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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做臣子的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便是私念!

作品: 三国终结者司马昭(全5册) |作者:李浩白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07-20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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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诏曰:兹因关东十余郡久旱无雨,数十万户士庶饥而无食,加之征辽军粮匮乏,势甚窘矣!着太尉司马懿暂镇关中,速筹粮粟三百万石以济国家之急!嗟乎,民之命脉已尽悬太尉之手矣!太尉仁厚德崇,必当竭力以成之,勿负朝野士庶嗷嗷待救之望!”

桓范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地念完了这道圣旨,然后将它卷成了一束,双手高捧着向司马懿递了过来:“仲达,你且接旨罢!”

他这番话说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静如一潭死水。跪在司马懿身后的司马昭仿佛被一记“闷棍”打在天灵盖上,双耳“嗡嗡”作响,心头暗怒:这陛下莫不是疯了?为什么会猝然逼令父亲大人筹集如此之多的粮粟?而且通篇奏章的字里行间简直是“软中带硬、机关深伏”,一步一步直欲将父亲大人逼入绝境!父亲大人此番实是有些不利矣!他一念及此,不禁将双拳暗暗一捏,咬了咬牙,就想挺身而起、据理而辩!

这时,却见司马懿静静地看着桓范递将过来的那道圣旨,眼眶里竟慢慢盈起了灿亮的泪光:“上有天降旱灾,下有燕贼叛乱,我大魏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却又内外遭难,何其不幸也!万千士庶又何其困厄也!唉……老臣只恨自己实乏擎天之能以解君父之大忧!”

桓范见他这般作态,微一沉吟正欲开口,那边司马师早已按捺不住,抢在司马昭前面一仰脖子抬起脸来直视着他,亢声嚷道:“桓伯父,我有话要说!”

桓范脸上却是波澜不动:“子元请讲。”

“朝廷让家父乍然一下急筹三百万石粮食,时间如此紧迫,任务如此繁重,岂不是太过强人所难?据朝廷的政情邮书所示,我大魏域内所有州郡三年来总共缴入太仓的粮粟也不过才二百多万石!”司马师两眼灼灼有神,忿忿而言,“试想我们关中在这短短数月之间怎么拿得出这么多的余粮供给朝廷?”

“子元所言不差。但你千万不可忘了‘疾风知劲草,危难见忠臣’这段箴言啊!”桓范平日里对司马师这种明爽利落的个性甚是喜欢,今天虽被他当面顶撞,却并不显得恼怒,眼底里还浮起了幽幽的笑意,“司马太尉,您在雍、凉二州经营多年,关中粮丰粟足之名已是遍扬天下!朝廷值此内忧外患之际,若不向您关中求助,却又能向谁求去?您可是我大魏朝无危不济、无难不解、无敌不殄、无往不胜的‘周公’啊!”

司马懿此刻却没有立即答话。他在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桓范今天突然带来的这道圣旨实在是太过蹊跷了!辛毗宣读了封赏诏才离去两三天,怎会又有桓范这道圣旨“从天而降”?尚书台和中书省为什么不能在事先挡住这道圣旨?难道说这道圣旨又是陛下绕过尚书台、中书省直接让桓范带来这里的?这样看来,尚书令司马孚、尚书仆射卢毓、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等已是难以制约陛下对自己的猝然发难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震,定住了思绪,假意装出为难之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桓大夫,您身为大司农,总不会真的以为三百万石的供粮之量在纸帛之上是一笔就可写成的罢?”

桓范当然听出了他话中所带的“尖刺”,心里也清楚了司马懿的言外之意:你桓范既敢搬来一道圣旨硬压自己,自己当然也可以动用在庙堂之上的党羽弄来一道圣旨否了此事!当下,他心念一动,目光一转,仿佛忽又想起了什么,淡淡然说道:“仲达,我近来重读《史记》‘周本纪’这一章,颇有感悟。尤其是那段‘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王去炮烙之刑。纣王许之’的内容,当真令我印象深刻:三代之际,封邑疆土,拥享世袭,可以传于后代而无穷,对每一个侯伯大夫而言,那可是‘命根子’一样的珍贵!然而,西伯姬昌为了替天下百姓免除商之酷刑折磨,竟将六百里洛西封邑之地弃之若敝屣,这又是何等的德被八荒?仲达,你我皆是儒生出身,浸淫周孔之道已久,都应该对西伯姬昌这等舍私为公等仁重义之举追慕效法才是啊!”

