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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训也不糊涂,他在来的路上分清了敌友,认识到要面临的困境是何种急迫和危险,“外面聚满了他们的爪牙,臣若走出此门,必会尸首两离。”
“不错,福宁殿想必已如铁桶,你今夜插翅难逃。但我等的就是这样的时机,朝廷文臣弄权,积贫积弱,革新刻不容缓,你我兄弟难得并肩作战,何不放手一搏。”
赵隽汗水直流,仍能分辨轻重缓急,头脑清醒得不像沉疴将死之人。
“你小的时候,常和你宫里的人说,贵妃命丧内禁,爹爹崩于积劳,这里是吃人的……我很欣慰,你选择了我强塞给你的路。”他的眼睛深凹,却迸射出坚定的光,“凤驹,你会赢的。”
赵元训双眼泛酸,“治民仁德我不及十哥,制衡之术我不及十七,但官家既有重托,凤驹也绝不懈怠。”
“如此,我也能放心。”赵隽笑了笑。
他咳嗽得厉害,好几次险些喘不上气,却让医官院的人都退到外殿。赵元训只能把他扶坐起来,轻轻拍打背部。
“阿兄……”手抚上脊背,衣裳空空荡荡,他才发觉这副身躯如此嶙峋瘦弱。
烛光在四壁颤曳,影子晃动,赵隽遥遥指着一张御案,“在这张案前,我手把手教你习字,批阅奏疏也从未避你。凤驹,你是我见过的小孩里最聪慧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会有大造化。”
赵元训眼底发红,听着赵隽虚弱的喘息,不由地攥紧了衣袖,转头命令杨重燮,“让医官都进来。”
赵隽无力地摇着手,杨重燮还是疾步走了出去,但外面却响起一阵喧哗。
兄弟二人望向殿门,只见杨重燮一脸凝重地回来,“娘娘和嫔妃们聚在殿外,娘娘被宫人绊住脚,正在大肆发落。官家,关心则乱,娘娘或许会受人唆摆。”
宫女给赵隽擦了汗,喂了一些汤药,面容稍有起色。他镇定道:“惊动了内宫,势必会有混乱。陈仲等人应该已经侯在宫外,等着以谋逆之罪狙杀兖王,既如此,杨重燮,你且近前来。”
杨重燮领悟到他的意思,上前跪听。
“去传在值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上殿秉笔。朕躬欠安,时日无多,拟旨禅位于兖王,退居幕后。记住,谁若试探你,只说一概不知。”
杨重燮是最亲近君王的近侍,深知君王的心思,他一句无心的话,十分都有人当成九分来听。赵元词会紧盯他的一举一动,来判断福宁殿的动静。
赵元训意会到用意,不禁紧扣他的手腕,“官家现下拟旨固然可行,但未经宰执审查,中书和门下两省还未署名通过,不可生效。”
“中书省草诏时,未封还词头,纵然陈仲的人遍布朝野,我也有办法顺利拟出满意的诏书。你无需担心,白纸黑字,凤阁鸾台,他们亲自签署,不得不认。”
赵隽借力端坐,他面色雪白,气若悬丝,倚上凭几后静坐了片刻,忽然道:“沈倦勤,你进来。”
灯火一晃,一名清瘦的年轻男子敛身而进,他戴着幞头,穿着内侍服饰,宽额浓眉,眉目处依稀和沈雩同有五分相似。
赵元训震惊地看着暗室里走出的人影,看着他低身揖袖,向他一拜……
今夜月光清寒,殿内寂然无声了许久,廊上的妃嫔们焦灼不已。
闹闹嚷嚷,吵得卢太后脑仁发疼,肝火无处发泄,她让她们闭嘴。
闻风而来声称要护驾的赵元词一行和她对峙在福宁殿外,卢太后指着他高声怒斥。
“赵元词,你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我,你们这对母子到底是何居心,我一清二楚。听到官家召见中书舍人,带人闯到宫里,你什么意思,要造反不成?有我一口气,你都休想得逞。”
风掀起赵元词的袍角,淡漠不惊,举止有度,卢太后的肆意责难将他衬得如同脱离凡尘的仙人。
他淡淡一笑,有礼有节地候着,“臣闻宫中生变,唯恐官家有危,特此赶来护驾。”
他无视面色红胀的太后,抬步贴向窗纱,正要开口求见,忽地一阵响,殿门从里打开。
杨重燮露出脸来,“十大王久等了,请进吧。”
赵元词恍惚一瞬,在卢太后的尖声中随他入内,赵元训垂头站在一边,
在微弱的灯下见到容色遍布青紫的赵隽,他匆忙移开视线,上前一步施礼。中书舍人捉笔伏案,和他对视的刹那急急低下头,翰林学士神色不安地立在侧边,这二人为他驱策,但此时神情令他大感不妙。
“官家这是……”
赵隽抿着唇冷冷一笑,“嘉王夤夜而来,是为何意?听到朕要予你摄政之权,等不及了,还是听说朕要差遣一名节度使去漠北,想要代兖王去,替朕排忧解难?”
