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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鬼上当(8)

作品: 高老头 |作者:法巴尔扎克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3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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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没有掐痛你;倒是你那么叫嚷使我难受。”他一边小心翼翼地亲着女儿,一边咬着她的耳朵:“钱花得不止这些呢,咱们得瞒着他,要不然他会生气的。”

老人的牺牲精神简直无穷无尽,使欧也纳愣住了,只能不胜钦佩地望着他。那种天真的钦佩在青年人心中就是有信仰的表现。

他叫道:“我绝不辜负你们。”

“噢,欧也纳,你说得好。”特·纽沁根太太亲了亲他的额角。

高老头道:“他为了你,拒绝了泰伊番小姐和她的几百万家私。是的,那姑娘是爱你的;现在她哥哥一死,她就和克莱宙斯一样有钱了[25]。”

拉斯蒂涅道:“呃!提这个做什么?”

“欧也纳,”但斐纳凑着他的耳朵说,“今晚上我还觉得美中不足。可是我多爱你,永远爱你!”

高老头叫道:“你们出嫁到现在,今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老天爷要我受多少苦都可以,只要不是你们教我受的。将来我会想道:今年二月里我有过一次幸福,那是别人一辈子都没有的。你瞧我啊,但斐纳!”他又对欧也纳说:“你瞧她多美!你有没有碰到过有她那样好看的皮色,小小的酒窝的女人?没有,是不是?哎,这个美人儿是我生出来的呀。从今以后,你给了她幸福,她还要漂亮呢。欧也纳,你如果要我的那份儿天堂,我给你就是,我可以进地狱。吃饭吧,吃饭吧,”他嚷着,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啊,一切都是咱们的了。”

“可怜的父亲!”

“我的儿啊,”他起来向她走去,捧着她的头亲她的头发,“你不知道要我快乐多么容易!只要不时来看我一下,我老是在上面,你走一步路就到啦。你得答应我!”

“是的,亲爱的父亲。”

“再说一遍。”

“是的,好爸爸。”

“行啦行啦,由我的性子,会教你说上一百遍。咱们吃饭吧。”

整个黄昏大家像小孩子一样闹着玩儿,高老头的疯癫也不下于他们俩。他躺在女儿脚下,亲她的脚,老半天盯着她的眼睛,把脑袋在她衣衫上厮磨;总之他像一个极年轻极温柔的情人一样疯魔。

“你瞧,”但斐纳对欧也纳道,“我们和父亲在一起,就得整个儿给他。有时的确麻烦得很。”

这句话是一切忘恩负义的根源,可是欧也纳已经几次三番妒忌老人,也就不能责备她了。他向四下里望了望,问:

“屋子什么时候收拾完呢?今晚我们还得分手吗?”

“是的。明儿你来陪我吃饭,”她对他使了个眼色,“那是意大利剧院上演的日子。”

高老头道:“那么我去买楼下的座儿。”

时间已经到半夜。特·纽沁根太太的车早已等着。高老头和大学生回到伏盖家,一路谈着但斐纳,越谈越上劲,两股强烈的热情在那里互相比赛。欧也纳看得很清楚,父爱绝对不受个人利害的玷污,父爱的持久不变和广大无边,远过于情人的爱。在父亲心目中,偶像永远纯洁美丽,过去的一切,将来的一切,都能加强他的崇拜。他们回家发现伏盖太太待在壁炉旁边,在西尔维和克利斯朵夫之间。老房东坐在那儿,好比玛里于斯坐在迦太基的废墟之上[26]。她一边对西尔维诉苦,一边等待两个硕果仅存的房客。虽然拜伦把泰斯[27]的怨叹描写得很美,以深刻和真实而论,远远不及伏盖太太的怨叹呢。

“明儿早上只要预备三杯咖啡了,西尔维!屋子里荒荒凉凉的,怎么能不伤心?没有了房客还像什么生活!公寓里的人一下子全跑光了。生活就靠那些衣食饭碗呀。我犯了什么天条要遭这样的飞来横祸呢?咱们的豆子和番薯都是预备二十个人吃的。想不到还要招警察上门!咱们只能尽吃番薯了!只能把克利斯朵夫辞掉了!”

克利斯朵夫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问了声:

“太太?”

“可怜的家伙!简直像条看家狗。”西尔维道。

“碰到这个淡月,大家都安顿好了,哪还有房客上门?真叫我急疯了。米旭诺那老妖精把波阿莱也给拐走了!她对他怎么的,居然叫他服服帖帖,像小狗般跟着就走?”

“哟!”西尔维侧了侧脑袋,“那些老姑娘自有一套鬼本领。”

“那个可怜的伏脱冷先生,他们说是苦役犯,嗳,西尔维,怎么说我还不信呢。像他那样快活的人,一个月喝十五法郎的葛洛莉亚,付账又从来不脱期!”

克利斯朵夫道:“又那么慷慨!”

西尔维道:“大概弄错了吧?”

“不,他自己招认了。”伏盖太太回答,“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出在我家里,连一只猫都看不见的区域里!真是,我在做梦了。咱们眼看路易十六出了事,眼看皇帝[28]下了台,眼看他回来了又倒下去了,这些都不稀奇;可是有什么理由教包饭公寓遭殃呢?咱们可以不要王上,却不能不吃饭;龚弗冷家的好姑太太用好茶好饭款待客人……除非世界到了末日……唉,对啦,真是世界的末日到啦。”

西尔维叫道:“再说那米旭诺小姐,替你惹下了大祸,反而拿到三千法郎年金!”

