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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从来名利地,易生是非心

作品: 三国终结者司马昭(全5册) |作者:李浩白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07-20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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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有云:‘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应功于汉。岂晏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今我大魏隆天覆之恩,宰辅晋公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昔江东之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列侯,宠秩殊异。唐咨亦曾困获于寿春,而今特以安远将军之身、千邑县侯之爵渡海而来,宣扬天命之去就,敬陈大魏之昌荣,引导江东百姓之趋避。孙壹等穷途归命,犹加盛宠,况今日江东父老中见机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措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若偷安旦夕,迷而不返,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矣。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县宣布,咸使闻知!”

吴宫寝殿内,灯烛幽灭,薛珝朗朗地诵读着裴秀亲笔拟定并传送到江东各县的这道《劝降书》。孙休裹着虎皮毯,躺在龙床上是越听越为心惊。

浑身披挂的陆抗跪在殿中,满面绯红,汗湿双鬓,气喘微微——他是被孙休用八百里快骑传旨急召回京的,一刻钟前才刚刚下马赶到。

“陆爱卿,你都听到了?魏贼竟从海滨绕行入境,一路长驱北上,把这篇《劝降书》都贴到了句容县的大街小巷上——你认为朝廷应该怎么办?”

“微臣愚意以为:陛下只管安心养病,镇之以静,而由薛中郎将率领禁军严守京都,则一切厄患自消无余。”

“你这是在有意用虚言浮辞来蒙蔽朕吗?季汉!季汉都已经被伪魏灭掉了!”孙休脸色陡变,一下挺直上身坐了起来,目光凛然地盯视着他,“难道你不知道吗?魏贼亦从句章县登陆入犯,已经占据了广德城,而且锋芒遥指句容、建业!你陆氏兄弟和丁奉大将军皆是尽领重兵在外,你居然还建议要朕镇之以静?朕死守着建业这座空城干什么?等着像刘禅那样被敌军临门逼降吗?”

他这段话一口气说将下来,一时没缓过劲,又禁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薛珝急忙膝行上前,用手轻轻抚拍着孙休的心口,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陆抗似巨礁高岩一般稳稳地跪着,一直等到孙休咳声停止之后方才款然答道:“陛下未免‘深扰过计’了。这支从句章县登陆来犯的魏贼固然厉害,但他们还是比不过在西蜀奇袭成都的‘邓家军’那么精锐!倘若此番乃是魏将州泰或王基浮海率众深入到我江东腹地,那么我大吴战局确是危急;然而,伪魏这一次来的毕竟不是州泰、王基……”

“你凭什么这样说?”孙休调匀了气息,慢慢问道。

薛珝也道:“陆将军,你既是身在前线,何不把敌我双方的情况分析给陛下听一听?”

陆抗连在地板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才直起身来奏答而道:“微臣先来谈一谈我方之情况:微臣此番从武昌赶来柴桑城下平叛,当时走得仓促,只带了二万五千人马。逆贼张节以九千多名部曲徒众死守着柴桑,一直不肯归降。微臣已留下一万八千精兵将他们围而攻之。那剩下的七千兵马,是微臣抽出来防备广德城中魏军的。

“微臣也派出细作打探到了敌方的情况:占领广德城的魏军只有一万五千名,其首领正是我大吴原叛将唐咨、伪魏司马昭的亲信裴秀和一个年轻的伪魏校尉。唐咨之才识心性如何,微臣先前便已知晓:唐咨能够前来此地冒险一赌,绝对已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是一个注重稳中求胜的人,所以很少有破格出奇之举。而裴秀又是谋士之材,决非善战之将,因此他也是‘能知而不能行’。

“依微臣之所料,倘若唐咨等率领这一万五千精兵驰来柴桑城与张节内外呼应而夹击微臣,这倒是一步高招!但他们到了广德之后,却一味只是虚张声势,既未及时北上阻击建业,也未迅速西进支援张节——这说明他还是不敢像邓艾一般‘兵行险径冒死而搏’!他们自恃有句章县之退路便不敢以必死之心而拼之!既无必死之心与敢斗之志,且又孤军深入敌境,唐咨、裴秀等人进退两难,不足为忧耶!请陛下宽待旬日,微臣一旦荡清张节之后,便可将他们全部赶回大海之上了。”

“抗爱卿,你讲得很好。朕很感激。你这是在夸大其词来安慰朕呐。好吧,朕决定不迁都避难了。”孙休紧一句慢一句地说着,“薛珝手下虽有两万禁马做最后的防护,但他们的战斗力终是不如镇边劲旅。为备万一之变,朕可否从丁奉处抽调一万雄师回京拱卫或授汝抗敌?”

“陛下万万不可。”陆抗急声奏道,“丁奉将军正在东兴与伪魏石苞对峙到千钧一发之紧要关头,丝毫分不得心也抽不脱身。一旦他的部队受到后方的惊扰而仓皇溃退,我大吴可就真的危不可支了!”

孙休皱紧了龙眉:“难道朕就真的只能是在这建业城中与唐咨、裴秀他们隔空相耗、坐山而观?”

“不错。只要京都建业始终镇定不乱,唐咨、裴秀便因测不到虚实而不敢轻举妄动。微臣亦可随即在柴桑城放开手脚消灭张节!”陆抗朗然而答。

“古语有云:‘唯忠臣孝子能令君父永安。’陆爱卿,你不愧先丞相陆昭侯的肖子!当年刘备杀出三峡阻袭江东之际,群臣惶惶,社稷不安,唯有你父相挺身迎难、忍辱和众而一举破敌!到了今天,我大吴还是得靠你们吴郡陆氏来力挽狂澜!”孙休苦苦笑道,“虽然先皇曾经有愧于你父相,而朕却永远铭记着你父相的丰功亮节!陆爱卿,朕相信你——朕像先皇当年信任你父相一样信任你!”

陆抗顿时眼眶一热,泪光朦胧了视野。多少年了,陆氏一门没有如此切近地听到皇帝倾诉出的这真挚心声?!只有当天大的危机当头压来时,皇帝才又会想起陆氏一门忠贞可用,才又会这般屈尊纡贵地对陆家待以心腹之任!

孙休的头脑毕竟是清醒而冷静的,他忽地把目光投向了遥遥的西方,幽然而问:“朕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邓艾、钟会已经吞掉了西蜀,一旦他们出峡顺江来侵大吴之荆州,那朕又该如何因应?”

陆抗心底最大的隐忧一下被孙休挑了个透穿:一股冷气渐渐从他足底升了起来,注遍了他全身。他极力控制着震荡的心神,重重磕头答道:“待到那时,微臣与族兄陆凯必率满门上下肝脑涂地以守社稷!”

孙休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吐在青瓷盂上,一双眼眸微微发青,有些失神地虚望着四周:“真若到了那时,一切便怨不得谁了——朕与众位爱卿都为了大吴而各尽人事吧!”

