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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下,阿宙好像正在看信。我扭过头,他给我斟了杯乳酪。
统一后汉化更深。已经没有几个权贵再喝酪了。我细品,味道香甜。
阿宙不是我想象中面容憔悴,灰心沮丧的模样,翠色袍子把他衬得格外俊俏生动。
他一双灼亮的凤眼,把这种生动变得具体了。他望着我,神色不断变化,眼光时亮时暗。
他好像在想心事,我想了想,才说:“阿宙,是我向他请求来看你的。你这样自暴自弃,是不可以的。我宁愿你死,也不愿意见你这样自伤。你以为这是韬晦,我看你就是懦夫。”
阿宙勉强一笑:“我算懦夫?那天下胆大的真没有几个了。”
我轻声道:“胆子大又不是好事。你对大哥要是畅所欲言,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不过在这两年里,你全没有开诚公布。你只躲避,揣摩,放肆。”
阿宙嗬嗬笑道:“他对我就开诚公布?他怀疑我窝藏沈谧,怀疑我搞阴谋?我连个儿子都没有,我就算篡位,能在皇位上坐满一百年吗?将来大家不都是殊途同归。”
阿宙收了笑,半跪下说:“小虾,我没有异心,真没有。沈谧躲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墙角的那筐枣子,是洛阳兄弟们捎进府里的。他们虽然归长孙管,但心里惦念我。我没办法,我心里也惦念他们。与其和妓女伶人混一宿,我宁愿和兄弟们来一次夜行军。但还有可能么?我连打猎都放弃了。皇储的位置,不是我要来的,是他给的。他拿走,我没话说。但他不拿走,偏偏折磨我,我要还,他还不让。要是以前,我可能还会冲到宫廷里,声泪俱下对他陈述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我心里难过,尽量不流露出来:“我相信你。可沈谧真的是一个后患。一旦你知道他的去向,必须立刻告诉我。不要指望他能成大事,他不能。玉飞龙,迦叶之死,和他没有干系?天寰在扬州时候,可以杀他,但他怕伤了你心,没动他。我倒是威吓他一番,他定恨我入骨。那天要是害死了太一,我悲痛欲绝,肚里的孩子都未必能活下去……。阿宙,你看……”
我打开荷包,把旧手帕拿给他看:“这是玉飞龙临死时我发现的。凶手不仅和你很熟悉,且知道宫廷的情况。养马的宦官,肯定是被逼或者被骗行事的,然后才不得不自杀。你知道吗,在赵显婢女暗杀我之后,天寰有仔细看假钱案的案卷,但他还说在赵显和你之间,他只选你。我后来又看过那案卷的副本,叫谢如雅核对。赵显的那属官,是被人陷害的。可是赵显出家后,天寰还是下令把那个人和其他人一起处死了。为的是你。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你和赵显不和。若给属官翻案,大家就会把矛头对你……是你准许沈谧如此吗?”
他摇头,眉峰一挑:“我不知道……。”
我点头:“我知你不会的。我曾听上官先生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下即使一统,到底谁能笑到最后,还很难说。沈谧那样的人,难道没有更大的野心?他即使推举你夺去皇位,有一天他不会把你拉下来?你常说一家之天下,那时候,天下还是你们元家的吗?”
阿宙沉吟良久,凤眼如钻石般光芒四射。他揽住我的肩:“小虾,我求你一件事。今夜你来,把我的皇太弟金印,我写好的奏表拿回去,让大哥即日改立太一为皇储。我虽然让出皇储位,但长安王府会憋死我的。我必须出城一次,可是……我如何能出城去呢?你信我,就要帮我。”
他为何一定要出城?我问他,他不说,两人在焦灼里对峙,空气浓重而炽热。
我接了金印和奏章,望着烛火半晌,道:“你可以说频频梦见文成帝,请求出城祭祀你父皇,守半月陵墓。皇储更立,本该告祭先帝,我会帮你说说看。天寰非常热爱先帝,他会答应的。但是……阿宙……你不能骗我。这次你要是还闹出事,我和你恩断义绝,见死不救。”
他抓住我,我轻轻说:“放手,我必须回去了。你一定珍重。”
他用一种怜惜的疯狂的目光望着我,那痴痴目光,好像当年青城山的翠绿,从未在他心里化开。他的手指扫过我的鬓发:“小虾,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放弃我。你就撒手,让我死吧。请你原谅我今夜的行为……”
他怎么了?我迷惑间,他张开双臂搂住我。我惊讶挣扎,他的唇已压在我的唇上。
我咬紧牙关,但他贴着我的唇,把我抱着更紧。我推开他:“大王请自重!”
