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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鬼上当(5)

作品: 高老头 |作者:法巴尔扎克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3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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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啦,你今晚的话才说得有理呢。是呀,我们当然是替国家出力喽。外边的人对我们很不公平,其实我们暗中帮了社会多少的忙。再说,一个人不受偏见约束才算高明,违反成见所做的好事自然免不了害处,能忍受这种害处才是基督徒。你瞧,巴黎终究是巴黎。这句话就说明了我的生活。小姐,再见吧。明天我带着人在植物园等。你叫克利斯朵夫上蒲风街我前次住的地方找龚杜罗先生就得了。先生,将来你丢了东西,尽管来找我,包你物归原主。我随时可以帮忙。”

“哎,”波阿莱走到外边对米旭诺小姐说,“世界上竟有些傻子,一听见警察两字就吓得魂不附体。可是这位先生多和气,他要你做的事情又像打招呼一样简单。”

第二天是伏盖公寓历史上最重大的日子。至此为止,平静的公寓生活中最显著的事件,是那个假伯爵夫人像彗星一般出现。可是同这一日天翻地覆的事(从此成为伏盖太太永久的话题)一比,一切都黯淡无光了。先是高里奥和欧也纳一觉睡到十一点。伏盖太太半夜才从快乐戏院回家,早上十点半还在床上。喝了伏脱冷给的剩酒,克利斯朵夫的酣睡耽误了屋里的杂务。波阿莱和米旭诺小姐并不抱怨早饭开得晚。维多莉和古的太太也睡了晚觉。伏脱冷八点以前就出门,直到开饭才回来。十一点一刻,西尔维和克利斯朵夫去敲各人的房门请吃早饭,居然没有一个人说什么不满意的话。两个仆人一走开,米旭诺小姐首先下楼,把药水倒入伏脱冷自备的银杯,那是装满了他冲咖啡用的牛奶,跟旁人的一起炖在锅里的。老姑娘算好利用公寓里这个习惯下手。七个房客过了好一会儿才到齐。欧也纳伸着懒腰最后一个下楼,正碰上特·纽沁根太太的信差送来一封信,写的是:

朋友,我对你并不生气,也不觉得我有损尊严。我等到半夜二点,等一个心爱的人!受过这种罪的人绝不会教人家受。我看出你是第一次恋爱。你碰到了什么事呢?我真急死了。要不怕泄露心中的秘密,我就亲自来了,看看你遇到的究竟是凶是吉。可是在那个时候出门,不论步行或是坐车,岂不是断送自己?我这才觉得做女人的苦。我放心不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父亲对你说了那些话之后,你竟没有来。我要生你的气,可是会原谅你的。你病了吗?为什么住得这样远?求你开声口吧,希望马上就来。倘若有事,只消回我一个字:或者说就来,或者说害病。不过你要不舒服的话,父亲会来通知我的。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怎么回事呢?”欧也纳叫了起来。他搓着没有念完的信,冲进饭厅,问:“几点了?”

“十一点半。”伏脱冷一边说一边把糖放进咖啡。

那逃犯冷静而迷人的眼睛瞪着欧也纳。凡是天生能勾魂摄魄的人都有这种目光。据说能镇住疯人院中的武痴。欧也纳不禁浑身哆嗦。街上传来一辆马车的声音,泰伊番先生家一个穿号衣的当差神色慌张地冲进来,古的太太一眼便认出了。

“小姐,”他叫道,“老爷请您回去,家里出了事。弗莱特烈先生跟人决斗,脑门上中了一剑,医生认为没有希望了,恐怕您来不及跟他见面了,已经昏迷了。”

伏脱冷叫道:“可怜的小伙子!有了三万一年的收入,怎么还能打架?年轻人真不懂事。”

“嘿,老兄!”欧也纳对他嚷道。

“怎么,你这个大孩子?巴黎哪一天没有人决斗?”伏脱冷一边回答一边若无其事地喝完咖啡。米旭诺小姐全副精神看他这个动作,听到那件惊动大众的新闻也不觉得震动。

古的太太说:“我跟你一块儿去,维多莉。”

她们俩帽子也没戴,披肩也没拿,径自跑了。维多莉临走噙着泪对欧也纳望了一眼,仿佛说:“想不到我们的幸福要教我流泪!”

伏盖太太道:“呃,你竟是未卜先知了,伏脱冷先生?”

约各·高冷回答:“我是先知,我是一切。”

伏盖太太对这件事又说了一大堆废话:“不是奇怪嘛!死神来寻到我们,连商量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年轻人往往走在老年人之前。我们女人总算运气,用不着决斗;可是也有男人没有的病痛。我们要生孩子,而做母亲的苦难是很长的!维多莉真福气!这会儿她父亲没有办法啦,只能让她继承喽。”

“可不是!”伏脱冷望着欧也纳说,“昨天两手空空,今儿就有了几百万!”

