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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张家众人的想象,四时老爷把板子高高抬起,结果……连落下都不曾。他在有道堂将张磊责备了一通,说他行为鲁莽,影响了张家与晋南盟友的关系,甚至招来了蒲州张氏的不满,责备是责备了,却不曾给予什么实质性的惩处,只是要他以后行事多想一想,不能光凭一腔热血,“也要顾及一点家族的难处”。
“家族的难处”一语一下子触及到了张磊心理的软点,他为人素来吃软不吃硬,因为满宅子的氛围让他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张四时的疾风暴雨,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和煦春风,如果张四时打骂他压迫他甚至残杀他,张磊都做好了预备,然而张四时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反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想想自己干的事情,从国家层面来说利国利民,但对张家来说却是极大的伤害,以这个时代的宗族家法而论,张四时就算把自己杀了也不为过,但他却只是责备而已,并要自己顾念一下“家族的难处”,这真令张磊心里不好过了,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太不为张家考虑了——也是,张磊此前虽然改了姓张,但几个月来心里其实还没将张家当做“自己家”的,但这时见张四时如此维护自己,不由得暗中羞愧。
因此他的心反而软了,想着:“他对我……真是……很好。”又跟着想:“当年待自己的母亲,或许真的是情势所限,而不是负心负义吧。”
想到这里他跪下了,对张四时说:“父亲责备的是,我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损了家门利益。还请父亲责罚,以正家法。”
张四时脸上露出喜色来,下了椅子扶起他来,笑着说道:“你上次回来,虽然跟我定了父子名分,但我听得出你心里不情愿,这次叫得我一声父亲,却是真心的么?”
张磊道:“真心的。”
张四时看着他,不说话,张磊聪明,就反应了过来,叫道:“阿大。”这一声阿大的俗唤,算是真正将父子关系给叫出来了。
张四时展颜笑道:“我张四时虽然丢了一仓盐,却换回了一个儿子。天下事有子万事足!区区一个五平仓算得什么!”
张磊听他这样说,心里更是感动,心想:“外头都传他重利轻义、是商界枭雄,其实不是这样啊,至少他待我不是这样。”
他二人揽在一起父子情深,却将满堂子女管事都看得都懵掉了,没人敢开口,有人暗中掐手指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连王氏、雪花盐,也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老爷是不是被换了人。
张钜怔了在那里,忽然断手剧痛,眼前这个张四时,真的是他父亲么?
只有张玥眼睛望向别处,似乎不想看到这种场面。
小张掌柜偷偷望向老张掌柜,叔侄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各自垂下眼睑了,小张掌柜完全闹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情,却只是想:“叔父当日让我再等等,这决断可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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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拔弩张的有道堂家会就这样和乐融融地落幕了,张四时交代了一点家事之后,又将老张掌柜请上前来,对张磊道:“我听你长姊说你想通了,以后想学做生意,这做生意的门道深深无度,以后可有得你学,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问你长姊,也可以向老张先生多多请教,他是我们晋南商道的老行尊。你要学做生意,以后当向老张先生行师礼。”
张磊也知道老张掌柜乃是张家外院排行第一的大掌柜,更是张南坡的亲叔叔,商道上的事情无所不通,因此也乐意向他行礼,老张掌柜连忙谦逊。
两人这一行礼,看在在场管事们的眼里,意味又自不同了。
这一下不但张钜眼睛里冒火,就连张铎都有些站不住了。雪花盐的嘴唇都在颤抖,王氏也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低下头去数念佛珠,然而却数乱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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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家族会议之后,弟弟妹妹们再次围拢上来,一个个神色言语都和上次不同了,只有张铎仍然态度疏离,而张钜则仓皇地跟着雪花盐离开了。
管事们更是个个上来奉承,经过今日之事,一家子老小谁都算是看明白了,一整座五平仓的盐,在张四时那里也比不上大少爷的一声“阿大”,老爷最挂在心上的儿子是哪个,谁还能不知道呢!
他们的态度张磊看在眼里,心里想到:“这个家的人都是随风摆动的草,阿大掌握着大权,他们就随阿大的心意倒。”他从小接受的儒家教育让他天然地不喜欢这种风气,不过近年所经历的挫折又让他晓得了怎么样去利用这种风气。
他知道自己以后在张家,能够过得比以前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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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入夜,孟学礼忽然派了徐师爷来,将张磊传了过去,见面后将他上下打量,问道:“你养父亲回来了?可为难你不曾?”