伏盖太太道:“甭提了,简直是个女流氓!还要火上加油,住到皮诺家去!哼,她什么都做得出,一定干过混账事,杀过人,偷过东西,倒是她该送进苦役监,代替那个可怜的好人……”

说到这里,欧也纳和高老头打铃了。

“啊!两个有义气的房客回来了。”伏盖太太说着,叹了口气。

两个有义气的房客已经记不大清公寓里出的乱子,直截了当地向房东宣布要搬往唐打区。

“唉,西尔维,”寡妇说,“我最后的王牌也完啦。你们两位要了我的命了!简直是当胸一棍。我这里好似有根铁棒压着。真的,我要发疯了。那些豆子又怎么办?啊!好,要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你明儿也该走了,克利斯朵夫。再会吧,先生们,再会吧。”

“她怎么啦?”欧也纳问西尔维。

“噢!出了那些事,大家都跑了,她急坏了。哎,听呀,她哭起来了。哭一下对她倒是好的。我服侍她到现在,还是第一回看见她落眼泪呢。”

第二天,伏盖太太像她自己所说的,想明白了。固然她损失了所有的房客,生活弄得七颠八倒,非常伤心,可是她神志很清,表示真正的痛苦,深刻的痛苦,利益受到损害,习惯受到破坏的痛苦是怎么回事。一个情人对情妇住过的地方,在离开的时候那副留恋不舍的目光,也不见得比伏盖太太望着空荡荡的饭桌的眼神更凄惨。欧也纳安慰她,说皮安训住院实习的日期几天之内就满了,一定会填补他的位置;还有博物院管事常常羡慕古的太太的屋子;总而言之,她的人马不久仍旧会齐的。

“但愿上帝听你的话,亲爱的先生!不过晦气进了我的屋子,十天以内必有死神光临,你等着瞧吧,”她用阴惨惨的目光在饭厅内扫了一转,“不知轮着哪一个!”

“还是搬家的好。”欧也纳悄悄地对高老头说。

“太太,”西尔维慌慌张张跑来,“三天不看见咪斯蒂格里了。”

“啊!好,要是我的猫死了,要是它离开了我们,我……”

可怜的寡妇没有把话说完,合着手仰在椅背上,被这个可怕的预兆吓坏了。

注释:

[1]米拉菩(1749—1791),法国大革命时的政治家、演说家,早年以生活放浪著称。

[2]拉·勃吕伊哀著作中的糊涂虫,名叫曼那葛,曾有种种笑柄。但上述一事并不在内,恐系作者误记。

[3]即猎人节,十一月三日。

[4]英国十七世纪奥特韦写的悲剧,比哀与耶非哀是其中的主角,以友谊深挚著称。

[5]北极圈内的大岛,与冰岛相对,气候严寒,大部为冰雪所蔽。

[6]高阿涅冒充圣·埃兰伯爵招摇撞骗。一八〇二年以窃罪被捕,判苦役十四年。一八〇五年,越狱,以假身份证投军,参与作战,数次受伤,升擢至团长。王政时代充任塞纳州宪兵队中校,受勋累累,同时仍暗中为贼党领袖。某次在蒂勒黎花园检阅时,被人识破,判处终身苦役。此案当时曾轰动一时。

[7]维阿的喜歌剧《两个忌妒的人》(一八一三)中的唱词。

[8]格雷德里的喜歌剧《狮心王理查》中的唱词。

[9]波尔多为法国西部港口,产红葡萄酒有名,通常即以此地名称呼红酒。

[10]拉希公墓为巴黎最大的公共坟场。

[11]Poire(梨)与Poiret(波阿莱)谐音,故以此为戏。

[12]夏多-拉斐德为波尔多有名的酿酒区,有一种出名的红酒就用这个名称,大概伏脱冷请大家喝的就是这一种。当时又有法兰西银行总裁名叫拉斐德,故以谐音做戏谑语。

[13]伏盖太太毫无知识,把作者的姓名弄得七颠八倒,和作品混而为一。

[14]阿梅台·特·菩柏朗的有名的情歌中的词句,一八一九年被采入一出歌舞剧。[16]当时工场里流行的小调。

[15]此二语借用《圣经·耶利米书》第十七章原文。

[16]葛兰佛广场为巴黎执行死刑的地方,也是公共庆祝的集会场所。

[17]伏脱冷所说的牛(boeuf)是去势的牛,伏盖太太说的是公牛(taureau),即斗牛用的牛。

[18]社会契约即卢梭著的《民约论》。

[19]普罗旺斯为法国南部各州的总名,多隆监狱即在此地区内。

[20]“一,二!”为剑术教师教人开步时的口令。

[21]当时妇女握在手中用以遮蔽火炉热气的团扇。

[22]终身年金为特种长期存款,按年支息,待存款人故世后本金即没收,故利率较高。

[23]克莱宙斯为公元前六世纪时小亚细亚利提阿最后一个国王,以财富著称。

[24]古罗马执政玛里于斯被舒拉战败,逃往非洲时曾逗留于迦太基废墟上,回想战败的经过,唏嘘凭吊。西方俗谚常以此典故为不堪回首之喻。

[25]十六世纪意大利大诗人泰斯,在十九世纪浪漫派心目中代表被迫害的天才。

[26]十九世纪的法国人对拿破仑通常均简称为皇帝,即使在其下野以后仍然保持此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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