伏盖太太叫道:“喂,欧也纳先生,这一下你倒是中了头彩啦。”

听到这一句,高老头瞧了瞧欧也纳,发现他手中还拿着一封团皱的信。

“你还没有把信念完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跟旁人一样吗?”他问欧也纳。

“太太,我永远不会娶维多莉小姐,”欧也纳回答伏盖太太的时候,不胜厌恶的口气教在场的人都觉得奇怪。

高老头抓起大学生的手握着,恨不得亲它一下。

伏脱冷道:“哦!哦!意大利人有句妙语,叫作听时间安排!”

“我等回音呢。”纽沁根太太的信差催问拉斯蒂涅。

“告诉太太说我会去的。”

信差走了。欧也纳心烦意躁,紧张到极点,再也顾不得谨慎不谨慎了。他高声自言自语:“怎么办?一点没有证据!”

伏脱冷微微笑着。他吞下的药品已经发作,只是逃犯的身体非常结实,还能站起来瞧着拉斯蒂涅,沉着嗓子说:

“孩子,福气就在睡觉的时候来的。”

说完他直僵僵地倒在地下。

欧也纳道:“果真是神灵不爽!”

“哎哟!他怎么啦?这个可怜的亲爱的伏脱冷先生?”

米旭诺小姐叫道:“那是中风啊。”

“喂,西尔维,请医生去。”寡妇吩咐,“拉斯蒂涅先生,你快去找皮安训先生。说不定西尔维碰不到我们的葛兰泼莱医生。”

拉斯蒂涅很高兴借此机会逃出这个可怕的魔窟,便连奔带跑地溜了。

“克利斯朵夫,你上药铺去要些治中风的药。”

克利斯朵夫出去了。

“哎,喂,高老头,帮我们抬他上楼,抬到他屋里去。”

大家抓着伏脱冷,七手八脚抬上楼梯,放在床上。

高里奥说:“我帮不了什么忙,我要看女儿去了。”

“自私的老头!”伏盖太太叫道,“去吧,但愿你不得好死,孤零零的像野狗一样!”

“瞧瞧你屋子里可有依太,”米旭诺小姐一边对伏盖太太说,一边和波阿莱解开伏脱冷的衣服。

伏盖太太下楼到自己卧房去,米旭诺小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吩咐波阿莱:“赶快,脱掉他的衬衫,把他翻过来!你至少也该有点用处,总不成叫我看到他赤身露体。你老待在那里干吗?”

伏脱冷被翻过身来,米旭诺照准他肩头一巴掌打过去,鲜红的皮肤上立刻白白地泛出两个该死的字母。

“嘿!一眨眼你就得了三千法郎赏格。”波阿莱说着,扶住伏脱冷,让米旭诺替他穿上衬衣。他把伏脱冷放倒在床上,又道:“呃,好重啊!”

“别多嘴!瞧瞧有什么银箱没有?”老姑娘性急慌忙地说,一双眼睛拼命打量屋里的家具,恨不得透过墙壁才好。

她又道:“最好想个理由打开这口书柜!”

波阿莱回答:“恐怕不大好吧?”

“为什么不大好?贼赃是公的,不能说是谁的了。可惜来不及,已经听到伏盖的声音了。”

伏盖太太说:“依太来了。哎,今天的怪事真多。我的天!这个人是不会害病的,他白得像仔鸡一样。”

“像仔鸡?”波阿莱接了一句。

寡妇把手按着伏脱冷的胸口,说:“心跳得很正常。”

“正常?”波阿莱觉得很诧异。

“是呀,跳得挺好呢。”

“真的吗?”波阿莱问。

“妈呀!他就像睡着一样。西尔维已经去请医生了。喂,米旭诺小姐,他把依太吸进去了。大概是抽筋。脉搏很好。身体像土耳其人一样棒。小姐,你瞧他胸口的毛多浓;好活到一百岁呢,这家伙!头发也没脱。哟!是胶在上面的,他戴了假头发,原来的头发是土红色的。听说红头发的人不是好到极点,就是坏到极点!他大概是好的了,他?”

“好!好吊起来。”波阿莱道。

“你是说他好吊在漂亮女人的脖子上吧?”米旭诺小姐抢着说,“你去吧,先生。你们闹了病要人伺候,那就是我们女人的事了。你还是到外边去遛遛吧。这儿有我跟伏盖太太照应就行了。”

波阿莱一声没出,轻轻地走了,好像一条狗给主人踢了一脚。

拉斯蒂涅原想出去走走,换换空气。他闷得发慌。这桩准时发生的罪案,隔夜他明明想阻止的;后来怎么的呢?他应该怎么办呢?他唯恐在这件案子中做了共谋犯。想到伏脱冷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他还心有余悸。他私下想:

“要是伏脱冷一声不出就死了呢?”

他穿过卢森堡公园的走道,好似有一群猎犬在背后追他,连它们的咆哮都听得见。

“喂,朋友,”皮安训招呼他,“你有没有看到《舵工报》?”