见了他这般神色、这般言语,张磊就明白孟学礼的意思了,他这是担心自己啊,传唤自己还派心腹师爷上门,这是一种保护,心里有些感念,便将下午有道堂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孟学礼。
孟学礼到是有些意外了,说道:“看来传言不可尽信。”顿了顿,又说;“不过想来也对,能得王鉴川(王崇古)青睐的人,想必不至于像坊间所传那般不堪。好,那就更好了。”
张磊有些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孟学礼笑道:“有一件事,本来还有几分担心你接不下来,但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张磊问道:“大人要晚生做什么?”
孟学礼道:“五平仓抄没的那批私盐,差不多是时候得处置了,但运司衙门的这帮胥吏我实在信不过,这批盐到了他们手里,指不定又溜回张邢赵李陈兜里去了。我要自己处理又实在分身乏术,而且盐业内部关系复杂,要承理这么大数量的一批盐,也得一个有能耐又能秉公行事的人才能接手。”
张磊点了点头称是,随即醒悟:“大人是想……交给晚生?”
孟学礼笑道:“有没有信心?”
张磊微一转念头,说:“请容晚学回去想想。”
他回到家中,心想:“这事我自认能够秉公行事,但要把事情处理好,却还得借重张家的力量。”放在以前,他定是先跟小张掌柜商量,然后再去问问张玥,这时却第一个想起了张四时:“这么大的事情,不如请教一下阿大吧。”
连夜来有道堂,张四时的房门平时是谁也不敢乱闯的,但张磊上门小厮却直接带到书房来,博古架已经扶好,架子上换上了一批古玩。
“运使大人想将五平仓交给你处理?”张四时想了想,说:“那你就放手去办吧,家里的渠道人手,任你调用,有什么吩咐你直接与张老掌柜说。方略上若有为难,可以跟你长姊商量。”
张磊得了这话,更是觉得心头畅顺,阿大这是给了自己极大的权限啊,便决定先回北园找张玥。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四时沉默了好久,眼神就变得很深,一切的发展果然和张玥的算计一模一样,这没让他欢喜,反而让他心里产生出不安,甚至一点忌惮来。
他忽然道:“把张盛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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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平仓交到你手里了。”神珠楼上,张玥亲手给张磊传茶。
“长姊好像并不意外?”
张玥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这事总归要有人来办的,满晋南数来数去,就没一个比你更合适的。”她摊开纸币,写了二十几个名字来,交给张磊:“这里有你处置这件事情所需要的人名,具体的事务你可跟南坡商量,他从小跟在他叔叔身边,盐务上的事情什么都懂。”
张磊扫了一眼,心想有了这些人手渠道,自己要办的事情就有谱了,将纸折起来,说:“多谢长姊,不过这些只是末节。”
张玥道:“你还需要去跟孟老爷回禀的方略?”
“是。”
“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这个事情,盐的去向不是最重要的,把盐都卖出去,多得一笔钱对朝廷来说意义不大。”张磊说,“还是得落到开中法上,落到怎么帮朝廷稳固改革上来。”
“你说的对。”张玥点了点头:“我有三个建议,你可以参考参考。”
“请长姊赐教。”
“就算是国家的改革,落到实处,也都是一项又一项的人事与利益,利益分配得不好,改革无法推行更无法长久,所以第一步,是要引入新的得力人物,来对晋南盐业进行新的平衡。”张玥说道:“最近晋南来了两个大商人,一个姓许,是荆州人,你回头跟这个人接触一下,多半会有所得益。”
荆州来的商人?张磊心头一动,道:“那不就是首辅的老乡?”
张玥笑道:“是啊,据说此人颇能协调与太岳相公的关系。”
张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张玥继续道:“开中法说到底,是为边疆战事而立,是为了大明九边的物资供应,九边附近雨少地薄,屯田终究只能作为补充,所以盐务的根本不在盐,而是如何利用盐作为诱引,将东南的粮食运往西北。最近来晋南的另外一个大商人,姓刘,是从淮扬那边来的,他有很多粮草供应渠道,你不妨跟他也接触接触。”
顿了顿,她又说:“这个刘员外孟运使是认得的,他做事公道,在南边帮孟运使做过几件实事,颇得孟大人看重。”
张磊听到这里,心头又是一动。
张玥没多作解释,继续说:“但河东盐终究出自晋南,若你将多出来的利益全都给了外人,引起本地人的恶感,事情多半会寸步难行。所以仍然需要在本土择得力可信任者作为伙伴。我听说你跟赵员外有旧?”
