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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为鼓舞士气,晋公加礼不宜久拖

作品: 三国终结者司马昭(全5册) |作者:李浩白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07-20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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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天子于未央宫后殿造‘美味林’,梁柱间皆悬各色香脯如垂帘华幔,千滋百味,俯仰可食。其时天子又好‘巴女舞’,遂取一百零八名妖冶巴女袒胸露臀于‘美味林’中歌舞不息,夜以继日。内有最美者名‘孟玄君’,肤若墨玉,肌香若兰,近之而风骚入骨,远之而冷艳夺人,动情则顾盼流光,矜庄则清贵出尘,能侍天子三日三夜尽情交欢而不稍疲。天子亲赞之曰‘极乐窝’,并言:‘炎兴者,阳盛也,孟玄君可使人阳盛不衰也,堪为助汉之天使。’……”

许游把这本手抄的小册子往几案上一丢,冷冷哼道:“‘三日三夜尽情交欢而不稍疲’——亏他们还真能编得出来!不过,黄常侍,你可不要再欺瞒许某——‘巴女舞队’中真有‘孟玄君’这样的妖女子?”

黄皓尖声叱道:“这等玷污圣誉的淫书秽文你也相信?——这帮杀千刀的文贼!若让本座拿到,非灭了他三族不可!”

坐在席位上的诸葛瞻双眉微微皱着:“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搜到的?”

“锦江畔的夜市小摊上。”黄皓恨恨言道,“许游,你可是成都县尉——本座令你明日便带人去封锦江夜市!瞧一瞧哪里还会散播这些诬蔑天子的淫书秽文!”

“黄常侍,此举恐怕有些不妥啊!”许游伸手拍了拍那本册子的封面,“你看——这些册子都是手抄的,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倘若您为了它们去大张旗鼓地封市抓人,岂不是闹得尽人皆知了?”

黄皓死板着长马脸,没有搭腔。

许游又道:“对付这种七分实三分虚的流言,咱们只能忍,等它自己消停。瞧一瞧这册子上的书名——《未央秘艳录》!里边有君王,有妖女,有‘美味林’,还有最为诱人的艳情故事,虽然篇幅不长,但所有的内容都是……”

“但所有的内容都是在丑化当今陛下和大汉声誉的!”诸葛瞻突然沉厉之极地开口了,“任何人士读了这本淫书,都会对当今陛下产生不良印象的!他们这是在给陛下身上大泼脏水!”

许游干干地轻咳着。诸葛瞻的面色却愈发冷硬:“许大人,你对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看法?”

“许某认为:这些淫书秽文在此时此刻突然冒出来散流四方,本身就足以证明一切。”

“不错——它们都是由潜入蜀国内部的奸细编造出来抹黑圣上、动摇人心的。而且,它们恰巧选在陛下的紧急动员诏发布之际风行四方,那更是阴险叵测了!”诸葛瞻凝肃道。

黄皓一下跳将起来,骈起双指,用力敲着那本小册子,尖厉道:“陛下受到如此诬蔑,你们还坐得住吗?依本座的意思是:来一个霹雳手段,把它一查到底!你们立刻传檄四方郡县,严禁这本淫书流传,胆敢售卖、抄记、传览者,必杀无赦!”

许游叹了一口长气:“许某刚才还没点明白吗?中常侍大人,若是依照您这样的搞法,咱们正好是中了那些奸细的毒计——本来,这本……淫书眼下只是在成都流传,所知者暂时还没有多少。倘若此刻再传檄四方公之于众,这不是弄巧成拙吗?我大汉现在的情形可是‘外有大战,内有重忧’啊……”

“那咱们便在此坐视陛下受辱?”黄皓很不甘心。

许游双拳一抱:“许某自当竭尽所能顺藤摸瓜,查出到底是谁在幕后炮制谣言、扰乱人心!”

“你这样的动作,只怕来得有些缓慢。”黄皓冷冷道。

许游剑眉一挑:“哦?要想飞快扑灭这淫秽谣言的传播?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中常侍您肯定会第一个反对……”

黄皓立刻耸肩立起,南面而躬:“本座一心只想为君分忧、为君雪耻,怎会对你妄言反对?许大人,你有何办法,但讲无妨。”

这时,诸葛瞻莞尔微笑道:“许大人的意思,本座略知一二。中常侍大人,您且回未央宫去劝谏陛下,请他立即降下恩旨,把后殿中供养着的‘巴女舞队’一举遣散出宫以明示天下,则这本《未央秘艳录》必将永远销声匿迹、灰飞烟灭!如何?”

闻得此言,黄皓不禁木然一怔,吭哧了片刻,才生硬之极地说道:“罢了!许大人,还是由你放手去查吧!若是调人调物,你只管给本座招呼一声,本座自当全力配合。”