司马昭在旁边听得分明,顿时心潮疾动:这桓范今日怎会莫名其妙地提到“西伯谋商”之史事呐?他……他莫非竟已觉察到了父亲大人胸中潜藏的雄心大志?而且,他这番话分明是针对父亲大人而使出的一招“激将法”啊!父亲大人可千万别中了招!他急欲起身暗暗去提醒父亲,却一转念,又想:但是父亲一向爱惜自己的“西伯”形象,只怕明知这是桓范设下的“圈套”也不会对他的刻意刺激而漠然置之吧?那样的话,父亲可就是在“引火烧身”了!父亲将来灭得了这股“阴火”吗?父亲大人应该能行罢?……就在他忐忑思虑之际,只听司马懿缓缓开了口:“桓大夫,听你如此说来,朝野之望既是这等迫切,老臣不得已唯有暂且接下这道圣旨,竭诚尽力以解君父之忧、士庶之困!”

听到司马懿这话,桓范脸上立刻露出复杂的表情来:司马懿不愧是司马懿!纵然自己是这般苛刻地用名理大义来压他,他也深知其后果之严重吃力,但为了自己的“周文王”形象永远熠熠生辉,他还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硬接了下来!自己与他虽为政敌,此刻亦不得不暗暗敬佩三分!

就在他略一恍惚之际,司马懿双手一伸,极为郑重地从桓范掌中接过了那卷圣旨。

桓范顿觉双掌一空,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一咬牙,拱手而道:“太尉大人接旨已毕,桓某便就此告辞了。”

“且慢!”司马懿右手托着那道圣旨,站起身来,左手往旁一引,满脸绽出真挚的笑容来,“元则何必来去匆匆?咱们老同学之间可有很久没在一起聚过了,今夜我已吩咐下去摆了一席西域风味的‘全羊大宴’,就着筵间想和你聊一聊你近来所著的新书《世要论》呐!”

桓范正欲迈出的脚步猝然间僵了一下。他慢慢回转过身,似乎有些怀疑又有些茫然地盯了司马懿一眼,脸上的表情也蓦地露出了一丝隐隐的感动来。但那丝感动却转瞬即逝,被他微微痉挛的颊边肌肉压了下去。

他就那么默默地站了片刻,忽然悠悠讲道:“对了,仲达,我近日在《世要论》里写到了前汉贤相萧何……我对他的作为有一个别致的看法,不知仲达可否有意一听?”

“恭请元则指教。”司马懿的口吻仍是那般平和淡定。

“萧何于前汉一朝有抚关中、齐民心、筹粮饷、定律章、布仁政之大功,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赞不绝口的。但我最敬佩的是他在功成名就之际却能为了消除才识逼上、功勋盖主之嫌隙,而不惜纳贿自污、舍虚务实!”桓范抬起双眼,目光灼灼地直盯向司马懿,“仲达,像萧相国这样‘身为大汉朝而荣、名为大汉朝而辱’,才是真正令人难以企及的忠贞之臣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倘若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未免便有些流于私念了!仲达,你说是也不是?”

司马懿静静地听罢,在心底暗暗一叹,身形一低躬了下来,恰巧让桓范的灼灼目光从他头上直射而过。他的表情桓范未曾看见,但他那谦和平实的声音却被桓范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闻君一席话,懿实是受教了。很好,很好。元则真不愧为懿之知己!”

桓范将袍角一甩,迈出步去,慨然说道:“仲达若是真能记得我刚才所言的萧何事君之道,我就太高兴了——这可比你今天请我吃几十席、上百席的‘全羊宴’还要惬意!”

说完,他哈哈笑着径自扬长而去了。

待他走到帐门,司马懿的身形才在他背后慢慢直了起来,他那目送着桓范离营而去的深沉眼神里竟掩不住透出来一抹刀锋般的森寒!

寝帐里烛光摇曳,将司马懿魁梧的身影朝着后面长长地投了出去,在那座楠木屏风上印出一座峭岩般的形状。

他正站在案后翻看着桓范带来的这道圣旨,眉目之际显得深有所思,却又是如同古潭幽湖一样沉沉地静默着。

“父亲大人,您一定要看清桓范的真面目!”侍立在他案前的司马昭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将胸中的思虑倾吐而出,“他终究是不顾您和他之间数十年的同窗交谊与相知之情,投到了曹家那一边了!此番他亲自携旨前来压您,可谓已是‘图穷匕见’,您须得多加提防才是啊!”