张磊颔首。
张玥道:“那不妨跟他商量商量,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给你提供助力的。若你能得到这三大奥援,那就能打通京师的关系、东南的粮道,同时稳住河东本地的局面,大略既定,剩下的庶务交给南坡去处理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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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得了张玥的点拨,稍稍放出点风声,第二日许员外、刘员外和赵员外果然便陆续登门拜访。
许员外据说是要去京师,恰巧路过晋南。刘员外据说是刚刚购入了一批粮草,正要来西北寻找买家。赵员外更是故人。张磊与三人相见,彼此都交谈甚欢。
第三日张磊就带着一纸方略来运司衙门,将自己如何处理五平仓的事情,禀报了孟学礼,孟学礼见他这么快就拿出了一份务实可行的方略来,不由得又看高了他一眼,喜出望外道:“老夫原本只是看重你的公心,没想到你的眼光能耐也都无可挑剔,这事处理得面面俱到。很好,很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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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张磊便张罗起来,处理五平仓的存盐,一边用许、刘两位员外的关系,从湖广、东南购置粮食运往西北,同时让王一智前往边疆开荒,扩大开垦面积,而盐的分配流通有小张掌柜主持、赵员外从旁协助,更是井井有条。
利用盐作为中介、将东南的粮草等战略物资运往边疆的贸易流动,再次良性循环了起来。
事情千头万绪、非一日之功可成,但大方略既定,剩下的便是渠成而待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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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怡堂里,张钜趴在床上,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他的断手今日忽然伤势复发,本已在愈合的伤口裂了开来,痛得厉害,甚至比刚刚被斩断的时候还痛。
他亲娘守在他身边,脸色苍白,眼神迷乱,精神状态比他还不如,一直爱护自己容貌风度的雪花盐,这时妆容都有些乱了却都顾不上。
张四时回晋南才不过五六天,便又出门了,这回路程更远,竟是去了京师。家里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去京师作甚。
这段期间邢家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就在昨日,邢二舅爷被查出收买衙门守卫,导致有刺客闯入大堂,这事查实之后,邢二舅爷便下了大牢,眼看邢家在运司衙门数代吏门生涯就要连根断了,邢家上下的管事们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在别寻去路了。
雪花盐想要借助张家的力量营救兄长,可丈夫偏偏就不在家。她平素虽然强势,终究是一个妇道人家,外头的事情以前都是娘家帮着料理,现在娘家的外援彻底乱掉了,她便如同被斩断了一只手,墙倒众人推,张家的大小管事见状,也都不怎么听她吩咐了,连刘顺这两天都避着她娘俩。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变得无比糟糕,而这种变化的来源全在那个奸生子身上!
“我饶不了他!我饶不了他!”张钜在床上痛得翻滚,却还忍不住叫嚷着:“娘,阿娘,替我弄死他,替我弄死他!”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雪花盐脸上的泪水把妆容都流花了,“现在这大宅子里,人家得势了,我们失势了,你就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何况人家在北园,咱就想做点什么,手也插不进去的。”
“北园……北园……”张钜迁怒的个性,倒是遗传了乃父:“对,都是那个丫头!都是那个贱人!那天阿大明明暴跳如雷,也不知道她在书房里给阿大灌了什么迷汤,出来后阿大就都变了。都是她,都是她!弄不死张磊,我也要弄死她!”
“弄她?”雪花盐心想那却更难了……
张钜却忽地狞笑起来:“明天就端午了,我知道那个丫头有个命门的,嘿!等着!贱人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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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清风渡,干花祭旧人。
张玥和素心素萍站在清风渡的渡口处,福橘儿在岸边玩水,沿河而下的凉风,带着一丝丝阳光晒过后的草腥味。
更远处隐隐会传来龙舟鼓响,但传到这里声音已经很微弱了。这是一个荒废的渡口,几年前发生过一件惨剧,死了好多人,从那次以后夜里就常常有人在附近听到鬼哭,没多久熙熙攘攘的码头就荒废了,几年时间就变得杂草丛生,有农夫在旁边的荒地上种了一片高粱。
看着素心手里的干花落进水中,又随波浪而去,张玥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素萍还记得前年姑娘偷偷在这里哭得泪流满面,到如今是眼泪都流干了么?
“你看我做什么?”张玥注意到了素萍的目光。
“姑娘,现在不想许公子了吧?”
