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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赵显在远处的旷野,正与南军打得难舍难分。一路来,极目远眺处狼烟滚滚,喊杀震天。张老先生,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和阿宙要是遇到驻守在此的萧植,大概要苦战几番了。
阿宙扬头问我:“小虾是不是觉得那城异样?老狐狸面对大火骚乱,真能坐守?”
我茫然片刻,惠童高声道:“皇后,五殿下,看,洛阳城上的军旗。”
我们齐齐仰视,洛阳城缺角的城门上,赫然升起了元氏军旗。一道迷离的阳光,划破雨云,恰好射在桅杆上。那面军旗飘扬开来,绣金的龙纹浮光闪闪。是他……他回来了?
我和阿宙对瞅了一眼。我欣喜得颤抖,他严肃地注视城头,低声提醒:“小心有诈。”
我不敢相信天寰就在洛阳。犹豫中,只见一个高瘦男子在城楼上对我们挥手。青色的衣衫,化作雨中的一抹澄碧。荒芜的古城,因此陡然生色。他的姿态,雅淡宛若在瑶池漫步。而风流自在,又让人念叨起这遭受毁灭的洛阳,曾有宁馨的春光。
我跑马,唤他:“上官先生?”心里有点失望。原来……那只是上官。可我立刻高兴起来,能见到上官的脸,我们对战局多了把握。
阿宙赶马并进:“先生,你在此等候我们多久了?”
上官摇头,手指微扬。我和阿宙笑起来,怪我们太性急,本该入城才问他的。
下马入城,走近上官,他才悠悠说:“洛阳起火之前,我就率援军赶到,隐在郊外。天文推测,大约在今日会有暴雨。所以我与皇上算准你们会在今天放手一搏。萧植军在洛阳内外乱成散沙,我及时出击,肃清城内,又让赵显他们分而围歼敌军。萧植虽然神勇,但手下的人远远不如他。南人千里跋涉,久战而疲,到攻下洛阳城时就终于完全松懈。所以会兵败如山,何况雨天作战,南军无天时地利。现在洛阳除了我,也就剩下百来个士卒了。”
我摸摸他身边一堆堆边角被烧得黑焦的书籍,叹息一声。他闭了闭眼睛:“洛阳古城,名胜极多。藏经书卷为北方之冠。我们能腾出手来抢救一些,也是功德。”
阿宙摸了摸肋骨,我知道他的伤口一定疼得厉害,但他抽了下嘴角,尽量露出平和神气,问:“先生可遇到萧植?”
上官摇头:“你们从山中来?可曾碰到埋伏?”
我点头,上官用手一拍胳膊:“萧植此时,大约正退守山内……。南方多丘陵,他最惯于在山丘地势上指挥。”
阿宙皱眉,我不禁失神。上官似并不为萧大将军介怀,笑容清丽而柔和:“皇后,大王,不要自责,不可贪心。我等此刻便要知足。想推倒萧植那座山,不是一两个月就行的……”他话不说完,捧过阿宙的剑:“大王你能死而复生太好了。鬼门关里游戏了一遭,大王风采迥异。”
阿宙勉强一笑:“你带着人马来,大哥怎么办呢?他在邺城孤军奋战,对付那梅树生?”
我盯紧上官的脸,他回看我一眼:“是啊,如今皇上是一个人支撑。不过皇后不要太担忧。梅树生虽然能战,但毕竟少了实战历练。而皇上十多年来,便是沙场里滚打腾空。南军在邺城与我们周旋二十多日,大小数十交手。他们是强弩之末。但……皇上让我来,却是用了一个大胆的计策。”
我咳嗽一声,心跳剧烈,不可抑制,心里念道:又要冒险?
上官眼中清光流转,说:“他用自己做鱼饵,反让梅树生的军队围住邺城。他说:尔等了结洛阳,回去援救,还来得及。他会守住,慢慢将梅树生的给养,耐心耗尽。”
我眼里涌起了泪。天寰实在自信。期限快到,留给我的圣旨……,哪里是让他放心,恰恰是让我心定啊。我在阿宙背后,用双手打了一个喝药的手势,歪头做疑惑状。
上官咳嗽几声,走到我的身边来,只吐几个字:“无大碍。”
我对他笑,只觉他身上也是草药味多过烟火味。阿宙脸色更白,上官拍了拍他的肩:“你跟我来。”我推推阿宙,阿宙跟着上官而去,想必是伤口崩了,不得不要大夫诊视。
云收雨歇,喊杀声归于沉寂。洛阳城在两日之内,重回我手。当银月悬上了天空,数路人马,歌唱着小捷而还。这场豪赌,是我们胜利了。
萧植不是等闲之辈,他集中残军,且战且退。阿宙和赵显双军夹击,但遵循上官和张先生的嘱咐,往往见好就收,并无穷追之意。
第三十日,终于到了。天寰不可能回来,但下一步何去何从,人人都需要答案。
夏日里,古都剩下半片城池,焦土旁,花开艳红。上官与我心照不宣,都提议在晚间聚众商谈。而就在此日,杜昭维居然从长安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他带来了大量的粮草,药和布匹,
在这节骨眼上,他就好像活观世音使者。不仅缓解了军人们的窘迫,还让重新回到城内的百姓,有了遮蔽裹腹之物。除了这些,他还捎给我一件太一的小衫。这是谢夫人托他带来的。我仔细嗅着儿子的乳味气息。太一是我和天寰的宝贝。他瘦了吗?他还常咯咯笑么?