司马懿没有答话,仍是将那道诏书举了起来,就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细细地看着,仿佛在寻找里面有什么错字误词一般小心认真。

司马昭见父亲全无反应,便转过头来,悄悄向司马师递了个眼色。司马师会意,拉开了嗓门也进言道:“父亲大人,您干吗要接下桓范带来的这道诏书啊?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一记‘逼良为娼’的刁毒之计,想要迫使您去完成一桩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听了他这话,司马懿的眉梢立时一跳,手中慢慢放下了诏书,转过身来,目光“嗖”地射向了司马昭:“唔?一桩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子上,你和你大哥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吗?”

司马昭自然对此早已盘算清楚,当下便侃侃言道:“父亲大人,据孩儿所知,我关中各处军屯之田所剩的余粮总计只有一百三十多万石,那还是父亲大人您辛辛苦苦积攒下来准备在击败诸葛亮之后再分发赏赐给三军将士的……而今朝廷这道圣旨‘从天而降’,丝毫不顾我关中将士的心底感受,就要硬夺他们的军粮以充国库之用,这可就太过蛮横了!父亲大人您忍心把这一百三十万石粮食硬生生地从为大魏朝浴血抗蜀了数年的关中将士们口中夺走吗?”

“那么,你的建议是……”司马懿神色若有所动,徐徐而问。

“没有什么可顾虑的!父亲大人就让赵军师拟奏向朝廷陈清关中余粮另有他用,把桓范带来的这道圣旨硬顶回去!尚书台、中书省,还有董司徒、崔司空那里都会帮着我们说话的!”

听罢司马昭的议论,司马懿深深地笑了,然后一撩袍角,就在那张楠木屏风之前沉沉稳稳地坐下了:“按子上的说法,亦可算是为我关中上下想得周到了。那么,对关东十余郡的受灾士庶们,你俩就可以从此漠然置之、袖手旁观了?你俩既不忍从关中将士口中夺粮,又岂忍坐视关东灾民嗷嗷待哺?”

“这……”司马昭语塞了一下,终是不甚甘心,嗫嗫言道,“父亲大人,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桓范他们利用您的仁心慈念而设下的一条奸计啊!”

“昭儿哪!你所说的这番情形,为父岂会不知?但古语有云:‘不有所舍,则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忍,则不可以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惊,其去不忧,伺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尤其是‘败有所不避’这五个字,你要好好体悟啊!算得太过精明,毫无把柄予人,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聪则失机’啊!”司马懿面色肃然,目光炯炯地正视着司马昭,“所以,有时候你明明知道有些事儿做起来会吃亏,但你该做还得去做!以大义而言之,桓范则此番逼我关中如此供粮,虽有强压硬催之弊,但归根到底也是为了大魏万千受灾士庶在着想!朝廷上层若是稍有动荡还不打紧,但天下士庶却万万不可有乱啊!为父当日曾经亲眼目睹了大汉末年的情形……你们知道吗?大汉之亡,就亡于那些受灾深重而未得拯抚的遍地流民!”

说到这里,司马懿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神情也仿佛沉浸到对昔日苦难往事的回忆当中而变得沉郁起来:“这些流民为天灾人祸所迫而背井离乡,到了外地便大多依靠乞讨为生。如果乞讨不来就只能偷窃,偷窃不成便要抢劫,小股而为贼,大股则为寇!一旦聚成了流寇,他们便将蹂躏中原而搅乱天下!大汉就是这样走向覆亡的。所以,借古鉴今,对那关东十余郡受灾的士庶,我等实是不可不运粮以救!这可是大局!倘若曹家的江山就此坏掉了,我司马氏的千秋大业又将何以为基呐?”

听到后来,司马昭脸色已是渐渐红了:“孩儿感谢父亲大人的深切教诲。您此番当仁不让、临义不苟,便是‘败有所不避’的真谛——孩儿现在完全懂得了。”

司马师更是暗暗动容,“啪”地一拍膝盖,高声言道:“父亲大人所言极是!古语有云‘君王如舟,士庶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管曹睿和桓范他们怎样咄咄相逼,那关东十余郡的受灾士民我们也都只能救济到底了!咱们给三军将士讲清道理,反正诸葛亮已死,西线从此再无大的战事,大家就且缓过一口气来好好援助一下关东的同胞!我司马师愿意当众带头捐出自己全年的俸米来!”