素萍刚说完这话,素心就瞪了她一眼,两个大丫鬟秉性不一样,素萍大咧外向,素心却体念人意,心想这是小姐心里头的大伤疤,你怎么还这样冒失地就揭开了!
张玥却没流露什么不悦的神色,而且脸上的平淡不像是故意压抑出来的,这反而让素心感到有些奇怪了,心想:“难道姑娘真的放下了?”
“是我害了他,”张玥忽然道,“希望有一天,我能给他一个交代。”
听到“交代”二字,素心的心里头就是一紧,这两个字轻轻巧巧,真要兑现背后却是不知多少人命!
素萍却眉头一扬,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当年干那事的人,我那笨人都已经查出来了,只等姑娘开口,回头就能送他们下去陪许公子。”
张玥伸出纤长的手指,朝素萍额头上指了指:“你啊!”自素萍成亲、在外独立掌事之后,已经成了张玥这派势力的隐形大管事,所以张玥对她也日益尊重起来,她主仆二人好久没这么亲昵的举动了,素心见了,就知道自家小姐此刻的心情真的是很放松。
却就听张玥说:“着什么急。咱们布了这么久的局,可不是为了收拾这几只小鱼小虾。”
素萍拍手道:“那是!那是!那几个虾米哪值得我们费这么大的事?不过姑娘,最近有几拨人在暗中查我的一些事情,虽然没查出什么,但老爷既然有了心,就怕我们的一些事,很快就要瞒不过老爷了。”
素心的心头一紧,别看张玥过去十几年一帆风顺,但这种平安的背后,倚靠的是张四时的信任与保护,如果张四时对大小姐起了疑心……
“他知道,那就知道吧。从五平仓被抄的那一天起,一切就都迟了。”张玥淡淡一笑:“现在你们大少爷在明处的名分,再加上我在暗处的布置,已经掌握了晋南盐业之半,张邢赵李陈,很快就会变成张许刘赵王,而掌控新五家的这个‘张’再不是他张四时,而是你们大少爷张磊了。阿大他随时能捏死我的日子,不再有了。往后的日子,不再是我看他脸色、靠他过活了,真有什么事情,他得来跟我商量了。”
过去半个月,张磊在张玥的帮助下,变现了五平仓大量的积盐,顺利地帮孟学礼推动了西北盐业的多项改革,随着改革的推进,张磊对西北盐业的影响力也落到了实处。
这些事情名分上仍然是张家这面大旗下的动作,但执行具体事务的人,全都是听从着张玥的安排。到如今,张磊和张玥一起已经形成了张家家族内隐隐独立的一股力量了。
素萍嘻嘻一笑:“也对也对,我脑子一时都没转过弯来呢。不过呢,姑娘,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大少爷给扶了起来,以后要是出点什么变化,会不会又是跟当年扶助老爷一般,为人作嫁了?”
“那也是没办法。”张玥望着流水,眼睛里就像倒映着水光:“这个世道,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就是不能自个决定自个。所以你要出去帮我掌权办事,就得先出去配个可靠的男人——我这边也是一个道理:总得有一个身份合适的男人,来帮我代持这些力量。在这个男人做主一切的世界上,不管我们掌握了多少的人脉与财富,那些男人都能靠着莽力推过来,就叫我们一无所有。”
素心低声道:“大少爷是个好人,我们可以相信他。”
“好人?这个世界真的有永远的好人?”素萍冷笑了一声:“就算大少爷现在是可靠的,但人心多变,且迟早有一天他总要成亲的,等他成了亲、生了子,就会有自己的考量了,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到那时,我们要的东西多半已经到手了,所以并无妨碍。”
“我们要的东西?”素萍眨了眨眼。
“庙堂上,阁老们争的是国是;官场上,大人们争的是权势;商场上,员外们争的是利益;市井间,百姓们争的是衣食……”
“那我们呢?”素萍紧声问道:“小姐,我们争的是什么?”
“我们争的是……”张玥将最后一捧干花撒进水里,冷冷道:“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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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这几日在小张掌柜和唐瑞的帮助下处理各种生意上的事情,从一开始的生疏到逐渐练达,越来越得心应手,今日正看着一份账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鼓声,一问小福庭,小福庭说:“今天端午啊,大家都在闹腾要过节呢。”
哦,端午节了,忽然间张磊隐约记起一件事,问小福庭:“你知道清风渡在哪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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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随流水而去,渐渐飘远,连龙舟鼓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张玥道:“我想自己呆一会。”
过去两年都是如此,每逢这一天姑娘都要在这里独处一个半个时辰的,所以素心素萍也没多言,叫了福橘儿离开了:“姑娘,我们在坝上等你。”
心腹丫鬟都走了以后,张玥才蹲下身来,看着滚滚流水,眼睛终究有些湿了,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在那个世界……可还好么?”