让他摄政?差遣赵元训?恐怕没那么简单。
赵元词能辨出这是官家保赵元训全身而退的说辞,但自己深夜入宫,性质更为恶劣。
他微拢拳头,脖颈后泛起冷汗。
赵隽力气已经耗费颇多,不欲和他多言,“滚吧,都退下。”
赵元训一声不吭地揖手拜退,赵元词和他的眼神撞上,一时没能看出他眼里的情绪。
两人前后退出寝殿,一路无言,才走了不远,有宫人内侍成群结队地奔向西宫,随之连卢太后的凤驾也摆动了。
不过那已经不是他们的事了。
冬夜的寒气刺人面,赵元词的手微微发红,还有些僵硬。他活动着手指,在马上和他的十哥贺喜,“恭喜十哥,十哥摄政,众望所归。”
夜幕下的赵元词微微一哂,眸子乌黑发亮,“十六哥,保重吧。漠北山高路远,不比西南好走。”
“十哥多虑了,我在漠北九死一生,再不好走的路也都走过无数次,不差这一回。”
赵元训敷衍地拱了拱手,策马驰入浓黑的街市尽头。
启明星隐约可见,就要天明,天河雪踏着清凌凌的光破夜而归。赵元训飞身下马,丢开鞭子,大步穿过庭院庑廊,和门内翘首以盼的妻子紧紧拥住。
沈雩同久久悬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杨咸若说的时候,我快要急死了。大王,这次你带上我。”
赵元训把她拦腰抱起来,压进冰冷的软褥,“不会丢下你的。”
他咬着耳朵,心跳加速,“我很快就回来,很快的。”
“你能不能发誓没有骗我。”沈雩同不是真要他发誓,在他开口前,没有章法地脸上胡乱亲了一阵。
“何时走?”
“即刻,等到赵元词醒过神,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我离京,届时我孤立无援,就真的完了。”
“那我去准备衣物。”
沈雩同挣扎着起身,赵元训拉住手腕把她揽在怀里,“不用了,舅舅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即刻就出城,越快越好。”
他热血激涌,笑着吓她,“小圆,我可能会去杀人,你害不害怕?你的丈夫,在刀口舔血。”
沈雩同推开他,扯下椸架上镶着兔毛的大氅披上,刻意板着脸道:“走吧,大王。”
赵元训意味深长,“去哪儿?行何事?”
“你杀人,我递刀。”
赵元训被她的认真逗得仰首大笑,“好!”
笑毕,他大步走向堂上的兰锜,提起一把墨色长剑,指关节抵着剑格错开寸许,细查锋刃,而后归入剑鞘,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小圆。”
沈雩同面如红云,才从大氅里伸出一点指尖,他一把握过手腕。
他们像一对除暴安良的侠侣,相伴着没入晨光,但等待他们的不是快意且险恶的江湖。
傅家准备的车马安静地等在角门上,傅家的两个舅父,包括傅新斋,都来为他们夫妻践行。
他们面带惆怅,送上的践行酒含着苦味,但感情真挚,几人都眼眶泛红。
陈仲的眼线目睹他和傅家众人不舍地分别,偕同他的王妃轻车出城。
沈家夫妇的不眠之夜也随着消息结束,但天光已现,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世安夫妇并立在庭中,长舒了一口气。朝廷的党争本就危机四伏,能脱身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曹娘子的担忧减少,也还是心疼女儿的遭遇。她把头靠在沈世安的肩上,心中怅惘。
汴梁的寒冬越来越漫长了,花草冻死一片,阖宫都是干枯病死的老木,仿佛在预兆帝王的衰败。
赵隽盼着能再见一次春柳。但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可能活不到春天了。
他的爱妃躺在血床里撕心裂肺地生产着,胎儿受惊早产了,折腾一夜根本生不下来。
女人生育从来都凶险,医官无法保证顺利无碍。他的血咔在喉咙,一次次咽回肚子,太后不住求他回宫里休息,他不忍令她难过,勉力振作着。
嫔妃们围观着这场和她们无关的生育,看到血水陆续端出来时,她们花容失色,心惊胆颤。
但官家更像一簇奄奄一息的烛火,在医官的言词中摇摇欲坠,沈婉容和一名宫女合力才将他搀扶进产房。
那个胎儿生了下来,是个瘦如病猫的皇子,卢太后抱着襁褓爱不释手。
韩昭仪用命诞下唯一的皇嗣,卢太后再不吝皇后名分,要给她最大的体面。
韩昭仪不悲不喜,并不谢恩。她失血过多,医官使用大量止血药,没能奏效,产后的血侵透了床褥,她像中箭将死的鸟,一张脸白得不成人形。
赵隽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凉意钻进骨头缝隙,蚂蚁似的啃噬。他的脸不住痉挛,脏腑翻江倒海地抽搐,几乎疼死。
临死前的韩昭仪却是他不曾见到的轻松坦然,眼神没有一丝对他的留恋。
她道:“妾有一事相求,官家可否将此子交予沈婉容抚养。”
她请求见一面沈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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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回来啦,石榴根本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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