征蜀之役前的卫瓘和征蜀之役后的卫瓘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了。外人或许察觉不出,卫瓘自己对这一点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觉得自己此番出来参加远征,确实对自己的心性塑造产生了强烈影响。看到一排排将士战死在眼前,那尸积成山、血流成河的情景,冲击着卫瓘的神经,磨砺着卫瓘的性格,使他越来越善于坚韧地面对任何危机。这又让卫瓘感到自己实在是极幸运的:和郑袤、魏舒、华表等从未上过战场的名士大夫们相比,伐蜀战争的确锻炼了自己的身心,使自己超越了以前的文弱和虚怯,使自己变得更加敏锐和果断,也使自己在才识上渐渐凌驾于郑袤等人之上。所以,他非常感激自己被司马昭选中并参与了这场伐蜀战争。

也正因他目睹了战争之血腥和惨烈,他才会见到邓艾对自己和钟会领导的东线伐蜀军之艰辛战功那么忽视和冷处理后,暗地里甚为不满。

他倒不是担心邓艾会抹杀东线伐蜀军的功绩,因为后方的晋公司马昭对前线一切情况都了如指掌。但邓艾身为太尉之尊,却在掌权之初便如此分功不均,实在令卫瓘有些齿冷。

而且,卫瓘也观察出了钟会和邓艾之间的明争暗斗将会愈演愈烈。作为监军,他现在必须在这两者之间踩好平衡木:选择支持钟会吗?几乎所有的朝臣都知道钟会志大于量、雄心难抑,自己投在他那一边,只能是走上共谋叛逆之路。选择支持邓艾吗?邓艾起自布衣、文脉浅薄,和士族出身的自己志趣格格不入,自己投在他这一边,实有不甘屈驾之意。但势已至此,他必须有所抉择。

最后,卫瓘决定自己谁也不选,就站在一个看似超然中立的角度上,运用征蜀监军的职权,把征蜀将士当中的世族派联成一气来抗衡邓、钟这两股势力。比如胡烈、庞会、李绪甚至牵弘等豪门子弟,便是自己的天然盟友。只有拉拢了他们,自己才可以顺利执行晋公府的各项钧令,圆满完成晋公府的各项任务。

于是,这天夜里,卫瓘偷偷召来了征蜀大军中将门子弟的领头角色庞会到自己的密室里促膝谈心。

给庞会斟上一杯热茶后,卫瓘开门见山地问道:“钟司徒发文弹劾邓太尉,你们这些小子又在这里边瞎掺和什么?”

“卫将军,钟司徒写的邓太尉那些‘罪状’确实是一桩桩都有迹可查嘛!况且他分功不均、滥封亲信,咱们东线军里的弟兄们早就看不下去了!”

卫瓘容色一凛:“你们放心!只要本监军在此,晋公府那里的记功簿上绝不会少了你们一丝一毫的功劳!今后你们再也不要跟着别人瞎闹了。”

“唔……还是只有卫监军您时刻记念着咱们哪!”庞会呷了一口茶水,嘻嘻笑着,“不像钟司徒,他宁可和姜维、蒋斌、廖化等蜀将打得火热,却对咱们这些同出洛中高门的弟兄冷若冰霜……”

卫瓘知道:只因当初钟会滥杀许仪立威示众之事,庞会、李绪等这些将门子弟其实对钟会已是形同路人、离心离德。庞会此刻的这段话分明便是在向他巧妙指责钟会的不是。他就顺势而问:“哦?钟司徒近来和蜀将们走得很近吗?”

“不错。您派人一查便知究竟了。”庞会放下茶杯,“对了,卫监军,这么晚了,您还有什么大事要找庞某帮忙吗?”

卫瓘没料到他讲话竟是如此粗直,不禁面色泛红:“本座会有什么事情……”

“卫监军,坦率地说,庞某其实知道您心里到底想要什么:您想监控住钟司徒和邓太尉,对吧?”

卫瓘一下捏紧了掌中的茶杯:“你胡说什么?”

“大家都看在眼里啊!如今西蜀之中的‘三驾马车’,只有您这一辆最滞后了……晋公府到现在还没把司空之位赐给您吗?”

卫瓘把茶杯往桌几上重重一顿:“放肆!庞会,你太无礼了!”

庞会急忙很似惶恐地说道:“卫监军,您别发怒——庞某真心诚意是想帮助您的!您可别误会了庞某的好意!”

“你真心诚意想帮我?”卫瓘忽然笑如蜜甜,“你想要本监军拿什么东西来回报你呢?”

庞会的面色一下变得十分沉肃:“卫监军,庞某进入成都之后,只想从你手中得到一项特权——这项特权是钟会和邓艾都未必能给的,但卫监军您却能给!”

“什么样的特权?”

“允许庞某去屠了关羽的后人以报当年的杀父之仇!”

卫瓘一听便懂了:他要的这项“特权”,无论是邓艾还是钟会,确实是都未必能给他——因为他俩都在拉拢蜀人以自固。但自己,身为正风肃纪的监军,岂敢轻易答应他?于是,卫瓘劝了一句:“难得你有这片为父雪耻的孝心——不过,庞老将军与关羽当年俱是各为其主、各尽其忠,你屠他后人实在不妥!”

庞会的脸上是铁一般僵硬的认真:“卫监军您只要答应了这项特权,庞某从此之后立誓随时随地无条件听命于你!”

卫瓘的双瞳一下锁紧了:“当真?”

庞会直视着他:“当真!”

过了一会儿,卫瓘拖长了声音说道:“其实本监军大可不必答应你这个条件——本监军是代表晋公殿下前来监控征蜀三军的!你凭什么和本监军谈条件?但本监军也理解你为什么要急于屠灭关羽的后人!据说在庞氏一族当中,有不少长老对你的才干表示质疑,并准备让你的从弟庞理取代你的嫡嗣身份……你如果屠灭了关羽后人,报了杀父之仇,就能在家族中站稳脚跟了,对也不对?”

庞会大是吃惊地看着卫瓘:“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如果只是为了化解庞氏长老们对你才干的质疑,其实你不必用屠灭关羽后人的方法来证明。你此番已经参加了伐蜀之役,只要你时时处处听命于本监军,本监军会让你至少获得一个亭侯的爵位……这样,你应该对庞氏长老们有一个交代了吧?”

庞会依然显得异常固执:“不行。庞某再次请求卫监军答应赐给这项特权:屠灭关羽后人以报杀父之仇。”

“哦?连亭侯的军功爵位都不被庞氏长老们认可和接受?为什么庞氏长老们会一直揪着你不放并逼你退出嫡嗣身份呢?这幕后的原因,你能告诉本监军吗?”

“不——请卫监军您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据本监军所掌握的情报,你在今年六月的某一天因醉酒失控而强奸了庞理的女儿,也就是你的从侄女!这才是庞氏长老们要废掉你嫡嗣身份的真正原因吧!”

庞会全然没了先前的倨傲之气,“扑通”一声长跪在地:“卫监军,求求您帮一帮我!”

