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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骄和莫长老几人还是走了, 仿佛也带走了过年该有的热闹气息, 山上突然就冷清下来, 连贺兰敏都不再与钟仪箫挑衅,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大家都担心着莫骄。
钟仪箫头一天夜里独自一人躺在莫骄的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好不容易阖了会儿眼, 梦里全都是莫骄,他半夜醒来,突然很想去找莫骄。
可是他根本找不到, 莫骄要去解蛊的地方很私密, 山上只有莫师姐和贺兰敏、右护法三人知道,而很显然, 他们都不会告诉钟仪箫的。
钟仪箫在夜里实在熬不下去,半夜在屋外练起了剑,一练就是一宿。
半个月后, 贺兰敏离开七玄山。
钟仪箫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贺兰敏是朝中重臣, 前几年的科举金榜榜首,如今的刑部侍郎。
不曾想他如此张扬跋扈一人居然会是朝廷有名的酷吏, 即便是钟仪箫也曾听江湖人说起过他的美名。
这半个月是莫骄最后的期限,这一段时间等得大家都无比慌乱, 但莫长老那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年后开春,山上的梅林都开花了,得到右护法的允许,钟仪箫可以随意进出神殿, 他见到漫山遍野的梅花时突然心动,进入神殿去看了神树。
然而神树依旧还是不会开花的枯木,即使是在春天里。
一个月后,二月初。
右护法之前听过莫骄的吩咐,果真对钟仪箫十分照顾,问过钟仪箫是否要跟闲云庄通信。
钟仪箫这才想起自己出来都大半年了,还没给家里的人们传过一句口信,于是写了一封很长的家书给苏桃。
但莫骄私底下吩咐过了,在他回来之前,不准将钟仪箫在魔教的消息泄露出去,右护法便让人将钟仪箫的信借藕花小居那里的名义送回苏州。
之后几日钟仪箫收到回信,才确定闲云庄没有受到他的半点影响,依旧如初。
因为仙霞派至今还未将他已经不再是仙霞派弟子的消息泄露出去,而莫骄也没有让人泄露一字半句有关他和魔教的消息。
如今想来,大家或许都是在保护他。
再半个月后,莫长老终于传来了离开后至今的第一封信。
右护法和莫师姐特意让人找来钟仪箫,当钟仪箫过来时,得知的便是莫长老告知的莫骄暂时安稳下来的消息,但回教的时间,还要等到莫骄彻底安稳下来。
这是莫长老的亲笔信,不是莫骄的笔迹,不过也足以让所有人都安心了。
当天夜里,钟仪箫做了一个让他在梦里都能笑出来的梦。
他梦到莫骄回来了。
在这段时间的等待里,越是没消息,钟仪箫心里就越焦虑,便会更清楚的认清自己的心,只要能活着就好,他不敢再祈求其他了。
转眼五月到了,入夏。
钟仪箫的勤奋也是有回报的,当他练了差不多半年莫骄教习他的剑法后,他居然神速的恢复到了当初自己五成的功力来,按这个速度下去,不需要几年,他就能超越从前的自己。
而更让人欣喜的是,自从二月那会莫长老送来了第一封信后,后来几乎是很稳定的每月会让人带两次消息回来。不过都是莫长老需要的一些东西的名单,从来没有莫骄的口信,一个字都没有。
这天练完剑,钟仪箫在神树下又多刻下一道痕迹。细数下来,他自从莫骄走后每天都会在神树树根上刻下一道痕迹,如今该有一百五十四道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魔教的神树也成了钟仪箫的信仰,他每日会坚持去一趟神殿,每日给神树上香。
不论是不是真的,他都认为那日的祈福其实是实现了的。
他这天刚上完香时,哑女进来找他。
钟仪箫在这里待了五个月,每天会见到哑女,一来二去的,便渐渐看懂了哑女打的哑语,知道是莫师姐派人来找他。
他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自从莫骄走后,莫师姐就很少来整他了,也很少会主动来见他,偶尔一个月也就能见一两次面。
他后来知道了右护法和莫师姐都很忙,右护法要管理整个魔教,而莫师姐主管的不单是教中上下的财务,还有至关重要的消息网,她那里每天都会很多事情堆积下来,忙都忙不完。
当然这些都是左护法告诉他的,右护法现在忙起来了,还真的给了左护法实权,让他也来帮忙打理事务,但左护法其实根本不是那块料。
从前在左护法身边把他夸的飞起的那些手下其实都是在哄他的,之前又因为投靠了白循被一起处理了,左护法做不来那么多事,正好见不得钟仪箫空闲,就抱着一堆事情来找他帮忙。
