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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作品: 我怕突然想起你 |作者:韫宁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8-19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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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路的这家咖啡馆虽然临着江,环境优美,但常常是空无一人。这也难怪,旁边就是省图书馆——一栋五层楼的玻璃建筑,既可眺望远处的江景,又可享受安静惬意的书香气氛,谁还愿意到咖啡馆来。

但此刻,早上八点不到,在咖啡馆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橱窗后面,有一男一女正讨论着他。

服务生乙掏出手机一看,惊叹,真准时,七点五十五分,每次他来,都是这个时间,坐的位置也不变,隐在假的棕榈树后面,似乎不愿意有人打扰到他。厨师甲忙着摆盘,从烤箱里拿出最新的糕点,一个一个摆进橱窗里。服务生乙的手在空气中一个虚晃,让他看:“他又来了呢。”

如经验老到的侦探,服务生乙摸清了少年的行程表,七点五十五分来,九点三十分离开,在咖啡馆逗留一个半小时。其间,他会点一份麦芬蛋糕、一杯意式Espresso咖啡,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会有一个像大雄的司机来接他。

一切都毫无异常,可是,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这个年纪,这个时间段,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虽然麦芬蛋糕是最简单的糕点,厨师甲也怀疑,莫非是他做的麦芬特别好吃?他端着模具去后面清洗,立萱走出来的时候,差点跟他撞个满怀。服务生乙拉着立萱说:“他又来了呢。”

可不是,又来了。十二月的天气已经不暖和了,昨天告诉过他早上穿单衣太单薄,今天他加了一件毛衣。外套敞开着,衣袖卷起,又好像很热。立萱解开围裙,去为他点餐。她径直走过去,问他吃什么,等了良久,也不见他说话。

立萱瞪了他一眼,强迫他说话:“吃什么?”她还拿了纸笔,准备记录。

可是,他的喜好,她不是都清楚吗?抵不住她的凌厉架势,他说:“麦芬。”立萱回头看到服务生乙耸了耸肩,他又猜对了。立萱说:“牛奶、巧克力、黑加仑、椰香、咖啡味,要哪种?”

她在故意为难他吧,昨天说过,让他早上别过来,可是他今天又来了。他不知道麦芬有这么多口味,之前全是她为他挑选。他快速地眨着眼,显得有一些焦虑,这些有什么不同呢?可是她今天仿佛非要他回答不可,那就选最简单的好了,他说:“咖啡。”

这个答案让她皱眉,显然不合她的心意。蛋糕要咖啡味的,还要一杯意式咖啡,全世界又不是只有咖啡。她说:“咖啡不行。”他就笑了,这才像她嘛。她为他下了单,蜂蜜蛋糕外加一杯夏威夷果茶,不容许他有异议。

而后忙碌的早晨开始了,他继续坐在角落里翻看他的iPad,立萱则去柜台为顾客结账,顺便跟志琪通了电话。立萱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志琪说:“下午的火车,你在咖啡店的兼职如何?”

“放心吧,”她抬头看了一下坐在角落里的人,“除了有不速之客以外,一切良好。”

早上咖啡馆的客人最多,大多数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早餐外带。这其中有一个人,立萱认识,是她同校法学专业的学长,傅余生。他就住在图书馆后面的小区,早上去学校会经过这家咖啡馆,也会来买早餐,外带中杯的摩卡。

但今天,他似乎晚了一些。大四的课本来就很少,但每个周三他都去得很早,他买咖啡时也跟立萱闲聊几句,立萱知道他们早上有专业文献检索的课。立萱跟他正好相反,每个周三的上午,她们系没有课,所以志琪有事要回家时,她就来这里为她代班,其实全不为钱,全为他。但当事人恐怕并不知情。

好不容易有一个间隙,立萱走到咖啡馆外,左右张望,快九点了,傅余生还没有来。隔着玻璃,立萱倒是看到角落里的人睡着了,阳光悄悄爬过了半个桌子,他趴在桌子上,一半手臂在阳光里,睡得真安静,睫毛都没有动一下。立萱敲了敲厚重的玻璃,他没有醒。起得太早了吧,从倪家别墅过来,少说也要一个半小时。蛋糕他吃了三分之一,果茶还是满满的,一口也没有动,立萱撇了撇嘴,挑食!