姜维率领六万“神行军”通过阴平桥头顺利抵达由廖化将军驻守的白水关后,并没有立刻入城,而是让所有将士在关城郊外扎营休整。

毕竟,这六万“神行军”跟着他长途奔驰了近二十日,可能只有七八个晚上睡过囫囵觉,其余时间都在和邓艾的“关中军”、诸葛绪的“雍州军”拼命赛跑。如今,大家终于冲到安全地带了,也是该让他们停下来好好休整一番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姜维终于可以静下来好好思忖一下近期发生的一切事变了。平日在马背上颠簸冲击,他根本无暇沉思。而今,他却可以做到反躬省度了。姜维觉得这一次蜀国沓中、汉中两地几乎同时遭兵遇厄,既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又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自己以汉中全郡摆下一个天然“口袋阵”引诱魏军进来受困反噬,这一步棋本身是没走错的。然而,魏贼大队兵马借此将计就计顺势突入,来得如此迅猛,却是自己事先不曾预料得充分的。而且,最令他吃惊的是:原来魏军是从未深入过汉中腹地的,他们在陌生的地域里不应该会有如此迅疾的行军速度的。然而,实际上,魏军自骆谷、褒斜谷两道杀入以来,一路上遇险即绕、遇平即过,围东打西,纵横自若,仿佛对蜀境的关塞方位、形胜地势、兵力部署等尽皆了如指掌,这岂非咄咄怪事?一想到这里,姜维心底最深处那个最隐秘的念头蓦然爆了出来:难道是我军最宝贵的《西蜀全境军事地图》已然泄密了?!文立难道没有保管好吗?……但片刻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很疯狂,拼命把它按了下去。可是浓浓的疑云始终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自己迅如风火般赶到阴平桥头之时,而诸葛绪率着三万“雍州军”竟已守在那里等候自己上钩了!这种惊人的巧合难道仅仅是偶然?幸好自己施了“围魏救赵”之计调开诸葛绪和大队魏军后才乘隙冲过了阴平桥头。倘若邓艾也从后面及时追到,自己和六万“神行军”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至此,姜维越想越是后怕。但他此刻亦已别无选择,只有等到白水关中的廖化和胡济出来会师后,便一齐赶往阳安关口把钟会的十余万大军封堵在汉中北境的外围地带。

正在他思忖谋划之际,大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紧接着,“哗”的一响,黑影一闪,一个人陡然挥开帐帘一头闯了进来!

“你——”姜维大怒,回身看去,却微微怔住了:此人竟是一个盔裂甲破、血染满颊、负伤不轻的蜀兵小校。

“大将军……”几个亲兵侍卫随后冲入,准备拉了这小校往外就走。小校却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哑着嗓子费力地叫道:“大……大将军!下走是傅佥太守的从侄傅完,特……特来向您禀报——阳安关口失守了……”

“你……你说什么?阳……阳安关口失守了?”姜维如遭当头一棒,浑身一晃,顿时眼冒金星:这……这不会是真的吧?今天早上胡济过来见面时怎么没和自己说起过?!……

他举手微一示意,那些亲兵立即放开傅完退了下去。

傅完大哭起来,在地上膝行着上前号道:“大……大将军!下走可把您见着了!下走昨天晚上赶来白水关向胡将军禀报了这个消息,结果胡将军听罢后却把下走扣在了他府中后院里,把下走关着不许外出……下走怕他有灭口之意,才在今天早上破窗越墙逃出来的……”

“阳安关口本是十分险要,它怎么会失守的?”姜维一开口便直问要害。

“胡将军九天前以‘接应援军’为理由离开了阳安关口,留下傅太守和蒋舒这奸贼共守关城……”

“蒋舒?本大将军不是已经让朝廷把他这个无能之辈调回成都后方去了吗?”

“可胡济将军固执己见,非要留他和傅太守一道协守阳安关口……胡将军真是瞎了眼啊!他给咱们关城里留下了一头‘白眼狼’!”

“怎么回事?你继续说!”

“胡将军离开三天后,伪魏先锋大将胡烈就率着五万贼军杀到了关城之下。傅太守见敌军来势汹汹,便决定紧闭城门、固守待机。蒋舒那狗贼却突然一改往日的萎缩之态,竟主动请缨,要求出城杀敌。

“傅太守起先拒绝了他,认为敌众我寡,不宜交战,否则是空死无益。蒋舒当时装得比谁都勇敢,人模人样地讲什么‘君以保城获全为功,我以出战克敌为功,请各行其志’。傅太守不得已便答应了他,还承诺他一旦失利,随时开城接应他归来。傅太守对他真是太没戒心了!

“不料,这狗贼带了六千兄弟冲出城门,和魏贼一矢未交、一枪未碰,当场就在胡烈的马前丢盔脱甲、跪地投降了!而且,他还随即掉转矛头引领着敌军似疯狗般杀回关城大门——傅太守和咱们猝不及防,没能及时扯起吊桥,被他们扑了进来!在城巷中,傅太守带着大家和魏贼激战了一天一夜,终因寡不敌众,壮烈殉国了……下走就是趁乱逃出来给后方将士报讯的……”

说到后来,傅完已是以额撞地,泣不成声。

姜维默默地听完,深吸了一口气,抬步上前,亲手扶起了傅完,喊来亲兵带他下去休息。然后,他怒啸一声,对趋身入帐的费承沉沉吩咐道:“费主簿,你即刻去办两件事儿:其一,去‘天锥营’调一队力士过来在我帐外随时听用;其二,你再亲自代表本大将军进白水关中请出胡济、廖化两位将军来此共议军机大事!”

费承若有所感,低头应道:“属下遵命。”

没过多久,廖化和胡济便自关城中应召而来。

一进大帐,廖化还未落座,就十分关切地问姜维道:“怎么?左大将军,您不让‘神行军’的兄弟们再休整两晚就赶去阳安关口吗?兄弟们再能吃苦,可也终归不是铁打的身板啊……”

“哦?这可便要问胡将军了!”姜维满面平和之色,若无其事地看向了胡济,“胡将军,阳安关口那边的局势应该还稳定吧?!您把傅佥、蒋舒留下来还靠得住吧?”