“庞氏长老们给你开出的补救条件就是:屠灭关羽的后人以报当年的杀父之仇!所以,一向不淌浑水的你,今天才会偷偷地跑来这里和本监军暗中交易……”

庞会此刻才感到了这位监军大人的手腕之阴深,不禁冷汗满额:“卫监军,这件事情务必请您千万保密……”

“好吧!本监军答应给你这项特权——但正如你自己刚才所言,从现在起,你要随时随地无条件听命于监军!”

庞会惊喜至极:“庞某一定遵命。”

卫瓘目光转动不已:“你回去后替本监军出面暗中联络李绪、胡渊,让他们不要过于倒向钟会,要听从本监军的秘密指令——你可以告诉他们:本监军才是全权代表晋公殿下来监视大家的忠奸功过的!就连对钟会和邓艾,本监军也有执法追咎之权!”

庞会听了,微微一怔:这卫监军的话怎么和杜预长史讲得几乎一模一样啊!他俩之中究竟谁更代表晋公啊?不过,杜预是晋公的亲妹夫,卫瓘是晋公钦点的征蜀监军,他俩都应该是晋公最为信任的人吧?我只要对他俩的话都一一听从便是了……

窗外的雪花簌簌飘落,室内的炉火悠悠燃烧,全透着一派世家豪门的雍容迟重之气象。

然而,何曾急切而凌厉的声音却让荀府厅室里的这种气氛一碎而无余:“两位荀大人,何曾听闻庞会、李绪他们来函谈起,邓艾虽然升为太尉,却对他们在东线伐蜀军的功劳轻描淡写——他这是对咱们世家子弟群体的打压啊!由这样一个寒庶出身的太尉来主持军务,今后咱们的子弟门人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呀?”

荀双手捧着暖壶,并不接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荀勖。

荀勖皱了皱两道清眉:“卫瓘来函,也谈起邓艾学识粗浅、文脉轻薄,连‘柳叶篆’都欣赏不来,根本不配担任经纶世务、论道析理的三公之官。”

荀将暖壶轻轻一搓:“可是邓艾毕竟立下了平蜀灭汉的盖世奇功!太尉之荣,他是当得起的。”

“叔父大人,这位邓太尉并不仅仅满足于太尉之荣,他还向晋公府自请兼任镇蜀大将军,又向晋公府建议封刘禅为扶风王……”

“镇蜀大将军?扶风王?”何曾激怒而道,“他当真认为自己打下了梁州、益州,朝廷就该给他割据自立的特权了?公曾,晋公殿下那里的意见如何?”

荀勖目光幽幽一闪:“晋公殿下的圣心远虑,荀某岂敢妄猜?”

何曾用拳头擂着地板:“何某一定要向晋公当面指出:邓艾这是在恃功而骄、妄自尊大,不可姑息纵容!”

“他在成都的不轨之迹多着呐!据说他把自己的起居室都设在了伪汉未央宫的大殿里,俨然以蜀地的‘太上皇’自居!”荀勖继续火上浇油。

荀把暖壶紧紧抱着,面色严峻起来:“想不到晋公刚铲去一个割据僭号的刘禅,又将面临一个妄自尊大的邓艾!”

荀勖不露丝毫声色地娓娓讲道:“邓艾委实是被自己的丰功伟绩冲昏了头脑——依他的想法,或许认为以晋公殿下的冠世之才,所取得的只是荡定诸葛诞、击退伪吴援军的功勋;而他自己狙行阴平斜道奇袭成都,竟一举立下破国灭寇的千载之功,他怎能不为之自我膨胀?你瞧他来文建议封刘禅为扶风王、自求伐吴之重任等,对晋公是指手画脚、大言炎炎,哪里还有多少尊敬之态?”

“罢了!对邓艾这些不臣之迹,何某要去找郑太保、王大人他们谈一谈!”何曾越想越怒,竟是起身告辞而去。

待他走得远了,荀勖和荀互视一眼,“啪啪啪”拍了几下手掌:“刘大夫,请您出来一议。”

脚步之声轻轻响起,刘寔从厅室墨纱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刘大夫,您上测九天之玄机,下探九流之趋避,可谓易学异士。”荀展颜笑道,“关于邓艾之事,老夫很想听一听您的剖析以通心头之迷津。”

刘寔谦容而答:“两位荀大人皆是聪颖绝伦之辈,何必还要让刘某在此献丑呢?”

荀勖正色道:“刘大夫不必回避,只管从实道来。荀某与家叔须得与您好好参商之后,才能决定在邓艾专擅一事上采取何等行动。”

刘寔推辞不过,只得坐下讲了起来:“其实,依刘某之见,晋公对邓艾、钟会二人所费的心思过程是非常复杂的:一开始,在他的谋划当中,本应该会是重兵在握的钟会拿下汉中并先于邓艾杀进成都收服蜀寇的,所以他才对钟会层层设防、处处制约。因为钟会一旦挟平蜀灭汉之威势而野心勃发,后果不堪设想。然而,世事难料、天运难测,末了竟是邓艾最终狙行阴平斜道率先杀进成都逼降了刘禅!

“这样一来,现实中便产生了出乎晋公预料之外的两个新后果:其一,钟会虽是手握重兵,但他大功未立、威势未建,自然就人心不附,肯定也难以谋逆自立了,不值得晋公为之过度忌惮了;其二,邓艾虽是兵少将寡,但他独辟康庄、一举灭蜀,自然是威名远扬,彻底压倒了钟会等人,也同时对晋公本身那股至高无上的权威形成了隐隐的威胁!而且,这是铁石一般的客观存在,并不会因晋公对邓艾的格外恩抚就当它不存在的。倘若邓艾挟三朝元老之巍巍宿望和平蜀灭汉的赫赫奇功,一旦标新立异,是晋公一时也难以制约的。但晋公肯定对他早就做了制衡措施。一旦他恃功而骄、妄自尊大的迹象有所萌露,晋公必将借势狠狠敲打他的,令他知进知退、知刚知柔,继续保持一贯的清醒和谦顺。但像何曾大人那样想要晋公一棍子打死邓艾,晋公也必是不会做的。毕竟,邓艾对司马府的忠诚,亦是久经考验而不可轻诬的。”

荀听得连连颔首:“刘大夫的剖析洞明本末、畅达巨细,荀某实在佩服。”

荀勖也满脸含笑,对刘寔说道:“你先前提起的那件事儿,荀某会全力帮助你的。你刘氏一门毕竟乃是汉室正宗后裔,荀某会和华氏一族通一通气,说服他们接受你们的联姻请求。这样一来,你济北刘氏一族在朝廷中的根基就夯得更扎实了。”

刘寔大喜而谢:“多谢荀大人鼎力玉成。”

荀勖瞧了瞧窗外,将手一伸:“夜色已晚,请恕荀某不能躬送到门了。”

“不必,不必。”刘寔恭恭敬敬地辞别而去。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荀拿暖壶揉着自己的肚腹,慢吞吞地言道:“你也听刘寔说了,晋公最多只是会敲打一下邓艾,咱们就不必再跟着何曾他们去晋公面前‘碰钉子’了。”

荀勖将衣袖一拂,傲然言道:“钟会出身名门、风流超凡,由他来建下平蜀灭汉之功,小侄尚且不甘不服,更何况邓艾这个寒门俗子耶?!”