立萱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叫醒他吃早餐,有人骑车来了。车子倒映在玻璃上,立萱转过身,迎着阳光,看到帅气的学长傅余生。还好她反应快,要不然让学长看到她隔着玻璃打量人,太丢脸。

立萱将手背在身后,有点小天真的模样:“你今天要迟到了。”不知道男生是不是都不怕冷,傅余生也是衬衣外套着一件深蓝色的呢衣。他停好自行车,整理被风吹乱的围脖:“今天三教大教室有就业讲座,课都推迟了。”立萱会意地点了点头,推开咖啡馆的门,一边微笑着问他:“还是照旧?”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刚才某人照旧,她觉得碍眼,但她却迁就着傅学长的照旧,足见她待他是不同的,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快。

虽然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立萱还是脸上一红。傅余生问:“志琪还没有回来?”傅余生知道咖啡馆的这份兼职是志琪的,立萱只是过来“客串”,立萱说:“下午的火车。”傅余生说:“最近降温太快了,听说下周要下雪呢。”

“真的吗?”立萱说,“那圣诞节不是可以看到雪吗?”

聊天的气氛倒真不错,傅余生果然照旧点了面包加摩卡。立萱打包递给他时,他问:“你打工的时间到了吗?我顺路送你回学校吧。”学校不近不远,沿着这条滨江大道走下去,在十字路口右转就到了。立萱愣了半刻,理解透他的话后,立刻说:“好啊。”正好咖啡馆早晨的高峰已经过去了。等到立萱拿着小挎包推开门时,才想到另一件事,角落里还睡着一个人呢。立萱对走到门外的傅余生说:“学长你等我一下。”她跑回柜台撕了一张黄色便签,写了一行字,又数了一些零钱,一起压在果茶下。

等他醒了,就能看到她的留言了——垨真,我有很重要的事先走了。咖啡加了你爱的蜂蜜,等金司机来接你。

这是倪太太失踪的第四年。

这四年,姜意珍已然成为倪家的女主人。她跟倪先生不常来别墅,前山有房子,跟儿子住在一起,一家人——虽然在法律上算不得一家人——其乐融融。倪先生的事业越做越大,报上也有报道,还附有他和姜意珍同进同出的照片。珠光宝气之下,姜意珍有一种异样的美丽,记者的长篇大论早就偏了主题,说姜意珍旺夫。前山门庭若市,相比之下,倪家别墅倒有点冷冷清清。

这一年,垨真十七岁,而立萱升到大四了。

立萱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要准备论文,要找工作,还要忙着恋爱这件大事——虽然当事人并不知情,最多算是暗恋。

算一算,立萱认识傅余生四年了。才进大学的那年,志琪加入了学校的“向日葵”剧社。报名那天,立萱陪她去,为她壮胆。傅余生也是跟朋友一起去的。那天见面的场景,已经遥远得都有点模糊了,只是傅余生站在远处,一点也不模糊,立萱现在还想得起来,清瘦干净的男孩,帅气的笑容,开朗如明媚日光。

要了解他并不困难,因为品学兼优,傅余生是学校公告栏上的红人。他兼修了本校的法学和西班牙语,上个月学校宣布保研名单,他直升了法学系的研究生。如果真有运气这种东西,立萱觉得傅余生就是命运之神特别偏爱的人,当然他自己也非常努力。大四之前,傅余生还在学校住校的时候,立萱若起得早,在通向操场的小树林边,能看到他在诵读西班牙语。立萱也背过几天英语单词,全无恒心坚持下去,但为了跟傅余生遇见,有一阵子她也早起过。将明未明的清晨,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轻纱,他若见到她,也会含笑点点头。

他们的交情也止于此。

最亲密的那一次是在KTV,他们一起合唱过一首《小酒窝》。去KTV是剧社的活动,人也多,不知道是谁点的这首歌,志琪抢着麦说:“这歌立萱会唱。”明知道要起哄,傅余生还是出来跟她一起唱。

鬼迷心窍真是天下最奇怪的一件事,她跟他似乎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他们只通过一次电话,也是在KTV时,傅余生出去买零食。他刚出去,立萱就拨了他的号码,让他捎带一瓶小苏打水。明明并不在身边的人,可是手机贴在耳边,就像是他在身侧低喃。后来她非要给钱,他不要,他们为了这件事情纠缠了很久,其实不过是几块钱的事情。

现在,又多了一件“第一次”,她坐在了他的自行车后座。总要聊些什么才不至于尴尬,立萱问:“怎么搬出来住了?”她坐在后面,不顺风,声音又小,说了两遍他才听清楚了。傅余生偏过头说:“我接了一些翻译的兼职,宿舍熄灯时间早,不太方便。”听上去似乎要挑灯夜读。

明明已经保研了,还这么努力,立萱在心底默默称赞。自行车猛然拐了一下,立萱没坐稳,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傅余生的衣服。她试着向前探头:“怎么了?”傅余生偏头说:“有个饮料盒子。”他只顾着跟她聊天,没有看清路面。立萱又缩了回去,她的动作又让自行车轻轻拐了几下。等到平稳行驶的时候,立萱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很温暖,带着他起伏的呼吸,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圈住了他的腰。立萱瞬间放开了手,暗自庆幸她坐在后座,他也看不到她的窘迫。