胡济脸色一红,目光有些闪闪缩缩的:“他俩曾经向胡某发过重誓的——‘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姜维带着浅浅的微笑点了点头:“嗯。既然胡将军对阳安关口的守军这么有信心,本大将军便让‘神行军’的兄弟们在白水关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吧……”

胡济听了,眉头暗皱,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话到嘴角却是这样说出去的:“大将军重兵在握、所向无前,自然是可以从容应敌而不慌不忙的。”

姜维唇角的笑意似有还无,侧脸问向了廖化:“廖将军,您意以为如何?”

廖化抚了抚胸前花白的须髯:“若是阳安关口在魏贼的猛攻之下能够一直安若泰山,左大将军你自然是可以从容休整而悠然布局的。但此番钟会率有十余万之众的贼军大举杀来,可谓‘劲敌当前’,咱们岂可晏然高枕乎?”

“廖将军说得好!咱们眼下的确不是晏然高枕的时候!”姜维淡淡地笑着,蓦地一下变了脸色,冷厉之极地盯向了胡济,“胡将军,你认识傅完这个人吗?”

胡济乍然一听,顿时似被五雷轰顶:“大……大将军,您……您说什……什么……”

在廖化无比惊愕的目光中,姜维似煞神一般肃颜厉色地继续讲道:“胡伟度,你身为镇北将军,居然不在第一线的阳安关口坐镇对敌,却逃到大后方的白水关逍遥避责——姜某没有追究你;你不求自立但求外援,不顾沓中局势危急,擅自竟把阴平桥头的七千驻军搬去阳安关口,险些坏了大局——姜某也没有追究你;你识人不明,错用了奸贼蒋舒,导致阳安关口失陷——姜某仍然不想借此追究于你……”

“什……什么?”廖化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下去了,“阳安关口竟然已经失陷了?——胡济,你……你怎么搞的……”

胡济一下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般软倒在地:“请……请左大将军明……明鉴:汉中兵源匮乏,胡某真是到后方来接应援军的;胡某也真没料到蒋舒这狗贼会胸怀异心、投敌叛变……”

“够了!在这大敌当前、狼烟袭人之际,在傅完找到你禀报了前线真情实况之后,在本大将军刚才多方明言暗示之时,你居然仍能恬然安坐、满口谎言、欺上瞒下、伪饰误国!姜某想一想都替你觉得恶心!”姜维须发戟立,凛然叱道,“胡伟度,你如何对得起先帝当年的殷殷重托?你如何对得起诸葛丞相生前对你的百般倚重?你如何对得起大汉赫赫在上的三尺法简?”

胡济听到了后来,已是面色惨青:“大……大将军!胡某知罪了!请您高抬贵手让胡某戴罪立功!”

廖化见状,心有不忍,也向姜维劝告而道:“左大将军,胡伟度毕竟是两朝元老、军中宿望——您便将他囚入槛车送回成都交予陛下发落吧!”

姜维容色如铁,用手将腰间佩刀紧紧一按,犀利无匹的目光逼着胡济不放:“诸葛丞相生前曾言:‘行兵之要,务揽英雄之心,严赏罚之科,总文武之道,操刚柔之术。’胡济知罪而必犯、守土而失职、误国而自保,咎莫大焉,若不在此当众惩戒,何以警示三军?”

胡济听得明白,也豁出来叫道:“姜伯约,你好心狠!胡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被你逼的,就是你调走了驻守汉中边关的大部分兵力,才导致胡某在汉中处处捉襟见肘的……”

姜维视他如无物,冷冷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守在帐门外的那队“天锥营”力士立刻听命而入,几下便剥去了胡济的衣甲,把他紧紧揪住。

胡济一边死命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着:“姜维,你想借我的人头来掩盖你的罪过——你好狠毒!可惜你杀了我也没用,你和诸葛亮一样,一辈子也扭转不了乾坤……”

姜维的声音硬邦邦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查胡济弃职误国、应敌怯懦、临阵避责,着立即在辕门外就地正法、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阴平桥头堡寨的正厅里,空气沉闷得就似凝结了一般。

诸葛绪仿佛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歪坐着,神色灰暗之极。邓艾、师纂、爰邵、牵弘、王颀等在他对面的一条长席上依序而坐,各人表情不一,甚是复杂。

师纂性如烈火,最先向诸葛绪劈头发难:“诸葛牧君,你如今轻中敌计、放跑了姜维和蜀军主力,破坏了子上大将军‘三线围堵、首尾夹击、罗取姜维’的大略,你该怎么办?”

诸葛绪垂头丧气地答道:“绪是为了保护雍州腹地不遭姜维之蹂躏,方才迫不得已回兵驰援武街的——哪知却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被他抄了阴平桥头!绪追悔莫及,也对不起大家的联手努力,绪甘愿向大将军领罪!”

“唉!诸葛牧君,你本该明白:大将军针对沓中围剿姜维之役的‘三线围堵、首尾夹击’之计原是何等的万无一失!他和师某、钟将军一起不知曾在沙盘米山上推演过多少次!然而竟被你这一次头脑发昏给白白放过了不世良机!”师纂沉痛无比地说道,“大将军多次强调,他交给我们在沓中的最重要任务就是‘罗取姜维’为主!只要能把他们追剿成功,不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诸葛牧君,你真是因城失贼、因小失大啊!”