荀定睛瞧了他片刻,也不好说他什么,只侧着脸若有所思:“我大魏一直秉持的是‘重文轻武’之国策,莫非到了邓艾这里却会翻转过来变为‘重武轻文’?”

“哼!他翻得过来吗?”荀勖冷冷地干笑着,“叔父大人,您且听小侄细细道来。如今大魏在晋公的统治之下,朝中已然形成了四大派系:一是以我荀家、贾充、裴秀、羊祜、杜预等为首的‘中枢派’;二是以邓艾父子、师纂、牵弘、杨欣等为首的‘关中派’;三是以石苞、陈骞、胡烈等为首的‘淮南派’;四是以王沈、王浑兄弟为首的‘荆襄派’。而今以邓艾父子、师纂为首的‘关中派’是顺风顺水,一枝独秀,连我们‘中枢派’都快被压倒了……如果再任由邓艾乘势顺流伐吴,则以石苞为首的‘淮南派’也会借机崛起——石苞肯定会捞到一个司空的!当朝三公之中,太尉给了武将,司空也给了武将,咱们这些中枢文臣岂不是全都靠边站了?所以,叔父大人和小侄一定要联起手来全力阻止这种局面的发生。”

荀越听越是凝肃,犹豫着言道:“可晋公殿下最大的志向就是‘平吴定蜀,重铸太平’……他不会中止邓艾、石苞他们去统一天下的,这是谁也违逆不了他的……”

“晋公殿下放出邓艾、钟会二将,于旬月之间便席卷西蜀、底定季汉,这一份不世奇功他还不满足吗?”荀勖“腾”地站起身来,有些失态地说道,“这份奇功是可助他立晋代魏了!这就够了!伐吴之事,必须暂缓——一旦晋公真正独揽天下,咱们世家旧族可真的就再没了舞文弄计之地了!晋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以新代旧、改天换地了……郑冲、何曾他们的‘悲剧’,又将在我们身上重演……”

荀把暖壶放在自己榻席旁,惊骇之极地看着他:“公曾,你……你意欲何为?”

荀勖定定地注视着炭盆中的火焰一冲一冲地冒上来:“当年,司马府借纳我荀氏一脉之偌大势力而崛起,这是他们欠我荀氏的。我荀氏在立晋代魏过程之中,无论如何也应该占有一席‘三公’之地……邓艾、石苞也配和我荀氏一争长短?!”

荀叹了一口气:“说吧。你想让为叔帮你做什么?”

“您给王沈、王浑兄弟俩去信巧妙地建议他俩暗地里放缓对伪吴西翼的攻势。他俩是您的门生弟子,而且对我们的用心应该是一点即通,因此会切实照办的。”荀勖幽幽地低声言道,“小侄亦将送密函给卫瓘,让他在防控钟会的同时,不能放松对付邓艾。并且告诉他:我荀氏一门永远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鼓励他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洛河的波涛一簇簇涌向东方,一块块碎冰哗然碰响。河畔一株株梅花在飒飒寒风中却开得红艳灼目。官道上,一辆宽阔的三马轺车徐徐驶来。凌空飘扬的彩锦伞盖下,司马炎和山涛、王恂对面扶栏而坐。

“听说前日嗣宗在自家作诗时突然病倒了?”王恂向山涛关切地问道,“他的病情究竟如何?严不严重?”

山涛眉宇间忧色重重:“他这病还不是被那些酒给闹的?他戒不了酒,就治不好那病。”

“真有这回事儿?”司马炎也急切地说道:“回府后炎就去父相那里禀报,建议派宫里的几个太医过去好好照料一下他。”

“安世你不必多操这份心了。”王恂拍着他的手掌笑道,“你父相只怕早已把宫里最好的太医派去阮府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去禀报?”

司马炎一下默然了。他看到这段日子里父相天天把阮籍亲笔写的那道《晋公劝进表》放在案头欣赏不已,便知道父相真的是太宠爱阮籍了。甚至,他这种对属下宠爱的程度之深,是自己都比不了的——尽管司马炎也很欣赏张华的文才,但他就的的确确做不到像父相宠爱阮籍一样去宠爱张华。

当轺车驶上北桥桥头时,司马炎又问山、王二人道:“近日钟司徒、卫监军、胡烈、庞会等人纷纷递进函奏,指控邓太尉‘矫令擅封’‘私结蜀臣’‘妄自尊大’,请问巨源公和舅父如何看待这一切?”

王恂沉吟了一下,捋着颔下苍须,浅浅而叹:“在本座看来,‘矫令擅封’‘私结蜀臣’‘妄自尊大’,这些其实都是皮相。邓艾平素念念以平一天下为己任而生死不辞,这才是他最大的心结。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他如今平蜀灭汉、功勋绝世、位登太尉、封邑万户,可谓人臣之荣已极矣!然而他却不辍不休,还要不顾七旬之龄、老朽之身继续去顺流伐吴!从一方面来看,他若再取佳绩,朝廷对他已是赏无可赏!从另一方面来看,他若万一失利,岂不是自取其辱?只顾一个人在那里灼灼发光,却掩住了别人的锋芒,这怎么行?《道德经》有云:‘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邓太尉真应该多读几遍《道德经》了。”

“舅父说得有理。”司马炎颔首而言,“炎记得《道德经》里还有一段铭言写得好:‘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西蜀已灭,邓太尉大功告成,或许正是他激流勇退之时。”

山涛在一旁听着他甥舅二人的谈话只是含笑不语。

司马炎瞅在眼里,便问:“巨源公有何赐教?”

“山某岂敢言教?山某近日得到了晋公殿下赏赐的一只黄杨木碗用以进食。当时,山某略不为意。后来,山某方才知道:这黄杨木生长极缓,十余年仅长一寸,而且遇旱则枯、逢霖则萎,堪称珍稀异常。一佳木尚且如此难得,况且一良将耶?”

“巨源公,您多虑了。邓太尉有大功于我司马府,父相他是绝不会薄待邓太尉的。”司马炎呵呵笑道。

一阵寒风吹来,山涛举起袍袖挡住了自己的面庞,似浅还深地说道:“前年山某奉晋公之钧令赴关中慰问邓太尉他们。酒筵间,山某求问邓艾的制敌常胜之兵诀。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行军作战,须当临小贼如临大敌,又当视豺豹而如犬豕。临小贼如临大敌,则慎无所失;视豺豹而如犬豕,则勇不可当。’没料到他在军事韬略上是那么的厉害,但在宦海游处之中却又是如此的憨直!”

司马炎听罢,悠悠一叹,并不多语。

山涛忽地放下袍袖,双目灼灼地注视着他:“安世,你的度量应当能够容纳邓艾这样的憨直之臣吧?”