虽然天寰在河北,但我知道我们会重逢。虽然父母总要离开孩子,但太一长成能顶天立地的皇子之前,我家三人,缺一不可。我努力要给他完整的童年,来填补我自己的遗憾。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父爱。
清风穿过布帘,我现只在寺院歇脚。我换上了紫色袍服,近一个月来,还是首次悉心梳洗。圆荷不明所以,看我打扮。因洛阳解围,她喜上眉梢,偷偷问:“是皇上要回来了?”
我一笑。镜中少妇虽比往日瘦,唇色却如蔷薇,比往常丰润了。我走出帘幕,他们都在等我。
阿宙谦虚,穿着和士兵一样的朴素灰袍。他呆坐在角落里,却比月亮更明亮扎眼。七弟立在阿宙的背后,神情谨畏。赵显,上官,杜昭维并肩促膝,侃侃而谈。青年精英们虽然有点胜利的喜悦,但不敢放肆的喜形于色。因为战事还未结束,皇帝尚在围困中。
我点头:“如今皇上不在,萧植方撤出河南境内。后面怎么办,众人总要有主意才好。”
上官扫了阿宙几眼,杜昭维木然沉静。赵显拍着大刀,好像迫不及待让他即刻出征的命令。
“我正在等山东的消息,一旦沈谧进展顺利,我就要带军南下,追着萧家军,直捣长江北岸。”
阿宙抱肩说,他的凤眼一眯:“沈谧利用这几天的大水,必有作为。”
上官唇角一钩:“大王何意?沈谧在山东,是转守为攻了吗?当务之急是与皇上会合,保证圣驾安全。”
阿宙咬了一下唇:“先生与我主张并不冲突。但沈谧是我部下,归我指挥,别人不该异议。”上官眸子一凝,旋即含着半讽的笑意,不说话了。
赵显哈哈笑两声:“原来沈谧的人马全都是姓‘五’,不姓‘皇’。他们摸爬滚打,自然只跟五爹爹报告。皇上,皇后和军师也不许过问。”
阿宙鼻孔出气,只轻轻一笑。好像赵显是草莽里蹦腾的一只蝈蝈。
这时,杜昭维忽然插嘴:“我来长安,是受崔大人等百官的托付。万岁出征在外,遣我等护送皇长子离开洛阳时,曾给过尚书省一道诏书。那里面还附有一旨意,写明他曾留有御笔圣旨给皇后宫。若万一他有不测,或者战事莫测,未知何去何从的时候,众官都需要等那道圣旨。”
啊,天寰还在尚书省放下了话,维护我手里圣旨的权威之力。
上官眼珠一转,搭上杜昭维话头:“不错,我这次来洛阳前,皇上亲口对我说:他在杏树林中解救皇后脱离险境时,在众护卫面前,亲手给皇后一道御笔圣旨。现在……”他站起来,对我郑重的一礼:“皇后是否可以让我们知道御笔圣旨究竟是什么呢?”
阿宙扬眉,毫无保留的直视我。这道圣旨,只有他不知道吧……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对自己说。我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捧出圣旨,双手举到鼻子高度,道:“事到如今,诸君皆可瞻仰皇上的圣意。”
面前一只红木几案,光可鉴人。我扬袖挥手,那道旨意沿几滚展而开。上面不仅有皇帝本人才能书写出的卓绝墨迹,有曦朝玉玺的印章,而且有天寰和他父皇文成帝两代君王所用过的私人印信。确凿无误,它就是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亲率王师,问罪南军,归期决于天命。社稷宏图之策,朕所盼遇之臣,文字不足以尽书。朕皆已面托于皇后炎氏。朕妻淑德,中正仁和。每有宠遇,则自求减损,实为朕之良配。即日起,特赐皇后称‘朕’。皇后可权同处分军国事。诸臣当勉力辅佐皇后,礼敬有如朕在。钦此。”
鸦雀无声。众人尽皆低头,杜昭维和上官率先整饬衣裳,齐呼万岁。
我站在御座之上,目光重新扫过字里行间,虽有感激之情,但很清楚其中的分寸。天寰从未向我叮嘱后事,也并没有将良策和盘托出。
此时此刻,他用这种肯定,给了我绝大的权利。而皇子,皇弟,都竟然不在圣旨考虑之内。他比别人更小心,所以他不会规定的太死。史上那些事无巨细都书写到遗诏的君王。他们的百密,不如天寰的几笔。
我可以称“朕”,但我还是他的皇后。我只想过他猜忌我,防范我,我只担心失去他,离开他。但他是爱着我的。因为这道圣旨,我现在所说的话,就是圣意。即使我有卑鄙的野心,夫君这道圣旨,给了我合法的权力。但他太明察秋毫了,他了解我。