每日还要不断地碎碎念,喋喋不休的骂着右护法不是人的话,听得钟仪箫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他还是能帮则帮的。
幸好左护法也不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而钟仪箫在魔教待久了,也渐渐明白了那样的恶人其实还是很少数的,在魔教恳恳切切的老实人居然也不少。
言归正传,莫师姐来找他肯定是有急事,而且很有可能是有关莫骄的消息,钟仪箫猜测会不会是莫骄要回来了,便很是激动的离开了神殿。
而在神殿之内,在一层层垂落的红绸遮掩之上,神树的枝桠上悄然长出了一颗又一颗浅褐色的花骨朵,不过才米粒大小,已无声迸裂开来,露出内里脆弱娇小而又圣洁的雪白花瓣。
若不细看,很难会被人发现。
钟仪箫很快回到房间,莫师姐已经等了好一阵了,而且还在翻箱倒柜,毫不客气。
钟仪箫在边上颇为尴尬的问:“莫师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几案上,已经整齐的摆放了几套莫骄的衣服了。
钟仪箫看过莫骄的衣柜,其中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还有那一身昭显教主身份的红衣,不过钟仪箫只见他穿过一次,还是在去年四月时他和何芸师太决斗那会儿。
也有一点特别好玩的,莫骄的衣柜很大,衣服很多,却是很多个不同年龄段的衣服,从二十五岁的到九岁的,他每长一岁莫师姐都会很贴心的往他的衣柜里添置一些小衣服,衣角上都会绣着一支绚烂的孔雀尾翎。
于莫骄而言,莫师姐大抵是亲姐姐,或者已经充当了母亲的角色,是他至亲之人。
而现在这些衣服都被莫师姐拿走了。
莫师姐好像很急,头也不回的念叨着道:“好像最小到八岁那一身就没得穿了,这可怎么办?”
“到底怎么回事?”钟仪箫疑惑道。
莫师姐翻了一阵,这才满脸严肃的抱着一堆衣物转身过来,随后顺手把桌面上的衣服都抱上,急急忙忙的就出了屋子,一面说着:“没事了,现在不找你了。”
找了莫骄的衣服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钟仪箫半晌没回神,身为魔教教主,莫骄应该不会缺衣服穿的,除非是莫师姐有心要借机给他送过去的同时去见他,可是为什么要带那些小款的衣服呢?
按理来说,莫骄如果成功解蛊,不应该是恢复了原来该有的身材模样,怎么挤得下那些衣服?
钟仪箫很快想到了一个让他十分揪心的可能性,那就是莫骄可能并没有成功解蛊。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这一夜,翌日清晨起来后,整个魔教都被一个消息炸得沸沸扬扬起来——
神树开花了!
整棵树上都开满了雪白饱满的小花,看起来像是覆盖了一层细雪,美到极致,又异常圣洁。
枯木终于逢春,只是来的比较晚了些。
钟仪箫也为之深深震撼,开始怀疑莫骄说这棵枯树一千多年没开过花是在骗他的。
他心里乱糟糟的,又莫名有了一些慰藉,随后丢下从不离身的长剑去了莫师姐的小楼里。
幸好,这时莫师姐还在。
莫师姐换上了轻薄的夏衣,坐在窗边缝补着一件小小的雪白衣服,最多不会是超过四岁的孩子会穿的衣服,因为真的很小,而在边上还放着好几件更小的衣服。
这让钟仪箫开始怀疑莫师姐在给她未来的孩子在做衣服,不过莫师姐貌似比莫骄的年纪还大上一些,而且还没有成亲。
窗外是蓝天碧湖,还有翱翔天际的苍鹰,这座小楼的景观一向是七玄山上最好的。
钟仪箫火急火燎的闯进来,靠近了才发现莫师姐不是在缝补衣服,这些衣服都是崭新的,而她只是在每一件衣服上面都很精心的绣上一只孔雀尾翎。
那般精致耀眼的孔雀尾翎,居然都是莫师姐亲手绣上去的,而且莫骄的每一件衣服几乎都会有。
这让钟仪箫很快明白了莫师姐对莫骄的感情,不免触动不已。
莫师姐也没有躲躲藏藏,还大大方方的给钟仪箫展现了她的绣工,问道:“你怎么来了,不去看神树开花吗?那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神迹啊。”
钟仪箫回神,应道:“我去过了,神树的确是开花了。不过莫师姐,我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莫师姐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不能说,这些衣服都是要送去给师弟的,你也不要问了,为了师弟的自尊心哈哈哈……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隐约听懂了些什么,但大抵还是不懂,钟仪箫道:“他还好吗?”