诸葛绪快把脑袋垂得埋进双膝之间了。与他同是出身“淮南系”一派的爰邵瞧见他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只得出来帮他转圜道:“诸葛牧君,而今阴平桥头已失,再去责怪谁也没什么用了。关键是我们要汲取教训、立足当下、放眼未来、再立新功!诸葛牧君,你可想出了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绪……绪此时哪里还有什么补救之方?”诸葛绪瑟瑟然,“邓……邓征西,您是镇守关中多年的宿将……您只管吩咐,绪自当全力配合。”

先前一直埋首沉吟不语的邓艾这时候才直起了腰,拿过那幅《西蜀全境军事地图》,伸出右手食中二指点着图上一条被他用炭笔粗粗画出的线路,凑近了诸葛绪,郑重异常地说道:“诸葛刺史,你这话算是问对人了!邓某近日一直在深研伪汉阴平郡、梓潼郡等地的形胜地势,居然发现有一条阴平斜道可以助我们出奇制胜!”

诸葛绪一听,两眼顿时大放亮光。但他立刻又竭力忍住,瞅了一眼侍立在自己身旁的参军羊琇。羊琇会意,也探身近来,从旁问道:“哪一条阴平斜道?怎样帮咱们出奇制胜?”

“你们看,这条阴平斜道就是从阴平桥头这里出发,沿岷江往西南狙行七百里,爬乱云坡、过马头崖、翻摩天岭,突袭而至江由关。一旦通过江由关,我军便能长驱杀入成都、活捉刘禅,则大功可立、大计可成!”

“这……”诸葛绪不禁深深地犹豫了起来。

邓艾仍在娓娓劝道:“诸葛君,你这里有三万精兵,邓某这里亦有四万余精兵,杨欣所部的军队明天一早会赶到。你我各挑两万最强悍的人马出来,一齐联手实施这‘狙行阴平奇袭成都’的大计——届时,你必能立下大功、赎回过失!”

羊琇听得分明,立刻赞同道:“刺史大人,邓征西所言甚是——咱们便抓住这个机会来将功补过吧!”

诸葛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邓征西,乱云坡、马头崖、摩天岭,这些地方我都听阴平郡本地的向导介绍过:它们全都险峻得很,而且很难通行——咱们贸然前去,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善后?”

“诸葛君,正因为这‘狙行阴平奇袭成都’的路线太过险峻,一路上蜀贼才是并无防备,才不会有重兵把守。我军辛苦是辛苦,但只要志坚气韧,杀到成都途中必是所向无前的!”邓艾胸中血气激荡,话声也变得极为铿锵。

诸葛绪的面色变了数变,终于一咬牙关,冷漠说道:“邓征西,绪感谢您的美意——但子上大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只是‘掩夺沓中,罗取姜维’,并没有让我们负责杀进成都、活捉刘禅。他把这个任务是托付给了钟镇西的。兹事体大,我等还是赶去汉中和钟镇西会合后再谈吧!届时,以我征蜀总兵力达二十余万之众,踏平剑阁、长驱成都,岂非以石击卵乎?!岂不比您冒险狙行阴平斜道更为稳妥一些?”

听完他这番话,邓艾面色微微一僵,伸手便将那幅《西蜀全境军事地图》慢慢卷成了一束,握在掌中,低低叹道:“《淮南子》有云:‘夫将者,必独见独知。独见者,见人所不见也;独知者,知人所不知也。见人所不见,谓之明;知人所不知,谓之神。神明者,先胜一筹也。’——罢了,诸葛君,你且先去汉中与钟镇西会合吧!邓某还要留在这阴平斜道一带多多考察几日,随后自当而来。”

“世祖体乾灵之休德,禀贞和之纯精,通黄中之妙理,韬亚圣之懿才。其为德也,通达而多识,仁智而明恕,重慎而周密,乐施而爱人。值阳九无妄之世,遭炎光厄会之运,殷尔雷发,赫然神举。用武略以攘暴,兴义兵以扫残。神光前驱,威风先逝。军未出于南京,莽已毙于西都……”

田小玉那抑扬顿挫、清脆悦耳的朗诵之声在“玉荫堂”上悠悠传荡着,十分动听。司马昭倚坐在竹床上,手里慢慢捻动着那串“白玉菩提珠手钏”,双眸微闭,面带浅笑,听得煞是入神。

被他秘密召来的阮籍、羊祜、荀勖、张华、邵悌等在堂南的客座上平排而坐,随他一道静静地听着田小玉诵读这篇由陈思王曹植所著的《汉二祖优劣论》。

“好一个‘仁智而明恕,重慎而周密’!”司马昭忽然张开眼来,眸光如电,灼然逼人,“本大将军比起汉世祖刘秀来,在‘重慎而周密’上诚然有所不及。诸君,是也不是?”

阮籍、羊祜等人皆知他说的乃是他自己误用诸葛绪以致在阴平桥头逸失了姜维大军一事,一时都不好插言:诸葛绪当年可是帮助司马昭在寿春顺利瓦解诸葛诞部众的重要功臣之一,又和伏太夫人一脉有姻亲关系。司马昭将会如何处置他,本身就是一个微妙之极的问题,轻易碰触不得。

张华清咳一声,做了个手势,让田小玉速速退了出去。

司马昭明亮如月的目光遥遥射向了西边的天穹:“父相生前曾经告诫过本大将军:无论谁将来计谋多深、权势多大、威望多高,都不要自以为神!都不要妄自操弄万机如一丸!所以,本大将军如履薄冰,一直审慎自持,从不敢轻易地认为绝对完美的方略和绝对完美的执行能够完全吻合。‘三线围堵、首尾夹击、罗取姜维’的方略,本大将军和诸君都认为它原本是无疵可寻的,也尽量选择了最合适的将材前去执行。但谁会料到诸葛绪竟然凭空坐失阴平桥头、白白放走了姜维呢?本大将军原来认为诸葛绪只是开拓之心不足而保守之意有余,又怎会料到他居然连守好区区一座桥头堡寨都做不好?!本大将军这几日里只要一想到这点,就禁不住直想呕血!”