司马懿听了,不由得莞尔一笑,微微点头,忽又转眼看向了司马昭:“子上,你又有何意见呐?”

司马昭神情正自若有所思,闻得司马懿一问,急忙回过神来,正了正脸色,方才款款而道:“父亲和大哥的话讲得很对。不过,倘若真要收缴我关中军粮而移送给关东灾民,那就在给三军将士晓以大义的同时,告诉他们,是关东吏士怠疏无能,不及我关中在父亲大人统率下吏士卿僚精敏勤笃,所以他们才连小小的旱灾亦无力应付!这样一来,也可将关中将士的怨气稍稍转移发泄到关东那边的无能吏士之上,免得都壅积在咱们这里不好化解。父亲大人,您以为如何?”

司马懿听罢,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昭儿,连“关东吏士抗旱不力”的说辞都被他拿来做了关中上下增光添彩的“文章”,这一份心计,实在是算得太精太深了!假以时日,他只怕连自己的水平都会迈越而过罢?于是,他面如止水微波不动,继续追问而道:“昭儿,你对此事还有其他好的建议吗?”

司马昭早已成竹在胸,侃侃答道:“依孩儿之见,此番为关东灾民拨粮捐助一事,我司马氏须得巧妙因应方为上上之策:其一,我司马家‘以马代曹’、西伯谋商的大计决不能因筹粮救灾而受损,相反应该借势更上层楼;其二,您中正无瑕、爱民如子的‘周文王’形象也不能因筹粮救灾之事而受污,相反亦应该乘机更进一步!曹家越是这么刻意刁难您,我司马家就越不能让他们得逞。”

话及此处,司马昭忽地微一皱眉:“但筹粮救灾之事牵扯甚广,说不得亦要‘劫富济贫’,得罪不少豪强权贵,所以父亲大人您也实在是不方便亲自出手正面处置此事。这筹粮事务,您就交给孩儿们站到台前去置办罢!这样吧,干脆就让孩儿留下来帮助您筹粮——大哥便代替孩儿去平定氐乱?”

司马师听得二弟如此成全自己独当一面领兵作战的夙愿,不禁大喜而道:“对!对!对!二弟留下来征粮,孩儿就带兵前去平定氐乱!”

不料,司马懿却一摆手止住了他,目光深深地看了过来:“子元莫争!这氐蛮还是交给子上他去征剿荡定。至于这筹粮之事,子元,为父相信你留在长安一定能够办好的。”

司马师闻言,满腔兴奋顿时化为乌有,神色立时冷了下来。他张了张口,正欲有所争辩,司马懿却自顾自讲道:“子元,你此番留在关中筹粮的同时,还有一件要事须得办了。”

听了父亲这话,司马师木着脸,赌着气也不接话。司马昭见状,急忙从身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却仍是兀自不理。

司马懿对司马师的神情反应完全视而不见,道:“前几日辛毗大人到为父帐中传旨之时,谈到了他有意做媒,欲将兖州泰山郡羊氏一族的淑女羊徽瑜嫁给子元你为妻。所以,子元你这段时间里不宜远赴陇西。倘若不出为父所料,他们泰山羊氏随时都会来人请见子元你的。”

司马师的前妻夏侯徽刚在三个月前亡于洛阳,他也是刚刚才从悲恸的阴影之中摆脱出来,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谈婚论嫁?加上父亲大人此时这般急迫地逼他再婚,他自然是猜出了父亲大人必定又与辛毗一门和羊氏一族在幕后结成了某种政治利益联盟。在微微反感之下,他拿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推搪父亲:“父亲大人,古人有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司马家正值乱世逐鹿之秋,孩儿哪里还顾得上去谈什么儿女私情?”

“师儿你这话可不对!家道内安而后方可开拓外业,你家室不安,又何以外出整齐四方?你瞧你母亲,她便是你眼前‘家道内安’的一个好榜样!”司马懿轻轻抚着颌下须髯,徐徐言道,“充州泰山郡羊氏之曾祖羊续与你们的叔祖父司马直一样,都是汉末之时的清流名臣。羊续当年‘门庭悬鱼拒贿自清’之美事,至今于朝野之际传为佳话。

“而且,泰山羊氏素有‘九世通儒、八代循吏’之盛誉,门生故吏遍布齐鲁,多年来在兖州一境积下了深厚人脉。这样的名门望族,我司马家若是与之联姻,也不算辱没门楣。加之泰山羊氏的姻亲辛毗一门,在冀州境内亦是甚有根基。这一切,对我司马家逐鹿移鼎之大业必能带来莫大助力啊!”