莫师姐点头,“这段时间应该还好,你来得正好,我今夜就会下山,去找师弟,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
钟仪箫道:“我能一起去吗?”
莫师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你就不要去了,安心等我们回来。”
钟仪箫唯有作罢,认真嘱咐道:“那你就说,我很想见他,然后……你告诉他神树开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了?”莫师姐问,“别的话就不想说了?”
钟仪箫道:“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就够了。”
莫师姐想了下,剪短了手下针线,将衣服整整齐齐的叠起来,脸上还笑着,显然今天心情不错,她慢悠悠地说道:“好,我帮你把话带到。你先别急着走,在跟我说说话呗。”
钟仪箫便只好坐下,莫师姐指着衣服上的绣纹问:“我绣的好不好看?”
“很好看。”钟仪箫点头。
莫师姐便又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怀念道:“我从三岁起就在魔教了,被老教主收作徒弟,不过老教主十分残暴,我向来很怕他。见到师弟那年他大概是五六岁,他娘那时候刚去不久,为了救人,他不得不对老教主跪下认贼作父,老教主表面上很器重他,实则,我总觉得老教主看师弟的眼神是想要杀了他,不过为什么每次到了最后又下不去手,我猜测大抵跟师弟的娘亲有关,据说师弟和他娘长得很像。”
钟仪箫突然懵住。
莫师姐解释道:“忘了跟你说,师弟的娘亲就是老教主的心上人,不过再详细的东西,你若想知道便要问师弟了,我也不太清楚这些。因为那座大殿是老教主为了师弟的娘而建,师弟也很讨厌那里,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钟仪箫惊愕点头,“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他现在很安全对不对?”
莫师姐顿了下,之后笑道:“是啊,都过去了,老东西的一切势力都被我们推翻了,就剩下一个秦玉,不过我看他也不敢再出来了,然后……你也别问师弟了,他不喜欢别人说起这些事情。”
钟仪箫点头道:“还有秦玉啊……”
莫师姐见他眼中难得有几分杀意,颇为满意的说道:“不说那些了,说起从前,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十岁生辰那天,没人记得这个日子,因为我在教中的位置也十分尴尬,不过我师弟可乖了,专门下山去给我买了一只簪子回来送我。”
她说道此处笑得便很开心,“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这可是我师弟送的,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把这簪子带在身边,心想我师弟这个孩子真好,我要看着他一辈子,等他平安了,等他娶妻生子了,我才敢走。”
莫师姐说到此处时还抬手轻抚了下发上那支簪子,钟仪箫很快认出来是上次莫骄藏在枕头下的那支木簪,但他更惊讶莫师姐的话。
“什么意思,难道莫师姐你也……”
莫师姐很快会意,摆手笑道:“我是说嫁人了,我早晚是要离开魔教的,况且我也不喜欢这里。”
钟仪箫闻言心中有些感慨,莫师姐不喜欢魔教,那她这么些年定是为了莫骄才留下来,想来她为了莫骄的付出其实远比自己要多得多,而且自己还真的什么都没做。
莫师姐说着,又提起了一件事。
“对了,你那套剑法练的如何了?”
钟仪箫知道她在刻意转移话题,也老实应道:“还不够好,心法已经练到第二层了。”
“挺不错的呀。”莫师姐道:“师弟把他们家家传剑法交给你,而你天赋也不错,也算没有辜负他们卫家的列祖列宗了。”
“什么卫家?什么家传剑法?”钟仪箫很是茫然。
莫师姐看着他道:“师弟没告诉你吗?你该不会以为我和师弟真的都姓莫,都叫现在这个名字?”