说着,他紧紧捏住了掌中的“白玉菩提珠手钏”,几乎要将它们颗颗捏碎。

荀勖、张华、邵悌等齐齐劝道:“请大将军息怒。”

司马昭吐了几口粗气,终于缓缓平静了心情,又沉沉道:“其实,善守与善攻,只是一枚铢币的阴阳两面而已。不善守,又何言善攻?不善攻,又何言善守?诸葛绪畏敌被动,自然是难守其地了。那日阴平桥头上若有王昶、王基、州泰之中任何一人在场,便绝不会犯下他这样低级的谬误!——说起来,这终究是本大将军识人不明、用人无方之过啊!

“当然,本大将军也没单就这一件事情把诸葛绪看死,只盼着他能在前线知耻而后勇、知咎而后进。听说邓艾为了帮他将功补过,还邀请他一道实施征蜀灭寇的另外一套备用应急方略——不料他竟然以未受灭蜀专任之责的理由而再次拒绝了邓艾!这样僵化无能之辈,谁能救他?本大将军决定将他槛车召回、议罪惩处!”

羊祜也郑肃而言:“诸葛绪坐失阴平桥头,致使姜维率蜀军主力遁入汉中,后患不小。诸葛绪误国之咎极大,诚然该当严惩!”

司马昭凛然注视着他:“还有,羊琇这个参军,在诸葛绪身边没能发挥一点儿制衡纠偏的作用!本大将军甚是失望——把他派到杜元凯那里去,让元凯亲自教一教他今后遇到诸葛绪这样的问题时该怎么办!”

羊祜急忙避席拜道:“羊琇失职失责,谨请大将军责罚。”

司马昭把手轻轻一摆:“说责罚就未免太重了,他也是机敏能断的,只是努力不到位罢了。教训一下他便可以了。”

这时,阮籍才呷了一口美酒,开口滔滔而言:“大将军,咱们应该从失败中汲取教训啊!此番沓中平贼之役其实也暴露出了我军的不少问题:姜维的‘神行军’来去如风、进退如虎,在我关中大军的‘三线围堵、首尾夹击’之下居然仍能驰骋自若,也难怪诸葛绪一人在独自对付他时顾虑重重、缩手缩脚……”

司马昭明白阮籍说的真是大实话:确实,合邓艾、诸葛绪、牵弘、王颀、杨欣等五位将领共九万精兵分三路围追堵截,居然仍让姜维率着六万蜀军从沓中安然脱身而去——这说明即使是大魏国内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关中军”,和蜀汉的“神行军”相比,仍有一段差距。这也说明姜维敢于施展“撤围敛兵、诱敌深入、关门打狗”之计,其底气亦是十分坚实的。而司马昭自己,则在先前的战略布局中的确有些小觑姜维了。他悠悠长叹一声:“姜伯约真不愧为诸葛亮的关门弟子——他真的把军队训练成了诸葛亮在《将苑》中所写的那样:‘静若潜鱼、动若奔獭!’咱们要好好向他们借鉴学习啊!”

荀勖、张华等齐声赞道:“大将军虚怀若谷、博采众长,我等钦服。”

司马昭又向韦方瞅了过来:“这段日子里,汉中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且禀来,让在座诸君一起参详参详。”

“启禀大将军:姜维以‘弃职误国、应敌怯懦、临阵避责’的罪名将伪汉镇北将军胡济当场斩首示众,同时率领廖化弃了白水关主动南撤,收敛兵力,屯守于剑阁关。”

“还有吗?”

“钟会将军留了一万精兵镇守阳安关口,并率九万大军进驻了白水关。”

司马昭此时方才徐徐一叹:“胡济的背景,本大将军也清楚,他是伪汉两朝元老、军中宿望,论资历比姜维更久,官秩也只比姜维低了一级。姜维居然敢在阵前将他先斩后奏,这一份手段真是狠辣!看来姜维不仅得了诸葛亮用兵打仗的真诀,还得了诸葛亮用法行政的真传!本大将军手下若能有姜维这样的‘万乘之将’,何愁天下不能快快归于一统呐?”

荀勖和张华、邵悌面面相觑,一时都不好附和。

羊祜进言道:“大将军,如今姜维已经遁回剑阁关内,必会据险死守、负隅顽抗,将会使我大魏雄师入蜀严重受阻。我军将不得不调换方略,将先前短时间的‘突袭战’‘包抄战’改成长时间的‘攻坚战’‘持久战’了!可以通知西中郎将李胤,在长安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庶务——就像大将军您当年亲征诸葛诞时那样未雨绸缪!”

“很好。这件事情,本大将军便派你稍后以‘平虏将军’的身份动身前往长安协助李胤一起全面落实。”司马昭缓缓捻转着那串“白玉菩提珠手钏”,向羊祜关切而语,“这几日你宅中可还安宁?”