后来,他们进了西区校园,立萱等傅余生停放自行车。正是要上课的时候,绿荫道上车子来来往往,西区是老区,本来道路就窄,左右还停了两排车,显得更挤。偶有速度快的车呼啸着开过去,立萱胆小要停顿一秒。

傅余生倒是仔细,他说:“你走这边。”把内侧安全的位置留出来让给立萱。立萱道了谢,笑容浅浅。

在这绿荫道尽头,垨真正好看到这一幕,连立萱的笑也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他在咖啡馆醒来时对着便签发了好一会儿呆,金司机依然准点来接他。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是多重要的事,把他撇下先走,叫醒他不行吗?垨真心里觉得委屈,可是表达不出来。

他对公共场所有一种本能的抗拒,觉得连空气都是浑浊的。但今天,垨真决定要去学校看看立萱。车子驶进了西区,还没有打电话给她惊喜,却看到她坐在别人的自行车后座上。隔着一段距离,她整个人好像在光晕里,眉飞色舞地与人谈天说地,垨真方觉得他与立萱虽然亲近,却也话少。

金司机停好车,才熄了火,垨真说:“回去。”金司机不解地转过了头,不是才来吗?好不容易他愿意出来一次,总要见到人再回去吧。透过车窗,顺着垨真的目光望去,金司机也看到了立萱。茂密的槐树下,她与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并肩向教学楼走去,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眉眼都笑弯了,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到车子里来,金司机的心没由来地抽了一下。

垨真一路上都臭着脸,行为倒并不古怪,他现在长大了,也能稍微有一些自控力。回到倪家后他照例做自己的事。今天滑水会的朋友要来,薛阿姨在做小点心,也察觉到垨真怪怪的,虽然他平时话也很少,可今天就是感觉怪怪的。避开垨真,薛阿姨拉着金司机在大门外说话。金司机说:“去学校找立萱了。”薛阿姨说:“那不是很好吗?从前叫他去他也不去,说人多。”金司机说:“看是看到了,可是又走了。”他把当时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垨真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堪称无趣,朋友也少得可怜,来来去去,不是锦一,就是立萱。不知道其他自闭症患者是不是跟垨真一样。薛阿姨能理解垨真,这几年,她与垨真有时也说几句话,不过那孩子对人不能完全敞开心扉。他这几年越来越腻着立萱,对着别人几乎不说什么话,她来了则话多得烦人。可能是那么好的朋友突然对别人也好,他一时无法适应吧。

低压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下午陆锦一带着滑水会的朋友过来。垨真这两年迷上了冲浪滑水,陆锦一送来新买的滑水板。后来又说到马来西亚有个冲浪比赛,问垨真要不要去。垨真一点没有犹豫,他不肯出门。他兴致不高,陆锦一也看出来了。

等到晚上朋友散尽了,陆锦一才从薛阿姨那里知道早上立萱把垨真丢在咖啡馆的事情。陆锦一觉得有点好笑,他认为垨真很孩子气,立萱是很独立的人,肯定有她自己的事。

垨真跟陆锦一也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但今天总有什么情绪说不清,压抑中带着一些忧伤,可在这压抑伤感之下,又有一种沸腾着想要宣泄的暴躁。平常一目十行,现在在图书室坐了两个小时,垨真一页书也没有看进去。陆锦一没有看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还在说着学校的趣事。突然,他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你知不知道立萱体育不达标?”

除开小学那四年,垨真几乎再没有在学校待过,但关于立萱的事,他格外上心。垨真说:“那会怎样?”陆锦一笑着说:“搞不好,她会是我们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因为体育不达标而毕不了业的人。”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笑出了声,真有点幸灾乐祸。

这时正在操场上跑圈圈的立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月明星稀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操场上尽是三三两两的人影,立萱这个正经跑步的反成了异类。硬着头皮跑完一圈四百米,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脑部严重缺氧。体育不达标这件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确切地说,还有点狼狈。

早上她跟傅余生从西区校门进来,经过学校的公告栏,真的只是经过啊,看到那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立萱也好奇呢,又有谁得了表彰?她挤进去一看,先看到自己的名字,有一种好事近了的错觉,目光移上去,她动也动弹不了了。

她想起来了,上次考八百米的时候,垨真突然打电话给她,她找了个借口没去。从小学到大学,八百米是她的死敌。

她后来还跟志琪在宿舍争论过——

“学校不会因为体育不达标就扣住毕业证吧,学校还要抓就业率呢。”

“学校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毕不了业,就影响了就业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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