门外灯光一闪,百年站在门口,我们三个都愣住了。
我不再看阿宙,夺门而出。我恨自己来这里见他。
百年瞪着阿宙,好一会儿才跟着我来。他脸色如蜡说:“皇后,我们回宫吧。”
我叫住百年。
“……皇后不用吩咐,我知道的。回宫吧,万岁等着您呢。”
回到太极宫,海棠花竟在一夜之间绽放开来。栏外窗上,婀娜的花影妖光迫人。
天寰拥着太一坐在玉阶上。太一脸上有泪痕,见了我就忙抹去。我想起在赵王府那出格的一幕,顿感窘困。我把金印和奏表交给皇帝,他叹息了一声。
等我跟着他走到寝室,他才小声说:“是我把五弟逼得太紧了,他到底还年轻呢。”
“我不觉得他年轻。而且,我不喜欢年轻的男人。”我冷冷说。
我愤恨起阿宙的年龄,愤恨所有和我年龄仿佛的热血男子们。
天寰笑出声,他凝视着帘幕上的海棠花影:“你这么说,是因为我现在真的开始老了吧。”
我要说话,他亲了亲我的鼻尖:“傻丫头,男人怎么会怕老?何况我是皇帝。”
几日后,阿宙果然上表要求去探祖陵。我却没有帮他说话。不过,皇帝还是应允了。
阿宙入腋庭拜见了杨夫人,才上道出发。皇帝特诏赏赐先帝杨夫人黄金一千两。
谷雨之日,牡丹花开。太一被立位帝国的皇太子。朝贺之后,我们举行宴会。
因为北海长公主即将临盆,并没有来赴会。七王夫妇倒是出席了。七王消瘦极了,但表情恬静而幸福,王妃不时与他低语,全不顾周围的人。
杜宝玥跟我坐在一块。她已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眸子里有憧憬。她没有因为长大而疏远太一,和太一依旧像朋友般有说有笑。态度不过分亲昵,也不造作。宝玥的五官,很得其祖母杨夫人之真传。但她毕竟是杜昭微的女儿,那份美貌,显得含蓄而高雅。
我发现,天寰格外疲惫,他心不在焉的毛病又犯了,百年跟他说了好几次,他才听清。
他缓缓拿起酒杯,四周顿时寂静。我离他最近,我发觉他的手抽搐了几下。我顿时紧张,大家还没有察觉,都等着皇帝说话。
“朕……”天寰说,他手里的金杯微微晃动起来。他不舒服……他病了?那杯中的酒就要溅出来了。太一预备起身,宝玥拉了拉我的裙角。
那瞬间,我突然叫声:“宝玥。”就把身边的宝玥推了下去,宝玥重重从座位上跌到了地上。
众人大呼小叫,皇帝手中的酒都泼在案上。百年箭步上来,扶着皇帝坐下。
宝玥在宫女的帮助下起身。她额角被嗑破,流了血。杜昭维上前扶她。
“爹爹,是我太不小心。”宝玥羞赧笑着说:“不疼的。”
她跪下叩头:“杜宝玥不胜酒力,有所失仪,惊扰圣驾,请皇上皇后责罚。”
她和我目光相遇,全然明白我的用意。我忙说:“小女儿家吃不惯酒,不必怪罪。今日之酒,确实厉害,众位都已薄醉。还是杜家姑娘给众位提醒了,大家还是踏月色,乘兴而归吧。”
众人如释重负,在笑声里散去。我吩咐惠童立刻持金牌去神医家邀请他入宫。我自己扶住天寰,他的手兀自颤抖。百年指挥宦官们把皇帝送上辇车,天寰靠着我,他眼睛睁着,额头上全是汗珠,我帮他擦去:“天寰,天寰……?不,别说话了。不碍事的……”
我心内一片焦急,还好有了宝玥,不然天子就可能在大家面前出丑。对别人还能容忍。但天寰,是绝对不准许自己被人看到那样的情景的。
到了宫中,我和太一立刻帮皇帝擦身换衣服。我告诉百年:“将太极宫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罗夫人赶来,她背后,两宫女用太一幼年坐过的板车抬着浩晴。
浩晴吵闹:“我不要坐狗窝。不要。”板车陈旧而狭小,所以被小家伙称为狗窝。
我急火攻心,正打算教训他安静,天寰忽然从帐子里探出身体,慈爱注视着年幼的孩子,他苦笑了笑,柔声说:“乖,别闹。”
浩晴天真地望着天寰:“爹爹,睡觉?”他猛地从板车里跳出来,跑向帐子,钻在他父亲的怀里,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太一含泪推他:“弟弟下去,听话,好吗?”
浩晴继续装睡。柔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个笑涡。
天寰对太一摇头,看看我们,拍拍浩晴,他的嗓音柔和温暖:“让他睡。可惜……”他微微一笑:“我大概不能看这孩子长大了。”
我滚下了眼泪,太一说:“不,父皇只不过微恙,神医马上就来了。”
天寰摇头:“事不过三。这是我第三次重病了……”
他正在休息,百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神医到了?”我迎出去。
“不。”百年递给我一份平日只能由皇帝打开的紧急快报。我片刻犹豫,打开来。
上面写着:洛阳军哗变,原因不明。乱军劫持长孙平将军,迅速向长安进发。
我回头望天寰,他睁开了眼睛,镇定说:“何事?”
我不想说。天寰厉声道:“百年来。”百年到御床边,跪下回话。
天寰脸色微变,他沉默着。我拉着他手:“皇上莫急。”
太一并不惊慌,他对天寰说:“父皇先治病要紧,儿臣已不小,能替家国分忧除害。”
天寰忽然抬身一阵咳嗽,血丝顺着他的唇角流下,令人触目惊心。
我“啊”了一声,百年浑身颤抖,太一叫:“父皇!”
浩晴被惊醒,他一骨碌坐起来,抓着父亲的衣裳。
我刚抹去他脸上的血丝,天寰就冷冷一笑:“好,朕不信朕不能了结。”
他靠在我怀里,俊秀的额头上,青色的筋脉剧烈跳动。
他喘息了几次,眸子盯着我苦苦思索,脸上几分说不清的寒意。
他忽问我:“……元君宙……有完整的星图?是不是?”
我猝不及防,点点头,又摇头。他闭上了眼睛,笑意挥之不去。
他用我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你问朕等什么?朕等的就是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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