原来,羊祜前段日子装病卧床期间,家中来了几拨刺客暗行狙袭,都被司马昭派去保护他的“刺奸曹”锐士给截下了。其实,羊祜和司马昭对这些刺杀行动的幕后指使者是谁都心照不宣。此刻司马昭忽然问起,羊祜便也安然而答:“多谢大将军关怀。区区蟊贼,何足为惧?为平伪汉,祜一无所畏。”

司马昭深深盯了他一眼,不再多说,转过话题,悠悠而语:“邓艾和师纂联名呈进了第二套备用应急方略,即‘狙行阴平奇袭成都’之奇计,你们怎么看他俩的这个举动?”

荀勖出列言道:“昨日勖便与韦君讨论过:邓士载出此奇计而欲强行,实则是想另立旗帜而独建奇功,不欲与钟会、卫瓘这等名门新秀争功分权。自然,反过来讲,钟会、卫瓘等也不会积极响应和支持邓艾此计的实施。”

司马昭手中捻动着的“白玉菩提珠手钏”蓦地一定:“本大将军意以为:这两匹骏马各行其道、各争其速,谁若能捷足先登,谁便应先受三公之赏、县侯之爵!本大将军如此施为,当无不妥。眼下这一阶段,还是让他俩并行不悖,去各显神通、一竞雌雄吧!”

荀勖只得低头应道:“诺。”

司马昭将手中“白玉菩提珠手钏”往右膝上轻轻一放,朗声吩咐道:“张华、邵悌,立刻拟稿:本大将军意已定,将诸葛绪所领的三万‘雍州军’调拨给钟会,令他集中全力向剑阁关展开正面猛攻!

“另,密令给邓艾:他呈进的‘狙行阴平突袭成都’之计,实在是太过冒险。让他到剑阁关下先亲自去观察一下敌我形势再说。倘若剑阁关真的一时难以攻克,邓艾那时再秘密启动此计也不迟。”

正在这时,堂门外突然传来了如雷震耳般大呼小叫的声音。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大将军!大将军——洛河里出现了天大的奇迹!天大的奇迹啊!”

司马昭听出这是贾充和杨骏的呼喊声,不禁蹙了蹙眉头,向韦方微一示意。

韦方应声而出,很快便领着贾充、杨骏和一批力士走上堂来。那些力士正“嘿哟嘿哟”地合力抬着一方茶几般大小的奇石。

司马昭和羊祜、荀勖、张华、邵悌等齐齐投目望去,只见那巨石通体白润如玉、滴水不沾,中央处凸起一块鸡心形的赤斑,鲜红如血,如同酒壶般大,甚是醒目。

“禀报大将军:这是近日从洛河里涌现出来的奇迹异宝啊!”贾充兴奋之极地向司马昭讲道,“据刘寔大人和魏舒大人的共同考证,认定它就是典籍所载的天降灵物——‘天心石’啊!它预示着上天以‘昭昭赤心’而输诚于司马府啊!大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奇迹瑞兆呐!”

司马昭面无异容,只静静看向了阮籍。

阮籍站了起来,走到那“天心石”旁,用手轻轻抚摸了一番。片刻之后,他浅浅含笑,问向贾充、杨骏:“两位大人难道就没想过——这洛河中竟只出现了这样一块‘天心石’,莫非其他那千千万万块河石都因为没有‘赤心’而表明它们皆是无意赤诚拥戴子上大将军的吗?”

“这……这……”贾充、杨骏相顾愕然,无语以对。

这时,司马昭却呵呵而笑,也走上前来,摆手说道:“嗣宗,你又是在说笑了!这‘天心石’是表明天意输诚于当今大魏皇帝陛下的,而不是针对任何臣子的。本大将军本也承受不起!公闾,你们且把它送进宫去,让太后和陛下高兴高兴。”

贾充、杨骏等急忙伏身跪地,求道:“大将军,您为何总是这般谦冲逊让?这‘天心石’真的是应验在您身上的啊……”

司马昭容色倏然一凛:“天心之归,在其人而不在其石。你俩若是再要罗唆,休怪本大将军秉公无情了!”

听到他这么说,贾充、杨骏只得唤了力士们抬起那“天心石”纷纷退了下去。羊祜、荀勖、张华、邵悌等也会意告辞而出。

司马昭微一转眸,却见只剩下阮籍一人还在堂上未曾趋出。他缓步近前,问道:“嗣宗,你还有什么要事吗?”

阮籍咳嗽一声,往周围一瞅。

司马昭立时会意,举手一扬,令堂内的其他无关人士全都速速而退。

在幽寂之中,阮籍低声讲了一句:“高柔太傅昨夜病重得厉害了。”

“本大将军知道。”司马昭脸上静定无波。

“他昨夜紧急请见了阮某,并郑重托付了阮某一件大事。”

司马昭目光一旋,似利剑般射向了阮籍眼中:“想不到你如此清高拔俗,竟也要替他来向本大将军劝进晋公加礼!”

“不错。”阮籍并不回避,坦然答道。

“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糊涂?目前邓艾和钟会是拿下了沓中、汉中两地,拓境一千四百里,取得了不小的战绩,足可称道。但蜀军主力毕竟还在剑阁关内,姜维也没有被擒获,本大将军离底定西蜀仍有一段险路要走。你觉得本大将军有必要这么急着去晋公加礼吗?”