司马昭听得连连颔首,劝自己大哥道:“大哥,父亲大人所言甚是,你便快快应承了罢!”

司马师却还是有些不甘:“父亲大人!男儿须当凭恃功业自立门户,又何必非要依靠外家不可?孩儿不信离了辛毗一门、羊氏一族,我司马家便干不成大事!”

司马懿见他不愿,便端出一家之长的威仪来,双目一睁,精芒四射,如矢如电,瞪得司马师垂下头去:“你这痴儿,莫非连你母亲的识鉴之力也不相信了吗?关于羊徽瑜此女,你母亲来函说已经数次亲自考察过她了。她认为羊徽瑜出身名门闺秀,实乃聪慧灵逸之淑女,虽是不及元姬精敏干练,但还当得起你司马子元的‘贤内助’!既然你母亲都这么说了,你可以放心了罢?”

司马昭在旁再一次劝说司马师道:“大哥!母亲大人乃是何等明澈的眼光?她为你精心选择的大嫂,绝对会符合你的心意的。”

司马师嗫嗫了几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争辩了什么,最后只听父亲大手一挥彻底斩断了他的话头:“好了,就这样罢。子元,你便留在后方一边专心筹粮,一边找个良辰吉日顺势把你的婚事办了。”

说罢,司马懿也不再管他,转过身来,深深地看向了司马昭,幽幽地说道:“昭儿,你这一番前去武都郡平氐,一定要代为父向两个人问好。”

“是。”司马昭恭恭敬敬地答道,“请父亲大人示下他俩的尊姓大名。”

司马懿的表情忽地深沉起来,目光远远地投向了陇西秦岭所在的方向,缓缓而道:“费曜和戴凌他俩窝在南安郡那里有两三年了罢?恐怕也是时候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司马昭默默听着,心念暗动:父亲大人陡然提起费曜、戴凌这两个故大司马曹真生前的旧部干什么?他俩当年不就是因为冒犯父亲大人的军令才被父亲大人下命闲置到南安郡去的吗?倏地,他心头灵机一闪,莫非父亲大人此番派自己前去征氐平贼的背后还另外包藏着什么深远的用意?难道他刚才是暗示自己要注意费曜、戴凌等曹真旧部……他沉沉地思索着,双手一拱,道:“父亲大人请安心。孩儿一定会向费曜、戴凌两位将军转达您的深切问候。”

司马懿仿佛看出了司马昭已然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微微点了点头,沉思着又道:“这一次为父放手让你俩各赴战场独当一面,会让你俩各带几个助手同去。师儿,你准备带谁同行?”

“子初兄 曾经担任过渭南军屯列营的度支校尉,对筹粮事务颇有经验,孩儿想请他前来相助。”

“很好。昭儿,你呢?”

“孩儿近年来在军营之中结识了郭淮刺史的儿子郭统、胡遵将军的儿子胡奋,觉得他俩年纪虽少却智勇双全,孩儿想带他俩同去平氐。”

“不错。为父明天也给郭刺史和胡将军说一说。当前之下,是应该放手让你们这些娃儿出去历练一下了!”司马懿说到这里,忽又加重了语气,说道,“不过,为父也会帮你俩分别选配好得力干将的,梁机参军就帮昭儿你西去平氐,牛恒君便助师儿你赴东筹粮!”

苍苍青山的半山腰仿佛被天神一斧劈出了宽大的一片露天坝子,周围密密层层的竹浪松涛呼啸着、激荡着,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大坝的西角高高地树着一面乌云般的黑旗,旗面中央绘着盘成一团的粗硕赤蟒,它挺身昂首,张开大口吐出一条长长的蛇信,犹如一条软枪当空而舞!

黑旗下面,氐王苻双头戴牛角冠,胸垂黑貂尾,铁塔一般魁梧敦实的身形,在竹台上傲然屹立。他远望着东边起伏绵延的山峦际线,冷声说道:“这几个月来,我们氐人接连攻陷了武都郡境内四五个县城,杀伤魏国士卒数千人,立威陇西,声震凉州,也总算是不负诸葛丞相临终之重托了!”