司马炎敛容回答:“当年嵇康先生在世时,恰逢某年父相之千秋寿辰,阮籍老师硬逼着他送来一幅字帖以作贺礼。您知道他在帖幅上写的是什么吗?是‘元苞’二字!可炎瞧见了、识破了,也并没有对父相乱说什么啊!那幅字帖至今还在父相的‘玉荫堂’上悬挂着呐!”

山涛听完,宽颜而赞:“安世和晋公殿下一样,果然都是量大如海!”

王恂在旁听得云里雾里,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这才明白了过来:“元苞”“元苞”,这两个字拆开来就是“二儿草包”啊!他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讥骂司马昭后继无人,两个儿子都是草包呐!顿时,王恂怒容满面:“王某稍后便去‘玉荫堂’取下这条字帖撕了!”

山涛扫了他一眼:“王良夫,你真以为晋公殿下没瞧出嵇叔夜这条字帖的蹊跷吗?你这就不明白晋公殿下的良苦用心了——他是想用嵇叔夜的这张字帖来警示安世和大猷要时刻以此为戒,莫让嵇叔夜当年的咒骂成为现实啊!”

司马炎含笑点头:“巨源公可谓父相之知音也。”

山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何劭曾来山某之处谈起:有一日你应邀去他府上做客,在吃炙牛肉时看到肉块上竟夹有一根头发。你当时很是恶心,但却没有丝毫声张而是彬彬有礼地忍着吃完了。最后你才悄悄对他说:‘你去给贵府的厨师提醒一下:今后定要小心为膳,再也不能在肉食中误置杂物了,不然一则失礼于客,二则有咎于己,皆非善事。’那厨师对你感激极了,因为你这样的贵公子当时若是在筵席上大声发作起来,他必遭何曾的重罚无疑!”

司马炎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这个何劭也真是的,这件事儿也拿出去到处乱说……”

山涛握着他的双手,肃重而语:“天下即将平定,盛世即将到来,安世你的这种仁心雅量,必能令四方百姓如沐春风啊!”

听了他这番话,司马炎一双乌眸微微放光:“巨源公,您过誉了——炎哪里当得起您如此称赞啊?”

姜维虽然成了魏国的降将,但他的待遇看起来却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依然可以身穿甲胄,当然是已经换成了魏将的服色;他依然可以佩刀带剑,但他自己却把刀剑全部上缴了;他依然可以用季汉左大将军的符印来节制那些不甘降服的蜀兵,当然是在有钟会、胡烈等魏将在场监视的时候。唯一显著的不同,是他被限制了一部分自由,只能在钟会给他安排的一座豪华营帐里起居行动。而营帐外,有钟会派来的三百名亲兵日夜轮班监守着他。毕竟,姜维在季汉三军中的影响力确实太大,倘若有谁来劫走了他,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司徒府兼镇西将军署长史杜预是极少的几个可以和姜维直接见面的魏人之一。今天,他便来到营帐里和姜维闭帘安坐交谈。杜预是素以文武兼修、立功立言为己志的,一开口所问的自然是经籍研阅方面的话题:“姜将军,诸葛武侯的《将苑》一书中最精辟的要诀是哪一段?您得过他的闭门真传,应该是很清楚的吧?还请不吝指教。”

姜维蹙眉思忖有顷,答道:“武侯生前曾经给姜某讲过,《将苑》一书之中,这一段要诀足以囊括全书之精华——‘善将者,因天之时,就地之势,依人之利,则所向者无敌,所志者万全矣。’它言简而意丰、愈悟而愈深,最是精辟。”

杜预大喜而道:“杜某也认为这一段要诀极是精当。那么,能否请您再回答杜某一个问题:您手下那支以一当十、迅若奔雷的‘神行军’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在《将苑》一书里——‘夫用兵之道,尊之以爵,赡之以财,则士无不至矣;接之以礼,厉之以信,则士无不死矣;蓄思恩倦,法若画一,则士无不服矣;先之以身,后之以人,则士无不勇矣;小善必录,小功必赏,则士无不劝矣。’若能将这几条切实践行,纵是市井匹夫,也可训练成为所向披靡的‘神行军’!”

“嗯!今日与姜将军浅谈数句,杜某便觉获益极深矣。”杜预展眉绽颜,甚是欣善,大有相见恨晚之情。

姜维谦辞了几句,忽然剑眉一挺,向杜预正容言道:“杜长史,姜某有一番诤言不知可不可讲?”

“姜将军,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杜预拱袖而道,“杜某洗耳恭听。”

姜维斟酌着词句,满面谨严地说道:“杜长史聪颖过人、博学广识,颇似我蜀中故西中郎将马谡,但唯有历事稍浅、掌兵不熟之弊。待得你身经百战而积淀深厚之后,只怕诸葛武侯重生也难及于你!”

杜预听得捧腹大笑:“姜将军您这分明是在取笑杜某了!诸葛武侯何等英敏睿智,岂是区区杜某能够望其项背的?”

姜维竟不动容,只慢声道:“将来的汗青之书,必会验证姜某今日之所言究竟属不属实的。杜长史,你此刻在此自嘲自讥,不过是为了韬光养晦罢了。”

一听他这话,杜预暗暗心惊,便敛了自嘲之色,深深叹道:“姜将军,钟司徒称赞您‘兼文武之德,怀迈世之略,功济巴汉,声畅华夏,远近闻名,虽中原之诸葛诞、夏侯玄不能胜也。’杜某诚以为然。”

姜维摆手而道:“那是司徒大人对手下败军之将的溢美之辞,不足为信的。”

杜预终于开门见山:“姜将军莫要谦虚——晋公殿下十分欣赏您的文韬武略,特意委托杜某代为邀请您赴往洛阳,与他共谋天下大计,成就不世伟业。您可愿意?”

姜维慌忙避席而答:“多谢晋公殿下的美意。姜某年过六旬,智竭才尽,无功无德,受不起晋公殿下的垂恩深宠。”

杜预的态度显得异常亲切:“晋公一向求贤若渴、爱才如命,姜将军只要去洛阳见他,必是大有可为的。杜某相信:您将来在晋公殿下面前所受的重视,绝不会在邓太尉、钟司徒之下!司空之位,想来晋公殿下便是为您而虚悬不下的!”

杜预是司马昭的亲妹夫,他的这番话不亚于是从司马昭本人的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姜维感觉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司马昭之强大和雄威。他视贤才如泰山之重、视爵赏如鸿毛之轻,确实是一代英主的宏伟气度。可惜,自己当年早已在诸葛武侯灵前立下重誓要与季汉相守始终,是不可能再去洛阳做“异姓之臣”了。纵然司马昭既往不咎,能待自己如手足之恩,自己亦是无法转头了。于是,在杜预面前,他莫名地沉默了。

“姜将军,如今魏蜀已然合为一家,杜某也真的希望能够与您好好同朝共事。您说呢?”杜预又不动声色地软逼而来。

姜维吐了一口气出来,庄肃而语:“此事关系重大,请容姜某再行思忖数日,如何?”