“可是诸葛绪坐失阴平桥头、放跑姜维大军一事已在洛阳内外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心不安哪……”

“他们在外面怎么议论,本大将军不管。本大将军对底定西蜀始终拥有绝对的信心。”司马昭一字一顿坚定无比地言道。

“仅仅您一人拥有信心还不够,您得让天下士庶人人都对此番伐蜀之役拥有信心才行!剑阁关下,钟会虽有大军在手,但先机已失,姜维又非泛泛之辈,所以此役难免会被打成一场持久攻坚战。这个最坏的打算,您一定要有。只要他们拖上两三个月,我大军的锐气终会消磨不少。大军一旦停滞不前、久拖不进,您怎么让四方士庶依然对战役前景信心饱满?”

司马昭的眼波微微泛动:“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您必须尽快大张旗鼓地晋公加礼,借此向全国百姓发出一个公开而强烈的信号:平吴灭蜀,势在必行,行必有果,决不中止,无人可挡!这才可以沸然鼓动天下万民之心力全部投入这场大决战之中!”

“可是五等封爵之事……”司马昭眉峰攒动。

“开建五等一事,可以搁置。高柔、郑冲、何曾、华表、董胄等都已表态,他们不会乱提的。这一点,阮某在此为他们全权担保。”

司马昭脸上的笑意飘漾如丝:“他们推选了你来做此番劝进表的主笔?”

阮籍也毫无虚言:“不错。这篇劝进表,阮某定能写得华彩横溢、百世流芳。”

“忆往昔曹操一生雄武,终究没能得到一代文宗孔融的署名劝进表。返顾今日,本大将军却得到了你这位当世名士之首的亲笔劝进表——本大将军迈越曹操远甚!”司马昭朗朗然欢笑而道,“阮嗣宗,获你妙文襄助,本大将军平生之愿足矣!本大将军之佳绩,必与你之华章,一起彪炳千秋!”

谯周府第后院的密室其实是一间建在地底深处的石屋,四窗透气,三角立灯,明亮如昼。里面层层叠叠地摆满了各类内典秘籍和谯周用来炼丹制药的汞铅材料,却居然没有一丝一缕的霉湿之气。

聂胜满脸坏笑,手中舞晃着一本皱巴巴的《未央秘艳录》,对谯周嘿嘿笑道:“也亏了谯大夫您笔尖的这柄‘无影之剑’!既‘杀’得刘禅是有苦难言,又让百姓们读了后津津乐道、流传不绝!而今,汉廷的形象在益州士庶心目中简直是一落千丈了!高明啊!真是高明!”

“哼!这《未央秘艳录》算什么?不过是牛刀小试耳!”谯周伸出枯瘦的手指,又把一卷手抄本推到了聂胜面前,“诺——老夫这里还有一篇《辨名论》,更是锋芒夺人、见血封喉!聂君,你且瞧一瞧?!”

“谯大夫的手笔,聂某自然是要先睹为快的!”聂胜抓过那本手抄本,急急打开看去,只见里边写道:

“名可生实,实由名生,名实之际不可不慎。昔日《春秋传》著晋穆侯赐名于其太子曰‘仇’,赐太子弟之名曰‘成师’。晋大夫师服闻而叹曰:‘君侯为子取名何其荒谬也!太子之名为“仇”,其弟之名为“成师”,合而览之,即“仇而成师”四字也!兄弟间日后必有同室操戈之祸。’其后果如其言。汉灵帝亦曾为其二子取名为‘史侯’‘董侯’,二子虽一时受立为帝,而后终皆免为诸侯。我季汉先主之名曰‘备’,其意为‘具备’也;当今天子之名为‘禅’,其意为‘禅代’也。此乃预示着先主之基业具备已久,而届时终将拱手让于他人矣。环顾今日之宇内,足可代魏而取汉者,非晋莫属。天意如此,于其名而启其兆,谁能逆之?!”

聂胜读罢,仿佛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谯大夫,您这篇文章写得好是好,可惜没有那本《未央秘艳录》刺激诱人!”

“你懂什么?这篇《辨名论》一旦传播开来,必能使季汉朝野人心大乱,抵得过大魏雄师十万!”谯周抚着胸前长须,凛凛一笑,“你且下去找人暗暗抄写数千篇,速速散布于成都和周边郡县之中。不出七日,民意必将浮荡生乱。那时,我等再制造一些‘天之凶象’,令刘禅焦头烂额、左支右绌。”

“好。聂某出去后立刻就办。”聂胜将这篇《辨名论》小心仔细地放进了自己的衣襟处。

谯周屈了屈食中二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据老夫近来推算天象运程,在这七日左右,子上大将军必会升为晋公、加礼九锡。到那个时候,这篇《辨名论》更会哄动人心。”

聂胜佩服之极地看着他:“谯大夫真是神机妙算!而今季汉沓中、汉中两地已失,姜维与董厥、廖化等亦已退回剑阁关内死守。不知钟镇西和邓征西多久才会破关而入杀来成都?您可推算得出来?”

谯周翻了翻白眼:“天机岂可轻泄?老夫现在只能告诉你八个字——‘黑羊难闯,青鼠难防’。你自己下去好好参悟吧!”

“什么‘黑羊’‘青鼠’的,谯大夫你又在故弄玄虚了!罢了!罢了!聂某可不想被你给绕晕了!”聂胜一边摆手不止,一边转脸向文立问道:“文尚书,依你之见,在当前的形势下,咱们在成都这边应该如何从内部策应他们?”

文立眼沉似潭,幽然生光:“这个,就只有瞧钟镇西、邓征西他们在前线如何‘虚实相应、奇正相生’地对付姜维了!他们先打破了困局,咱们才好在成都这边顺势跟进、内外呼应!”

“你……你就不能想一些具体的方略出来,聂某立刻派人给他们送去?!”