水底的世界,埋藏着一个曾让她动心的男人。
自他之后,她对这个世界就算死了心了。
“是我对不住你,”她对着水流喃喃:“你放心吧,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对不住你的人,一个个送来给你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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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背后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张玥的思绪,她三两下擦了眼眶里的湿润,神情也变得冷漠平静,转了身,就看见两个认得的人。
一个是断了手脸色泛青的张钜,另外一个眼里冒着邪光的青年,却是盐运司副使高贯的儿子高一璟。
“弟弟张钜见过长姊。”
“小生高一璟,见过张姑娘。”
两人嘴里说得客气,但眼神却都带着不善,张玥神色一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张钜笑道:“大姐今天一大早就出门,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弟弟怕姐姐有什么闪失,就带了姐夫来看护姐姐了。”
“姐夫?什么姐夫!”
张钜忽然觉得手臂痛了痛,但想想将要发生的事情又满心恶喜,嘴角裂开笑得很难看:“高公子不正与大姐在议亲么?那就是我姐夫了。”
张玥怒上眉心,然而她不至于作无畏的发作,更不去作无用的争辩,转身就要走,却被两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去路。
张玥张口就要高呼,张钜笑道:“大姐不用想着叫人了,我的两个小厮这会帮住了大姐的两个大丫鬟,她们过不来的。其实就算过来了,又能如何?清风渡死的人可不少,没必要再多掉下去两三个吧?”
张玥听了这话,还没开口就收声了。她就算智计百出、谋冠河东,但这一刻面对两个男人时,才再次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女子的无力。
看着高一璟慢慢逼近,张玥喝到:“高一璟,你要做什么!”又怒喝张钜:“张钜,还不让他滚开!你就不怕阿大回来扒了你的皮!”
“扒我的皮?哈哈,哈哈!我好怕啊!我怕死了!他偏心偏到对一个奸生子宠上天,对我却想砍就砍,想杀就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怕他什么?”
张钜狞笑着,朝高一璟使了个眼色:“高兄,好好享受吧,快些把生米做成熟饭,你爹如今失势,现在只有做成了我们张家的大姑爷,你们高家才有出路。”
张玥连连后退,背后碰到高粱,她怒骂高一璟:“你这个蠢货,他张钜是觉得自己要完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你打算被他拉下水吗?你真敢碰我……回头你们高家一定要完!”
眼看着高一璟有些犹豫,张钜笑嘻嘻怂恿着:“别听她的,女人就是这样,越想要就越装模作样,你只要把她办了,回头她成了你的人,自然就会向着你了。就算真不能成,至少你今天也爽过一回了,对不?”
高一璟看看张玥的花容月貌,受惊之后反而更加诱人犯罪,本来就想着她不知多少个夜晚了,这下子更是欲火冲脑。
张玥脸色大变,见高一璟真的涎着脸摸上来了,不禁再度后退,跌入高粱丛中,远处坝上传来素心素萍的呼喝声,想必果然是有人在那边拖住她们。
忽然素心一声厉呼:“大少爷!大少爷!”又隐隐听她叫:“在那边,大小姐在那边!不用管我们!”
高一璟听到声音有些迟疑,张钜喝到:“别听她们虚张声势,这贱人来清风渡的事情家里没人知道。快点上,难道还要我来帮你不成?成!反正不是亲的,老子今天也爽一把!”
张玥慌张地在高粱丛里逃窜,却终于被两个男人的身影左右包抄了,眼看高一璟肮脏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脸,对方却猛地一声惨叫,倒在了一旁。
倒在地上的张玥抬头望去,就看到一条颀长高岸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张磊手里握着从仆役处夺来的棍棒,又是一挥,把张钜另一只手也打断了,两人滚在干泥里,就像滚在虎狼脚边的两只仓皇的猪猡。
看看张玥的狼狈,张磊怒火中烧,挥棍就要朝高一璟头上砸落,却听张玥叫道:“行了!”张磊棍棒一顿,“让他们滚吧,真杀了他们,脏了你的手。”
棍棒犹豫了一下,朝外一指:“滚!”
《大明商歌》第一部_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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