杜预不好逼他太紧,只得退了一步:“当然可以。姜将军什么时候想得透彻了,随时可以前来答复杜某。”

姜维一边满口应诺着,一边将杜预送出了帐门口。

他一转身,只见从营帐屏风背面徐步转出了满脸沉郁的钟会,站在那里,深深地望着自己。

在这段时间里,钟会其实一直在暗自焦虑:虽然自己通过种种手段将邓艾置于了众矢之的的境地,但自己并不能确保司马昭便会屈从众议而将邓艾盲目拿下替自己扫清障碍。而且,由于自己在平蜀之役中未曾建立起卓荦超伦的功勋,所以自己也就在征蜀三军中始终缺乏绝对的权威。没有绝对的权威,自己哪能驱使征蜀三军全力支持自己在蜀中割据自立呢?但自己就此甘心放下重兵回到洛阳坐享清闲之福吗?这绝对是不可能的。那么自己便只有着意笼络蜀之降将而为己所用。只要收服了姜维、蒋斌、董厥,则十万蜀国降军就是自己引以为援的第三方助力,帮自己压平卫瓘、胡烈甚至邓艾的反抗都不成问题。但,姜维他们真的会为我效忠吗?我又有什么手段能使他们不得不依附于我呢?钟会为这些问题几乎想破了脑袋。

“姜将军为何竟视晋公之殊遇为无物,居然连洛阳也不愿去?那可是您平步青云的绝佳机会!”迎着姜维上下的审视,钟会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姜维唇角微扬:“钟司徒真心希望姜某响应晋公之征召而奔赴洛阳吗?”

钟会神情一滞:“这个……这个,那是当然。”

姜维基本上摸清了钟会的底细:这段时间钟会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刻意优待,让自己察觉出了钟会心底潜藏着的那一股勃勃野心——他是想借助蜀国将士的力量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如此,自己便可暂时顺而应之,再伺机后发制人。于是,静默了稍顷,姜维又话中带话地去撩拨钟会:“倘若晋公此刻也同样来召唤钟司徒返回洛阳坐而论道,钟司徒会趋之唯恐不及吗?”

钟会双眉一皱:“这蜀中还有一大堆庶务等着钟某处置,钟某怎么抽得开身?”

姜维轻轻笑道:“一样,一样。这蜀中也有一大堆庶务缠着姜某,姜某觉得自己似乎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那你忙的是什么?”

“您又忙的是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不约而同地呵呵一笑。

姜维缓缓走到钟会面前,若有所思地言道:“姜某近来有一种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夫高鸟死,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钟司徒,你在蜀中繁忙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钟会挺眉而言:“伪吴还在,谋臣怎会轻易灭亡?”

“依姜某之忖度,吴国孙氏,晋公应该是不会留给邓艾去灭了,也不会留给钟司徒你去灭。你俩都已经位列三公了,再加上平吴之勋,晋公还能怎么褒赏你俩?太宰?大将军?他就是愿意给出来,你俩还敢再接受吗?”

钟会冷冷道:“实至名归、功成赏来,有什么不敢接受的?”

“呵呵呵……姜某听闻有许多中原朝臣在攻击邓艾。这种攻击既是针对邓艾的,但也同时是针对钟司徒你的。邓艾这根‘刺’万一被拔了,你又能在这里站得了多久呢?”

“邓艾举止专擅、妄自尊大,那是他应得的教训。本司徒谦恭自守,何忧之有?”钟会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姜维长声大笑,侃侃而言:“姜某远在益州,亦素闻钟君自淮南平定诸葛诞以来,为司马府出谋划策而发无不捷,晋道克昌,可谓皆君之力也。而今蜀地又归于君手,三军皆执于君掌,可谓‘下服其威而上畏其势’,钟君应当何以自处?当年韩信不忍叛汉于扰攘之际,终见疑于既平之后;文种大夫不愿从范蠡远遁江湖,卒被越王勾践赐剑而枉死。刘邦、勾践岂为狭隘之暗主也?韩信、文种岂为不恭之愚臣也?‘下服其威而上畏其势’,韩、文二人所以不得不死也!钟君何如速速效法陶朱公范蠡弃官绝迹、息影茅庐以全功保身乎?”

钟会听罢,沉吟很久,才低声答道:“姜将军之建议太过迂远,钟某年方不惑,春秋正盛,何至如范蠡、张良垂垂向老而一味明哲保身也?况且,钟某挟全蜀之地、执文武之柄,又何至如鼠窜草野、蛇伏巢穴而无奇计以制事变乎?”

姜维听得分明,抚须而道:“原来钟君早有成算,姜某不须再多费话矣。”

钟会盯着他的双眼,直逼而问:“你我话已至此,不可再有隐瞒,不知姜将军你未来之趋避将是如何?”

“从强而趋、弃弱而避。老夫又能如何?”

“司马昭的势力不强吗?他给出的‘三公’之位不高吗?”

姜维哈哈大笑:“今年之前,他在魏是大将军,我在蜀亦是大将军,我二人素来位均势齐,足可并肩平视!区区司空岂在姜某眼内?姜某老矣,若在有生之年弄个‘一字并肩王’来做一做,似乎也不错!”

“好!这才是姜将军的真风采!你跟着钟某共创大业,事成之后,钟某必拜你一个‘一字并肩王’!”钟会也郑重答道。

姜维面容一正:“当真?”

钟会点头道:“当真!”

姜维道:“那便一言为定了?”

钟会略一沉思,终是放心不下,又问:“且慢!钟某凭什么相信姜将军你会助钟某成就一番大业而无异心?”

姜维思忖了一下,坦然而答:“姜某可留一把柄给钟君便可。”

“你有何把柄给我?”钟会阴阴而问。

姜维走到书案旁,提笔在一张帛条上写道:“陛下近来安好否?老臣自束手归降以来,日夜忧思不能安寝,而今已有绸缪。谨愿陛下再忍数日之辱,老臣必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写罢之后,他将这张帛条轻轻吹干后交到钟会手里:“有了这封密函,钟君你随时可以将它拿来证实姜某的谋逆造反之罪,随时可以置姜某于必死之地!钟君现在应该信任姜某了吧?!”

钟会也在极紧张地思忖着:姜维真的是全力支持自己了?他这么做,会不会另有所图?他所图谋的真是这“一字并肩王”?他开出这样的需求,应该是符合他心态动因的吧?只要他真是有这个欲望,那就不怕,那就能为我所用,那就能成为自己制约他的工具。司马昭肯定是给不了这“一字并肩王”的,姜维他应该是很明白的。而只有自己在创业之初、用人之际才会满足他的这个需求,他应该也是盘算得很清楚的。诸葛亮的弟子,居然这般通达时务,倒是自己始料不及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突然在脑际闪过这样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姜维会不会是在隐忍潜伏以伺机光复汉室?但他马上就觉得这个念头来得太可笑了:汉室早已天命尽去,刘禅又那么昏庸无能、不可匡辅,姜维再把季汉这面破旗树起来,谁会拥护呢?谁会相信呢?谁会跟从呢?或许,他还不如树起他自己姜氏一脉的旗帜更管用一些!而钟会,最提防的就是他万一来这一手……

“玉荫堂”里,司马昭亲自主持会议,让朝内君臣与相国府僚属共同讨论蜀中有关事宜。一开场,何曾便汹汹然发难道:“启禀相国大人:太尉邓艾竟敢擅封刘禅为骠骑将军,这也罢了——此番他又擅自建议朝廷晋封刘禅为‘扶风王’!裂土封王这样的建议,岂是可以随意妄发的么?刘禅不过是势穷归降之徒耳,封一‘归命侯’已足矣!居然越过了相国大人您而升为‘扶风王’!真不知这邓艾把相国大人您放到了什么位置上?”