“不能。聂君,你一定要记住:钟镇西、邓征西他们才是‘造势而为大’的实力者,我们只是‘顺势而作细’的潜伏者。我们只有‘四两’重,他们才有‘千斤’重!关键时刻,还得依靠他们的‘千斤’去克大敌破难关!这一点,是我们永远也替代不了的。”文立肃然作色,向聂胜郑重道来。

聂胜也敛起双眉,面容一正,冷静而言:“话虽如此,在成都后方,我们还是有许多可为之处的。听说阎宇已经从巴东方面火速率师驰援北境而来了?我们应该如何对付他?”

文立幽然道:“阎宇颇有用兵之才,若是他能安然回到成都,刘禅至少会宽心三四分。”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让他无法安然回到成都呢?”聂胜的双眸中闪起了冰凌似的寒光,“聂某手下的‘天枭队’死士们已经潜伏得骨头都快要生锈了……”

文立耸然点头:“文某会写信让罗宪安插一个最精干的细作,潜伏在阎宇身边。就在阎宇驰回成都的半途之中,他会配合你的‘天枭队’刺客一齐联手把阎宇暗杀掉!”

“好!”聂胜忽地凑近了文立的眼前直视着他,“为了大魏最后的胜利,我们一定要在成都后方无所不用其极!”

“轰啦——轰啦!”海涛拍击着沙滩,发出阵阵喧响。

苍蓝的海面上,宛如一条银线似的浪花远远奔腾而来,在岸边一击即退,在白沫四散中消失得杳然无踪。然而,后面新的一排浪花又紧接着追逐上来了……

裴秀遥望着浮海大船的力夫们,他们正袒露着古铜色的脊梁在忙碌个不停。王稚走将近来,轻声禀道:“监军大人,咱们万事俱备,明天早上辰时就可以顺利出海了。”

“有劳王君你了。”裴秀向他投来万分感激的目光。

王稚的眼角闪烁着晶亮的泪光:“这是亡伯生前念念不忘的奇计大略——王某怎敢有丝毫懈怠?”

“王基大人有你这样一位聪敏笃实的贤侄,完全可以瞑目于九泉了。”裴秀深深叹道,“倘若王基大人至今在世,伪吴的江东腹地只怕早已被他拿了下来!”

他俩正谈之间,安远将军唐咨伏坐在步辇上,裹着毡衣,连声咳嗽着,被四名侍卫抬了过来。

“安远将军,海边的风大,裴某陪您一道上船去吧。”裴秀迎了上去,带着他们往浮海大船上走去。

唐咨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毡衣,冷不丁地问裴秀道:“裴监军,咱们非得如此冒险不可吗?”

裴秀没有回头看他,脸颊的线条如同礁石一般刚硬:“从关中传来消息,钟会率领的征蜀大军已然受阻于蜀汉的剑阁关下,可能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而淮南那边,石苞将军与伪吴丁奉斗得是难分难解,也陷入了胶着的局面。豫章郡中起义响应的张节亦被陆抗围困不出。大将军极盼着咱们打出一个奇兵突袭的胜仗来振奋士气啊!”

“裴监军,你有没有想过:大将军是否会因战局胶着而暂缓平吴灭蜀的征程?”唐咨话锋的犀利入肉三分。

“安远将军,您也知道:近日里大将军荣升晋公的呼声骤然高涨,连山涛大人都来了密函让裴某联名劝进。”裴秀慢慢说道,“大将军既然有这份从容去晋公加礼,就证明了他一定能把平吴灭蜀之役坚持到底!”讲到这里,他忽地转过头来正视着唐咨:“咱们这二万劲旅乘着浮海大船,只要一绕进江东腹地,孙休震骇失措之下,东兴的丁奉、柴桑的陆抗都会被他急召回京救援——届时淮南的石苞将军、上昶城的鲁芝将军和王沈兄弟皆可乘隙长驱而入,伪吴必破无疑!”

唐咨早已过了热血澎湃的年龄,转脸望着海面上的层层波浪,忽而又道:“你竟没想过我们这次浮海奇袭或许只是为后来人探一次水路而已?”

“就算是为后来人从海面上探出这样一条新路,裴某也绝不后悔。”裴秀坚定地回答。

“难怪你只带了二万兵卒……”唐咨喃喃自语道。

王稚这时却认真问道:“安远将军,您可知道伪吴在海面上会不会有巡逻的船只?”

“据唐某所知:伪吴为了防止治下庶民乘船浮海逃往大魏的青徐二州,故而严禁擅自出海行船。若出海则必须带有通关印文才行,时间只在每月的初二、初五、初八、十二、十五、十八这六日。”

“嗯。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出海规律,大家日后在海上航行时多加小心提防便是了。”王稚点头而道。

“也罢!老夫拼尽平生这最后一股劲气,陪你们两位后起之秀到江东腹地去闯一闯也无妨!”唐咨全身一挺,毅然注视着他俩,“但裴监军、王督君,老夫先把忠告撂在前面:咱们只是远程迂回游击伪吴的后方腹地,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遇弱则可进,遇强则必退。抵达江东岸边后,咱们最多只能占住两三座城池,突如其来地制造出一些声势,以虚而乱实,令吴贼内外难以兼顾,从而扰乱他们的军心、瓦解他们的斗志、诱来他们的主力。一旦达到了这个目标、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们就务必及时撤退!”

“好!”裴秀爽然而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裴某先前原本想带三万余名精兵出海远征,后来决定只率两万人马,用意正是如您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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