“难道不是吗?”钟仪箫艰难道。
莫师姐哂笑道:“我只知道师弟出身名门,家传剑法独步天下,而那宝剑莫问更是卫家世代相传,可惜被灭族了,不过这是个隐世家族,三十年前就没了,你大概也调查不到什么的。”
“你只要知道,莫问这把剑对于师弟而言非常重要,甚至胜过他的性命便够了。”
听罢,钟仪箫已是全然怔愣下来。
那日莫骄将剑交给他时是异常的严肃,不单只是因为要教他练剑,更因为莫问于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而莫骄更是多次提及,让钟仪箫剑不离身……
这天夜里,莫师姐一人离开了魔教,将手中的一切事务交到了右护法身上,右护法忙不过来,又丢到了左护法身上,比如很多的账本。
这些左护法显然是门外汉,于是他又来找了在门前发呆的钟仪箫。
钟仪箫实在无奈,能帮则帮。
再一个月后,已是莫骄离开整整半年后了。
端午即将来临,这也是大节日,魔教上下都传遍了粽子的香气。
钟仪箫收了长剑时,才惊觉多时不见的商长老出现在院门前。
“商长老……你是何时回来的?”
钟仪箫说着,还伸长了脖子看向院外。
商长老依旧面无表情的道:“教主没回来。”
钟仪箫十分失望,准备回房帮左护法查账本,但商长老又开了口。
“进步很大。”
钟仪箫顿时骄傲了,回头笑道:“那是,我每天都有在认真练剑的。”
为了不让莫骄失望,也为了让自己更加出众,起码要超越商长老这个潜在情敌。
商长老没什么反应,但却向钟仪箫伸出了手。
钟仪箫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商长老目光专注而认真,他宣战道:“来比一比。”
正合钟仪箫心意,燃起心中战意,他二话不说便应下了商长老的宣战。
但自然而然,半个时辰后,钟仪箫实在无力反抗了,开口投降,商长老这才施施然的整理了下衣襟,之后转身离开。
钟仪箫气自己技不如人,看了许久莫骄送他的剑和剑穗,决定自罚多加挥剑一千次,操.练得十分疲惫。
之后又回房熬夜查账,半夜沾到床榻,是倒头就睡,睡得昏天黑地,什么都不想管。
天蒙蒙亮时,七玄山上的钟鼓密集响起一阵急促的钟声,将外头搅得乱七八糟,钟仪箫醒来后又没再听到什么响动了,没当回事,于是蒙头继续睡觉。
待钟仪箫终于睡饱时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眼前被一道黑影覆盖,让阳光没办法照射到他身上来。
钟仪箫睡糊涂了,还以为是还在梦里,之后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猝不及防的,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握着腰肢给翻了回来。
“什么……人……”
本来还十分凶狠的,可当最后一句字落下时,钟仪箫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人,突然哑声。
一身华丽红衣的俊美青年合衣侧躺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张并不陌生的极美容颜,那一双淡漠凌厉的桃花眼还带着几分不满的看着他,是在气恼他并没有出来迎接自己,连漂亮的眉头都在微微蹙起。
他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还搭在钟仪箫腰上,因为衬着那身耀眼的红衣,这样的姿势让他看起来显得有几分妖娆,也让钟仪箫看呆了,眼中全是惊艳。
钟仪箫的单衣睡得有些凌乱了,便往上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细腰,而对方的手几乎已经触碰到那片裸.露的温热肌肤,让他下意识的浑身一震,从膛目结舌中回过神来,指尖颤抖的指向眼前的人,开口时却是结结巴巴的。
“你你你……你回来了!”
莫骄眉头皱的更紧,可右手却在此时握紧了那一截纤细的腰肢,见钟仪箫随后虽然神情呆滞,却难掩激动惊喜,还默默红了眼眶,他心情才好了些,微微勾起唇角,绽开一个极美的笑颜。
开口的那一刻,低柔嗓音中暗含着的千般缱绻便让钟仪箫彻底沉醉了。
“是我,钟仪箫,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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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这里是结局好了!~(^◇^)/(*?▽`)ノ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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