众人“唰”的一下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司马昭的脸上。

司马昭却是静若秋潭,淡淡而言:“依邓太尉所言,他如此优待刘禅,完全是为了诱纳伪吴国主孙休的。他也是想以此‘先声夺人’,不战而屈敌之兵吧!”

何曾仍是不依不饶咬着这个问题不放:“那他至少也应该先建议相国大人您进一步升为晋王之后,他才可以再来讨论对刘禅的处置事宜……”

司马昭显然不喜欢他这么纠缠下去,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邓太尉念念以平吴灭寇、一统四海为重,大概一时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吧?何大人,您还有其他新的看法吗?”

何曾被他噎得两眼一白,终于缩了回去。

董胄也出列禀道:“相国大人,钟司徒、卫监军等人关于邓太尉事件的函报,我等也先后传阅了。邓艾擅封师纂为益州刺史、牵弘为巴郡太守、杨欣为蜀郡太守,又想征辟姜维、董厥、来忠、裴越、许游等蜀之降臣做他的僚属,这似乎是结党自立的隐兆啊!而且,他居然还明目张胆地自请封为‘镇蜀大将军’……”

司马昭见到诸人如此苛责邓艾,觉得自己有必要对邓艾的忠与奸做一个明确的表态了,于是庄容肃颜,慨然而道:“诸君试想:邓太尉若真是有意专权自立,为何却不将他的嗣子邓忠任命为益州刺史呢?师纂是孤从‘刺奸曹’里调遣给他的,一直对他负有监督约束之责。邓太尉能够放手重用师纂,这就说明他问心无愧,这更说明他并无结党自立之妄行。诸君不可太过猜疑。”

他这般发言,一时又镇住了全场,杂音被压了下去。

这时,大内首席议郎刘毅朗声响应而道:“诸位大人都曾抨击邓太尉‘矫令擅封、妄自尊大’,那么当初褒斜谷道中钟司徒对许仪校尉先斩后奏之时,众位大人又是怎样为钟司徒辩护的呢?请恕刘某直言:这不是厚此薄彼、用心不公吗?”

何曾闻言,恼羞成怒:“刘毅!钟会擅斩许仪,老夫当时也是十分反对的!老夫可从来没有厚此薄彼、用心不公!”

司马昭一摆袍袖,制住了他俩的争吵,转脸向山涛看去:“山君,依你之见,蜀中事宜该当如何处置?”

山涛拱袖出列,禀道:“三公之官,其职责在坐而论道。在此番伐蜀之役当中,邓太尉把师纂大人带练了出来,钟司徒把杜预大人带练了出来——师、杜二人足可留守益州而制变,邓、钟二公应该回京履职了。”

“把他俩都召回来?”司马昭眉头轻轻一皱,“师纂、杜预就真能镇得住蒋斌、王含、廖化、霍弋那些蜀兵蜀将?”

山涛双掌一摊:“相国大人如此疑虑师纂、杜预的韬略应变之才,山某亦无话可说了。”

贾充在一旁听得分明,心头一紧,亦是抢声说道:“相国大人,裴秀与唐咨将军既已杀到了伪吴江东腹地广德城,我大魏确是应该如邓太尉之请,一鼓作气顺势灭了伪吴啊!”

郑冲马上进言道:“相国大人,古语云:‘泰极否来,居安思危。’越是在看似顺利的时候,您越要冷静沉着啊!”

华表也立刻把矛头指向了贾充:“贾公闾,裴士彦是你的妹夫,所以你便要为救他而因私废公么?不能因为你的妹夫深入敌后行险邀功,我大魏就要赌上那么多将士的性命!”

贾充像被华表打了重重一记闷棍,失声大叫起来:“裴秀、唐咨几乎是和邓太尉一样出生入死、冒险狙行,突破了千难万险,才杀到伪吴后方腹地,引起敌寇震骇的——如此良机岂能白白坐失?!贾某哪里是为裴秀而徇私情?你这是机深刺骨的‘诛心妄论’,请相国大人明鉴。”

司马昭点了点头,挥手道:“裴秀、唐咨冒死突入敌境,确是值得肯定。我大魏总要伺机出兵呼应他们才好。”

“相国大人,荀某有一言敬上。”荀蓦然开口插了进来。

司马昭微微一诧:“荀大人,请讲。”

“相国大人,近日永宁宫郭太后暴逝,天下士庶异议纷纷,认为郭太后或是死于非命。这些流言妄语,对相国大人您‘忠贞谦逊’的周公形象大是不利。相国大人此刻不宜在对外征伐上表现得锋芒太露,让外人误认为您有‘挟功震主’之雄心。而邓艾竟丝毫不顾大局,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为了晋公府而加速平吴灭寇的……这岂不是置相国您为众矢之的吗?此事还请相国大人三思。”

何曾、华表等听了荀这番进言,不由得暗暗叫绝:荀这一招“斗转星移”,既说到了司马昭心底最深层的私念,又点到了邓艾的粗疏和不识时务,无形无影之中便束缚住了邓艾的豪言壮语之建议!实在是高明得很!

司马昭沉吟而问:“那么,依荀大人之见,该当如何?”

荀低头而禀:“可以将邓艾择机征回,暂缓平吴之役。”

场中顿时静得令人窒息。

半晌过后,邵悌颤声言道:“相国大人,您若一旦征回邓太尉,谁又能在蜀中替您镇住异心之臣呢?”

荀勖随即说道:“相国大人,邵君这是过虑了——您一旦强势征回邓艾,其他的异心之臣必被您这赫赫天威所震慑,绝对不敢乱来的。”

贾充、张华、刘毅等纷纷动容张口,正欲发言,却被司马昭伸出双掌虚空一按给止住了。

他扬了扬双眉,哈哈一阵长笑过后,话声似是从很远之处传来,却又十分清晰:“孤讲话发言,从来都是引经据典,到了今天,却不得不佩服有一句俗话实在是讲得太好了——‘从来名利地,易生是非心’!邓艾在太尉的位子上还没坐热呢,却已有朝内朝外这么多人对他明里暗里生出了‘是非之心’!可叹!可叹!”