他身旁并肩而站的正是氐帅强端。这强端生得却不似其他氐人那般黝黑粗糙,看起来纤眉细目,面皮白净,其实更像一个汉人。在处置氐族庶务之中,他素来是心计深沉、机变多端,也确实与普通氐人粗犷直爽之心性迥异。

此刻,听了苻双之言,强端并未显出喜悦应和之色,只沉沉而道:“大王,我等为报诸葛丞相当初的厚遇之恩,所以才在陇西兴兵激战,歼敌数千。这本也不错。但是,而今诸葛丞相已然逝世,魏贼上下淫威正盛,只怕他们马上就会抽出手来调动大军对付咱们了……咱们日后若再出兵,可否更为慎重一些?小攻小打,就不必了罢……”

“怎么?强端,亏你还是咱们氐人中的‘神将’!你竟也怕了这些魏贼前来攻袭?”苻双嘴角一翘,向他丢来一丝冷冷的嘲笑。

“不错。大王,强端我真的是有些怕了。”强端也不绕什么弯子,直言而道,“难道您还没有发觉季汉朝内的形势已然有所改变?季汉的那位皇帝陛下,在诸葛丞相一死之后便立刻下诏汉中各营坚守不出,不再主动挑战伪魏……季汉的征西将军姜维不是向来主张以战扬威于伪魏吗?最近也被汉廷从南郑召回了成都暂录尚书事——依强某看来,这也是季汉陛下不愿姜将军待在汉中挑起战端之举……”

“唔……你的意思是说连季汉陛下自己也怕了魏贼?”苻双蹙起双眉,面露不屑之色,“这可真!”

“他们怕的是魏贼主帅司马懿那个老匹夫!”强端咬着钢牙恨恨地说道,“那个老匹夫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连诸葛丞相都对他一筹莫展……只怕有他待在关中一天,季汉的千军万马便一天不敢再轻出汉中了!”

苻双细细想来,也觉得强端所言不差:这两个月来他们氐人连破了魏国几个县城,可谓是战绩不俗,但近在二百七十里外的骆谷城蜀军居然一次也没有发兵前来援助过!难道季汉真的是因为畏惧司马懿的报复而从此就闭关坚守不出了?如此说来,我们氐人再在陇西大唱“独角戏”,又有多大的意思?

他心念一定,便向强端肃然问道:“既是如此,那么依强帅之见,咱们氐人自今而后应当如何应对这个时局才好?也来学他们汉兵当缩头乌龟?”

“那倒不是。但我们的确要谨防魏贼的大举报复。”强端显然对此早有熟虑,当下就和盘托出,“大王您请听强某慢慢说来,我们氐人部族是季汉的汉中要地西面最重要的藩屏,季汉无论将来是进攻魏国也罢,防守汉中也好,肯定还是会深深倚重我们的。诸葛丞相刚去世不久,季汉的新任尚书令蒋琬大人不是就发来了信函,重申了季汉与我们氐人永结骨肉联盟之交的诚意了吗?所以,我们背靠季汉立足陇西的大方略依然不能动摇。

“但是,为了抵抗魏贼前来扫荡,我们亦须当在战术战策之上有所调整。大王您率领一万儿郎坐镇蛇盘山,守好我们氐人的根本之地;强某再带剩下的八千儿郎前赴北边的鸡头岭,与蛇盘山遥相呼应,互为掎角之势,当好大王您的屏障!”

苻双抬起头来,望向北边遥远的天际线处露出的鸡头岭那尖尖小小的山头,沉思片刻,郑重地看着强端说道:“强帅,你这番话大体上都讲得不错。但有一点你说得有些不对。”

强端一怔:“强某哪个地方讲得不对?请大王指教。”

“鸡头岭的确是我蛇盘山大寨的最佳外援屏障,万万不可小看!”苻双用手捻着自己下巴的浓须缓缓说道,“这样罢——你率一万儿郎前去屯守鸡头岭,本王只留八千儿郎在蛇盘山亲自坐镇!”

“大王,这可如何使得?”强端大惊失色,“您只留八千儿郎如何够用?”

“这有什么不够用的?”苻双右掌一挥,不容辩驳地从半空中劈了下来,“强帅,本王今天就这么定下了!倘若有一天魏贼大举来袭,有你和更多的儿郎们在外面从鸡头岭呼应夹击,我这蛇盘山大寨才会像当年诸葛丞相经过时夸赞的那样——‘固若金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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