拔起,残缺的剑身,就要被全部拔出来。
突然一个虎爪按在了郑庆寿的手背上,然后开山宝剑又被慢慢地压入石头,一直没到剑柄。
十二个地支围在了郑庆寿的身边,按下自己手掌的,是一个具备虎爪的稻草人。十二个稻草人,站在最后的头部戴了一个巨大的草帽,但是头低着。
王鲲鹏看着旌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睛里热了一下。但是时间不允许他感慨,现在他要调动天璇黄坤的力量去对付天枢的钟华宇。这次他决定不再犹豫。
阴阳四辨骷髅也发出了声音:“天枢!天枢!”
徐云风没有意气用事坏了阵法的步骤,王鲲鹏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只要徐云风不把全部力量放在万永武身上,就有余力帮助方浊,从实际的情况看来,徐云风的确这么做了,并且用出了十二地支。
想到这里,王鲲鹏忍不住笑了一下,十二地支,当年自己在七眼泉上已经击败了各路术士高手,就在即将获得过阴人的资格去面对守门人时,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徐云风突然告诉他,对不起哥们,我要跟你争夺过阴人,然后过阴人的身份就这样从自己手中被夺了过去。
当时兄弟相拼,徐云风对付自己的法术就是这十二地支。现在徐云风又把十二地支施展出来,放到了玉衡,去帮助方浊对付郑庆寿。徐云风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明确:老子现在对你王鲲鹏,十分的不满!
王鲲鹏摇摇头,不再注意摇光和玉衡,把注意力放到了天璇和天枢星位上。现在该是黄家把他们压箱的本事施展出来的时候了。
王鲲鹏把桃木剑指向天璇,天璇的星光登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玑星位,猇亭的冉遗溶洞的洞口,邓瞳的身体重新显现出来,在罗新璋面前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无论手中的灭荆如何试探,就是无法刺入到符贴之内。
“妈的。”邓瞳嘴里自言自语,“这不是狗咬乌龟,无从下嘴吗?”
柳涛实在是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接着觉得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嘲笑邓瞳,强行把笑声憋住。
邓瞳倒是没有注意到柳涛的情绪,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罗新璋的身上。可是罗新璋身前的凌空符咒一点都没有减弱的迹象。
邓瞳急了,对着身边的鬼魂埋怨说:“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帮我的,就只是拿着宝剑,却什么都干不了?”
邓瞳发怒了,不过他突然发现,只要自己心里一动怒,面前的这些人身体上衣物也都会剧烈地摆动,可是邓瞳却感受不到任何风声。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邓瞳才意识到这些人的奇怪,“你们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不过,没有人回答他。只是最靠近邓瞳的那个古人慢慢地站起来,其他的几百个古人也跟着站起来。邓瞳清晰地看到他们被剧烈的狂风吹动,而自己却听不到任何风声。
邓瞳看到风越吹越烈,把古人的面皮都吹得掀起来,整张脸皮翻卷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颧骨,接着古人的头发都从头皮撕裂开,被风吹开,颅骨也显露出来。然后,古人头上的皮肤也被风卷走,整个头骨都露了出来。所有的头骨上都只有黑漆漆的眼眶,但他们仍然死死地盯着邓瞳。
邓瞳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登时被吓得魂飞天外,“你们这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所有的骷髅头人体双膝跪下,左手持剑,支在地上,右手撑在地面,然后全部向邓瞳叩首。
“百鬼朝拜!百鬼朝拜!”柳涛也突然看见了这一幕。
“什么意思?”邓瞳惊魂未定,“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都任你驱使!”柳涛大喊,“原来真的有这种事情!”
“他们听我个屁啊!”邓瞳心里安定了很多,对着紧贴着石壁的罗新璋大喊,“他们都不帮我把这个老牛鼻子从石壁上拉下来!”
邓瞳的话音刚落,所有鬼魂都猛然把头抬起,动作整齐划一,同时看向了邓瞳。邓瞳身体被吓得一震,然后用手指了指罗新璋,“我说的这个人……”
所有的鬼魂同时把头部一偏,看向了罗新璋。罗新璋虽然躲在凌空的符咒里,但是外部的情况他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心里叫苦,自己静明道,龙虎山正一派的正宗,却没想到遇到了百鬼朝拜。
鬼魂得到了邓瞳的命令,都“蹭”的站立起来,邓瞳心里安定了很多。至少他知道,这些鬼魂,的确对他没有恶意。
罗新璋咬破自己的手指,继续加持面前的凌空符咒。符咒画出了三层,防御的范围反而收缩,符咒变得更厚。
可是罗新璋的这个作为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罗新璋的身后,背部贴身靠着的石壁之上,冒出了无数的手臂,把罗新璋的身体拽住,罗新璋没有任何反抗,他面前的凌空符咒顿时消失,门户洞开,整个身体毫无保护地显露在邓瞳的面前。
罗新璋已经无法动弹,看着邓瞳试探着用灭荆慢慢地把宝剑递到自己的胸前,不禁叹口气:“北宋斩鬼天师黄裳的百鬼朝拜,居然被我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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