《舵工报》是天梭先生主办的激进派报纸,在晨报出版后几小时另出一张内地版,登载当天的新闻,在外省比别家报纸的消息要早二十四小时。

高乡医院的实习医生接着说:“有段重要新闻:泰伊番的儿子和前帝国禁卫军的弗朗却西尼伯爵决斗,额上中了一剑,深两寸。这么一来,维多莉小姐成了巴黎最有陪嫁的姑娘了。哼!要是早知道的话,死了个人倒好比开了个头奖!听说维多莉对你很不错,可是真的?”

“别胡说,皮安训,我永远不会娶她。我爱着一个妙人儿,她也爱着我,我……”

“你这么说好像拼命压制自己,唯恐对你的妙人儿不忠实。难道真有什么女人,值得你牺牲泰伊番老头的家私吗?倒要请你指给我瞧瞧。”

拉斯蒂涅嚷道:“难道所有的魔鬼都盯着我吗?”

皮安训道:“那么你又在盯谁呢?你疯了吗?伸出手来,让我替你按按脉。哟,你在发烧呢。”

“赶快上伏盖妈妈家去吧,”欧也纳说,“刚才伏脱冷那浑蛋晕过去了。”

“啊!我早就疑心,你给我证实了。”皮安训说着,丢下拉斯蒂涅跑了。

拉斯蒂涅溜达了大半天,非常严肃。他似乎把良心翻来覆去查看了一遍。尽管他迟疑不决,细细考虑,到底真金不怕火,他的清白总算经得起严格的考验。他记起隔夜高老头告诉他的心腹话,想起但斐纳在阿多阿街替他预备的屋子;拿出信来重新念了一遍,吻了一下,心上想:

“这样的爱情正是我的救星。可怜老头有过多少伤心事,他从来不提,可是谁都一目了然!好吧,我要像照顾父亲一般照顾他,让他享享福。倘使她爱我,她白天会常常到我家里来陪他的。那高个子的雷斯多太太真该死,竟会把老子当作门房看待。亲爱的但斐纳!她对老人家孝顺多了,她是值得我爱的。啊!今晚我就可以快乐了!”

他掏出表来,欣赏了一番。

“一切都成功了。两个人真正相爱永久相爱的时候,尽可以互相帮助,我尽可以收这个礼。再说,将来我一定飞黄腾达,无论什么都能百倍地报答她。这样的结合既没有罪过,也没有什么能教最严格的道学家皱一皱眉头的地方。多少正人君子全有这一类的男女关系!我们又不欺骗谁;欺骗才降低我们的人格。扯谎不就表示投降吗?她和丈夫已经分居好久。我可以对那个亚尔萨斯人说,他既然不能使妻子幸福,就应当让给我。”

拉斯蒂涅心里七上八下,争执了很久。虽然青年人的善念终于得胜了,他仍不免在四点半左右,天快黑的时候,存着按捺不下的好奇心,回到发誓要搬走的伏盖公寓。他想看看伏脱冷有没有死。

皮安训给伏脱冷灌了呕吐剂,叫人把吐出来的东西送往医院化验。米旭诺竭力主张倒掉,越发引起皮安训的疑心。并且伏脱冷也复原得太快,皮安训更疑心这个嘻嘻哈哈的家伙是遭了暗算。拉斯蒂涅回来,伏脱冷已经站在饭厅内的火炉旁边。包饭客人到得比平时早,因为知道了泰伊番儿子的事,想来打听一番详细情形以及对维多莉的影响。除了高老头,全班人马都在那儿谈论这件新闻。欧也纳进去,正好跟不动声色的伏脱冷打了一个照面,被他眼睛一瞪,直瞧到自己心里,挑起一些邪念,使他心惊肉跳,打了个寒噤。那逃犯对他说:

“喂,亲爱的孩子,死神向我认输的日子还长哩。那些太太说我刚才那场脑充血,连牛都吃不住,我可一点事都没有。”

伏盖寡妇叫道:“别说牛,连公牛都受不了[19]。”

“你看我没有死觉得很不高兴吗?”伏脱冷以为看透了拉斯蒂涅的心思,凑着他耳朵说,“那你倒是个狠将了!”

“哎,真的,”皮安训说,“前天米旭诺小姐提起一个人绰号叫作鬼上当,这个名字对你倒是再合适不过。”

这句话对伏脱冷好似晴天霹雳,他顿时脸色发白,身子晃了几晃,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射在米旭诺脸上,好似一道光;这股精神的威势吓得她腿都软了,歪歪斜斜地倒在一张椅子里。逃犯扯下平时那张和善的脸,露出狰狞可怖的面目。波阿莱觉得米旭诺遭了危险,赶紧向前,站在她和伏脱冷之间。所有的房客还不知道这出戏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愣住了。这时外面响起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士兵的枪柄跟街面上的石板碰击的声音。正当高冷不由自主地望着墙壁和窗子,想找出路的时候,客厅门口出现了四个人。为首的便是那特务长,其余三个是警务人员。

“兹以法律与国王陛下之名……”一个警务人员这么念着,以下的话被众人一片惊讶的声音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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