刹那间,荀、荀勖、郑冲、何曾、华表、董胄等人的脸颊上都是一阵泛白。司马昭看也没看他们,直接便开口吩咐道:“张华,替孤拟好这几道手令,一一火速下发。

“第一,从即刻起,任命山涛为镇北监军之职,率领中垒营三千‘铁甲骑’赴往邺城,监控该城之中的异心之士;

“第二,从即刻起,任命贾充兼任雍州刺史,率领三万中军驰赴长安,与平虏将军羊祜、西中郎将李胤会合;

“第三,从即刻起,向王沈、王浑发出训令,令他们在武昌一带伺机扩大对吴攻势,必要之时孤会乘驾南下督战;

“第四道手令是发给邓太尉的,由征蜀监军卫瓘当面转交,内容是:今后一切行动听候孤的指令,暂缓对吴之呼应举措,事当须报,不宜辄行。并令邓太尉就钟司徒、卫监军所举之事写出检讨函,呈进相国府。”

贾充一回到自己的府第,连朝服也没顾得上换下,便径自奔到族侄贾模的书房里。其时,贾模正在伏案阅览着各州寄来的庶务邮书,见他推门冲将进来,连忙起身而迎:“伯父大人,您有何要事?”

“贤侄,为伯有些大事须得和你好好参详一下:相国大人今日下令任命为伯以中护军之身而兼领雍州牧,并于明日疾率三万中军出镇长安。为伯一时疑惑,待到散会后便私下去拜见相国大人,问他:‘您可是让贾某去特意提防钟会么?’”贾充也不讲什么废话,“噼里啪啦”就说了开来,“不料相国大人反而变了面色,严词训了为伯一顿:‘你乱揣瞎测干什么?孤而今派你前去关中,难道还会随后派谁又来监控你吗?孤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后面的行动,自有孤的手令给你。’——可为伯总觉得相国大人今日的所言所为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贾模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去几案上斟了一杯温茶送到贾充手里:“伯父大人,请坐。您别着急。今天相国府召您去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相国大人亲自主持了一场对蜀事宜讨论会……”

“您可否将今天这场对蜀会议的全部内容讲来给小侄听一听?”

贾充就将会议的所有内容以及各位臣僚的发言详详细细给贾模讲了。

贾模听罢,在书房里缓缓踱着方步,低头沉思了半晌,方才仰面而道:“伯父大人,您确实不应该当面去问相国大人那么肤浅的问题——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相国大人也是希望您自己能领悟到位而无须他明言直说。”

贾充一怔:“你这么快就读懂这场对蜀会议了?你且解析给为伯听一听?”

“伯父大人,这场对蜀会议的核心主题,其实是相国大人公开当众表明了一个态度:他是信其所当信,疑其所当疑,备其所当备,行其所当行,而绝不会被别人和舆论左右自己的定见。”贾模娓娓说来,“伯父大人,您在会议上表现得很明智——您没有和何曾、董胄、华表他们一齐反对和攻击邓艾。因为,相国大人是从心底倾向于信任和支持邓艾的。他只是想借众人之口敲打一下邓艾而已!”

贾充叹了一口长气:“于公而言,邓艾是司马府的三朝老臣,他的忠耿,众所皆知,为伯又何必乱诬他;于私而言,他极力推动伐吴之役,是助你的裴秀姨父在江东建功立业,为伯感谢他还来不及,又怎会中伤他?何曾、郑冲、董胄包括荀叔侄对邓艾的丰功伟绩是太过嫉妒了……那些丑态,简直令人看不下去!可惜,为伯却不敢当面硬顶这些世家旧族,幸得相国大人英明雄武,一点儿也不受他们的牵绊!”

贾模点了点头:“正是伯父大人您的忠诚自立,才换来了相国大人把出镇长安以备万一的重任交给了您。”

“哦?出镇长安以备万一的重任?这怎么说?他究竟是让为伯去对付谁啊?”

“要回答这个问题,请让小侄先从相国大人在会末的这几道手令说起:首先,来谈他下给山涛大人的手令。如果小侄所料不差,他应该是很准确地调查出了郭太后之死的种种谣言系从邺城的曹氏诸王那里散播出来的,所以派了山涛前去弹压。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他实际上是考虑到自己一旦挟帝同驾亲征,要提防有人在背后劫持曹氏诸王为乱。”

“什么?你说相国大人会挟帝同驾亲征?”贾充大惊。

“是啊!他不是在发给王沈、王浑的手令中已经透露了吗?——‘必要之时,孤会乘驾南下督战!’但其实司马相国大驾亲出的方向并不是往南,而是往西!这是他在朝廷上的‘声东击西’之计,是给他在蜀中的那些潜在敌人们施放的一个‘烟幕阵’!”

“往西?往关中?”

“不错。所以,他才派伯父您出镇长安,为他下一步挟帝同驾西出做好铺垫。”

“呵呵呵……我用这区区三万中军能帮他在关中做什么铺垫?更谈不上帮助他御驾亲征了!”贾充自嘲地一笑。

贾模却面不动色:“目前相国府在关中和汉中的兵力部置情况,伯父大人您应该是清楚的吧?您能够给小侄详细说明一下么?”

“据为伯所知,关中羊祜、李胤那里会有两三万备用人马,汉中只留了刘钦和李辅的两万人马……”

“他们的四五万人马再加上伯父您的这支三万中军,不就有了七八万之众吗?这七八万兵马,司马相国完全可以用他们来平衡大局了!”

“平衡大局?贤侄,你说具体些。”

“伯父大人请深思:蜀中有实力作乱的,无外乎邓、钟二人。他们当中谁有异动,相国大人就会全力压平谁。所以,相国大人并不会明确告诉您到长安去是针对谁。而且,在相国大人的谋算之中,邓、钟二人素不相服、背景相异且又内斗不绝,只会各自生事,绝不会联手为乱。这样一来,邓艾若是起意生事作乱,相国大人就会让您、羊祜、李胤带领这七八万劲旅与钟会联合,一起压制邓艾;反之,若是钟会生事作乱,相国大人又可让你们与邓艾联合,一起压制住钟会。或者再退一步来讲,邓、钟二人内斗到不可开交、两败俱伤之时,相国大人还可让你们乘虚而入后发制人,坐收渔翁之利。这就叫‘翻云覆雨、以策万全’!所以,您怎么能在这番波诡云谲的暗斗中妄自菲薄呢?”

贾充愕然变色地看着他:“你……你……邓艾手下若有思范这样的贤侄出谋划策、知利知弊,又怎会在今天的对蜀会议上被攻击得一塌糊涂呢?天生思范于我族,实乃我族之大幸啊!”

“伯父大人谬赞了。”贾模躬身拱手深切而言,“您请记住小侄的提醒:您到了长安与羊祜、李胤会合之际,如果不出小侄之所料,司马相国的第二道绝密催行令便会同时到达——他会让你们火速进据汉中,扼住阳安关口和剑阁关城,做好‘进可攻退可守’的两手准备……”

贾充满脸堆欢地拉起了他的双手:“很好。贤侄,你就以白衣参军之职随同为伯一道同赴关中吧!为伯可离不开你的左辅右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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