我即使称“朕”,与他一样受到大臣的拥护礼遇,哪怕我当上了南北的女皇,我还是不能像他那样挥洒自如。他张大了一个口袋,让我探出头去,原来世界无限。
哎,他如愿以偿,给了我最大的一次考验。那以后,就是全新的公。
“皇后,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请早决断。”杜昭维催促说,他没有再追问到底皇帝面托我什么。他的本能反映,就是遵照圣意。他是最模范的大臣,正如天寰是最合格的皇帝。
上官温柔望着我,仿佛明了我内心的挣扎。他淡淡附和:“皇后……请您吩咐。”
阿宙一声不吭,凝视着我,身体略有僵直。倒是七王推了推他,他才笑了一笑。
寂静长空里的星星,全都注目向我了吧?我感觉自己瞳孔里,像有碎星闪动,它们贴着眼眶,又热又涩,让我有点感慨。我坐了下来,所谓手握权柄,就是这样的滋味……。
我缓慢而诚恳地把自己想过许久的话说出来:“国犹如家,虽然众人都一心为家,总要有人说了算。现在何去何从?请按照我的意思去努力。我虽年轻,不应自专,但皇上的嘱托我以不容辞。有一点我是不会答应的。皇上隆宠许我称朕,我总是元家媳妇。元家庙堂,我若称朕,虽蒙皇上恩准,为诸公容忍,我却不能面对太庙里元氏列祖列宗。”我把目光投向每个人,最后落到那双凤眼里。
我将圣旨卷好,从容放回袖子。行步在座榻之间,审视众人,道:“洛阳城,不过是一道堡垒。我之所以要死守洛阳,因为这里是斗志所系。东都若覆,则百姓失望。到了此刻,解围邺城,接应皇上,乃是保国第一要策。皇上以七叶至尊,不惜以身躯为我等牵制梅树生的数万精锐。就算赢得十万座洛阳城,比起皇上来,孰重孰轻?萧植目下受到重创,将士水土不服,归心似箭。若梅树生不折回接应,他们无力在河南再起攻势。梅树生孤注一掷,就是认准邺城,恰恰说明皇上才是目下最大的目标。总之,现在不急于打萧军,而是要迎皇上。”
“梅树生不回头,萧植也无可奈何。可是,萧植的性格,绝对会对梅有猜疑。若两人不合,则是南朝自毁长城。”上官说。
“他们恐怕早就有了缝隙……”我喃喃。那封由冯副将带回去,仿造梅树生笔迹的书信,不知是否奏效?我继续说:“梅是江南人。此局,非我不可解。明早我和上官先生,以赵显为先锋,率领七万人马北上邺城。剩余人马,由五殿下指挥。七王和杜昭维负责当我们的后盾,安抚百姓,供应粮草。山东的沈谧配合五王行动。如果王绍,薛坚联军进攻顺利,五王你也要等待我这里的命令,不可急躁冒进。如果薛亡那边有闪失,那么五王更是只可压着萧植的尾巴打,千万不要和他死战,只要保持大战前的疆域就好了。”
上官低声道:“皇后你这些日子太过辛劳。若再置你于邺城风沙,皇上不会赞成的。至于对五殿下的安排,我认为倒是良策。”他故意把良策两字说重了,阿宙一皱眉头。、
我以为阿宙会反驳质疑,但他却紧闭双唇。
我含笑对上官说:“我要去,不是为了救皇上,而是为了我南朝在那里的数万子弟。先生若要劝我。除非把我这一生从头抹去,让我生在北朝。”
上官顿了片刻,笑出声来。旧羽扇,跟着他的头颅自在摇动:“是我愚昧,皇后之意决绝,我听便是。英雄业绩之后,琐碎繁多。我现在就和赵将军一起去准备明早出发……,只有屈指可数的时辰了。”
赵显对安排自己救驾满意,他拖着刀经过阿宙,迅速瞥他一眼。阿宙沉思着,毫无察觉。
众人陆续散去,只留下阿宙兄弟。元旭宗默默等待阿宙,阿宙直立不动,终于,七王身影也消失在夜色里。我托着脑袋,坐在榻上,等阿宙先说。他按了按自己的肋部:“你的安排我不同意。”
“呵呵,”我笑了笑:“你跟我,到底不能光明正大。你连不同意,都要背着人对我说。”
阿宙不悦:“我和你说的话,是不愿意别人听着。我不同意,因为你的计策是要放虎归山,是手软。不说你有私心,但你以为北朝的将士都该白白牺牲?我只管我进攻,薛王联军的进展,与我没什么大碍。沈谧如今在山东一举杀了数万南军。我即使不猛打萧植,沈谧带着的那帮兄弟,又怎么肯住手?”
“沈谧杀了数万南军?”我一震,反问阿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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